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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0

作者:又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2章 轻风缠沙过千山


    九幽连连后退,惊慌转身。


    沐心慈拉住他衣角。


    “你还要逃去哪里?”


    “……”他还能逃去哪里,就算走再远,还是会忍不住走回她的身边。


    “你竟骗我这么久!”沐心慈怒道。


    九幽转身单膝跪地,支着青锋剑,低首臣服,声音刻板,犹如上一世,他舍弃天蝉尊贵的血统,当她的走狗那般。


    “属下该死,请主人降罪……”


    沐心慈拔出九幽的青锋剑,架在他脖子上——“你是该死!”


    九幽闭上眼睛,可等来的却不是疼痛。唇上一阵温热柔软。霎时惊愣的睁大双眼,眼前是沐心慈闭上的双眸,睫毛的末梢温柔的与他眼睫交汇、摩挲。


    沐心慈吻着九幽的唇,慵懒的半睁开眼睛,稍稍离开九幽淡色如冰的双唇,用前世对他命令的语气:


    “眼睛闭上。”


    “……”九幽闭上眼睛。


    “让我进去……”


    “……”九幽轻启了唇。


    沐心慈吻上去,明白他在压抑、在顾忌。在九幽心里,她永远是不能亵渎、妄想的。他只想着付出,却不曾要求过她什么……


    两舌尖一触即分,接着一个进攻,一个闪退,直到退无可退,才反击压过去,将她占领,狂烈痴缠……


    九幽一双深邃幽深的眸子,目光压抑不住热烈的渴慕、思念。这个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无数次的女子,在梦里,他亵渎过她,每次醒来总会自责,惩罚自己……


    九幽手缓缓抚上沐心慈的脸颊摩挲,微微在颤抖。


    两相凝望,前世今生,历经多少生死离合、日夜思慕……


    九幽呼吸重了,一手搂住她瘦削的身子,一手滑过她细滑的颊面,将沐心慈放在沙地上,任她长发铺散一地,一双眼睛映着漫天繁星,像两汪黝黑的泉水映照了如月星辰的柔软光芒,闪烁着这世间他深深眷恋的一切……


    那么美好……


    九幽俯□,双唇亲吻上沐心慈的唇,绵长炽烈,难舍难分……情到深处,再难自禁。


    轻风卷尘沙,生死相缠,天涯海角不离分……


    许久,沐心慈微微喘着气,按住九幽探到她衣裳里边儿在她心口胡作非为的手。


    “我……还小……”


    “……”九幽这才醒过神儿来,如遭雷击、梦初醒。九幽立刻离开沐心慈的身体,坐起来,动作不乱,平静泰然。


    沐心慈身上一空,凌乱的衣襟口露出心口的肌肤有点儿凉,坐起来,距离近,伸手感受到九幽胸膛咚咚咚的跳。九幽连忙撤开。


    表面那么严肃正经的……明明心跳那么快,皮肤那么烫……


    “属下该死!”九幽埋眼双手托着青锋剑递给沐心慈,等着被罚。


    “……”沐心慈拢了拢衣裳,遮住春光,“你情我愿,你怎么该死了?”


    “属下、该死!”


    “……你能不能换句话。”


    “……属下罪该万死!”


    “……”


    沐心慈好气又好笑:“我只说我还小而已……又不是说你做的不对,等日后时候到了……”后面的话没再说。


    然九幽抬起头来,望着沐心慈双眼熠熠生辉,嘴角忍不住笑意绵绵。


    沐心慈嘴角也翘起笑,可那笑却在低头看见自己胸脯时一扫而空——


    奶奶的,真的还小啊!


    一个假扮,一个装糊涂,今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沐心慈与九幽说了许多话,关于前世,关于这一世,还有她想做的一些事,比如造反啊啥的。七国混战,赵地的血腥场景随时都会发生,群雄想争、胜败难定。


    “我想,让天下不再又战争。”沐心慈说着,自己都不信自己的话。天下不可能没有争斗。就算一统江山,也并非易事,她虽有那样的心,可现在她到底也不过个女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比她厉害的人,更有之。可是,她想要试一试。


    “要定天下,必血流成河。就像这次赵、桑、西凉的战争,那死去的二十多万西凉兵也是生命。或许,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罪人。”


    这一层沐心慈又怎么没有想到,仰望星河璀璨、广袤无边。如此空阔、高远,而她却是这么渺小,人本就是这么渺小。千秋万代又如何,和这天地永恒相比,也不过眨眼一瞬。人要脱离肉身之渺小,只能用强大的心魂。


    “罪人,便罪人吧。我并不十分在意那死后的名头。”


    九幽道:“我便陪你做那罪人。”


    沐心慈闻言侧头看他,会心一笑,点头,缩进九幽怀里,颊面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本来温柔如水的九幽,蓦地严肃冷硬起来,一本正经,全身绷紧一动不动。


    沐心慈:“……”


    第二日一早,沐心慈、沐战一行便启程回燕京城。


    而此刻燕京城,右相府中。


    沈厚坐立不安,来回踱步。沐家兄妹败了西凉,不日便归。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爹,你怕个什么,太妃娘娘可是我和湄仪的亲姑姑,你在朝为官也好几十年了,还怕那黄毛丫头和一群榆木脑袋的武夫吗?”


    沈鹤提到沐家就颇为鄙夷。最气人的是他带了两万兵去赵国找了那许久,连沐心慈的影子都没发现,回来被李睿批得脸皮都没了,还领了十军棍!现在屁股肿的不能坐、不能躺。


    他真是恨死那黄毛丫头了!


    沈厚大叹一口气,眯了眼睛。


    “儿子你不懂。官做得越久、权力越大越是容易成为皇家眼中钉。你姑姑虽是你娘的亲姐妹,朝中的事有些差池她或许都会帮着咱们,但一旦牵涉到别国,那意义可就不同!”


    沈厚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沐心慈与沐战竟是随着西凉军去了西凉,还杀了西凉的帝、后!如此计谋深沉,只怕他给西凉皇后北宫令的密信也多半被捏住了。


    “此番……你爹我怕是在劫难逃……”沈厚的脸上表情少有的凝重阴霾。


    算计了一辈子的人,这回竟被这一窝子武夫给算了!其实,沈厚最觉匪夷所思的,是与西凉的战争,胜得实在诡异,超出正常人设想范围,实在奇怪……


    这其中,必然又猫腻!


    细思之下,沈厚怀疑蹊跷都处在沐心慈身上。这种作战策略,不像是沐家武夫能想出来的套路……


    沈鹤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呀爹?!咱们家可不能没有您啊!”


    沈厚捋着胡子,思量半晌,霍然脸上乍明。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


    从西凉边境回燕国,还得二十多日的路程,沐心慈、沐战明日便到燕京。


    李睿身子大好,这多亏了一直被软禁在深宫中的陈国质子苏昱。菱太妃对这陈国质子欣赏得紧,赏赐连连,青莲宫整个布置都换了番模样。李睿得知沐心慈安然无恙,身子更是舒爽了,停止多日的早朝即日恢复。


    燕兵占领西凉半国的消息传回燕京城,朝野上下震惊!消失的燕兵在西凉境内出现,直直攻陷了西凉半国!西凉帝、后双亡,大皇子身死路途之上,二皇子身中剧毒,五元大将被斩杀,三十万大军仅剩下七八万,可谓是败得惨烈异常!


    “皇上,此番沐家擅自调兵攻打西凉是乃犯了欺瞒大罪!论军令当满门抄斩!”这话却不是沈厚说的,而是沈厚那派的官员。


    今日的沈厚,安静得诡异,低头不语,行为动作也胆怯蔫儿巴。


    李睿正欲问沈厚如何看,却见沈厚忽然朝沐沉舟扑过去——


    “我要杀了你!!”


    一直低头没发言的沈厚忽然冲过去揪住沐沉舟扭打。


    沐沉舟一把将他制服扔在地上,摔得四脚朝天,沈厚嘴里疯疯癫癫的骂骂咧咧。“沐沉舟我杀了你!你、你你竟敢背着老夫跟月娘偷情幽会!!还生了儿子!我打死你!”


    沈厚骂完沐沉舟又骂马太傅,说他把皇上的玉玺砸碎了,扔去喂狗喂猪,又说菱太妃打了他女儿,当面辱骂,语无伦次嚷嚷着天下负他、要造反,要打入敌国,从内瓦解,要当天神……


    “实在荒唐!来人啊,把右丞相拉下去!”李睿勃然大怒,拂袖,“这是发什么疯!”


    骂得越来越不入流。


    李睿传了刘御医来给沈厚诊治。


    刘御医叹气,“右相大人这是操劳过度,损了心神,怕是,神智受损错乱了……唉……前些日子臣下就劝说过沈大人,一定不要过于劳累,否则人心哪里守得住那般操劳……”


    李睿传了赵月娘上殿,赵月娘哭诉道,昨日里,沈厚提着刀把沈鹤追得满院子跑,逮住就往死里砍。


    沈鹤胳膊上、大腿上都挨了刀,至今还躺在家里,生死一线。


    菱太妃当即去沈府,果然沈鹤躺在床上,伤得严重。


    “唉,好端端的人,咋就疯了……”菱太妃叹息,安慰姐姐赵月娘一番。


    家丁却胆战心惊禀告道,这一二十日前,沈厚就已经发了疯,最近越来越严重,已经不识得人,只偶尔清醒。


    继打败西凉之后又一大事件,便是大燕朝历史上最贤明的右相竟然疯了,整日嚷嚷着要造反、杀人,打骂妻儿,性子狂怒。


    闻者皆惋惜,只道是天妒贤良。


    “老贼忒不要脸,装疯卖傻不管面皮。”沐心慈怒拍桌子,回来便得知沈厚“发了疯”。若这老贼都能疯,只怕这天下间没有几个人不疯了。


    ☆、第33章 假作真时真成假


    沐心慈匆匆进宫,将西凉得来的证据上交菱太妃、李睿。


    “右相沈厚,勾结西凉,害死三万燕兵,实在罪大恶极,望陛下定夺,给三万英魂一个交代!”


    李睿看着沈厚递与西凉大皇子斗于澶与西凉皇后北宫令的书信,大怒。他日日批阅奏章,沈厚的字迹他自是再熟悉不过!


    “来人!!去将右相沈厚带来!”


    沈湄仪听闻在朝阳殿沐心慈状告她爹勾结敌国意图谋反,吓得七魂散了三魄。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沈湄仪想去找菱太妃,可一想,若真是她爹与西凉的信被发现,菱太妃怕是不会帮着他们。


    沈湄仪匆匆往朝阳殿赶,也顾不得宫规如何。


    沈厚被带上朝阳殿,一身狼狈凌乱不堪,面上脏污,乍一看与街上行乞的无甚差别。


    沐心慈冷笑,倒是舍得下血本儿啊,右丞相大人。


    沈厚抬起头来,正看见沐心慈看向她,眼神犀利,赶紧埋下眼去。


    沐心慈走过去,伸手抬起沈厚胡子打结的下巴。


    “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沈厚抬起脸,忽觉眼睛一怵,心头一慌。


    糟!


    ……


    “右丞相大人,把你隐瞒的勾结西凉的事,统统如实禀报皇上吧……”


    “……”沈厚张口结舌半晌,好似说话十分艰难,出口尽成破碎的字词,不成句,结结巴巴,终于将写信给西凉大皇子、皇后之事说了出来,可才说了个头儿,竟忽然停了,发起疯来,又把前日在朝阳殿的事上演了一番,要通敌国要造反要称神,混着刚才的那话,辨不清真假。


    沈湄仪赶来朝阳殿,求情申诉,求李睿收回成命,却收得老爹沈厚一个让她静观其变的眼色。想着或许她爹自由打算,于是便噤了声。


    李睿大觉自己愚蠢。


    本来就是个疯子,还与他对个什么质!


    沐心慈,挑眉看了眼沈厚。这老匹夫意志力竟如此坚定,刚才不过片刻,就醒了。


    不过……


    你要装疯,那我便专门治疯的招来对付你……


    菱太妃竟是赶了来,三言两语说是沈厚是真疯了,不能当真。沐心慈看出菱太妃是有意帮沈厚。


    沐心慈倒不急着将沈厚置于死地,自有办法收拾他。等到时机成熟,在将他一窝子一网打尽,岂不是更快哉?


    李睿下旨,免去右丞相沈厚丞相官职,囚于自家府邸,不得外出,右相之位,暂空缺。


    李睿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没了权势,做不了风浪。


    沈厚倒下,李睿也是头痛。没了右相的牵制,沐沉舟势力会越来越大,只愿沈鹤能稍成点器,与沐家兄弟相差不远便可。


    李睿侧头望着坐在他身侧凤椅上的沐心慈,眼神复杂。


    沐心慈呷了口茶,烫了舌头,眉间一皱,放下茶杯正见李睿探究的望着她,投去个灿烂温婉的笑容。


    李睿一把将沐心慈挽进怀里,粗壮的手臂环着她纤细的腰身,下巴埋在她发间道:“怎地还是这么小一个,朕的皇后何时才能长大呢。”


    沐心慈笑着推开李睿,告了退。


    是夜,沐心慈让九幽去沈厚府,给沈厚下了颠药。赵月娘本想与沈厚商量接下来对策,怎知沈厚竟真的不识得人了,又跳又闹,全府上下鸡犬不宁。


    沈厚真疯了,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沈家上下有苦不能言。他们家老爷这是被人毒害的啊,哪里是操劳疯的。


    沐沉舟特意上府去看了沈厚,沈厚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癫,两人倒是出奇得没有吵嘴,几十年来,这是聊得最久的一次。


    当然,沐沉舟是想从他嘴里问些话,才会那么有耐心。几十年来他一直怀疑,老太皇藏了金山宝库。


    当年他与老太皇打燕国东边江山的时候,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近三个月,那东边的地盘传曰曾是东朝武帝卫曦的国库所在。当时老太皇的贴身亲卫全部都离奇失踪。亲历那事的,唯剩下沈厚一人尚在。


    沐沉舟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但又无人敢问,更怕问得太多会引来杀身之祸。


    沈厚如今疯疯癫癫的,正好套话。


    可沐沉舟明显太天真了。


    沐沉舟叹了口气。“沈兄,这饭不是往鼻孔里吃的。鼻孔里没有牙齿,塞肚子也消化不了……”


    沈厚胡须上沾着几个饭粒儿,一双纯洁的昏花老眼望着沐沉舟,眨了眨。


    沐沉舟拱了手作礼告别。“沈兄且先把吃饭学会,沐老弟改日再来与你讲寻宝传奇。”


    没了沈厚的老算计,沈湄仪、沈鹤起不来大风浪。沐心慈并不担心。后宫生活多么无聊,没有前世老情敌的陪伴,那得是多么无趣?


    沈湄仪姿色上乘,白日里穿着衣裳端庄贤惠,夜里没了衣裳风月妖娆,正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如此好的祸国红颜,上哪里去找?


    木战、沐休被封得了“大燕双勇”的虚名,赏赐黄金白银俗物若干。恰逢老太皇的兄弟,离王进燕京。离王一见沐休颇为赞赏,委婉表示想把女儿嫁给沐休为妻。可看似文绉绉的沐休,竟是当场拒绝得干净利落。离王一张老脸铁青得能当颜料使。


    众人心里想着,再有文人的外表,这内里头啊还是四肢发达没大脑的武夫!离王那个小心眼儿的,日后还不给逮着机会就报复。


    沐心慈嘱咐过,不要将她谋划之事透露出来,毕竟她不过十二岁的女娃,做这些事未免太匪夷所思。是以,功都在兄长们头上的。


    沐沉舟暗自思量,与李浣商议。


    “女儿才十二岁,这计谋实在深沉得紧,莫不是……”


    “莫不是如何?”


    “莫不是入了后宫变得心术不正、过于阴暗?”


    李浣点头觉有理。于是沐家夫妇俩趁着沐心慈出宫回来,拉着她给她讲解了为人处世的大道理:手段可以狡猾、凶残,但心不可不正!


    沐心慈表示一一听进耳朵里、记住了。


    沈家没了沈厚,风浪暂歇,她老爹在朝中也暂且松口气,可沈厚那派势力不小,此番是拥护了沈鹤,李睿也有提拔之意,变更了官员,让沈鹤做了正二品的右侍郎,是个武职。


    沈鹤,虽不是烂泥,但没有一番苦练,如何是她与她两个哥哥的对手?


    如今后宫之中,妃嫔多为李昭留下的旧人。沈家没了沈厚支撑,沈湄仪越发奋起振作,弹琴学舞,尽心尽力取悦皇帝李睿。这几天来李睿半数的时间都是在沈贵妃的兰沁宫度过的,正好遂了沐心慈的意。


    今儿个,李睿下了朝却直奔来了瑶华宫。


    “皇后倒是大方得紧,千里迢迢的从西凉回来,便忙着填补朕的后宫空缺。”李睿说着,眼神别有深意。


    沐心慈拜了礼,柔声:“陛下日夜操劳江山社稷,忧国忧民,已是费神,后宫之事臣妾自当多为皇上考虑。皇上没想到的,臣妾要为您想到,没想到的,臣妾要为您想得更周到。”


    白日里沐心慈从习礼的女子名册上挑选了十一个官宦家出生的美人儿进宫,安置在群芳殿中。有几个,瞧着确实不错。


    李睿揽过沐心慈的肩,在她发上嗅了嗅,嗓音低哑道。


    “皇后何时才能长大?”


    “臣妾离及笄还有三年。”


    “三年……”李睿凝视沐心慈的脸,眼神中莫名的微光闪过,道,“好!朕等你三年。你及笄之日,朕会亲手除了你的凤冠……”声音又哑了几分,“让你真正成我朕的皇后!”语气霸占之意浓重。李睿本就是个野心霸道的人,并不只是在江山之上。


    沐心慈害羞低头,心里却全非如外表那般。


    李睿抱着沐心慈同躺榻上,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同她说了许多话,闲聊着她的童年,他的喜好、过去,还有他与沐心慈姐姐沐秋玲那段勉强称为“过去”的过去。


    聊着聊着,李睿半睡半醒昏昏沉沉,说话也迷迷蒙蒙。


    “心慈,你知不知道,听到西凉军出现赵国的那一日,朕担忧得一宿没睡着……”


    “……让陛下费心了。”沐心慈本还想问些菱太妃与德敏太后的事,却发现李睿竟已睡着。


    德敏太后与老太皇居住在深宫誉福宫中,近来都没有消息。菱太妃手段狠辣,定是已经动了什么手脚。李睿一直控制老太皇,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前世,老太皇死得早,她已记不清许多因果。重生一世,前世种种细节,已越发模糊了。


    德敏太后在不在世,还是个问题。沐心慈又想起了李昭。


    最后一次相见是荀阳江上泛舟那夜,他对着山河月光放声高歌,挥手泼墨便是诗曲,布衣披身,樽酒对月,何等洒脱。不知他如今又在何处。


    乱世天下,谁又能独善其身?或许有一天,他会后悔,重新回来这燕宫。


    李睿睡下,沐心慈悄悄起身。九幽掐点儿般的准时出现,来教沐心慈功夫。可今夜不凑巧,沐心慈突然身子不便,便在青玉宫中闲坐。


    “九幽师父。”沐心慈声音温柔,玩耍着九幽的头发,九幽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叫属下九幽便是。”


    “我叫你九幽,那你叫我什么?”


    “主人。”


    “叫我音儿吧!”


    “是,主人。”


    “是音儿。”


    “是,音儿主人。”


    “……!!”


    沐心慈顺了顺气,问道,“我有些事要问你,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


    “主人请问,属下必如实回答,不敢半分欺瞒。”


    “你喜欢亲我吗?”


    “属下不敢。”


    “我问你喜不喜欢,不是问你敢不敢。”


    “……喜、欢。”


    “我想做你的娘子,你可愿意娶我?”


    九幽那个不敢还没出口,沐心慈一眼瞪过去,于是改了口。


    “……属下自是求之不得……”


    但他又怎么娶她?


    沐心慈满意点头,伸手抬起九幽的下巴,让他与她对视。“还有,不要用属下的口气糊弄敷衍我,让我看见你的喜怒哀乐,嗯?”


    “……我……”


    沐心慈搂住九幽的脖子,唇在他耳畔摩挲——“我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我……”


    “喜欢就亲我。有多少喜欢,就亲多少次……啊唔!”


    沐心慈话音还未落便被九幽一把按在地上,将她的话都吃了去,霸道的吻,热烈狂野,吻得她唇都刺痛、发胀。灵巧的舌风暴一样将她席卷,怜惜而又粗暴……


    这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九幽。


    沐心慈有些后悔。九幽太贪婪,不想起来,吃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分开。眼神望着她炽热。


    “吃饱了?”沐心慈问。


    “……”九幽温柔抚摸着沐心慈的脸颊。“我想,得到你。”


    “嗯。”沐心慈笑。“我等你。”


    九幽将沐心慈一把揉进怀里怀里,两颗心脏贴近,砰砰的跳动。


    ☆、第34章 千里迢遥云叠叠


    群芳殿,十一个新被召入宫的二八女子齐齐跪在地上,相貌都是不错的,各有特色,其中有三个最是出众。


    沐心慈转了一圈,挨个儿打量一遍。


    “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跪在地上的鹅黄衣裳美人儿抬起来望着沐心慈,双眸盈盈如秋水,怯生生的又带些柔媚。沐心慈打量着这女子,和金钗一样的巴掌小脸儿,那双羞怯的眼睛里除了惶恐还隐着丝渴望。


    沐心慈点头嗯了声,又朝下一个去。鹅黄衣裳美人儿眼流露出失望。


    沐心慈又看了那另外两个,一个穿着浅绿衣裳,一个穿着水红衣裳。三人中,浅绿色衣裳姿色稍差,鹅黄和水红旗鼓相当,一个柔媚,一个娇艳,各有千秋。


    沐心慈又走回鹅黄衣裳女子身前,微微蜷了长甲,抬起鹅黄衣裳女子下巴。“……嗯……不错。”


    鹅黄衣裳女子眼睛里立刻扬起惊喜。她有信心,只要能做皇帝女人,哪怕只是从个九品良人做起,她都有信心成为妃、贵妃,甚至……皇后!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民女楚蝶衣。”


    “蝶、衣……好,本宫瞧着你聪明伶俐,甚是喜欢,你便跟本宫去瑶华宫伺候吧。”


    瑶华宫,伺候,那她,那她岂不是成了卑贱的宫女?!


    楚蝶衣如遭雷击!


    水红衣裳女子恭顺的埋着眸子,波澜不惊,可嘴角却情不自禁微弯了弯。这是十个女子中,唯有这一个楚蝶衣能与她一争高下。


    水红色衣裳女子微妙的表情沐心慈全看了透,反观那浅绿衣裳的女子倒是反应真切正常,她悄悄抬起头来,兔子一样朝这边瞟了一眼,诧异、探究,又赶紧埋下脸去,装作波澜不惊,等待安排。


    除了楚蝶衣,其余有十人都封了九品良人,皇帝一旦临幸,那便能晋升八品选侍,或者皇帝一高兴直接封美人、小媛也是常有的。


    楚蝶衣望着沐心慈远去,跌坐地上,泪水漫上眼眶。


    水粉色衣裳的女子焦急的围过来拉住楚蝶衣的手:“蝶衣,这可如何是好,你爹爹好不容易才托了人把你送进宫,这下不但没能得圣宠,反而成了宫娥。宫娥要到二十岁之后才能放出宫啊蝶衣,你可怎么办啊蝶衣……”说着哽咽起来。


    “采菁……”楚蝶衣泪如雨下,说了两字便不成声,同何采菁抱在一起哭。燕宫的宫规森严,宫女命贱,被责罚打死的事时常有之。她可如何过活啊。


    “蝶衣你别哭,我和采菁都在,我们会陪你的……”绿衣裳女子抹泪。


    “云萼……”楚蝶衣带着哭腔唤了一声绿衣裳女子的名字,三人呜呜哭成团,直到瑶华宫的内侍宫人李让公公来催楚蝶衣去瑶华宫报到。


    “快走吧楚蝶衣,皇后娘娘等急了怪罪下来可就不好。”李让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没正眼儿瞧楚蝶衣,瞥了一眼,话也说得阴阳怪气。


    郑云萼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用手帕裹着塞给楚蝶衣,“蝶衣,你要照顾好自己,宫女头两月月钱只有五百文,这些你拿着……”加起来也不过二三两银子。


    楚蝶衣咬唇含泪点了头,跟着李让去瑶华宫。


    何采菁望着楚蝶衣哭哭啼啼的随李让走,背影萧瑟,眉间蹙了蹙,眼神矛盾,犹豫半刻下了狠心,脱下手腕上的镯子,掏出贴身放的四两银子追上去,一把全塞给了楚蝶衣。


    “你是过去那边宫里就是新人,凡是要有眼色,这个镯子值些钱,你拿着,若有人为难也好有个挽救多条路走……”


    楚蝶衣感动得无以复加。“谢谢你们,采菁……云萼……”


    “谢什么,我们一块儿长大、情同姐妹,说好要一起共享荣华富贵的。”云萼拿袖子擦了擦楚蝶衣的眼睛。


    三女又泪眼蒙蒙的哭起来。李让颇不耐烦,在宫中呆久了,对这些个眼泪酸楚也颇麻木,初入宫时多少好姐妹,最后,依然反目成仇,各为自己的路拼杀。


    李让看看天边暮色,不耐烦叹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们还是自个儿想自个儿出路吧。”说完了领着楚蝶衣走。


    三姐妹初入皇宫,自是没见过那些恩怨情仇,没有将李让的风凉话放心上。各自为入宫后的第一次离别,感伤落泪。


    楚蝶衣第一个离开了群芳殿,却不是受了临幸受封赏离开的。


    何采菁、郑云萼坐在群芳殿的花园石台上,听着蛐蛐娇唤,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许久,采菁开口。


    “云萼,你说,我们以后能够荣华富贵吗?”如今,她也茫然了。


    入宫之后才知道,原来宫中美人如云,有背景的更是不计其数。而她们仨,并不是习礼薄上记载的大臣子女,而是大燕南边的安州府的小官宦人家托关系送来的。


    为官不易,升官更难。家中父母生得个美滴滴的女儿,便想着趁着新皇即位后宫空寂这当,送进来碰碰运气。开山阻隔,迢遥千里,她们三人结伴来了燕京城,不光是为了她们对皇家的憧憬、梦想,更是背负了家人的期盼、期望,只盼有一天能飞上枝头,乘着彩撵、沐浴圣泽,荣归故里……


    郑云萼叹了口气。


    “入了宫,才知道皇宫竟会这么大、这么森严,要见皇上难如登天!蝶衣,我想回家了,想想我们在安州的时候,在芹山下的草坡放风筝,在乡下买山栗子吃,吃不完的带回家给阿爹、阿娘,春来采花,秋来捡野果,平时做做刺绣女工、侍奉爹娘,那样的日子多好。不然我们回去吧,不呆在这后宫了……”为何就一定要进宫。


    “你怎么能后悔呢云萼,我们若是就这么回去,爹娘失望不说,乡里乡亲都会笑死我们!我不回去!我们已经有了头衔,还有蝶衣,她已经成宫女了,我们总不能丢下她走了吧。”


    “你说的也对,蝶衣都已经被皇后娘娘要走了。”郑云萼袖子擦了擦又湿润的眼睛,拉起采菁的手,“来燕京之前我们三个,无论遇到什么困难绝境,都要互相扶持着度过去,永不背叛、永不相害,我们不能扔下蝶衣……”


    何采菁点头。


    楚蝶衣来到瑶华宫,不敢东张西望,唯有一双眼睛小心的悄悄打量四周,打量着年仅十二岁的皇后沐心慈。


    “目视不可斜,你可记住了?”


    楚蝶衣吓了一跳,见是沐心慈身边的贴身宫女在训她话。这宫女长得漂亮灵秀,可惜右脸上一道狭长的伤疤,像新落不久的。


    楚蝶衣赶紧埋下眼。没人喜欢自己疤痕被人盯着看。


    “不必紧张,”沐心慈从梳妆台前转过来,“你且随金钗去领些宫女的配件儿、衣裳,叫你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吩咐尚仪局。”


    金钗眼光微动了动,不知在想什么,答了话,带楚蝶衣去尚仪局领宫女的配件儿。


    沐心慈见金钗领着楚蝶衣走了,稍作了收拾,去了誉福宫。


    她想去看看老太皇和德敏太后。


    每次问起李睿或者说要去给老太皇和太后请安,李睿要么闪烁其词,要么,就干脆说太皇和德敏太后不欢喜他,怕沐心慈去了也受气,不让她去。


    沐心慈去了一遭,吓了一跳!


    德敏太后已经病倒,瘦脱了形,周身有七八处溃烂,满面皱纹白发沧桑,早已没了年初见她时的光彩、精神。问了宫人支支吾吾,定是是菱太妃故意刁难了,不然放眼后宫,谁还敢欺负老太后。菱太妃忍了大半辈子的气,好不容易熬到如今儿子做了皇帝,怎会不不出口恶气。


    沐心慈惊讶的是,德敏太后手段不差,竟是被生生折磨到如此地步。菱太妃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让她这样可怜的活着,还不若一刀杀了,给个痛快。李昭是个洒脱的人,却不是个忠诚的孝子。不过,他若留下也是活不成。


    罢了,宫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不需要同情。


    老太皇昏昏沉沉,宫奴说“整日昏睡,不知东西”,老了,脑子不清楚也正常。


    沐心慈却不以为然。


    从誉福宫回来,天已经黑了。金钗在寝殿里等着服侍沐心慈洗漱。沐心慈看出她欲言又止。


    “你有事可说出来。”


    金钗捏着手的角梳顿了顿,却说没有,继续顺她长发。一切收拾完毕,沐心慈上榻休息。


    “奴婢告退。”


    “你等等。”沐心慈想起这两日太忙,都没有顾上拿药给金钗,“这药治伤疤据说有些效果,沐休将军用这个药脸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不过男人皮糙肉厚,你若用着不合适别凑合,本宫再吩咐太医署的老匹夫调配些新的,姑娘家容貌要紧。”


    “奴婢谢娘娘挂心、赏赐。”金钗朗声下跪,接过药瓶,退下,刚走了几步又倒回来,低眉潜首不辨表情,“娘娘下次去誉福宫,可带奴婢去,奴婢与那里宫奴相熟,或许可以帮上些忙。”说完才走了。


    她这番话,是表忠心?沐心慈是故意支开金钗的。真是不简单呐,人去了尚仪局,都知晓她去了誉福宫。


    沈厚已疯癫,太皇也过气了,而今李睿渐渐强盛。


    金钗啊金钗,究竟谁才是你的主?


    是夜,九幽没有来。不过昨夜里他便同她说了,今晚要去安置个什么老人,听闻还是个瘸了腿的,有间歇性抽痛。沐心慈给了几包宫里才有的珍惜药材,让九幽给那老人带去。


    “你可算舍得来看老儿了!”陇上老人不满,小声嘀咕道,“有了小娘子,你就忘了带你来这个时空的恩人。”


    “……”九幽放下药材,聪耳不闻。


    陇上老人似想起了什么,一张老脸大放光彩。


    “你们……”两手大拇指对着上下点头,扭在一起。


    九幽覆了秋霜般的脸皱眉,鼻间不悦的哼了一声,把青锋剑“咔”的一声放在桌上陇上老人面前,吓得他立刻把双手放下。


    “你的动作和行为都让我很不悦。”九幽冷冷道。别用那么猥琐的想法和目光来揣度我们。


    陇上老人自讨了个没趣,唉声叹气喋喋不休自言自语:


    “唉……人心险恶啊,过河拆桥。也不想当初是谁跪在我洞口,怀里揣着那小娘子的簪子,求着我带他回二十年前,还说只要把小娘子救活,他任凭我处置……老夫看他泪儿都要流出来了,一时心软,舍了命带他回这二十年前。如今倒好,他与他小娘子卿卿我我鸳鸯成双,苦了我这踏脚石,上了年纪,腿儿又瘸了……”


    九幽拿出两只红烧猪蹄,递给老人:“圣人且快吃吧,快凉了,吃了对身子好。”


    吃哪儿补哪儿,吃脚补脚。


    陇上老人终于闭了嘴,笑纳二蹄。老嘴老牙的刚啃了一口,便诧住了——房门被推开,一个淡碧色衣裳的俊秀少年郎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冰蝉剑,面色如霜,不好亲近,眼神淡漠冰凉,隐有怒气。


    “你、你你你……”陇上老人猪蹄都吓掉了地!


    九幽皱眉,与来人相视。“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


    作者君用绳命在码字呀


    ☆、第35章 风雨一生朝夕伴


    陇上老人见苏昱从门口一闪而逝,九幽也一晃没了影儿。


    这小子原来二十年前功夫就这般了得!看来以后得小心点儿,祸从口出,要哪日他一个听烦了不高兴,一剑抹了他脖子……


    陇上老人想着,连猪蹄儿都吃不下了。


    今夜朔夜,阴暗无月,只有稀薄天光从深邃苍穹里透来。


    废弃的前朝瞭望台,高耸若燕京城的天柱,撑开天地。两梭暗影闪过,停在高台之上,临风而立。燕京城万家灯火在脚下明灭。


    “你都听到了?”虽是问,却已然肯定。


    苏昱哼了一声冷笑。“你既是我,便应知晓我心所想。”周身冰寒杀气咧咧,翻动衣衫袍袖。


    九幽将青锋剑送回剑鞘。年轻时候的他,到底还是更冲动些,经过这些年风霜洗礼,九幽依然不同当年青涩。


    “既然你已知晓,便离心慈远些。她不是普通的少女,他与我,都是来自二十年后。”


    “错,你是,她不是!她属于这个世界,你不属于。悖逆天命,终有一天你会消失。”


    九幽本未在意当真,可苏昱那个“消失”却让他不悦。


    只在眨眼之间,九幽提剑削下一端木桩击在苏昱面前,一个深坑。“砰——”


    “我现在便可以让你消失。”


    苏昱闻言却笑了,深觉荒唐。


    “你若杀死我你也活不了。别忘了,我就是你。”苏昱唰的抽出冰蝉剑,剑尖直指九幽,“可若我杀了你,却还是能活!”


    苏昱着朝九幽杀去,动作快如闪电。


    九幽闪身躲开。这小子这些日子竟进步这么快,是想打败他,所以一点没歇着吧。


    苏昱就是曾经的他,他的内心九幽自是清楚。苏昱想除了他,就像当晚他发现苏昱存在的时候,想要杀了他取而代之一样。


    高手过招,一触即分,分而又再迅速发起攻势。


    都是同样的招数、派别,然九幽却明显胜出许多。


    苏昱不是他对手。苏昱的弱点、软肋在何处,九幽更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到一盏茶功夫,苏昱已受三剑,殷红的血渗透淡碧色衣裳,风中满是麒麟草的味道。


    九幽闻到那血的气味,停下来。


    “你打不过我,就此作罢吧。”


    苏昱却不听他言继续进攻。他们都是对自己心狠的人,看见另一个“自己”,当然不会心软。


    九幽知道,他是打算战到死也要杀了他,他太了解了,关于自己的决心与执着。苏昱一心要杀他,可九幽的剑却没了杀气。


    苏昱这般拼命,还不是……因为沐心慈么。只要一日他在沐心慈身边,沐心慈就一日不会接受他。


    九幽一反手,点了苏昱的穴。


    “我不会杀你,你若想杀了我就变强再来找我,我等着你。”


    九幽说完便走。


    “二十年后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苏昱叫住九幽。


    九幽与苏昱幽暗中对视一阵儿,解了他的穴。本应是同一人,却因时空错乱而相遇,成了有很多共同交集的两个人。


    九幽将上一世种种恩怨告诉了苏昱,包括他对沐心慈的暗无天日的痴爱、恋慕。苏昱听得安静,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感触万千,反复亲身经受。原来,自己此后的二十年,竟该是如此度过吗?她,会被李睿刺死,然后他痛不欲生,孤寂、思念……


    苏昱心里有种动然,看见二十年后的自己,容颜未改,却能感知出九幽那许多风霜、与他的不同。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不希望,让九幽和沐心慈分开……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从她身边离开。”苏昱说完闪身离去。


    九幽本就没打算说服苏昱,也……不打算说服他。


    如果,如果有一日他不在了,至少还有另一个“他”,会在她身边,像他一样关心她、爱她。如此,就算死了,也安心了。


    **


    在沐心慈的诱导下,李睿去了群芳殿,自然而然的挑中了娇艳的何采菁。何采菁承了恩露,长得美,嘴巴也会说,李睿一个高兴,封了七品才人,赐采莲斋,接下来三日都宿在采莲斋中。楚蝶衣听闻,又高兴又难过,偷偷捂在被子里哭了半夜。


    兰沁宫一连空了四日,沈湄仪有些坐不住了。沈家才没了主心骨,她不能乱,不能躁,可心里忍不住急、忍不住烦。


    这个何才人,她得想办法收拾了她,趁着她还没爬太高。


    沈湄仪头痛烦躁,沐心慈可不然。后宫若不争宠夺爱,日子将何其无聊?长大的岁月漫漫,沐家也需要养精蓄锐,统天下也有个韬光养晦的过程,沐心慈想不出其它乐子,就留下沈湄仪这个“老朋友”与她做作伴,倒是甚好,甚好!


    没错,这几个美人儿沐心慈都是故意弄进宫的,一来是给沈湄仪找点事做,省得整天盯着她,二来嘛,她也想让李睿昏庸一些。心无旁骛的皇帝要推翻,也不那么容易。沈厚倒下,正是她爹大展拳脚的时候。


    “娘娘,皇上今个儿中午去瑶华宫陪皇后娘娘用膳了,怕是不会来咱们宫里。”紫冬失望道。


    沈湄仪狠皱了眉,拧着手帕,闭眼顺了顺呼吸。


    “罢了,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看着,真是心烦。


    自从她爹爹疯癫之后,李睿对她好似便没从前那么上心。她才不过十七八,往后的日子还长,要靠哥哥沈鹤坐上她爹那个位置,现在实在不现实。


    如今,只能靠自己!


    “紫冬,去,准备浴桶,本宫要沐浴。”


    “是,娘娘。”


    紫冬转身去准备热水,又被沈湄仪叫住。“记住,水要凉,越凉越好。”


    紫冬抬眼一惊,继而明白过来,低头答了是,去准备浴桶。


    瑶华宫中,李睿正陪沐心慈说话,谈论前朝史官班九写的“春秋杂史”,都是写的些皇家私记野史,没个准确的证据,只能当闲耍时消磨时间用。


    李睿身边的老宫奴高求,高公公急匆匆来禀告:“禀陛下,沈贵妃娘娘今晨发了高烧,现在已昏迷不醒、情况危急!”


    李睿一听,面上立现几分急色,起身欲走,忽又想起沐心慈,回身握住沐心慈的手,欲言又止。


    “心慈,朕……”


    “贵妃娘娘病情要紧,这杂书什么时候说都是一样的,陛下快去瞧瞧沈贵妃吧。”沐心慈理解道。


    李睿面上一喜,带着高求匆匆离开瑶华宫。


    “娘娘,无需难过,皇上是离不开您的,待您长成,定会艳压群芳,后宫之中无人敢与您相争。”宫奴张真道。


    沐心慈放下土靛蓝封皮的书本,金钗有眼色的收了去。


    “小真子让本宫不难过,本宫便不难过了。”沐心慈长甲挑起张真下巴抬起他低垂的头,一张清秀的男子脸,干净清秀。


    张真又低下头去,恭顺道:“只要皇后娘娘喜欢,小真子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本宫爱听。”沐心慈笑着,唤人赏赐了张真些金银。


    张真跪下叩拜,谦卑的受了赏赐。


    在宝瓶和众宫女眼中看见的是卑躬屈膝,可沐心慈却看见了张真脸上的宠辱不惊。


    她赏了他那么些金银,又表了赞赏,寻常宫人早欢喜得眉开眼笑,而他拜谢的声音虽高,却丝毫没有那欣喜的情愫。他不开心,也不在意这些钱财。


    宫奴不在意钱财,是一件可怕的事。除了钱,那便只有一个东西能让他这么低眉潜首——权。


    沐心慈让众人下去,想小憩片刻,刚睡着,糊里糊涂梦见昨天领张真的事。


    沐心慈渐渐把瑶华宫的宫奴、婢女都换了血,除了宝瓶和金钗,其他的基本都是才找来的新人,或是背景稍干净的半新人。


    昨日下午,沐心慈想到净尘宫挑选两个小太监。


    净尘宫是阉割太监宫奴的地方,进宫的男子到了这处便要净身,动了刀子割了那处,撑过那要命的三日,再休息三月,便可分配到各宫里,服侍主子。


    沐心慈在那两百多个太监里,挑到了张真。


    宫里规矩,太监被挑选时必须潜首低眉、不可擅自抬头看妃嫔,可沐心慈从张真身前走过时,他却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清澈,却阴狠。


    第一眼看见张真,沐心慈是觉得可惜的。如此清秀干净的男子,却卖身进宫成了太监,终身为奴。第二眼,沐心慈在张真眼中看见了在宫里看得颇为熟悉的“渴望”,他的在用眼睛与她交涉……


    “本宫就要他了。”


    沐心慈本还想挑选一个,张真却道:“有奴才一人,足矣。”


    张真这个人,城府深、有计谋,在宫里磨练些时日,定能成为太监中的魁首,这也是沐心慈看中他的地方,当然,前提是能为她所用,若不能,那他便活不过明天!


    唯有一点,沐心慈有些不满意,张真最大的缺点便是,心狠了些。


    沐心慈半梦半醒,听见金钗在耳畔轻轻唤她。


    “娘娘、娘娘……誉福宫的人传话,太后想请娘娘过去一趟……”


    沐心慈朦朦胧胧醒来,眼睛酸涩。从赵国之战后,沐心慈时而眼睛酸疼流泪,不知是什么毛病,莫不是在那泥流中伤了眼睛?今晚九幽来,让他给她瞧瞧。


    这两日宫里传闻德敏太后害了生疮怪病,传染人,无人敢靠近。


    沐心慈去了誉福宫,这次金钗也在身边。金钗一路给沐心慈详解着誉福宫近来的情况,菱太妃克扣钱银用度,有病无药治。后宫中妃嫔根基皆还浅薄,无人敢冒险与菱太妃作对,都离誉福宫有多远躲多远。


    如今后宫便是菱太妃说了算,虽说凤印在沐心慈手里,可沐心慈毕竟还小,且进宫时日短,菱太妃势力根深蒂固,日后这后宫权势之争恐怕难免。


    誉福宫本非冷宫,如今却比冷宫更死寂凄凉。


    四下已没人影,大殿里只有个年迈的老嬷嬷等着沐心慈,带她去见德敏太后。


    德敏太后的怪病,不是菱太妃故意害的还能是谁,不是那么容易治得好的。菱太妃要置之死地的人,还没有几人能安然活着。沐心慈带了些药材,但也知德敏太后是回天乏术。


    清冷空旷的寝殿,德敏太后孤身一人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若不是看见她心口还在极轻微的起伏,还以为已经死了。


    “母后,心慈来看你了。”


    德敏见沐心慈来,激动得胸口起伏剧烈了几分,头微微离开枕头要起来,却又力尽的倒下,嘶哑着嗓子说话。


    “……心慈、你来啦……”


    沐心慈坐到榻上。德敏太后满面死气,已有濒死之像,枯柴般的手握住她的手。


    “心慈……哀家想求你帮个忙……”


    德敏太后气若游丝,可一双苍老失了生气的眼睛望着沐心慈,盈着希冀。


    “母后您说,心慈一定竭尽全力。”


    “哀家……想再见见昭儿……想最后,再看他一眼……”


    德敏竟是知道李昭没有死。


    “好,心慈立刻派人去找徽宗……一会儿便能进宫来见您……”


    沐心慈说了谎。德敏太后,怕是活不了多久。给个希望也是好的。


    “当初母后本可留住徽宗的。若徽宗还在,或许如今母后便不会这般境地。”


    “昭儿性子洒脱,宫里……宫里不适合他……”


    沐心慈陪这德敏太后说了会儿话,让金钗帮着老嬷嬷把店里打扫了打扫。病人住的地方不能太马虎。德敏硬撑着说了许多话,更加虚弱,声音时断时续,泛黑气的嘴角动了动。


    “母后,您先歇息歇息,别再说话了。”


    “心慈,昭儿到了吗……”德敏已经神志迷糊,逻辑混乱,沐心慈看出她已快死了。


    “快了,在路上了。”


    “……”德敏太后费力的侧头看殿门口那方不大的亮光,这是她此生见到的最后一方天光。


    “外面风吹日晒……不知他过得,惯不惯……”


    德敏太后目光停在殿门口那一方天光,失了焦距。


    她死了。


    沐心慈伸手闭上她的眼睛。


    老嬷嬷默默流泪,抽噎向沐心慈禀道:“太后早前让老奴转告娘娘不必为她伤心,娘娘本是她的亲儿媳,如今有皇后娘娘为她送终,她已经瞑目……”


    沐心慈湿了眼眶,把贴身携带的手帕放在德敏太后手里。


    “儿媳没有什么好给您,唯有这一方手帕,愿母后在路上不要思念湿了衣襟,徽宗过得很好,他会过得很好……”


    沐心慈匆匆去找李睿,


    老嬷嬷替德敏太后收拾头发、衣裳,嘴里细碎的说着话。


    “人死了身子会硬,娘娘嘱咐过老奴一定要及时把她身子方正,不然歪七咧八的,不好看……老奴记性不好,天天睡前都会仔细提醒自己一遍。娘娘您先慢些走,老奴把头发给您梳好再来……老奴怕别人敷衍了事,您向来是爱美的……”


    德敏太后死的那日晚上,老嬷嬷已服毒死在德敏榻前。


    燕国皇宫出忠仆,主死亦不苟活。风雨一生朝夕相伴,生死不离,那情分,岂是简单的“主仆”二字可说。


    ☆、第36章 叶落秋深似相识


    德敏太后的死并没有引起多大风浪,终究还是按着太后的礼葬了。


    沐心慈脑海里老太皇的与德敏太后告别的情景一直挥之不去。


    老太皇在德敏太后棺木前驻留了一盏茶的时间,静立不动,那背影萧瑟,有几分哀伤的错觉。


    而菱太妃,终于成为太后,封号静安。


    没了沈厚作大对,出宫三条路任他挑选,昨儿个走右边,今儿个走中间,明个儿走左边,甭提多自在。


    今日早朝完,沐沉舟悄悄翻墙进了沈府。


    沈厚疯疯癫癫,半多时候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有时被捆着手脚,有时呼呼大睡,有时发呆傻愣,像在沉思。


    这会儿沈厚独自站在院子的小池塘边,仰头看天空,一动不动。


    沐沉舟拍拍袖子上的灰尘,冷声讥诮道。


    “沈兄这是要坐化成仙?”


    沈厚不闻不动,还是盯着天空。


    沐沉舟靠近,扬着头从沈厚的角度仔细瞧那方天空。


    莫不是,这苍穹里……有奥秘?


    沈老贼诡计深沉,不可能不知道宝藏的事,就算疯了,也不可能全然失忆,关于宝藏,定有蛛丝马迹可寻。有了宝藏,军饷就有着落了,再不怕谁断了粮草!


    两人仰头同望天空。天上流来一朵绵云,被风扯成花朵的形状,悠悠从二人头顶飘过。


    沐沉舟猛然记起,大燕东边旧时战场附近是丘陵地带,那里有条河,叫天芙河,河面宽阔,到流速缓慢的地段,水湾里长着芙蕖花,因此得名。


    沈厚一直望天上那朵荷花形状的云,莫不是……意思那宝藏就藏在天芙河河湾之下?


    也不是不可能。五百年前大靖朝时期,程绍、梁振起义,以船载金银过婺江,船翻金银尽落江中,此后五百年,婺江渔民都改行捞宝,出了不少富家……


    不过,老太皇不至于那么愚蠢的把宝藏扔河里,以为几十年后还在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沐沉舟看了半晌,腿都站硬了,实在没看出那有什么别样的意思,套话问道——


    “沈兄,这天上究竟藏着什么宝物?”


    沈厚回过头来,双目无神盯着沐沉舟。


    沐沉舟在他无神的双眼中读到了别样的意味。定有阴谋!于是沐沉舟竖起耳朵仔细听——


    沈厚鼻子里留下一根鲜红的鼻血:“我在流鼻血,他们说流鼻血的时候仰着头就不会流了。”


    “……”!!


    沐沉舟当即拂袖而去!


    **


    夏去秋来,六个月的时间仿若弹指瞬间。


    沐沉舟渐渐笼络了些权臣,右相派的官员,还有部分拥护正二品右侍郎沈鹤,等待着他有朝一日填了他爹的空缺,当右相。


    沐心慈飞虹剑第二重练得尤为的慢,沐心慈也未自己的练剑功夫着急。入门的第一重练得倒是快,到了这真正打根基的第二重就成蜗牛速度了,练了这六个多月,才总算勉强掌握。


    如今,青玉宫中叶落纷飞若蝶舞,漫洒洒的飘落。这秋,与前世居冷宫时的秋相差无几。她,便是在深秋的霜夜,一剑死在李睿长剑之下,魂归于土的。没想到,她死了一次,竟还能重新再活……


    沐心慈看着九幽收了剑,把一片黄绿交错的叶子递给她。


    沐心慈接过叶片。是柿子树的叶子,有半只手掌那么宽大,叶黄却未枯,泛着嫩绿,中又夹杂了朱红的脉络,清晰可见。


    谁说,秋叶一定是枯槁的,谁说,秋天一定是苍凉衰败的。落叶之秋,可以如此凄婉美丽,或许叶片的一生,都在等候在一场美丽的烟火,自由翱翔。


    沐心慈拿起九幽的手掌,把叶子放在他手心。


    “替我保管好它。”


    九幽接住叶片顺手握住沐心慈的小手。沐心慈感受九幽掌心的温凉凉的,细腻宽厚。


    “心慈,你长高了。”


    沐心慈已经到九幽的下巴,这半年来个子蹿得猛。


    “你不想我长大做你娘子吗?”


    “……”


    “我问你呢。”沐心慈装作愠怒。


    “……自是……求之不得……”


    沐心慈笑。“求之,可得。”


    秋风过,落叶纷纷坠下,将对望的两人包围。秋风送来几分凉意,沐心慈打了个哆嗦。


    九幽想伸手拥抱她,手动了动,终还是放下了。


    沐心慈看见,忍俊不禁,主动贴近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的乱了乱。着实有趣得紧。


    九幽没动弹,任她贴着。


    “明日随我回沐府。”明日,是沐战儿子的满月酒。


    “好。”


    “我冷,抱紧我。”


    九幽抬手送送搂了住沐心慈。


    “再紧些。”


    “……”紧了一寸。


    “再紧点。”


    “……”再紧一寸。


    “不够!抱紧!紧紧的!越近越好。”


    九幽一把将沐心慈镶进怀里,低头狠狠吻住沐心慈的唇,炽热如火,猛烈席卷。沐心慈被吻得,微有些迷失自我,忘了许多……


    桐叶尽,落轻愁,几许相思无处寄,只能埋心头。梧桐树上,树干后半隐着清隽的男子,正是苏昱。一身浅淡的碧色衣裳,像一泓天上的清泉,不小心流进这红尘俗世的秋色里。


    苏昱看着相拥而吻的两人,淡漠的脸上,眼睛里无悲无喜。自那一夜与九幽相谈,他想了许多,关于他自己,关于沐心慈。九幽是九幽,他是他,他真切的存在,有自己的思想、爱憎,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复制品。


    或许,她的身边已没有了他的位置,可他不想离开,也不会离开。


    若爱,不求得到占有,付出便是了。我爱你,但与你无关。只要远远看着你安好,就好。


    苏昱看着那一双人影踏着落叶离去,望着沐心慈消失的方向,久久驻足。


    第二日,沐心慈正要出发回沐府,却出了件事——采莲斋的何才人偶感风寒晕倒,御医一诊才知,何才人竟已怀孕两月有余。


    皇后未有皇子之前,各宫妃嫔不能怀胎生子,何才人究竟是利用何种方法逃过避-孕值得深思,又是如何“偶感”了风寒,也是蹊跷。


    不管这“深思”也罢,“蹊跷”也好,终归何才人孩子是保不住的,一场大祸是难免。只要她沐心慈一日没有龙子,后宫妃嫔一日别想有子女,除非有李睿亲口下令,废了这制度或者废了她,如同前世那样。不过,目前这境况是不可能的。以来沐家根基稳健,二来……李睿对她也日渐欢喜。因着及笄之前不动她的承诺,一直忍着没有乱来。


    “蝶衣。”沐心慈唤了一声。


    楚蝶衣怔怔出神,没听见。


    “蝶衣。”


    楚蝶衣猛然回过神。


    “娘娘,有何吩咐。”


    “今日你不必陪本宫出宫了,替本宫去采莲斋看看何才人如何了,回来仔细禀告与我。”


    蝶衣闻言欣喜的点头。她走神正是在想何采菁如今如何了,要不要紧。


    沐心慈如此,自然是故意的。她看出楚蝶衣的心思早就飞去采莲斋了。晚上回来,怕是有一番不小的动静,还是先回趟沐府,看看小侄子。她不需急,自有人急。


    沐心慈带了金钗与张真随侍,出宫回左丞相府。


    “娘娘且小心脚下。”张真及时放好矮凳,扶沐心慈下车撵。


    沐心慈将手放在张真手里,下凤撵来。沐家一家几口连同仆人,都在家门口迎接,个个脸上笑呵呵。


    “阿妹!”沐休看见妹妹沐心慈出现眼睛发亮,立刻上前来拉住沐心慈往父母身边引,“多日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不过蹿来一点点个子,也不至于那么大变化吧。沐心慈低头恰好看见隆高了些的胸脯。


    是大了一点点。


    说起胸,最近是确实在发育了,不能碰啊,一碰就疼得厉害。看来那么黄豆没有白吃。


    铁饼冷脸沐战领着柔弱妻子张秀秀也围过来。张秀秀抱着儿子,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哄着。


    “大哥,嫂子,恭喜恭喜。”


    大嫂秀秀生了个儿子,取名沐长喜。唉,武夫的名头,或许沈老贼还真不是白冤枉的,约莫还是怪她大哥。本来沐战打算给儿子取名沐长戈,但李浣说名字里带着兵器容易有血光,不吉利,于是就换了这个吉利又喜庆的名字。


    长喜沐心慈自是认识的,上一世,就见过他了。后来那些年头,少年的沐长喜还跟着她上过战场,是个勇敢的好儿郎!只可惜,上一世最后还是没有逃脱灭门之灾。


    上一世长喜生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迷翻了燕京城里不少少女、少年,算是他们沐家长得最潇洒美貌的一个。


    不过,现在他是潇洒不起来的!


    “哎呀大嫂,长喜尿了。”沐心慈本抱着沐长喜想逗逗,怎奈刚抱着,小家伙水壶就开了闸,尿了她满怀。


    “让奴婢抱抱吧娘娘。”金钗笑嘻嘻的摩拳擦掌,抱过沐长喜,满面欢喜。右脸箭伤还是落了疤,可惜了俏生生一张脸蛋,就这么毁了。


    张真低着头,跟随在沐心慈身后,微抬了眼,瞟了一眼沐战和沐休。这两个,便是大燕的双勇?这大汉还好说,这书生一样的小白脸儿,竟也是武将?


    “娘,你怎么不抱我……”肉丸子眼儿巴巴的望着沐心慈,眼睛里充满晶莹的泪光。


    来沐府这些时日,肉丸子长宽高都有了质的飞跃。


    “一会儿抱你可好?”沐心慈道。


    肉丸子立刻喜笑颜开。


    沐心慈换了衣服,吃了家宴,与父母兄弟乐了一番,便道该回宫的时辰。肉丸子粘着沐心慈不让走,口里“娘”、“娘”的叫个没完。算算年纪,肉丸子如今五岁,沐心慈快十三岁,也不过长了八岁而已。这场景实在好笑,好在凤袍凤妆加身,端正威严,稍微能好些。


    沐心慈背着肉丸子和爹娘兄长商量了一番肉丸子的事。李浣派人去肉丸子说的地方寻过,却是怎么也找不见肉丸子说的草屋,大约是孩子年纪小,记错了。近来事务繁忙,下月便好好寻一寻他口中的和尚。


    “娘,你要常回来看丸子啊……”肉丸子拽着沐心慈裙角,不让她走。


    “娘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听话,不然娘会打你屁股哦!”


    肉丸子依依不舍的目送沐心慈走了。


    沐心慈刚一回宫,蝶衣就奔来,双膝一曲跪倒地上哭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您救救何才人吧,救救何才人吧,贵妃娘娘叫来了皇上,煮了药要才人把孩子打掉……”蝶衣连连磕头,“她会死的……娘娘,求您救救她吧……”那不是堕胎药,那是毒酒啊……


    沐心慈本不想理会,可无奈楚蝶衣实在磕头磕得太厉害。


    “是她自作孽不安分,想要诞下龙子高升,既是想要谋取,代价风险再所难免,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沐心慈自进自寝殿,金钗瞥了蝶衣一眼。


    “什么泪儿啊伤心啊,都不过一时的心情,久了习惯了,就看明白了。”宫里这样的事多了去,今日你为她哭,明日她让你哭,她看得多。


    蝶衣跪在殿外,看着沐心慈消失在殿门口,深深体会到皇宫里人情关系的冷漠。皇后不帮她也是对的,这半年来采菁得圣宠,她个性本就高调,谁会去帮一个自己的情敌。可最让楚蝶衣没想到的是,沈贵妃贤良淑德,一直不动声色不曾与采菁为难,此番竟是突然一举杀招,让采菁无还手翻身之力。


    先于皇后偷偷怀胎,不是找死是什么。皇后娘家何其厉害,岂是她一个小小才人能挑衅的。楚蝶衣无法可想,摸着怀里何采菁当日送她的镯子抹泪。


    沐心慈回到殿里,浅眠。


    沈湄仪这招棋下得不错,忍得一手好耐心,半年来纵容何才人仗着圣宠为所欲为,人一自视过高就会自作孽,不需她出手。而今,她借着保护宫规、维护皇后威严皇权的名义,让沐心慈出面替她抹杀了劲敌,可谓是借刀杀人好算计。只可惜,她没算到沐心慈根本没打算去当刀除去何才人,反而是淡定的回家看花看草看家人,是以只能亲身上阵拉了李睿前去。


    沐心慈袖手旁观的算盘也是没打响,静安太后,也就是从前的菱太妃,一个口谕传来,通知她赶快去采莲斋,皇上正大发雷霆。


    静安太后到底是沈湄仪的亲姨母啊。


    沐心慈正了衣冠,正打算往采莲斋去,张真却在她耳边提醒道:“娘娘大可趁此机会立后宫之威。”


    沐心慈挑了眉梢。“哦?此话怎讲。”


    张真微低着头看着地面,不说话。


    “本宫恕你无罪,你大可直言。”


    “谢娘娘。”张真谢了恩。“眼下皇后娘娘年纪尚轻,太后娘娘揽住后宫大权不放,一是没把娘娘放在眼中,二是想要打压娘娘,‘寻机会’设计、废后,立沈贵妃为后,将您父兄兵权夺过。”


    这不是废话嘛,她当然知晓,不过他作为一个宫奴敢说这些话,也是够胆儿了。


    张真瞟了眼沐心慈的神色。


    沐心慈嗯了一声。“你倒是说说,本宫如何借此机会立威?”


    张真附耳上来:“将何才人连腹中之子一同杖毙在玄珠门外,暴尸三日,铸像于枷耶宫,日受唾弃、鞭挞,以震威名。慈后纵然博美名,但心狠才能长久立于不败之地,娘娘不能心软,眼下皇上后宫妃嫔正在增多,正是娘娘立威从太后手里拿回权力的好几回。”张真见沐心慈不动声色,大起胆子继续道:“奴才其实,有一计,能让沈贵妃大栽跟头。”


    “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作者有话说不知被jj吞了还是咋的。今天再发一遍吧。


    谢谢梦的怅然而逝、久伴不离亲的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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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个,梦的怅然而逝亲,俺看见你的夸奖大评论一时太开森,想要加精华结果戳成了删除……(噗,无力自我吐槽),mua,看见你喜欢俺很嗨森哒!-3-


    ☆、第37章 霜尽雪潇天苍茫


    张真道:“沈贵妃娘娘前些日赏给高御医一枚翡翠小烟壶,娘娘便假意怀疑何才人用这烟壶买通御医故意换了避子的药,皇上自然会追究下去,高御医受冤必会将烟壶来历说出来,是沈贵妃给换的……沈家如今沈鹤不足成大事,只有沈贵妃带皇亲,她若出岔子失了皇帝恩宠,朝野中拥戴沈鹤的官员便会渐渐倒向,投入沐丞相手下,如此一来……”


    沐心慈瞥了张真一眼。


    张真低下眼睛去。


    沐心慈冷哼一声,捏起张真的下巴,让他与她对视。


    “如此一来,本宫便是太后和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本来要十年后拔掉本宫,如今便铤而走险也要除了我?”


    沐心慈长甲刮在他脸上摩挲。“真是一张好脸蛋,让北宫想起了北胡俊俏的儿郎。小真子家中父母可是北胡的?”


    张真眼神中有似有些惊异。


    “奴才世代都是大燕子民,不曾与北胡人有瓜葛。”


    沐心慈丢开的张真的下巴。


    “你说的办法是不错的,不过,本宫若按你的做,只怕千古毒后的帽子本宫是戴定了,皇上对我也有间隙,本宫不打算用这方式名留史册。”


    张真看着沐心慈出殿,心头舒了口气。没想到皇后小小年纪,竟然不好糊弄。


    采莲斋里奴才主子跪了一地,何才人头发散乱哭得狼狈不堪、凄惨可怜。


    “陛下,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你要信我啊……”


    李睿烦闷。沈湄仪在一旁劝抚着李睿。


    “来人,把何才人拖下去杖毙!”静安太后狠道。立时便有两个宫奴抓住何才人双臂往外拖。


    沐心慈来的时候,正是这番混乱的场景。


    “慢着。”


    沈湄仪见沐心慈来,心头微有一喜。可算是来了。


    太后示意那俩宫奴先别动,看沐心慈究竟要作何。


    后宫妃嫔造事,本就该由皇后定夺下令。皇上、太后、沈贵妃以及一干仆人都等着沐心慈的反应。


    沐心慈下令让人端来了一大碗黑浓药汁。“本宫也非铁石心肠,你喝下这碗药落了子,便不必受杖刑。”


    蝶衣红着眼暗暗给何才人使眼色,何才人惶惶然,本是打死也不喝的,看见楚蝶衣的眼色,冲过来抱起药碗就灌下去。


    还有什么比保命要紧!


    李睿见何才人命终于得保,心头送了口气。他本在两难,想要保全何才人,却顾忌着沐心慈会动怒,如今沐心慈自己下令,省下他拉脸说软话。


    甚好,甚好。


    太后哼声狠道。“宫规不可乱,犯了此等大错的妃嫔按律例应杖刑二十!”


    沐心慈朝静安太后扶了个礼。


    “按宫规,执掌凤印者,便是后宫之主,后宫事务,就算是陛下也应服从臣妾的安排,”沐心慈巧笑嫣然对李睿一望,似娇似嗔,“陛下,你说是不是呐?”


    李睿哪里会说不是,巴不得何才人无恙。


    “心慈说得有理,都是家务事,母后便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事件全当是个意外吧。”


    沈湄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沐心慈竟是这么个孬种?!


    何采菁当晚就流了孩子,又卧床躺了半个月。半月之后,沈湄仪赏赐高御医翡翠烟壶,谋害德敏太后的事被揭发,朝中马太傅为首的老大臣以及沐沉舟派的大臣上奏请求废了沈湄仪贵妃之位,逐出皇宫。


    沈湄仪贵妃之位差点不保,险些丢了性命,幸得静安太后相护,九死一生的才得免一劫。


    静安太后虽保她,却闭口不谈沈湄仪是冤枉的。


    沈湄仪真是有口难言,那德敏太后之死跟她没半毛钱关系,都是静安太后命御医所为。可事情败露,沈湄仪既受静安庇护,替她背黑锅是逃不脱。


    沈湄仪贤良淑德的形象是毁了,而沐心慈贤良的形象是慢慢起来了。


    不过……这沐皇后似乎贤良得,过了头?


    “拜见皇后娘娘。”八个罗裙美人盈盈跪地,齐声参拜。


    沐心慈点头,打量着这八个美人,骨干、肉感,娇艳、柔弱,各有特色,无一不是上等姿色。


    “都会些什么?拿出来给本宫瞧瞧。”


    沐心慈拂了凤袍宽袖,找了个安逸的姿势半卧在榻上。


    “皇后娘娘,民女斗胆给娘娘跳支北胡舞。”


    “跳吧……”


    ……


    “民女弹首桑国的‘采桑调’……”双螺髻女子抱着琵琶铮铮地弹。


    ……


    “民女擅长女工……”


    “民女擅长针灸按摩,能为陛下和娘娘推拿解乏……”


    “……”


    沐心慈笑呵呵的欣赏着,看着看着竟睡着了。


    “娘娘,娘娘……”金钗推了推沐心慈。“她们都表演完了,等着娘娘发话呢。”


    沐心慈醒来,迷迷蒙蒙道:“姿色倾城,仪容端庄,果然是燕京城难得的淑女佳人,都封为良人,去群芳殿候着吧。”


    沐心慈叫张真,“小真子,去禀告皇上,本宫偶感风寒,微恙,恐将病气传给皇上,这几日皇上可去其它妃嫔那里,群芳殿,是个好去处。”


    张真答了是,去朝阳殿禀了李睿。


    李睿虽非纵情声色之人,但但凡男子大凡都没有厌女症,李睿又是帝王,后宫佳丽也是嫌多。再者李睿身边有老宫奴高求的怂恿、安排,自是顺顺当当的。李睿当夜便留宿在群芳殿。


    沐心慈光大后宫,沈湄仪可是愁坏了。何才人刚斗趴下,又来了一批新苗子,这可如何是好!


    这宠,是不好争啊!沈湄仪想起爹爹沈厚曾告诉过她:棋局之谋,需自省。


    沈湄仪左思右想着对策,眼下自己才栽了大跟头,用贤良善解人意来挽回李睿是不可能了……


    要如何,才能留住圣宠……


    沈湄仪独坐了一晚,做了决定。


    第二日,沈湄仪带信儿给弟弟沈鹤,让他从民间请了个画舫廊上的高人师傅。燕京里“画舫师傅”是对调教伶人小倌儿和青楼妓子的人婉称,男女皆有,年龄大都是中年人,道儿上混得久,经验丰富,无论心理上还是身体上的各种媚惑伎俩都熟路得很。


    李睿在群芳殿没宿两日,又粘来了瑶华宫。沐心慈心头暗叹:李睿莫不是同样的美人看多了,腻烦了?


    “心慈……”李睿累得够呛,迷迷糊糊的躺在沐心慈身边,靠着她,半晌没动静。


    沐心慈轻唤了一声。“陛下?”


    李睿迷迷糊糊答应着。


    “群芳殿的美人可满意?”


    “……嗯……”


    “不满意?”


    “……嗯……”


    “……”沐心慈手在李睿眼前晃了晃。感情李睿已经困糊涂了,睡了过去。


    不过想想,一夜八女这种事也确实够累。李睿如今血气方刚身子经得住累,若再过一二十年,说不定一夜不虚空了身子就西归了。


    沐心慈思量着,那八美淑女佳人都留不住李睿,那……


    又一日,沐心慈请旨出宫巡访,因着有二哥沐休陪伴,李睿也未多加阻挠。除了沐休,当然还有九幽。


    沐心慈不喜九幽带人皮面具,九幽便用青纱遮了面,瞧着,真有那么几分犹抱琵琶的意味。


    茶楼、画舫、戏楼、棋社、乐馆……都走了一通,挑选了些合宜的美人,唱戏的布棋的耍花枪的应有尽有,连街上的卖胭脂的都没放过。


    沐心慈让二哥沐休与九幽也帮着挑选挑选,毕竟男人的眼光和女人的眼光还是不同的。怎知,这俩男人见哪个姑娘都摇头叹气,无甚兴致,最后一致挑中了个铁匠铺子里卖刀的女子。


    “这女子不拘小节,爽气聪明,我看她就不错。”沐休道。


    九幽也眼前一亮,连连点头称赞。“确实不错。”说罢见沐心慈看他,补了一句,“和心慈很像。”


    那女子见几人驻留不走,连忙一捋了袖管儿,提了两把菜刀在手里掂,粗嗓门对三人吆喝问——“要什么刀?!杀人的杀猪!”


    沐心慈扶额——在九幽心里,她竟就是这副形象?!


    沐心慈沉着脸两三步离开,把二人甩在身后。沐休不明白情况,然九幽倒是个聪明的,已追了上去。九幽想起,陇上老人曾告诉他说:女人最不喜男人当着她面赞美另一个女人……


    九幽扣着沐心慈双肩,让她正视他,冷静而理智的解释。


    “我是说,她眼睛眉毛和你有几分相似,不是说其它地方。”


    “……我知道。”


    沐心慈冷眼。


    “心慈,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别过脸。


    “那你可是在吃那女子的味?”


    “……没有!”


    “你没有生气、吃味,那我便放心了。”


    九幽松了口气。


    “……”!!!


    沐心慈带着搜罗来的十五个各色美人,带进皇宫,扔给尚仪局的赵彤史教导。彤史是燕宫里专门记录皇帝与妃嫔之间那些不可说的男女之事的。赵彤史年已过四十,三朝老彤史,见多识广,却也是惊呆了!


    “这、这些个……可怎么教呐……”赵彤史一看整整十五个女子,都是民间来的,虽姿色不错,但个个性子与往常的闺阁淑女那是全然不同!


    赵彤史三朝宫中老人也不是白当的,三日呕心沥血,生生硬是把宫中各礼节都给众女教了会。


    群芳殿里热闹非凡,这下真真是应了名字。


    沐心慈亲自陪着李睿去了群芳殿,名曰散心走走,下了几盘棋,便称不适撤了,独留下李睿在群芳殿。


    至于后事,便不是沐心慈所关心的。赵彤史应该是将那些“要事”都交代清楚了。


    沈贵妃得知沐心慈又从宫外弄了批美人回来,呕得差点没吐血。如今没有沈家的大后盾,若再没了皇恩宠幸,她往后的日子,岂不是只能任人鱼肉宰割?


    不行!决不能如此!


    沐心慈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弄了这么些女人回来塞给皇上。还是年纪太小不懂那些情爱?十三岁了,按理说该明白了啊……


    沈湄仪百思不得其解,去了和熙宫找静安太后商量对策。早前找美人进宫还可说是后宫空虚,可如今是不是太过头了。


    有沐心慈建议,李睿一连半月都留宿在群芳殿,自然是有美人儿们晋封,出了个五品的刘良媛,一个姜贵人,一个才人两个选侍。


    看来,李睿这半月也没闲着。


    沐心慈倒不担心这些女子造成威胁。她们都是无根树,就算长点枝叶,也成不了气候,要抹杀很容易。


    李睿后宫繁荣,精力耗费颇大,朝政上显得有些吃力疲乏,几次出现纰漏,幸得有左丞相沐沉舟及时发现补救,才免于出现大漏子。朝野间官员不由对沐沉舟又刮目相看了几分,或许是没了沈厚作对比,破天荒地觉……沐沉舟这武夫竟然也颇有头脑!


    静安太后应沈湄仪请求,到瑶华宫说了沐心慈一通。沐心慈当时就哭倒了去,李睿匆匆赶来,抱起沐心慈去找御医,心急担忧溢于言表。李睿与静安太后也因此事冷战多日。


    沐心慈挨了静安太后的骂,伤心病倒,李睿每日一得空便来瑶华宫,夜里更是不曾离开,关切宠爱让后宫众人都暗自羡慕嫉妒感叹。皇帝流连花丛,心头上的人,怕还是皇后吧?


    李睿日日夜里守着她,九幽来看沐心慈也不方便。


    李睿握住沐心慈的手,问:“可好些了?”


    “臣妾已经好了,不碍事。”


    李睿抚摸着沐心慈的头发。


    “你就像朕的妹妹……”李睿低声道。沐心慈比他整整小八/九岁,不是妹妹,是什么。“不过,朕可不把你当妹妹,你这一生一世,都是朕的女人。”


    沐心慈心头一动,勾起上一世一些旧日回忆。这是霸占的宣言,还是专属的承诺?帝王,许不了谁一生一世的唯一。要了你的一生,不抛弃,便是最重的诺言了?


    遥想上一世,她确实做了他一世的女人,被废囚禁在冷宫不得出,就算最后死,也是死在他的剑下,他的宫中……


    沐心慈心头有些沉重,想想又觉可笑。李睿空有后宫三千,却根本不懂得爱为何物。他的爱,便是霸占,就如这江山一样,他就是王。


    要当她的主人?


    此生约莫是没可能了。


    沐心慈正昏昏欲睡,听闻殿外又布谷鸟的叫声,心知是九幽来了,稍用了些迷香迷倒李睿,因着怕留下痕迹,分量用得极少。


    沐心慈悄悄起身,去殿外,不敢呆的太久,可九幽却不愿离去。多日未见,思念如潮,爱意不能不宣泄,于是……*的,卿卿我我是免不了了。


    ……


    早晨,李睿醒来,皱着眉头看着沐心慈眼神探究。


    “心慈,昨夜朕梦见你和别的男人走了。”


    沐心慈心头咯噔一下。“陛下胡说什么,臣妾是陛下的皇后,又怎会和别人走。”


    李睿点点头,也不知是顺口胡说,还是男人的直觉让他发现了端倪。


    静安太后五十寿宴,筹备得紧锣密鼓的,各宫里为讨得太后欢心,都装扮得冒喜气。此番寿宴,天蝉国、陈国、东周、赵国都会派人来贺。


    对于前世一些事情,沐心慈也记不甚清晰,记不得这寿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是发生了什么的。


    沐心慈身为皇后,为太后办寿宴自是必须的必,必须的须,而且得办好,在天下人面前丢了份儿可是大大的不好。


    换做从前,东周是不会来的。东周国大,论综合国力比西凉更甚,是七国中最强的。东周本看不上燕国,可燕助赵击退桑国不说,更是差点灭了西凉皇族,霸占了西凉小半国,光这点,就不可小觑!东周来人,怕不是简单贺礼如此简单。趁机来打探一番才是真正目的吧。


    对于东周,沐心慈不陌生。娘亲李浣便是东周国老漠北王的三女,乐安郡主。但对于其他的人,记忆越来越迷糊了,只有些个,大约印象。


    “金钗,这瓶药是我从宫外弄来的,你且试试,看有没有效果。”沐心慈把九幽配的药给金钗。


    “谢娘娘。”金钗高兴的接过,一笑,脸上那疤痕更加明显。


    金钗用了十来日,疤痕竟真的淡了许多,整个人都明朗了不少。


    是夜。


    枯叶已尽,霜重秋深。


    沐心慈戴着披风,看着金钗鬼鬼祟祟的到殿外,放飞信鸽。鸽子啪啪啪地,挥舞着翅膀,朝东边飞走。


    她的忠心,是真是假,大约只有金钗自己知晓。


    沐心慈虽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但也看了不少权谋计量,可她也看不穿这看似简单的女子,心头的城府到底有多深。她的身份究竟是如何,沐心慈实在猜不到。最开始,她以为金钗是老太皇的人,后来以为是李睿的,再后来发现了沈厚,而如今沈厚、老太皇都倒下了,金钗却也无动于衷。


    沐心慈学了武之后,才隐约觉得,金钗是会武的,并且武功高深,才能藏得如此滴水不漏。


    本可用摄魂咒来探知她的内心,可,沐心慈不愿。莫名的,她不想对金钗用摄魂。或许是因为她的那次难得的表忠心,让她不愿去怀疑她。


    不轻信于人,但既然决定相信,便不轻易怀疑。


    转眼便到十二月初,霜尽雪潇潇。山河内外,江山万里一片苍茫。天地之间,一双人并肩立在雪中,远看江山如雪。


    “九幽,你想回家去看看吗?”沐心慈问九幽。他的父亲陈王,如今也是在世的。他的一生,好似,有些凄清。


    九幽远目天地相接之处。“这里的父母亲人,都不属于我。”这里有曾经的他。这个世界中,只有沐心慈是他的牵绊。


    “不属于你,但你也可以去看看。等过些日子,我陪你回陈国。”沐心慈握住九幽的手,“等我长大之后,自立为王,我们便携手共看这大千世界,不管那前世还是后世,我们只活在这一世。”


    九幽紧抱住沐心慈。“好。只要你愿,我便陪你再走一遭。”再走一遭血雨腥风,再走一遭红尘人世。


    寿宴临近,燕京城大笑官吏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街道上干净得一尘不染。沐家军四下巡视,小偷贼人都躲到角落里,不敢生事。


    各国来使已相继到了燕京城。陈国、赵国、天蝉国的人都已到了,只差东周的大皇子李赫,与其胞妹华阳公主。


    这东周国倒是个有趣的,一来便来了大皇子和长公主。沐心慈记得,那长公主华阳,是个骄纵刁蛮的,颇为难缠。


    本来赵国来信说,来贺的只有赵辅国长公主玉洛秋,可后来赵国一行到了燕京,沐心慈、李睿才知,少年赵王玉佔也来了。


    李睿哼笑。赵国差点亡国也不稀奇,赵王如此年少、意气,做事不识大体,如今国家尚存也真是奇迹。


    然沐心慈确实知道,玉佔是怕玉洛秋来了燕国就不回去,担心丢了姐姐,才不放心跟来。


    “洛秋,近来可好?”沐心慈想念玉洛秋,在殿上与李睿见了赵王之后,便拉着玉洛秋去了自己宫里闲坐。


    “甚好,经过战乱,如今赵国百废待兴,精心治理一番,会渐渐恢复成往日的模样的。”


    沐心慈点头赞同。小国的百姓,比大国的百姓更坚韧,更积极向上。赵王残暴,赵国朝野竟还能忠心辅佐治理国家,何其难得。


    “国不可一日无君,赵王随你来燕,可是不放心怕我拐了你。”沐心慈玩笑道。


    玉洛秋闻言掩面笑起来。


    “这次娘娘可没猜对,这次是他硬跟来想见见娘娘你。自上回一别,阿佔便时时问我,娘娘何时再来赵。我便说,短时怕不回来了。阿佔因此还郁闷了许多日子。”玉洛秋说着脸上难掩哀伤愁思。


    玉佔心情不好,便要胡乱治人罪、杀人,亏得有她在一旁劝说,救了那些宫人、臣子,可终究还是不可能时时在他身边。玉佔随身有佩剑,从前,他若怒了,一抽剑便刺死犯错的宫人。实在……残忍……


    “阿姐!你胡说!”


    忽殿门口传来少年不悦的声音,沐心慈抬头一看,正是少年赵王,玉佔。大半年没见,竟长高这许多。


    玉佔见沐心慈朝他看去,盛怒的脸猛地一红,闪躲的撇开眼睛,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第38章 当年旧事多冤情·


    宫奴高求靠近李睿,在他耳旁禀道:“赵王去了瑶华宫。”


    “嗯……”李睿边看奏章边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放下折子。“他去瑶华宫做什么?”


    “那洛秋公主也在,可能……可能是叙旧吧。”高求见李睿脸色不好,终还是把心头咽了下去。


    “也罢,”李睿想起那少年赵王不屑的笑了声,“不过是个孩子。”


    就是这个小孩子,瞄上了他老婆,他还不自知。


    沐心慈送了玉洛秋姐弟去角镯宫休息。玉佔一路上气闷得很,不多言语,沐心慈问了些赵国的情况和他的治国之道,玉佔爱答不答的,与她和玉洛秋故意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任沐心慈怎么走近,他都将这距离保持得尤为精准。


    临别时,玉佔忽地回头三两步蹿过来抓住沐心慈手腕,紧迫注视着她隐约有不满:“明年春,来赵国可好?”


    沐心慈吓愣了愣:“本宫……”话还没说完。


    “你不要说‘本宫’好吗?孤王不爱听。”


    “……”你爱不爱听,都是“本宫”。


    “阿佔!不得无礼!”玉洛秋吓得大急,赶忙上前来隔开二人,训斥声不大,怕引来别人注意。


    玉佔却是个倔强的,怎么都不放手,非等沐心慈回答不可,玉洛秋急了。这是燕皇宫啊,沐心慈又是燕后。玉洛秋焦急的看着沐心慈。


    “赵王盛情邀请,本宫自是想去的,但燕国事务繁重,皇上日理万机,本宫怕是抽不开身……”


    “好了!你别说了。”玉佔大怒,丢开沐心慈的手,转身就进殿。说什么燕皇事务繁重,不过都是借口!


    玉洛秋又急又尴尬,连忙给沐心慈赔了罪,去追玉佔。


    “阿佔!”


    沐心慈看着姐弟俩跑远,进殿消失不见,不由叹了口气。


    相依为命的姐弟俩。


    玉洛秋提着裙子跑进殿里,却没看不见玉佔,找了找,才发现他在屏风后头背对着她站着,像是气得不轻,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阿佔!你知不知道沐心慈是谁?她是燕国的皇后,你可想过你刚才那番动静若被燕皇知道,咱们赵国说不定就……”


    玉佔转过身来,低声道:“阿姐,她不喜欢我。”


    玉洛秋惊讶,看见玉佔的眼眶泛了红。


    “阿佔……”


    从父王母后被杀的那一次之后,多少年,玉佔从不掉泪。


    玉佔靠在玉洛秋怀里轻轻抱着她,玉洛秋对玉佔突然而至的眼泪十分无措。玉佔小小年纪,竟然……


    “阿佔,她是燕国的皇后……”不忍心说太重的话,伤了他心。


    “阿姐,我也想当个好皇帝。”比李睿更强的皇帝……


    玉洛秋掉泪,不知该喜该忧。


    九幽在暗处看见了玉佔抓住沐心慈手腕变相告白,一直想找沐心慈,可无奈静安太后寿宴将近,各项事务颇为繁杂,一直等到夜幕,沐心慈回瑶华宫,才得有机会。


    九幽忽然出现在身后,沐心慈吓了一跳。“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响。”


    沐心慈感觉到九幽周身气息比较……冰冷,问道:


    “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九幽默了默,皱眉道:“赵王居心叵测,你且离他远些。”


    居心叵测?就那么个十三岁的小少年,能叵测到哪里去。


    “不过小娃娃罢了。”


    上一世似乎是发生了些什么,她与赵王之间,不过沐心慈近来对上一世的事情越来越模糊了。


    “莫不是,你吃那小孩子的醋了?”沐心慈挑眉。


    “……”九幽别开眼,“我自是不会与孩子一般计较。”


    若没计较,那你这番冷脸又是为何。


    这几日沐心慈白日里忙,夜里便未练剑。沐心慈猜测九幽今夜要去看陈国的来使三王子苏臻,毕竟是亲兄弟,虽隔两世,但血缘关系难以斩断。


    九幽确实有事,却不是去看陈国来的三王子苏臻,而是去了天蝉国来使住的玉琢殿。天蝉国来的,是北王,穆工。


    天蝉国地处极北,一年内半数时间都在飞雪中度过,不与其余六国往来,独善其身,此番来燕已是几十年来难得的一次外交。


    传闻,如今天蝉国正处动荡时期。天蝉国风俗奇特,男子不多娶妻,皇室亦然,是以人丁衰微。老皇帝病倒卧床,朝政全靠北王穆工一力独扛,皇后时而参政提些建议,倒也是个神奇的国家。


    穆工与老皇帝是一母同胞亲兄弟,也不知是另有图谋还是兄弟情深,这么些年都没有谋权夺位,自当皇帝。


    九幽飞身从屋顶降在殿门口,进去玉琢殿,正看见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负手背对着他,别有一种忧心、沉重。


    “王叔。”


    九幽喊了一声。穆工转过身,看见九幽,一瞬间疑惑之后,恍然大悟,开颜笑道:“你是……昱儿?”


    九幽上前,穆工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九幽,围着转了一圈儿。


    “多少年不见,你已长这般大了,年初听闻你被当做质子送来燕,我真是担忧……”穆工忽想起什么,疑惑道,“陈王,已经把你身世告诉你了?”上回分别,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次,他却叫他“王叔”。


    九幽没有说话,穆工只当他默认了,并没有认出九幽的不同。


    九幽的母妃是天蝉国圣女,是天蝉国国师的女儿,长得极美,年不过十四,便被老皇帝看上纳为妃,后宫独宠。


    是年,年轻的陈王去了天蝉,阴差阳错见到了新入宫的苓妃,一见钟情,却知美人难求。


    虽知如此,但陈王逗留天蝉国都朝月城数日仍不愿离去。陈王正要回国,却听闻天蝉国新纳入后宫不多时月的宠妃苓妃,与侍卫偷-情被捉-奸,天蝉国皇帝一怒之下废了苓妃,打入冷宫。


    杨皇后又揭发苓妃之父用巫蛊之术,意图弑君,证据确凿。皇帝适时病倒,各御医皆束手无策,更加是印证了国师父女的罪恶。


    杨皇后称,解术之法在苓妃身上,便将苓妃从冷宫弄出来,请了巫医日夜用毒水浸泡,喂了毒蛊,各种残忍方法,无不用其极。折磨苓妃,却不让她死。


    陈王得知此事,虽是个昏庸的皇帝,却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子,冒死偷入天蝉国皇宫救走苓妃,带回陈国皇宫,为妃。苓妃当时已有孕,诞下一子,天生带毒,便是苏昱。苓妃不久便亡故,儿子也因体质特殊,机缘巧合被怪人天火宫宫主椴木瞧上,偷走。


    天蝉国老皇帝病康复,下令废了杨皇后,为苓妃一家平了冤屈,封了性子贤良的丑女莲美人为后,自此后宫再不纳妃,形同虚设,没多少年头就病倒了。


    穆工与老皇帝长相相似,九幽也是想来看看他。


    “此番天下混战又将开始,昱儿,你若瞧着情况不对,便来天蝉国,你父皇……很想你……”穆工叹了口气,“陈王虽于你有恩,但此番他送你来燕做质子,已算是恩断义绝,你……也不必太过顾忌他。”


    “王叔不必担心,昱儿自由分寸。”


    九幽与穆工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九幽有着前世后二十年的回忆,自是知道自己身世真相,而今的苏昱,是不知道的。等到必要的时候,他再亲口告诉他吧,不要再走上一世他走过的那些弯路。


    九幽刚从玉琢殿出来,便碰见了一个浑身杀气的人——苏昱!


    苏昱抽剑直抵九幽喉间。“你既非我,为何要费尽心思的冒充我!”


    苏昱恼怒。


    九幽鼻间哼出一声冷笑。


    “若我要取代你,轻而易举,何须费尽心思?”


    苏昱更怒,九幽却只是冷,两指轻而易举夹住苏昱的剑尖。


    “你恨的,是我在心慈身边,拆散了你和她,是吗?”九幽道。


    “……”苏昱没有答话,但眼中怒火是更甚了,剑尖猛进了一寸,刺破九幽的皮肤。


    “就算没有我,她依然不会爱你,因为……”九幽使了内力,剑尖竟生生折断,“现在的你太弱,不配站在她身边!”


    苏昱惊怔。九幽一闪身,消失在夜色中。苏昱看着冰蝉剑断裂的剑尖,从未有过的愤怒席卷而来,继而又觉无力。


    他要怎么,才能斗得过二十年后的自己。


    冰蝉剑,是穆工让椴木给苏昱的。今晚若他没有跟着九幽来这里,大约还被蒙在鼓里。陈王,竟不是他的生父,而另一个“自己”却又莫名出现,夺走了他喜欢的人。苏昱心头一股无名火乱窜,挥手将断剑钉入石柱。


    **


    东周的来使,大皇子李赫和长公主华阳在寿宴前一日到燕京。李睿与沐心慈摔着群臣在宫门口迎了大皇子李赫与华阳公主。东周皇室是长子即位,不出意外,李赫便是未来的周国皇帝。


    不光沐心慈身世与东周皇室有些关联,燕国皇室李氏与东周李氏在东朝时期也是同宗远亲。东朝灭,天下七分,东周独大,自是瞧不上燕国。


    沐心慈对李赫与华阳不陌生。


    见面,李睿与李赫一阵寒暄问候,各自都端着皇族的风度,暗里有一番较量的意味。李睿何等野心的人,绝不是会退步俯首的臣子。两人,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互相针对又些许惺惺相惜。


    华阳生得身材高挑康健,一双大眼、浓眉,有些英气,更多傲气。


    “不想,皇后娘娘还如此年幼。”华阳笑道,显然没把沐心慈放眼中。


    沐心慈也笑,但她的笑更多是中土女子的温婉、端庄,不像华阳难么凌人倨傲。


    “本宫也没想到华阳公主如此‘年长’。”


    华阳一愣,心头不悦,却也不好说


    “听闻燕皇宫景色园林秀丽,皇后娘娘便带我去转转吧。”


    倒是真是一点没有做客的拘束啊。


    沐心慈便领着华阳四处转了转,燕皇宫颇大,假山、画廊、水榭、池塘、林木……确实地广花样多,连沐心慈也觉燕国皇宫修得奢华,华阳更是不说了,一路上好奇的这看看那瞧瞧,兴致高涨。


    走了近一个时辰,华阳终于走累了,又细细的落起雪。沐心慈让人抬了撵来。


    华阳坐在撵上,往暂住的姣厄殿去。


    走过石桥,华阳望着荷塘边愣住了。沐心慈随着她视线瞧去——细雪洋洋洒洒,满塘芙蕖枯骨半折池中。塘边,一身淡碧色衣裳的男子弯□,发梢不小心落进了池塘,他伸手从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里捞起了什么,只见冰水从他指间滴落,砸在水面一片璀璨荡漾。


    这样的画面,有一种苍凉和惊心,让人移不开眼。


    “这男人是谁?”华阳情不自禁问。从这侧脸看去,生得,似乎不错。


    “陈国七王子,苏昱,我燕国的客人。”沐心慈道。


    “陈国……”华阳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陈国送来燕国的质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绝色的男子。


    苏昱发现这边动静,看过来,脸上尽是淡漠疏离,并不把这边两位放在眼中,也不打声招呼,自顾自走了。


    华阳心头暗想:虽一脸清冷,皇子架势倒是十足。


    沐心慈看清了苏昱离开时,对她投来的别样的一瞥。有时,沐心慈也会有些矛盾。他是九幽,却也不是九幽。他心头的寂寞,沐心慈是懂的,却也不敢靠近去温暖他,只怕会伤了另一个。


    撵车远去,华阳却总是忍不住回头看苏昱方才站的地方。心头暗思忖:得寻个机会,和他亲近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作者君是裸·奔党,如果七点半没有更新,要就是在十一点左右惹。文案上有个更新动态,俺会时常在那里放大概更新时间(有时预言有偏差,表打我哦(⊙·⊙))。


    么!么!哒!


    ☆、第39章 月幽雪静林霜白


    夜里,李睿来瑶华宫,微醺。沐心慈唤人替他宽衣洗漱完毕,李睿竟倒在床上耍赖。


    “心慈,你说……朕,朕是不是天下最强的男子,嗯?”


    “是,陛下自然是。”她替他张罗了浩浩荡荡的后宫队伍,都没累死他,就算不是最“强”,也是顶“强”了!


    当然,李睿问的不是这个“强”。白日里与李赫暗地一番较量,李睿颇有些闷闷的。


    李睿抱住沐心慈。


    “皇后,朕、朕想灭了东周……做天下的霸主,就像……武帝卫曦那样……”


    “……”沐心慈未答话,心头却在冷笑。


    “心慈,你父兄英勇无双、战无不胜,是朕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到时候,我们、便杀出一片江山,朕……朕、便与你共看这万里山河,可好!”


    李睿何止是微醺,简直是醉得不行。


    “臣妾翘首以盼。”沐心慈顿了顿。“待我父兄为陛下打下天下,朕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李睿昏昏沉沉半晌未答话,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沐心慈却听懂了——


    “……若忠心不二,便,不杀……”


    臣子的“忠心”,不过是一句话罢了,皇帝说你忠心,你便是忠心,说你是谋逆,你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睿早已察觉沐家父子的异心,沐心慈清楚,他迟迟不动手不过是因为现在动不了、不能动。沐家在养精蓄锐蓄势待发,李睿又何尝不是。国之内斗,天下之角逐,二者必须兼顾。若现在与沐家闹翻开战,敌国趁虚而入,他是讨不了好的。


    李睿搂着沐心慈,沉睡着,脸上几分醉酒酡红,青丝散乱迷糊说着呓语,竟有一些……娇憨之态,和白日里高高在上的英武燕王,很是不同。


    李睿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与他二十年后,那经历血雨腥风、阴谋机关算计的李睿,显得更为纯粹。


    朝野之事繁多,几国皇族来燕,李睿本身也勤奋,确实累着了。


    沐心慈没有睡,因为……九幽就在房间里盯着!


    沐心慈轻轻推开李睿,起身。


    九幽一张脸冰霜冷寒,很不高兴。


    宫人被药倒了,沐心慈跟着九幽去殿外。


    “为何不高兴?”沐心慈问。


    九幽握住沐心慈手,望向殿外——簌簌的雪花,从宫灯昏黄的光中密密的坠落。


    “我没有不高兴。”


    沐心慈转到他面前正视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的脸上写着三个字!”


    “什么字?”


    “我!吃!醋!”沐心慈笑。


    九幽被说中,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


    “心慈。”


    “嗯?”


    九幽望着那雪花。“我怕,有一天我会像李睿那样,想要霸占你。”


    沐心慈努努嘴,把冰凉的手从九幽衣襟探进去,摸到他温热的胸膛,笑道。


    “有何不可?”


    九幽一呆。


    沐心慈手贴着九幽胸膛蹭了蹭,勾着他脖子,亲了他脸颊。


    “你的胸膛,好滑……”


    九幽腾的脸红了,捉住沐心慈手,沙哑道:“你这样戏耍我,可是有‘危险‘的……”


    “我还这样小,你于心何忍?”


    “你,不小了……”九幽眼神一黯,“……我母妃十四岁便已有了我……”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我自觉地……嗯?”


    九幽看着她,眼神波光闪闪。“如果你不介意……”


    沐心慈又是笑了出来。“不介意如何?”让你说话说一半,我就偏装不懂。


    “……你知道……”


    沐心慈耸耸肩。“不知道……”


    “……”


    第二日。


    静安太后寿宴设在在万鸿殿,沐心慈领头操办,盛大非常。包括沐家父子三人,燕国四品以上大臣及长子、夫人都在列。


    陈、周、天蝉、赵四国皇族陆续到殿上,这次东周的两个还是来得最晚的。


    静安、老太皇坐于上座,李睿与沐心慈在龙凤金椅上。


    老太皇精神萎顿,犹如一直在神游太虚、不曾着陆,丝毫不知这外界情况。


    静安、李睿、沐心慈与各国来使客套了几句,便开宴。先是‘茶台茗叙’,八位罗裙美人鱼贯而入,古乐伴奏,琴歌瑟瑟,献万寿无疆茶。美人舞罢,便是四道奉:什锦头盒、下马点二式、汤片儿面、粉果,四喜乾果、前菜五品……一共繁复二十四回上宴,共一百零九道菜品,让人眼花缭乱。


    陈国三王子苏臻、七王子苏昱同坐一处,却相互无话,感情疏离。苏臻长相不算顶好,中人之色。眉间一道久皱出现的刻痕,眼神阴咎,带着不甚明朗的笑,让沐心慈很不喜欢。


    陈国皇室与天蝉国皇室都是北胡族人,个子高大,多美男子。九州各地都有卖胡儿的。有钱人家买了回去,相貌好的当娈童,不好的当小厮、奴隶。眼下苏臻与苏昱坐在殿上,有着一群燕国蔫儿巴老臣对比,颇为惹眼。


    恰逢月圆,众人喝了酒,气氛渐活跃。


    东周大皇子李赫与胞妹华阳坐在苏昱、苏臻对面。华阳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双眼一直不离苏昱,倨傲的眼中有恋慕之色。


    苏昱对华阳一直揪着不放的视线略感不满,冷冷瞥了她一眼,可华阳不为所动。沐心慈将二人的微妙交流看在眼中。


    果然东周与西凉的女子与中土女子不同,就是豪放、大胆,看男人都那么直接、紧迫。


    “太后娘娘,华阳为您准备了一场桃剑舞。”华阳向静安双手拱了个礼。


    静安正在兴头上,看华阳浓眉大眼、灵气活现,笑呵呵的点头应了。


    桃剑舞是东周的特色。东周人尚武,女子亦不例外。但女子终究不是男子,大刀大枪拿着不合适,便用桃木剑代替,久之便编了舞,女子体态柔美,加之舞剑动作英姿飒飒,裙裾翻飞间,燕国大臣的公子以及苏臻都看直了眼。


    李睿连连叫好,直夸赞东周女儿多英豪,李赫满口谦让“谬赞”。华阳舞到一半忽然停下来,邀苏昱与他同舞,苏昱却毫不怜惜的冷面婉言拒绝。


    华阳觊觎苏昱,沐心慈味感不悦。虽知道眼前的苏昱是二十年前的九幽,可想着他被这个高傲凌人的华阳公主惦记打着算盘,还是不甚欢喜。


    华阳有意苏昱,倒是气愤了苏臻。苏臻一直以为华阳是在看他,却不想佳人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


    苏臻青着一张脸,阴咎的眼更阴了几分。


    天蝉国来的北王穆工恪守中庸之道,有规有矩,该装傻时装傻,该狡猾时狡猾,拿捏得当,倒让李睿怎么套话都问不出天蝉国皇室的详细,更觉天蝉国那一竿子人个个玄乎乎,颇为神秘。老皇帝病倒,北王迟迟不即位,未来皇帝是谁?


    穆工时而把视线停在苏昱身上,奇怪着为何苏昱看他的眼神与昨夜看他的眼神不同。昨夜的苏昱眼神更加沉稳,现在的苏昱,似乎比从前见他时还要冷漠上几分。


    苏昱看向座上,李睿正附耳与沐心慈说着什么。苏昱端了满樽的酒,咕咚一口全灌了下去,一抹唇,“吭”的放下酒樽。心头闷。


    他有他的骄傲,所以他从不主动去缠沐心慈。也正因为他的那份骄傲,让他如此煎熬。想靠近却不能靠近,想要对她说喜欢,却又不能说喜欢,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


    只要她好好的,就好。


    苏昱仰头,又是一樽酒。


    为何,他就喝不醉呢……


    他真想好好的大醉一场。


    宴后第二日一早,陈国三王子苏臻、北王穆工先行告辞。临行,苏昱送苏臻离开皇城,苏臻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对苏昱冷哼一声阴笑道:


    “七弟,没想到你身在燕国当质子都还能偷了陈国的兵去攻城略地,哄父王封你为王,真是三哥小看你了!”


    苏昱虽比高头大马上的苏臻矮上一截,但他身上凌人之气却让苏臻无法忽略!夺位路上最大的威胁不是大王子苏珂,而是他,苏昱!


    “并不是你小看我,而是你一双眼,不可能看穿我。”苏昱一句话,把苏臻气得咬牙。


    “为兄便看你还能得意到何时!陈国终有一日会挥兵南下,夺取大燕!到时……哈哈哈……你且自行保重吧!”苏臻一抽马屁股,奔向城外,“驾!!”


    穆工临走,给了苏昱一把镶嵌了珠玉的精秀短刀。


    “燕国皇宫不许带剑,你不能没有兵器防身。还有这个,”穆工说着又掏出一个锦囊,“是你师父椴木让我转交与你的。你体质特殊,毒发的时候可以吃一些,缓解……”


    “谢……王叔。”苏昱说得有些生硬。


    不论是如今苏昱还是二十年后的九幽,遍体是毒的体质,伤人也自伤。每月必有一日毒发,如万虫噬心,寒气遍布四肢百骸,苏昱时常昏死过去,又疼醒。


    他亦不知自己至毒的体质如何而来,时常觉得自己是在一步步、一天天接近死亡,却又不知缘由。


    或许,那个二十年后的“他”知道原因,关于他们身体里的古怪、秘密。


    东周的两尊大佛来得迟,走得,怕是也迟。李赫和李华阳赖在皇宫里,毫无离意。华阳委婉示意想与苏昱走近,李睿自然不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苏昱个性淡漠,拒人千里,李睿料定了华阳去是回碰钉子。


    果不其然,华阳何止是碰钉子,那简直是碰的是锥子!去青莲宫脸苏昱的面都没见着,不甘心干等了半下午,软硬兼施,依然没行。


    “七王子殿下在药浴,公主还是改日再来吧。”婢女红缨面无表情道。


    华阳再生气也无法,毕竟这是燕宫,要杀人治罪还是不方便,只得改日再来。


    是夜,月幽幽,雪静林霜白。


    苏昱药浴完毕,遣走了婢女,一个人呆在寝殿里,因为痛苦浑身止不住微微颤抖,眉睫发丝上都结上霜花。


    师父椴木从小告诫他,毒发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连椴木,也不清楚苏昱毒发的日子。苏昱自小记着这句话,咬牙一个人坚持十多年,就算可能活不过毒发的夜晚,也不会信任、求助任何人。


    苏昱扶着心口半躺在榻上,透过窗棂,看见林梢头那上弦月,平静的心,竟如此浮躁。


    为何,脑海里总是她的影子。


    苏昱闭眼,又是日日跟随沐心慈的那些零碎记忆。她的琴,她的画,她的声音,她爱看的书,爱喝的茶,她的生气娇嗔,她的深沉算计……都让他,忍不住好奇,忍不住,想要靠近……


    苏昱正意识飘渺,忽感到榻边有人!


    “谁!”


    黑衣人背光而立。


    “是你?!”


    九幽揭开黑色斗篷,露出与苏昱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文案也要审核了。所以更新动态可能显示不及时,大月亮羞涩的把微博放在文案上,更新动态变动神马的就放那里显示吧。


    群么每天追文的小读酱!╭(╯3╰)╮


    片尾字幕:晋·江·文·学·城独家冠名播出,转载均为盗用(加盖水印)。


    ☆、第40章 一枕罗衾半念情


    苏昱忍痛警惕九幽。


    “你为何……没有毒发?”


    九幽居高临下,俯视榻上的苏昱。


    “我虽是你,但与你却也不同。”他早在十年前就用蛇毒草压下毒性,毒发已没有那么频繁。不过蛇毒草天下难寻,当年千舍神医肯为他治病,已是千载难逢的一次通融。


    苏昱虚弱的冷笑一声。“要杀我……便杀吧……”如今他毫无还手之力。


    九幽不屑的哼了一声,出手封住苏昱后背、肩胛四大穴位,运功替他去寒气。


    “我不稀罕你帮我……”苏昱咬牙无力道。


    “我并不是帮你,我只是为我自己。”


    “……”


    九幽不理会苏昱冷言冷语,运功助苏昱减轻痛苦。看见他这样的痛苦、虚弱,九幽忍不住回忆起曾经,那无数个夜里,他一个人孤独的煎熬,那每一个夜晚仿佛都如一生那么长,他就在无尽黑暗中,等待着或许下一刻就会到来的死亡。那种感觉,他再清楚不过。


    **


    早在七八日前,赵王玉佔与长公主玉洛秋姐弟便辞别了双双归往赵国。临走时,玉佔有礼的与李睿别过,瞥了一眼沐心慈,气哼哼的转身就走,很是不屑一顾。玉洛秋悄悄塞给沐心慈个锦囊,沐心慈问是什么,玉洛秋说她也不知道,是玉佔嘱咐她转交给沐心慈。


    沐心慈打开来,里面装着一个玉琢的小人儿,晶莹剔透,细腻温滑,十分讨喜。沐心慈看远去的玉佔,挑了挑眉。


    赵王姐弟俩走后,燕京城里只剩下华阳与李赫,眼下已呆了近半月,还不提归去之期。李睿旁敲侧击几回,李赫皆打哈哈掩饰过去,曰“早已向往中土宽厚儒雅之风,此番来定要好好体验一番。”于是日日出宫乱蹿,李睿派人暗中相跟,但时常跟丢,没有什么发现,不知在搞什么猫腻。


    华阳郡主几番出入青莲宫,苏昱躲不过去,只得勉强敷衍应付,毕竟他有陈国七王子的身份,也是来燕的质子,不便过多引起纷争。


    这两天九幽教沐心慈练剑,沐心慈时常分心。九幽正在演示剑招,见她*,便收起剑停下来。


    “你若不高兴华阳公主纠缠苏昱,便说个借口赶了他们离开就是。”九幽道。


    沐心慈回过神,有些歉疚。


    “对不起,我……”


    “不用对我解释,我都明白。”九幽握住沐心慈的手,“他也是我,曾经的我,你会在意也是情理之中。我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或许有一天,我会消失,他会代替我在你身边陪你……”


    “不,你不明白。”沐心慈反握住九幽的手,“你是你,他是他,或许你们本该是一个人,但现在你们是两个。他不是你,也不会成为你!”


    九幽动容,一双眼温柔的注视着沐心慈,无言,轻轻拥住她低声道:“心慈,你……记住今晚的话,可好?”若说实话,他又怎会毫不在意……


    “好。”


    于是,从前主仆如今师徒的两人,练着练着,又抱在了一起,你侬我侬。沐心慈从不曾想过,在经历了一世的雪雨风霜、看尽风云变幻之后,这个一直隐藏着容颜与她出生入死半辈子的男人,能再次带给她少女情怀般的悸动,好像心头有一汪春水,在他的笑与温情下,轻轻的荡起涟漪,一圈圈,融化了她为了保护自己筑起的层层高墙……


    九幽一遍一遍呢喃着她的名字,沐心慈一遍一遍的应着。


    ……


    华阳公主没得意两日,便遇上了大对头——李睿的胞妹,四公主,李娴。李娴早看上了苏昱,苦于苏昱身份尴尬,大半年来一直默默没敢动作。华阳到来追求之意明显而猛烈,李娴这才着了急。


    强敌遇强敌,两个公主明争暗斗,不亦乐乎。苏昱烦不胜烦。李娴与李华阳过招,最终是李娴胜了,毕竟这是大燕国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李华阳吃了几回瘪,气愤回寝殿里哭闹一场。李赫劝说一番,第二日便与燕皇李睿告了辞,启程回东周。


    李娴得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苏昱对李娴的态度比对李华阳来得好。李娴个性比之李华阳更为温婉,相较之李华阳的纠缠不休,苏昱自是愿意选择李娴,借她来摆脱李华阳。再者,李娴乃是静安太后所生,头脑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华阳走后,苏昱便对李娴更加避而远之,李娴颇为郁闷。女儿家心事被败露,后宫、朝野臣子千金都晓得了,苏昱对她不闻不问的,着实丢人!李娴对苏昱是又怨又爱,只盼他能回个头多瞧瞧她也好啊!


    静安太后劝说训斥过几回,苏昱不过陈国质子,不配她。十五六的女儿家,□□看得重,李娴因此与静安太后闹过两回绝食,静安不为所动,李娴便更难受了,日日提着手帕子,幽怨得很。本有意她的大臣公子也不敢再提婚娶之事。


    而燕京城中更是有好事者专门在茶楼酒楼里开评说书,专说华阳公主与四公主李娴追求苏昱的事,起了个蹩脚的名字—— “二凰求凤”,真真假假说得玄乎其乎,精彩的很!燕京城大街小巷都晓得了说书人口中“绝代风华”的男子,陈国七王子苏昱。


    转眼冬去,春亦去,燕京百姓在说书人的“沐家三万兵勇夺西凉城传奇”与“二凰求凤”中,又迎来了一年盛夏。


    茶楼里人来人往,着男装的沐心慈听说书人讲得眉飞色舞,嗑了瓜子儿,喝了口粗茶。


    身着淡碧色衣裳、半遮面的高个男人从楼下上来,引得三两个茶客侧目注视。


    正是九幽。


    “该回宫了。”九幽在耳边轻声道。


    沐心慈嗯了声,不太情愿。她是越来越不想呆在皇宫里了。


    沐心慈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沐休忽然眼前一亮。“阿音,你这一年长高好多,都快成大人了!”


    “你眼神儿可真灵敏啊,看了这么多回,这才看出来。”沐心慈别了二哥沐休一眼。


    沐心慈与九幽摸回宫里。今夜李睿说要来瑶华宫休息。沐心慈急急扩充后宫,收了各色艳-女、美女,李睿每次去别宫娘娘那里宠幸完了就摸到她瑶华宫来,倒在她榻上便睡。“朕好累,心慈,陪朕休息一会儿……”他每次都是这么句话。


    如今,沐心慈越来越头痛。现□子发育迅猛,和从前那木板子身材相差甚远,再躺在一起盖棉被纯睡觉……实在难。马上便是她十四岁生辰,离及笄,不远了。


    沐心慈爹爹沐沉舟这一年倒是一点儿没懒惰!


    在沐心慈努力壮大李睿后宫,鸡飞狗跳的同时,老爹沐沉舟积极拓宽势力范围,精心处理李睿朝政漏洞,博了廉政爱民、百年难得一遇的忠相名声,把沈厚的名头抢了过来。加之有昔日受恩于沐心慈的成美人老爹、成重相助,太学中各人才任沐沉舟挑选,朝野中新嵌入官员,取代了不少顽固右相派官员。李睿虽有察觉,却也无暇一一顾忌拔出——后宫美人相斗,鸡飞狗跳,朝前官员相斗,西南洛河水灾……真是忙昏了头。


    沐沉舟这一年过得顺风顺水,朝野在钦佩沐沉舟廉政爱民的同时,更赞叹他对昔日对手沈厚的深厚友谊。


    沐沉舟隔段日子便去看望一番沐沉舟,小坐相谈,不厌其烦的与沈厚谈论些地形、国库的大道理,毫不嫌弃沈厚抽风蠢笨,沈家上下仆从皆由衷大赞沐沉舟人品好,不计前嫌,与他们家老爷战友情深,连沈厚的夫人赵月娘都几乎要竖起大拇指。


    这不,沐丞相一下早朝就去了沈家看沈厚。


    沈厚独住的小院儿,一般没有人去。下人呆在那儿沈厚会暴躁发怒,打人。唯独沐沉舟他不会打,或许……是不敢打……


    “沈兄,你可听过东朝武帝宝库之事?”沐沉舟问。


    “宝库……”沈厚耷拉这眼皮,反复呢喃这二字。


    “对,宝库。”沐沉舟满怀希冀。


    沈厚想了想,抱着饭碗问沐心慈:“沈兄吃饭了吗?”


    “……沈兄是你,我是沐兄。”


    “我知道沈兄是你。”


    “是你!”


    “我就是说‘是你’啊。”


    “……!”沐沉舟一把揪起沈厚衣领,“好,是我!这个问题不用继续了!你现在立刻告诉我,宝库在哪儿?!是不是你藏了!你再装傻我打死你!!”


    沐沉舟一手抱着碗一手捏着筷子吓得瑟瑟发抖,撬了一撮儿饭,递给沐沉舟:“都给你,别打我~~”


    “我问你宝库!”


    沈厚被吓得丢了饭碗,撒腿跑回里屋,捧了一条元宝花纹儿的裤子,上交给沐沉舟:“我娘子给我缝的,给、给你,这下行了吧,不要再问我宝裤了……我只有这一条……”


    沈厚万万没有想到,藏了条新裤子这个“沈兄”都知道,因此追问了他几个月!几个月来他不敢穿,只怕被他撞见抢了去。


    沐心慈回到宫中已近夜幕,九幽刚离开,李睿就来了。一年,李睿眉宇间更加成熟英气,经历得愈多,也愈稳重、狡猾。


    一进殿,李睿便搂住沐心慈。


    “朕的皇后越发水灵了,朕要何时才能……”


    “陛下……”沐心慈不着痕迹的从他圈怀中挣脱开,“一诺千金,你可不能不守承诺。臣妾还没及笄……”


    李睿笑着,又将沐心慈搂过来,低声在沐心慈耳畔问:


    “告诉我,刚才从你寝殿出去那男子是谁……”


    沐心慈心头一慌,抬眼,正看见李睿低头看着她笑得晦暗,意味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会有一个厉害人物粗线。


    (作者君明日去当消防片的路人甲演员,约莫是些逃窜的戏,今晚要好好思量如何能逃窜得风流倜傥不失风度,真是愁煞老夫了,目测要逃窜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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