鼻尖钻入潮湿的霉味混着劣质麦酒的酸馊气,沐莉坐在铺满稻草的铁笼子里怀疑人生。
视线被铁笼切割得零碎,高处地面一截,干草堆在两旁半掩。
“好家伙,十五个金币!够咱们喝半年了!”灰袍人掂量着搜刮出的钱袋,声音发亮。
瘦高个搓着手笑:“等把他们卖了,咱俩就能换身新皮甲,再赌他个痛快!”
原来不是柏妥门的人,虚惊一场,沐莉抬手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
趁两人没注意,指尖划过笼栏,淡绿色的魔法融掉锁扣。
“这啥破烂玩意儿?”灰袍人从金币里掏出一截黢黑的触手,嫌恶的捏着掂量。
瘦高个正要接过,眼前的人脸一僵,浑身抽搐着倒地,皮肤底下像生了活物快速隆起,他吓得魂飞魄散,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同伴扑倒。
液体溅在枯黄的草叶上,他惨叫着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沐莉跳出笼子,捡回钱袋,抛起触手一把接住。
这是你们能碰的东西吗就碰。
触手是从诺兹身上剥离出来的,具有很强的污染性。
听吉拉说,当时柏妥门剖了她的心,准备在森林里举行仪式,被雪阻止。
于是带着作为召唤媒介的触手和她的心消失在了森林里。
女巫有净化能力,不容易被异化,普通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要不那些愚昧的人也不会觉得,女巫是受诺兹庇护的。
畸变的灰袍人闻声转头,嘶吼着扑来,沐莉侧身避开,掌心聚起金色流光挥出,畸变体化作一团黑色絮状物散在空中,只剩一件灰袍子软塌塌落在枯草上。
沐莉将袍子披在另一个人身上,一齐烧掉。
风卷着热浪拂过面颊,绑匪的马车还停在稀疏的森林边缘。
说是马车还有点抬举它,就俩轮子上钉着几块开裂的木板当底座。
上面架了铁笼,用干草遮掩,也没马,估计没来得及牵。
沐莉转身离开,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丛后,还藏着一个铁笼。
走过去对上一双幽蓝的眼眸,眼尾微微上翘,睫毛纤长,随眨眼颤动。
他缩卷在笼角,挣扎过后,衣服凌乱的贴在身上,沾满灰尘和血渍。
手腕反绑在身后,一块粗麻布压在他唇间,唇角被糙布磨得发红。
一个看起来比她更惨的倒霉蛋。
沐莉随手把锁融掉,回马车车匣子翻找刀具。
她现在的魔法不太精细,保险起见,还是得老老实实用工具。
塞莱斯特抬眼望去,那道灰扑扑的身影从马车里翻出一把缺口的短刀,朝他一步步靠近。
他瞳孔骤缩,像受惊的鹿,紧盯着她递来的刀,呼吸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细沙刮过气管。
缺水的焦灼连同任人宰割的绝望从脏腑蔓延。
沐莉推开笼子。
不理解,怎么绑他绑这么严实,难道她看起来太弱了?
近战她是个脆皮,远程攻击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好不好。
“唉唉唉,别动啊!小心我手抖,你待会儿喜提破伤风!”
沐莉蹲在笼子后面碎碎念,边说话边避开他紧绷的皮肤,空出一只手勾起布边,慢慢割断他嘴边的布。
布条滑落的瞬间,塞莱斯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串晦涩的音节。
沐莉完全听不懂,只茫然的眨了眨眼。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语言不通,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只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动作。
束缚散去的刹那,塞莱斯特立刻反拽住沐莉的手腕,指腹冰凉,幽蓝瞳孔里闪过一丝微光。
沐莉手腕内侧映出淡青符文,在她发现前很快隐入皮肤。
沐莉扔下刀,尝试沟通:“你怎么样?能听懂我说话吗?”
困在笼子里的人身形挺拔,尽管狼狈虚弱,仍难掩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盯着沐莉的手,没动,也没应声。
无法交流啊,沐莉惋惜轻叹。
挣开腕上的手,去车上薅下两把干草,又在周围拾了些枯枝,堆在一片空地上准备生火。
比起在这儿过夜,她更想直接用触手瞬移去租个旅馆睡觉。
但缺少传送媒介容易偏航,还是等墨墨飞回来找她更稳妥。
要是能把包袱一起带过来就好了,包面有地图,也能知道这是在哪个犄角旮旯。
夕阳铺满整片天空,云层被染得像燃烧的绒絮。
那个同她语言不通的人,正离得远远的偷偷观察她。
比起他的紧绷,沐莉倒是无所谓的放平心态,毕竟她现在也是算是比较难杀的那一类。
塞莱斯特靠着笼子蜷坐,齐腰的黑发搭在肩头,脸上粘着碎草屑和尘土,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看着沐莉走来走去,在地面升起火堆。
被关了两天,滴水未进,他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却仍强压着不动声色,观察着沐莉,将她归为又一个未知的变数。
诺兹的信徒,塞莱斯特确定。
她刚用触手转化了抓他的人,很危险。
但是她既没有对他显露敌意,还帮助他脱困。
那触手的气息熟悉得他心头发颤,塞莱斯特讨厌这种跟黑潮一样气息。
那些黑潮在海底肆无忌惮的四处溢散,海洋生物异变沦为怪物的画面脑海挥之不去。
族人虽然不会被黑潮影响,但生存环境日渐恶劣,族群被迫多次搬迁到岸边生活,他们都在寻找能阻止黑潮继续蔓延的办法。
眼前的人救他,或许又是人类为了骗他装出来的把戏。
太阳贴着地平线滑下去,最后一缕金红余晖掠过树梢。
枯枝在火中噼啪作响,火星溅起又落下,沐莉被烤得暖洋洋的。
她盘腿坐在火堆旁,捏着根树枝,轻轻拨弄火堆,看着远处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
这是沐莉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呆在野外过夜,远处笼子里的人没什么动静。
午饭过了这么久,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她在马车周围翻找半天,也没找到准备带给墨墨的烤肉,估计是被掠走时落下了。
空落落的饥饿感从胃里蔓延,手脚像被抽走了力气。
四周的树木黑黢黢的立着,影子被火光拉得狭长,寂静将她包裹,衬得火堆旁的身影愈发单薄。
“希望墨墨快点过来吧。”沐莉抱着胳膊嘀咕。
女巫和伴生灵的联系都很密切,触碰能共享信息,就算离得很远能互相察觉到对方大体位置,所以就算失散了也不用担心。
“你不过来一起烤火吗?”沐莉盯着安静的铁笼,试探开口。
那边没有回应,空气中只有柴火被烧断的裂响。
虽然知道他听不懂,沐莉还是开口:“你不饿吗?”
周遭依旧是沉甸甸的寂静。
她垂眸盯着火焰,叹息一声,心里空落落的。
刚酝酿出点悲伤的情绪,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鸦鸣,划破死寂。
一道黑影俯冲下来一头栽进干草堆里。
沐莉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缩着的肩松垮下来。
“过了这么久还没学怎么靠边停车吗?墨墨。”
沐莉一边调侃一边伸进草堆里把墨墨了扒出来。
它挣了挣翅膀,甩甩脑袋,又猛地抖了抖全身,干草屑簌簌往下掉,有的落在火堆旁,被火星一撩,飘到沐莉手背,像落在她心上。
她丢下手里的烧火棍,指尖刚触到墨墨的羽毛,就看它蹦蹦跳跳的往装了人的笼子那边去。
墨墨眼睛直勾勾盯住笼子里的塞莱斯特,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咕噜声,小脑袋歪着满是好奇。
塞莱斯特静静看着这只突然闯过来的渡鸦,眼眸微凝。
上岸这么久,他也收集了很多柏妥门的消息。
那些教徒厌恶生灵,甚至会专门投放畸变个体,来制造混乱。
而眼前这个人……
“你不是柏妥门的人。”
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每个音节都带着的滞涩感。
沐莉手上符文划过一缕银光,这是塞莱斯特种下的命契,能解决语言隔阂,同时性命相连。
她惊讶一瞬:“你会说话?”
随即想起刚才在那自言自语被听了个全,弥漫出淡淡的尴尬。
“我叫沐莉,你叫什么?为什么会被人绑到这儿?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沐莉其实挺内向的,跟不熟的人聊不到三句。
发现她救的人竟然能沟通,激动不已,问题一连串往外砸。
“塞莱斯特。”他看向火堆前的人,声音气若游丝地飘出。
话音刚落,沐莉又听到久违的,派发奖励的声音。
救人也算任务吗?
沐莉沉思,她都快忘记还会发布任务这件事了。
这次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也就是说,还有一些隐藏任务,随机触发吗?
马车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箱子。
沐莉起身翻找,里面有一本人物手册,翻开来大部分都是空白,只有第一页有字。
她拿回火堆,借着光翻阅,是塞莱斯特的人物介绍。
人鱼吗,沐莉大脑宕机。
比荒谬感更先产生的是想看鱼尾巴的冲动。
虽然知道这个游戏世界种族丰富,但等真正的,像童话角色的人物出现在面前,就问谁能忍住不好奇。
她回过神,把手册搁在一旁,搬出箱子,里面还有一个能放缩的巴掌大陶罐,一盘烤牛排,一条金枪鱼,两块焦糖布丁和一大块密封好的生肉。
沐莉端着烤牛排,眼泪从嘴里流出来。
好感动!好幸福!任务万岁!它甚至贴心的把鱼饲料都准备好了!
等把奖励全都搬出来堆在火堆旁边,她才开口:“塞莱斯特,你还好吗?”
没听到回应。
沐莉想起册子上说人鱼离水久了会有脱水死亡的危险,她赶紧掏出陶罐放在火堆旁,放大到浴缸大小注满水。
手里捏捏着一个光球,走过去看他的状况。
笼子里的人眼睫耷拉着,眼底蒙着层倦怠的雾,连抬眼的劲都没有,只剩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还有呼吸。
沐莉立马用风托起塞莱斯特,运到陶罐里泡着。
担忧的注视他脸朝下,缓缓沉入水中。
墨墨跟着回来,站在包好的生肉旁边,来回观察。
沐莉走过去拆开,用风刀把肉切成大小不均的块状,摆在它面前。
“墨墨,你有找到什么能住的地方吗?”沐莉吃着牛排问道。
牛排被烤成焦棕色,切开有肉汁顺着纹理流淌。
沐莉:香迷糊了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