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站在旁边，脸上全是错愕。
“诶？顾哥，我呢？”
“你留在这儿，保证物资顺利进灾区。随时保持联系。”
顾行川语速淡定，言简意赅地交代完所有事离开。
进江城的路并不顺利，山体塌方，临近缓坡的道路上全是碎石子和折断的残枝，泥泞难行。
“小伙子，我们大概七八点钟到那儿，不过我们就在旁边帮帮忙，找人还得靠你自己！”
“感谢。”
顾行川微微点头，真诚道谢。
天空由浅蓝变深，粉红的云一缕缕绕在天边。
嘈杂的声音近了。
“行，到了，这路抖得我骨头都散架了！”
中年男子在一片帐篷区停下，晃着脖子。
“小伙子，我就走了啊，你自己注意安全。”
他提上车筐内大包小包的物品挎在肩上，把车上锁。
顾行川从车内走下，站在平地上时踉跄了一下。
他草草写下电话号码递给男人，并和他握手。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来沪城可以找我，感谢。”
“行。”男人咧着嘴把纸条翻着看了几眼，没在意地塞进衣服前面的口袋，然后离开。
顾行川目送他消失，转头观察四周。
街边的房子大部分倒还是稳固地矗立在两侧，不过走几步就能看到坍塌的老旧楼房。
山城地段几十年的房子特别多，一些老旧小区聚集，这也导致了受灾格外厉害。
顾行川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径直朝救援队的方向走去。
身着橙色马甲的军人还在废墟上寻找幸存者，救援黄金72小时，大家都希望尽快救出更多的人。
顾行川没打扰他们，上前拦住一个正在发放矿泉水的志愿者。
“你好，请问一下林薏在哪里？”
问出的一瞬间他就有点后悔，每天有这么多人路过，从中通过询问去找一个人太不现实了。
但他还是站在那儿，渴望得到一个回答，万一呢……
“就一个大概这么高，漂亮的女孩。”
顾行川在他的脖颈处比了一下。
志愿者起初愣了一下，才开始思考男人的话。
“林薏……林薏……”，他默念名字。
“哦！是不是那个演员？”
“对……”
顾行川感觉嗓子已经完全堵住了，口腔干涩，他微抿薄唇。
“我记得她在那儿。”
志愿者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号帐篷。
顾行川点头道谢，朝帐篷走去。
帐篷兜着水，把整个屋顶压得七扭八歪，门口蹲着几个孩子，和一个女孩。
女孩背对着他，整个人都埋进宽大的蓝色雨衣里，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拿着一根木棍，在泥地上写字。
“于树似冬青。”
顾行川在她后面停住脚步，屏住呼吸，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声音小心。
“薏薏……”
彼时时间停滞，一切声音被隔绝耳后。
林薏跟小孩们说话的声音陡然停止，她放下木棍，慢慢转过头。
眼前的男人身形硕长，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不过现在已经辨认不出。
领口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遗失，原本清贵的布料上全是灰尘，裤腿上沾了不少泥渍。
明明一身狼狈，风尘仆仆，但林薏看向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行川！”
女孩站起来朝他跑过去，溅起水花。
男人上前一大步稳稳接住女孩。
“你终于来了……”
他听见埋在肩膀的女孩带着哭腔喃喃，脖子哽住，眼眶开始发酸。
“我就知道你会来……”
男人双臂环抱女孩的腰肢，紧紧把她按进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女孩存在的真实性。
“抱歉，来晚了。”
他把头抵在女孩的头顶，柔声安慰。
两个人拥抱良久，直到顾行川感觉胸前的衬衣湿了一块，怀里的女孩微微颤抖。
小姑娘哭了。
这是顾行川第一个念头。
“有没有受伤？”
他松开手臂，面带着急。
林薏没回答，抵在他的胸膛上小幅度摇头。
那就是太害怕了，女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沪城，被父母娇生惯养，除了每个夏天的台风，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巨大的自然灾害。
这段时间事业上像个“小大人”，做得像模像样，到底还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
“不哭了好不好？”
顾行川低下头，捧着女孩哭得皱成一团的脸，用大拇指一遍又一遍擦去泪水，心脏密密匝匝地发疼。
声音轻柔，带着没发觉的怜惜。
没想到女孩更加伤心，眼泪流得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顾行川，我快吓死了……”
女孩撇着嘴，原本发亮的眼睛现在被泪水打湿，睫毛糊成一团，鼻尖哭得通红。
“我这不是来了吗……”
男人低头蹭蹭女孩的鼻尖，感觉心都软了。
“外面下雨有点凉，进去说好不好？”
他耐心地等女孩点头，才牵起她冰凉的手，把她带进帐篷。
林薏的情绪调整得很快，等到顾行川拉着她坐在折叠床上时，她已经稳定下来，变得和平时一样。
“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明天就会有大巴车来接外地的游客走，把我们送到最近的交通枢纽……”
林薏明明眼睛还红通通的，笑得却很灿烂。
“但是我见不到你就不会放心。”
顾行川打断女孩的话。
“我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到这里，或者，你旅游的时候我应该陪你。”
整个帐篷都没有人，从室外接线的灯泡在雨天有点短路，一闪一闪的。
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神深深地看着林薏。
“没有什么‘我不来没关系’，没有这种可能……”
顾行川的话让女孩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薏率先别开眼，感觉自己整个耳朵都烧起来了。
她心跳加快，欲盖弥彰地摸摸耳朵。
虽然林薏一直坚定地认为顾行川对她有意思，并且没有任何理由地相信，但这些话也太犯规了吧……
说好的徐徐图之，好像不用了……女孩在心里无声尖叫。
不过表面上，林薏还是装作云淡风轻，淡淡转移话题。
“赶路应该很辛苦吧，要不你休息会儿？”
她抖抖折叠床上的毯子，目光询问。
男人听到这句问话，脸上突然出现茫然。
看着女孩绯红的耳尖和闪躲的眼神，顾行川还是顺从地点头。
“嗯，确实有点累。”
算了，袒露心意这种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了。
顾行川侧身，轻轻靠在折叠床头。
“你躺吧，我就不睡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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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了一下自己的衬衫和裤子，意思是怕把床弄脏。
林薏半盖着毯子，抬手拉住顾行川的袖口催促。
“没事，我也没换衣服，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
林薏看着男人眼下的乌青和脸上冒出的胡茬，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不容置喙。
“……”
顾行川笑了一下，又妥协地叹了一口气。
“好……听你的。”
他往下移，半个身子躺在床上，头在枕头上，和林薏靠得很近。
男人转头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侧脸，小声说话。
“睡吧……”
——
也许是因为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奔波，也可能是因为心系的人就躺在身侧，这一觉顾行川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林薏迷迷糊糊地转醒，就发现自己腰上横着一条手臂。
她一侧头，眼前就是顾行川放大的帅脸，明明男人特别疲惫，但挺翘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依旧好看得突出。
他轻轻的呼吸，气流洒在女孩的额头上，有点痒。
林薏顾不上害羞，慢慢抓住他的手臂往边上撤，同时整个身体慢慢远离他，争取在男人醒来之前分开。
否则，林薏难以想象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她应该怎么解释情况……
不过……
林薏悄悄捏了一下她手下的肌肉，练得挺好啊这哥……
不过事与愿违，顾行川在林薏动作到一半时就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候，林薏一边两只手推着他，一边身体慢慢往后靠，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与他对视。
女孩干笑。
真的怕什么来什么……
林薏对上他的朦胧但迷惑的眼睛，轻咳缓解尴尬。
“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不断组织语言，磕磕绊绊地想要解释一下当下的情况。
没想到顾行川直接侧身，长臂一捞就把女孩重新抱进了怀里。
林薏猝不及防，额头撞到他的锁骨。
顾行川吃痛地倒吸凉气，但手没松，收得更紧。
“还早，再睡一会……”
顾行川声音低哑，因为还没清醒，尾音不自觉地拖长，像带着钩子，勾得林薏脸有点烧。
女孩仰头望着蓝色的帐篷顶，无言。
不过心脏“咚咚”地疯狂跳动，重得都害怕被人知晓。
今天是地震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天气放晴，太阳也出来了。
杨树坐的货车比政府派下来的大巴车先一步抵达。
他一见到薏姐就哭的稀里哗啦，眼泪鼻涕糊脸。
“太不容易了……薏姐……”
杨树两只手臂前伸，如同断桥相会，跌跌撞撞跑向林薏。
却被顾行川提溜着衣领截胡，他黑脸站在林薏旁边，占有欲旺盛。
“演戏呢？”
“顾哥！我这么辛苦才看到薏姐，抱一下都不行？！”
杨树哀怨地控诉，头发炸毛。
林薏站在旁边哭笑不得，主动和他抱了一下。
“谢谢你，辛苦你了杨树。”
顾行川也还是松口。
“年终奖翻一倍。”
什么！
杨树顿时觉得这几十个小时窝在物资中间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嘴咧到耳朵，不在乎地摆手。
“应该的应该的。”
杨树在心里兴奋地搓手。
我挣这么多都是应该的！年终奖翻一倍，翻一倍啊！我得好好计划一下去哪里度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