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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02

作者:邢亦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虽然存在感极弱,但胥淮风能明确地感知到她正在看他。


    香火的余温将灯芯点燃,随即被托置于佛像前的供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十五盏烛灯。


    与香烛不同,这灯火随风摇曳,生命力格外顽强,怎么吹也吹不灭。


    胥淮风起身看向瘦瘦小小的人,同第一次见面相比,小姑娘肤色白了不少,脸上也算有了些气色。


    大概是对他的突然出现不知所措,等了许久她才挤出一句话来:“您是来接舅舅和妗子的吗?”


    他看起来这么像愿意接人的吗。


    胥淮风眼皮动了动,并没有应这话,而是在小姑娘试探的眼神中问了一句。


    “正好多了一盏,你也想点灯吗?”


    第十六盏灯安放于掌心,酥油浸润了棉线,仅杯口那么大小。


    攸宁怔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胥淮风不徐不疾地补充道:“供灯祈福,只是许个愿,没有什么忌讳的。”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很快掌心一空,指尖剐蹭,似被小猫挠了一下,有些发痒。


    然后是极轻微而拘谨的一声:“谢谢您。”


    在胥淮风手中的杯子,到了攸宁手里则变成了碗般大小。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将打火机和香一同递过去,看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将灯点亮,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供桌角落,一处最不显眼的地方。


    明明说话行动都有些迟缓,学东西倒是很伶俐。


    小姑娘照葫芦画瓢,在距他一席之隔的位子跪下,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格外的虔诚。


    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


    ……


    不知过了多久,攸宁睁开眼时,殿中已是空荡荡的,惟软垫上有道浅浅的痕迹。


    小僧弥拿着抹布进来擦拭佛像,看见她后大吃一惊,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回荡:


    “你是怎么进来的?不对,你怎么还没走啊!”


    他记得周先生仪式过半接了个电话,都没等到上香就和家人风风火火地回去了,临走时模样堪比镇守大雄宝殿的四大天王。


    攸宁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抱歉,我……”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小僧弥便拽住她的袖子往外跑,甚至都顾不上礼数。


    “快点,再跑快一点!你家人有事走得急,怕是把你落下了。”


    攸宁听到这愣了一下,摆动的腿脚像是泄了气一样。


    寺庙依山而建,细密的台阶如同参差的犬牙,她乘车行了万里山路都没有晕过,却在光与影间穿梭时轻易就花了眼。


    山门似画框圈住一片生机盎然,行至将近,她却停下了脚步。


    比风先到的,是树叶摩肩接踵的声音。


    那圆柏绿得摄人心魄,胥淮风长身鹤立在一片阴翳中,正在同一旁眉厖齿鲵的僧人谈笑风生,二人像是旧相识。


    小僧弥撒开袖子规矩立好,恭恭敬敬地喊道:“住持师父。”


    这是连周仕东都没能请出来的寺中住持,说是在闭关修行,暂不待人。


    胥淮风掀起眼帘,看小姑娘大汗淋漓,头发都打成了缕儿,活似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慢点走,别着急。”他道。


    住持阖目,捻动佛珠,连念了三遍南无阿弥陀佛。


    —


    有些记忆即便再缥缈,也会像烙铁一样在脑海留下深深的痕迹。


    她对于胥淮风的信任像是一种本能,可以毫不询问便听从他的安排。


    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旁,刘秘从副驾驶位下车,帮她打开后座车门:“攸宁,好久不见了。”


    当时胥淮风的事务繁忙,并未陪攸宁从岭南到京州,而是中途去了海市办事。


    刘秘跟了胥淮风多年,被专门派来陪了她几日,循序渐进但十分浅显地告诉了她的身世与他们的来意,内容精简、点到为止。


    车内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上许多,像是入了秋般凉爽干燥。


    刘秘和善地询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生活还适应吗?”


    “嗯,”攸宁抿了抿嘴,迟钝的不大明显:“还挺好的。”


    话音落下,车门拉开,沙发微陷。


    胥淮风敛着衣服坐了进来,仅距她咫尺之隔的距离。


    尽管位子足够大,攸宁仍向旁动了动,无意间透过车窗,看见住持拎着小僧弥的耳朵逐渐远去。


    刘秘微微俯身问道:“先生,今天下午三点有场招标会,您要过去吗。”


    明明穿着西装革履,在她眼中同样是尊贵的人,此刻在他面前却变得低眉顺眼起来。


    胥淮风几乎没有思索:“先去周家吧。”


    车子起步,稳中行进,升起的挡板将车厢化为一个独立的空间。


    攸宁一路坐得僵直,车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摩挲着手指,直至行程过半,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您是为家人来祈福的吗?”


    他既不是来找周家夫妇,又与寺中住持熟识,甚至还特意为他辟出一间大殿点灯。


    “我不信佛。”


    攸宁这才直视看去,发现他眉目皆偏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种莫名的想法突现,那个立在殿中悲悯的人好似并不存在,而是她无意间点上的妆。


    窗外已从草木葱葱的寺庙,变换为层楼叠榭的都市。


    胥淮风道:“你呢,有许什么愿吗?”


    攸宁这才意识到她似乎忘记了许愿,只是在不停地向阿嬷赔罪,问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存在,阿嬷会不会早与满堂儿孙共享天伦之乐。


    她没有说话,他无心追问。


    就这样停摆了许久,车外景象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她突然点了点头:“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命百岁。”


    多么贪心的愿望。


    这是攸宁第一次听见他笑,极轻的声音从胸腔处发出,是在意料之外的好听。


    “是吗,那就托你的福了。”


    —


    攸宁最终也没能开口问他姓名。


    毕竟绕道来这一趟已经很麻烦了。


    下车后,攸宁朝着后座的方向鞠了一躬:“谢谢您送我回来。”


    更谢谢的是在她绝望的时候,他千里迢迢送来的一线生机。


    攸宁回首,隔着车窗,她的倒影附在一道朦胧的轮廓上。


    进门第一日,胥怜月便给了她一把小门的钥匙,开在了院子西面一角。


    攸宁原本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不料一进门便撞见冯婶风风火火地朝后面老太太的院跑去。


    “丫头,你快去厨房帮我盯下,锅一开就赶紧关上啊!”


    说罢冯婶便一路小跑,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攸宁的房间刚好被安排在厨房斜对过儿,一间单辟出来的小房。


    她很喜欢这个屋子,宽敞又安静,还能偷偷看人做饭学上两招。


    锅里是一屉萱萱软软的大白馒头,等她关掉火退了出来,才注意到外面廊房下停着一辆摩托车。


    车轮好似汽车车胎,排气管比拳头还大。


    就在攸宁觉得好奇,想要伸手去摸的时候,堂屋那边传来东西摔落的声响,噼里啪啦堪比一场小型地震。


    随后是周仕东的怒吼声:“你可真是出息了,敢带着贺家的儿子去飙车,人家老子打来电话,说正在医院躺着呢!”


    她走到漏窗外停下脚步,看见了里面背身而站的人,身形是个少年。


    桌椅东倒西歪,花瓶碎片散落一地,显然已是经过一场动荡。


    他侧过脑袋,不屑地嗤了一声:“你不是总说想认人家当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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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我去医院躺着,他来替我叫爹。”


    此刻坐在一侧的胥怜月才发话道:“望尘,我和你爸连香都没上完,接到电话就赶了回来……”


    攸宁顿了一下,明白了这就是周仕东和胥怜月的独子,年长她一岁的表哥。


    然而,无论胥怜月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周仕东的脸已是一阵红一阵白,倒拿起桌上的另一个青花瓷瓶。


    “你他娘的给老子跪下,看我今天打不打得死你!”


    年少气盛当然不肯跪,最终被周仕东朝膝盖踹了一脚才从。


    这颇有些要闹出人命的架势,纵是与攸宁无关也心惊了一下。


    正当她在外面来回踱步,想要寻个理由进去的时候,听见走廊那端传来了急促的拐杖声。


    ……


    老太太虽然糊涂,却有自己的坚持。


    一手扶起自己的孙子:“儿啊,你赶快起来,年纪大了可得护好膝盖。”


    一棍去打自己的儿子:“龟孙,以后出门别说你姓周!”


    最终看在自己老娘的份上,周仕东放了自己儿子一马。


    除了当事人,屋内其他人都强忍笑意,包括攸宁在内。


    直至她扶着老太太回房睡下,在回去的路上才止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是来到京州后,她第一次这样轻松的笑,故而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摩托车上的人。


    “你不会是在笑话我吧?”


    周望尘从车上跳了下来,神色不是一般的难看,似座大山一样堵到她面前。


    虽然二人年纪相仿,但比起过去学校的男生而言,他发育的更像是个成年人。


    攸宁察觉到不善,收敛了笑意,立即摇了摇头:“没有。”


    周望尘双手抱肘,自上而下扫视着她。


    “你是新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被人审视的感觉并不好,攸宁低眉顺眼,硬着头皮道:“我叫攸宁,是半个月前从岭南那边过来的……”


    依旧是那糟糕透顶的普通话。


    周望尘皱着眉:“说什么呢,叽里咕噜的,是从越南来的吗。”


    攸宁悻悻闭上了嘴,又想了想,一字一句地道:


    “我是攸婶家的小女儿。”


    周望尘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哦,原来是下人家的孩子啊。”


    似乎这样说,人就被分出了三六九等,就能弥补他丢失的那点自尊心。


    攸宁没再讲话,低下头不语。


    “对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少年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来,笑着说出最残忍的话,“你说话声真的很难听,以后还是少说点吧。”


    日落西山,连风都比白天凉了一些。


    极度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望尘,你就是这么跟妹妹讲话的?”


    攸宁闻声回头,见男人出现在眼前。


    他黑色发丝被余晖映出浅棕的暖调,跨过门槛不由分说向这边走来,踏在青色石砖上,脚步声惊散一片恣意的池鱼。


    周望尘僵直了身子,再开口已然换了声调:“小舅,你怎么在这儿啊?”


    是比同老太太说话时更甚的恭敬。


    攸宁怔在原地,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只有小舅二字不停地回荡。


    无数称呼在此刻重叠,胥淮风这个名字轻易便浮了出来。


    他径直立到她的身旁,成年男人的身形是更加的高大宽阔,少年轻易便被逼退。


    “她叫攸宁,是你姑姑的女儿,以后会在这里住下去。”


    攸宁悄悄抬头,只见胥淮风脖颈处衬衫扣子开了一粒,露出隆起的喉结。


    在她的注视下,随着说话声上下滚动:“宁宁,先回去休息吧。”


    良久,惟有睫毛颤了颤,不知是因眨眼还是起风。


    “我知道了,小舅。”


    这一声,便是一世的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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