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灼热与潮湿混杂的气息。
顾衡仍坐在原地，眉目温和，像是没有听明白她的话。
黎昭妍看了他很久，再次笃定地开口：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顾衡的睫毛微颤，眉眼渐渐展开，那股温和的气息像是被吹散的水汽，瞬间消失无踪。
他抬起眼，平静地迎向她的视线。
那一瞬间，温和褪尽，眉眼凌冽。
黎昭妍冷冷道：“连猩虽然讨厌你，但他从不敢违我命。你是故意的，你已经可以行动了？”
顾衡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带着几分释然，“没想到你会看得这么清楚，这样也好。”
说罢，顾衡缓缓站起身，他动作极稳，看不出丝毫的不适。
“这几日，”他来到她面前，低头看向她，“多亏了你的照顾。”
黎昭妍抬起眼，神情冷淡：“所以，你就这样骗我。”
顾衡望着她，眼底如同深潭。
“不是骗，是计划。”
他顿了一下，唇角弯起一抹弧度。
“我醒来那天夜里，就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所以我才会想……试探你的态度。”
黎昭妍的眉微蹙：“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忽然坐回她身侧，动作缓慢自然。
“阿妍，”他轻声唤她的名字，语调近乎温柔，“出去之后，我们成婚吧。”
空气顿时凝固。
黎昭妍像被针刺了一般，目光倏然抬起。
“你疯了？！这只是做戏。”
顾衡看着她，目光坦诚。
“但是，”他轻声道，“现在我想假戏真做。”
黎昭妍垂下眼睫，语气冷硬：“你真是疯了。”
顾衡笑了笑：“也许吧。但我清楚，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清醒。”
黎昭妍的心口一紧，但表情仍旧镇定。
“说吧，”她盯着他，“你绕这么大圈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顾衡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我以前不懂，师父为何执意要我接近你。但现在我懂了。”
他转身，望向洞窟深处那片模糊的水障。
“当初，你说得并没错，莫师父让我入宗门，并非单纯修行。他要我寻找机缘，为赦天印的封印补缺。”
他顿了顿，回头看她，带着几分幽深的执念。
“还有，找到你，履行婚约。”
黎昭妍的手指在衣袖下缓缓收紧。
履行婚约？他真是看得起自己。
一切不过是莫千钧为他的前途铺垫好的路。
她沉声问：“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顾衡静静看着她，良久才开口。
“认同。”
他语气极轻，但落在她心口，却像石子坠入深潭，晃悠悠，沉不见底。
“我不想再猜了。”他没有再靠近，目光却如无形的网，“也不想再等你慢慢权衡。”
“黎昭妍，你想要的东西，连猩给不了。他的路，通向死局。”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磐石般的笃定。
“而我的路，就是你的路。”
“你需要我的配合。我们成婚，宗门才会接纳你，黎山也不再会动辄被人猜忌。若按你最擅长的利益权衡来说，也是最划算的选择。”
黎昭妍抬眼，神情冷淡如冰。
顾衡的话锋倏然一转，“所以，连猩不能留。”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顿：“你清楚他的身份。”
黎昭妍呼吸一滞，眉心轻蹙。
顾衡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几分讽刺，也有几分妒意。
“当然，从我的立场而言，”他的唇角微微弯了下去，带着一丝苦涩，“我希望他死。”
“但这不只是私怨。”
他收回目光，语气带着冷意：
“他是赤土的幕后主导者。赦天印已经松动，那群妖物正试图借此冲破结界。抓住他，便有机会铲除这场祸患。”
黎昭妍的心沉了下去。
她突然想起来，剧情中确实是有赤土暴乱这个剧情。那时候，也是顾衡借着修补封印的由头，平定了这一切。
只是没想到，剧情进展会这样快。
顾衡语气渐缓，几乎是带着温柔：
“阿妍，看清楚局势。你是九霄弟子，若此时不站在正确的一边，你我都将被这场浩劫吞噬。”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动作极其温柔，将那一缕发丝拂上她的耳后。
“我不是在逼你。我说的成婚也不是交易。只要你站过来，把麻烦交给我，你就不必再管这些事。”
“好吗？”
黎昭妍抬起头，眼神中的锐利让顾衡有瞬间的凝滞。
她极轻地笑了一声，满是嘲讽：“好一场算计。从你醒来，不对，从你留下第一个标记时，就在等这一刻，对吗？”
顾衡没有否认，沉默，本就是答案。
黎昭妍没有追问，而是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冷静却不容置疑：
“莫千钧在外面。”
她不是在问，言辞肯定。
顾衡目光微微一转，缓缓移向洞外，落在洞外那片暗流翻涌的海光上。
她的敏锐，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顿了顿，语气低下去：“是。师父已带人封锁出口，设下天罗地网。”
黎昭妍的脸上没有表情，心却彻凉了。
原来，他早已经和莫千钧联系上了。
莫千钧。
那个在宗门之上俯瞰众生的名字，把顾衡一步步送上巅峰的人。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清冷：“所以，你不是在给我选择。”
他看着她，唇角微抿。
“我可以给你选择。”
“是作为我的道侣，与我共享这份未来；还是作为一个……与赤土关联不清的旧识。”
他顿了顿，眼神一瞬不瞬地锁住她，“阿妍，我希望是前者。但决定权，在你。”
“如果你不同意，”他又补了一句，“那也没关系。我们仍可以合作。”
他语气缓慢地补了一句：“但结局，不会改变。”
连猩，注定要死。
他没有明说，但她已经听懂了。
黎昭妍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莫千钧在外，退路尽断。如今他们是瓮中之鳖，已成死局，而连猩，正是那个必须被牺牲的条件。
洞窟中海风穿行，她的发梢猎猎作响。
她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她的影子被岩壁拉长，像被什么拽向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将一切情绪纳入心底，只留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好。”她声音轻缓，“我会配合你。”
顾衡怔了一下。
他预想过她的愤怒、挣扎，甚至等着她讨价还价，却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果断，甚至冷酷。
“你——”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答案吗？”黎昭妍打断他，唇角扬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如你所愿。”
她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眼神幽深晦暗：
“现在，我需要怎么做，才能向你，和外面的莫长老，证明我的诚意？”
她将“诚意”二字咬得极重。
顾衡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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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竟分辨不出真假。
他忽然无法确定，她是真的放弃了连猩，还是在演戏？
黎昭妍像是看出来他的心思。
“怎么，你觉得他比黎山重要？”她笑声很轻，却充满嘲弄，“还是说，我要跟他一起送死？”
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轻缓。
“我早就想甩掉他了。而且，你比他更好，不是吗？”
顾衡看着她许久，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恍惚。
他看不懂她了。
他喉头微紧，最终只吐出一句：“你知道该怎么做。”
黎昭妍垂下眼，“我明白了。”
顾衡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温柔，却不容她退让。
“阿妍，”他低声说，“我会等你。”
——
顾衡离开后，洞窟内残余的热浪渐渐平息。
黎昭妍没有急着起身，她靠着石壁坐着，闭目调息。
她知道连猩很快就会回来，而且他现在满腹委屈，说不定还要闹一场。
果然，没过多久，洞口传来熟悉的鳞片摩擦声。
连猩提着水囊站在阴影里，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凑过来。
她睁开眼，正对上他碧绿的竖瞳。他就那样蜷在暗处，蛇尾紧紧盘绕，只余一双眼睛在昏暗中灼灼地亮着，死死地盯着她。
“你躲在那儿做什么？”她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些疲惫。
半晌，连猩才幽幽开口：“殿下还觉得是我故意的？”
黎昭妍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他蛇尾上那道斑驳的灼痕上。
“你受伤了。”她语气平淡。
随即，又补了两个字：“过来。”
连猩接过药瓶，眼睫轻颤，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信我？”他声音极轻。
黎昭妍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你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这句话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息。
下一瞬，青影如电，冰凉的蛇尾已迅捷而精准地缠上了她的腿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那强韧的尾身圈住，固定在原地。
连猩低头，将额头抵在她膝上，动作缓慢而依赖。他的鼻息喷在她裙摆上，嗓音沙哑低哑：
“妍妍。”
“你还是偏心。”
“他设计害我……你还附和他……”
黎昭妍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在他紧绷的背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像是安抚，“行了，伤还没好，别乱动。”
连猩非但没松，反而收紧了怀抱，将她圈得更牢。
“你本来就像个坏人。”黎昭妍突然笑了，“‘好人’冤枉‘坏人’，不是天经地义么？”
连猩猛地抬头，眼中所有的阴霾顷刻被这句话点燃。
她根本从未怀疑过他。
所有的委屈、不安和阴鸷瞬间被这巨大的满足感冲散。
他猛地直起身，碧绿的竖瞳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眼中的孺慕和占有欲交织在一起。
“原来如此。”他喃喃低语，嗓音里浸满了然的狂喜，“是殿下使坏，是故意在为难我……”
青色的蛇尾带着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缠绕感，如活物般缓缓攀援而上，掠过她的腿，缠上她的腰肢，将她稳稳地禁锢在冰冷的石床上。
他倾身压下，俊美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带着极度的渴望，唇瓣贴了上去。
石床的寒意渗入肌肤，洞窟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
他的呼吸急促而炽热，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
“妍妍……”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唇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