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妈妈，”周源深吸一口气，“她生病了，整天躺在医院里，我希望她能重新站起来，然后，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再睁开眼，我就绑定了模拟器，但是最后也没有救回来。”
“看来真的有关联，”蹲久了腿麻，沈非干脆在旁边空地坐下，“你这么小就绑定了模拟器，没有遇到严重的副作用吗？”
“十六岁开始接任务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一开始以为这挺正常的，不过……”
“你才是玩家里的特例，对吧，”枪在她手里华丽丽地转了一圈，“你遇见过多少玩家？”
“到现在十四个。”
“那栋废楼里，我看到两个从A市来的玩家，她们说自己快死了，杀人是为了取乐，”沈非垂着头，太阳一点点西移，温度在下降，她能感觉到，“周源，绑定模拟器以后还能活多久？”
“我做了四年任务，这个城市的玩家已经换过三轮，我见过的，最短两个月，最长一年，越到后期反噬越严重，每时每刻都要靠药剂续命，积分早晚会入不敷出。”
听见这个消息，沈非木然地坐着，没什么反应，应该说意料之中吗？她看着自己的手，灰扑扑的，沾着土，不知道自己死之前，这双手会夺走多少人的命。
“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
“不知道，可能也快死了，最近副作用发作很频繁，你看见的头疼流鼻血，以前都是不会出现的。”
提到这个，沈非想起来她们的第二次见面，像追着童话书结局刨根问底的孩子，她问：“去福利院地下室是为了什么？那份档案是谁的？”
“你知道的可真多，”周源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不清楚，我妈是孤儿，我爸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没听说他有什么兄弟。
他像开玩笑一样地说：“可能照片里的人是我自己吧。”
“那是几十年前的档案了……”
沈非想来想去没有头绪，周源似乎不太在意，自顾自把话头转个弯：“一个大型城市一般会同时存在四到五名玩家，你说的A市的两个玩家，可能刚得知真相不久，一时接受不了。”
“本来不应该这样的。”沈非咬着牙。
“人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我绑定模拟器这么久，对它还是知之甚少，只能说，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最好赶快去做，免得留遗憾。”
“我会查清真相，我一定会。”沈非站起来，拳头攥得很紧。
周源沉默着，没有嘲讽，没有冷漠，眼神少见地有些古怪，像是——悲哀？亦或是怜悯，境遇相似的两只困兽被逼到捕兽夹里，相互防备又不得不合作，逡巡着试探着，不确定是否要从彼此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你觉得我很蠢吧？你做了四年任务都没搞清楚，我这个说不定下月就会死的新玩家居然想查出真相。”
【第九单：兴荣牧业商务会谈，时长：48小时】
【目标：阻止兴荣牧业公司董事长参加发布会】
【四人强制组队任务】
【成功奖励：10000R+800积分】
【失败罚金：5000R+扣除200积分】
模拟器弹出新通知，连拒单按键都没了，沈非抬手点击【接受】，四人组队，那应该就是她们两个再加上刘琦和陆亦轩，S市目前所有的玩家，都在这个任务里了。
周源那里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他抬起头问：“沈非，你觉得模拟器究竟是什么东西？”
“管它是什么，反正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你认同也好，不认同也罢，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我绝不接受。”
她绕到树干另一侧，把绳子解开，期间发动了预演，确保周源脱离束缚后不会攻击自己——她还没有天真到会全盘信任他。
周源知道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但是她很累了，也问不出更多，今天就到这里好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沈非追着夕阳走过去，掏出手机，拨通了刘琦的号码，她想起来，还是有必要告诉刘琦一声。
“刘琦，我跟你说——”
“沈非！正好，我也有事告诉你，”刘琦的声音很兴奋，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我升级了！我现在二级，刚兑换了把刀，好帅啊！”
将出口的话好巧不巧卡在喉咙里，沈非支吾半晌，最后憋出一句：“那行，你……小心点，别划着自己了。”
“放心吧！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就是任务的事，明天会场见。”
挂了电话，周源像个鬼一样从后面飘过来，边活动着肩膀边幽幽开口：“你不跟她说实话？”
“说什么？‘你最多还有一年寿命’这种让人一听就想死的话？”沈非没好气地把从模拟器商店兑换的铁铲塞进包里，甩到背上，打道回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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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的水晶灯下，刘琦——现在应该叫宋致韵——举着高脚杯，跟另一名身穿绿色礼服的女士轻轻一碰，香槟随着动作晃出涟漪，她脸上保持得体的微笑，像一尾鱼优雅地游弋在宴会厅。
她的假身份是掌传广告公司的新任总经理，受邀前来参加晚宴，然而这个公司根本就不存在，能力升级后，刘琦开始能够给自己捏造身份，最多维持一小时，对同为玩家的人无效。
现在无论刘琦和谁介绍自己，对方都会很信服地接受她是公司总经理的身份，不会有任何质疑，后面等时限一过，他们就会淡忘这部分记忆，沈非收回之前说捏脸不好用的话，谁说它不好的，这可太好了，潜伏伪装之利器，居家行走必备。
“兴荣牧业公司的董事长还没来，我这边一切正常，你那怎么样？”刘琦通过队内语音问道。
“没问题。”沈非推着垃圾车，她没法捏造身份，是通过正经招聘进来的，本来各公司董事们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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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不到自己这个临时工来打扫，但是戴好口罩，拿上从上级那里偷来的胸牌，谁也不会真贴到鼻子底下，观察她跟员工照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样子。
“我看见她的秘书钱锐了，在你的十二点方向，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侍应生打扮的周源托着满满一盘子香槟，低着头小声跟刘琦对接。
“好，刘琦你看看能不能跟她搭上话，不用强求，注意自身情况，如果你的能力有波动就立刻隐蔽。”沈非边说边拐进电梯，按了顶层。
“我说，凭什么就我在这里当替补啊，”陆亦轩蹲在墙角，不满地嚷嚷，“你们能行吗？”
“我大学社团合作承办活动的时候，机动组是对综合素质要求最高的，你还是好好留神，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吧。”沈非使用儿童心理学安抚队友，效果拔群，陆亦轩闭了嘴，继续观察模拟器提供的地图。
就这种情商，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居然还想当什么“攻略高手”，真是无语了，沈非躲进顶层的保洁间里，调出模拟器地图，上面显示着她们四个的大致定位。
她垂下眼，想起刘琦在晚宴开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沈非，你还记得咱们去过的小太阳福利院吗？”刘琦抿了抿唇上的口红，合上盖子，把它丢进化妆包里。
沈非弯腰整理着她的裙摆，闻言愣怔一下：“记得，怎么了？”
“我前两天跟我妈聊起来，她说这个私立福利院有猫腻，”刘琦转过身抓住椅背，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睛一闪一闪的，比她脖子上的项链还要亮，“我妈半个月前刚去了我家那边的一家福利院，里面的小孩基本全是残疾的，生活条件也一般般，哪像小太阳，当时咱们看见的孩子，都是健康小孩吧？”
“是不是因为私人和公立的不一样？”沈非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但面上不显，仍然装作天真的样子。
“诶呀，不管它是谁立的，健康小孩都很抢手，进了福利院立刻就会被领养，”刘琦认真地解释，“所以小太阳这样的，说不定是幕后金主搞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既然见不得光，干嘛还招义工啊，不怕我们把事情抖露出去？”
“咱们是普通人，抖出去又怎么样？钱砸下去，连热搜都上不了。”
“你家还普通？时间差不多了，”沈非笑着推了推她的肩膀，“你准备进去吧。”
“我家虽然是做生意的，和真正有权有势的人家还是比不了啦。”刘琦站起来，把一缕碎发别到耳朵后面。
看来得找个时间再回小太阳福利院一趟，无论是周源的档案，还是刘琦的猜测，都很有确认的必要，至于娱乐公司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众人物的信息容易暴露，沈非全网到处搜，又动用了一点非法手段，还真找到了——冯韬最近在B市，常和朋友去一家小众酒吧。
沈非挽起袖子，看到代表刘琦的小红点在地图上停下，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