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荆棘花
刚进教学楼大门,顾星沉就与年级主任撞了个正面。
顾星沉礼貌地问了老师好。
年级主任向来严厉,但对顾星沉这样的优秀学生还是很慈祥,夹着木质三角板跟顾星沉寒暄了几句。
“班级习惯吧?”
“挺好的,老师。”
“好好读,争取将来考个状元什么的,啊?”
提起状元,顾星沉并无什么慷慨激昂的情绪。
年级主任越看顾星沉越喜欢,虚怀若谷、不骄不躁,为人特别稳,于是鼓励地拍拍顾星沉的肩膀,擦身走过。
顾星沉目光失去阻碍,一下落在藏于走廊尽头、吞云吐雾的少年身上——辛辰。
他手指夹着根烟,还是那颓靡的样子。
辛辰恰好回头,目光相接时愣了一下,而后垂下有些颓废的脸,看自己指间的烟。
顾星沉将他视若无睹,走回7班教室。
辛辰再看来,正见顾星沉进教室惊鸿一瞥的侧影。
他埋头,第一次,有些自卑——
送书之后的几天,许罂收起獠牙利爪,变得很安静。
不翘课了,上课也很少睡觉。
但学习也谈不上,上课书在哪页,下课还在那儿。
许罂整日里趴在自己位置上,蔫儿蔫儿的,很没精神。
她人脉广,三不五时就有体队、文科班追慕她的男孩子来门口关心,送旺仔小牛奶、棒棒糖、小点心……
但他们都不知道,少女很挑食,倒是便宜了周围的同学,跟着加餐,一星期下来,都嚷着长胖了一圈。
顾星沉每每回座位,就能看见许罂趴在位置上,抬起眼睛,小鹿一样湿漉漉地、哀哀戚戚看他。
梨花带雨。
可怜巴巴。
如果手里有肉,顾星沉想,他大概会因为恻隐之心,丢一块给她叼住。让她别哼哼唧唧哭。
许罂目睹着少年看了她一眼,而后无动于衷地坐下。
眨眨眼,许罂有些恼,把刚准备好的下堂课资料随手一丢,干脆趴着睡大觉。
就这么过了几天之后,运动会邻近的中午。
顾星沉吃留在教室写板报。他字好看,徐静亲自给点的,主题是即将到来的春季运动会。
此时教室人都吃饭走空,零零落落几个人。
握着白色粉笔的手指很干净,有浅浅的月牙,不疾不徐在黑板上落下一撇一捺。
顾星沉正写到跳高项目,忽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金宇手扎在兜儿里,脸色敷衍傲慢,朝后门抬抬下巴。
“我俩聊聊呗。”-
长廊尽头靠着男卫生间,外头是一片茨竹林的林冠,风一吹,沙沙响。
下头的茨竹林是男生躲藏抽烟的地方,所以有丝丝烟味飘上来。
两个少年站在一起,虽都是偏冷得性格,但气质差别很大,金宇傲慢,顾星沉矜持。
金宇靠着墙,递了根烟过来,顾星沉没接。
“抱歉,我不抽烟。”
金宇瞟着顾星沉笑,咬着烟蒂点火吸了口,挑眉看向竹林:“不好奇我找你聊什么?”
顾星沉顿了一下。“只有感兴趣,才会好奇。”
金宇呵一笑,心中戏谑地想许罂这个前男友有点意思。“智商高果然不一样,说话挺会绕。”
“时间宝贵。”
“行。我叫你就想告诉你。给小罂的教训差不多就得了,别让她太难过!”
顾星沉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围着他的空气有一瞬的凝结,随后又如往常。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的女人,自己疼。”
金宇眼皮一抬:“你的?”
若放别的人听来,或许不会懂。
但两个性格有重叠的人,大抵是有默契的,所以金宇听懂了。
他想起那次,陈星凡和许罂的对话,吸了口气。
许罂虽然放纵不羁,却不是不自爱的女孩儿,她脑子很清楚,很有底线,所以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
可是……
“你把小罂……”金宇顿了顿,眼神阴鸷,“你欺负她?”
顾星沉的眼神洞察入微,内敛矜持的气质下暗藏攻击。他什么都没说,就笑了一下。
空中似有无形的气流碰撞,无声,而尖锐。
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教室门口,徐少庆探头喊顾星沉:“星沉。板报?”
徐少庆又问一遍,顾星沉才看着金宇答应了徐少庆一声就来,与金宇擦身而过。
金宇咬着烟,没顾上吸,已累了一截烟灰。他摘下烟杆子:“学霸同学,你就不怕被许罂玩儿死?想摘带刺玫瑰,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顾星沉顿下脚步,背对金宇。他站姿很好,高而清秀,干净斯文。
可金宇却在顾星沉清冽的温柔里,看见一股子特别凌厉不折的味道。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顾星沉淡淡丢下一句,朝教室方向走去。
金宇盯着顾星沉背影,嘶了一口烟。
他俩,到底谁玩儿死谁?——
春季运动会开幕当天,天气不算好,间或淫雨霏霏。
七班教室的椅子全搬到了田径场,在塑胶跑道以外的地方画了方框,各班级按序号挨个儿摆好凳子。
学校勒令同学们必须坐那儿,当观众。
然而,矩阵里总有学生混水摸鱼,胆子大的,都悄悄翻墙溜出学校玩儿去了。
年级19个班,就7班人最少,像秃了发的头皮,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多个乖学生,在那儿认真的写广播稿,或者看书,大部分是学委班委。
徐静发了回怒,让班长徐少庆勒令溜回宿舍的住宿生、跑回教室的学生赶紧回田径场,可喊了几回没一点儿成效,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许罂一伙儿是最先消失的,第一天开幕式音乐还没结束呢,就没影儿了。
江寰找了间酒店,开房间打了一下午的牌。
许罂因为顾星沉的事儿,闹得有点儿烦,兴致缺缺。
她本来也不好这口,打了没多会儿就到旁边,跟两个女生一起抽女士烟。
金宇扔了二筒到堂子上,瞄许罂。
少女穿着校服短裙,一双比例很好的细腿,一手夹着烟,一手扶着胳膊,松垮垮靠在酒店窗帘看马路车流。
校花不是白来。她是真的美,稚嫩、忧郁、娇艳,又因为年纪轻,有股懵懂单纯。
金宇挑下眼皮,摸牌打牌,仿佛那个打量只是无意的一眼。
烟烧到头的时候,许罂转身踢了江寰的椅子一脚,把江寰吓一跳。
“喂!扛把子。晚上安排一局放松放松呗?”许罂说。
江寰、陈星凡、金宇都看向许罂。许罂很少主动要求组局,大概是玩儿太多,佛了。
陈星凡:“咋了你这是,小罂?”
“不咋,最近在教室呆得发霉!想透透气。”许罂说,将烟摁在烟灰缸里,旁边的女孩儿很有眼色,给加了一点儿矿泉水。
江寰:“大小姐,我上次打架腿折了,账户都给我爸冻结了。心有余力不足啊~”
许罂对那女孩儿懒懒说了个谢,瞟一眼江寰。“还用你这穷跛子年级大佬?姐买单!”
这话要从陈星凡嘴里出来,江寰铁定得闹一番,但许罂不一样。
四人里,两个心胸比较粗放的男孩,和一个比男孩还粗放的陈星凡,许罂算是唯一的女性角色,小分队的小红花儿。
大家都挺爱护,舍不得闹。
知道许罂是因为顾星沉心情不好,江寰几个没多问,放下牌开始呼朋唤友、联系场子去了-
S市是个旅游城市,城东有一钟塔大公园,唐代留下的古迹,夜里八角屋顶挂着灯笼,远看十分醒目。
周遭有一条全是娱乐场所的大街,戏称**1街,有S市最奢靡的会所、KTV。
夜幕刚降,金宇的玛莎就出现在其中一KTV前。
许罂胆大不怕死,心血来潮开了一把车,开得倒是挺稳。
四人中,陈星凡和江寰俩校霸反而家教要严格些,许罂和金宇的父母对孩子都属于散养型。只是许罂现在佛了,要真混起来,“校花”的第二个字,大概要改一改。
四人不穿校服,走进娱乐场所,一个个真看不出来还是高中生。
豪包里,江寰邀了上次飙车的几个伙伴,热热闹闹十好几个人。一半儿是富二代。
许罂干了一杯黑啤,重重往桌上一放。“要什么尽管点,姐全包!”
有人竖了大拇指。“哟!小罂厉害啊这气势。”
江寰笑:“我感觉我学校大佬的位置要让她了。”
陈星凡一把色子砸过去。“你有个屁位置!还不是全靠我。”
毫无意外,两人又闹起来,引得旁边人嬉闹起哄,说两人打情骂俏,结果江寰半真半假把那人揍了一顿。不过到底没再跟陈星凡继续闹。
此间,许罂拿着只鸡尾酒靠在一边,听个女孩儿唱韩国组合的腻情歌,想着某个清隽的少年发呆。
金宇看她一眼,拿了只酒杯走过去,跟许罂碰了一下。“在想他?”
许罂眼珠一斜,没好气。“在想你。”
金宇一怔,随后凝眉,因为他觉得事实肯定不是他误会的那样子。
然后。果然。
“在想你TM还是影帝的儿子,演技怎么差成那样儿?”
许罂万分无语地抿了口酒,“害得顾星沉还是不理我。你确定刺激他适可而止了吗?”
“我说了。”
“按照我们研究的剧本儿说的?”
“好歹我爹影帝,对我有点信心ok。”
“那顾星沉他当时信了么?”
“……你自己的男人的心,自己还搞不懂?”
“我!”
许罂语塞了一下,恼,“我要搞得懂还要你帮忙?”
顾星沉心眼儿多得要死,她是真搞不懂。
沉溺恋爱撒狗粮的宋小枝终于推开自己男朋友,过来找许罂。“小罂,我觉得是不是你装得还不够可怜啊?”
“……还要多可怜?我每天都被自己演技感动!”许罂抱胳膊,一想起自己梨花带雨盯顾星沉,可那家伙居然瞥着她皱眉头。
几个意思啊他?
此时,去卫生间吐的张浩然走进来了,身后还拉着个男生。他巡了一圈儿,看见许罂,笑嘻嘻说——
“小罂,上个厕所都遇到你家男朋友,猿粪啊!瞧,人给你带来了,是不是得感谢我啊?”
许罂脑子里一下冒出顾星沉的脸来,心中微微欢喜,松开胳膊抬头。
包厢光线昏暗,大家花了两秒,才看清跟着张浩然回来的高个子男生,吃了一惊。
第22章 来了
八中学生多,规模大,所以运动会挺盛大的。
运动场广播从没间断过,一会儿播音乐、一会儿播最新结束项目的得奖情况,其余时间就是各班级念广播稿。好多网上找的,署名不同,却一字不差,学生处勒令,谁抄网上的就扣班级总分。一时,稿子减半。
七班稀稀拉拉的矩阵里,顾星沉是为数不多坚守阵地的学生之一。
此时广播正念着七班的稿子,徐少庆偏头欣喜道:“星沉,你字儿漂亮,学生会的专挑你的念。真为咱们班争光啊,班主任肯定高兴死了,以前咱们班这种事总比别的班差。”
他推推眼镜。
纸上沙沙的笔尖一顿,而后继续。顾星沉无动于衷,埋头写完最后一句,署名却不是自己的,交给徐少庆。
徐少庆欣喜,悄悄和旁边同学说。“顾星沉人真是好,唯一缺点就是话太少,不好亲近。”
同学A:“天才总有些小缺陷嘛,老天爷是公平的。”
同学B:“缺陷吗?我怎么觉得严肃正经的男孩子,还挺有魅力的……”
下场是长跑,顾星沉的项目。
顾星沉的短跑成绩平平,但长跑却意外的厉害,年级各班一人参赛,共19人,一场下来,竟也跑进了前三。
第一名、第二名都是体队的,那些孩子以后吃体育饭的,不能一起比,顾星沉在普通学生里跑的成绩算是很不错了。
“星沉,你到底咋坚持下来的啊!长跑好累的。”徐少庆笑。
顾星沉拒绝了送水的两个女孩子,自己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一通,他还在喘,看得出很热,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汗珠,也不怎么红:“长跑不需要什么实力,只要坚持,就能赢。”
徐少庆:“……你跑着就没一种喉头发甜、想吐血的感觉?”
顾星沉转头对徐少庆说:“忍一忍就好了。”
说得轻松一个忍,可哪有那么容易忍啊,徐少庆腹诽,每次跑,他觉得肺快炸了,就忍不住慢下来吊车尾。
因为是淫雨天,天色比往常暗得快。
最后一个项目结束才六点,天就有点儿看不见了。
S市的天气一向多变,去年四月中旬樱花正盛的时候,还下过一场大雪,满校园的樱花都给压折了枝。所以大家见怪不怪。
田径场的路灯全部亮起,各班级逃去玩儿的学生基本都归队,搬着自己凳子往教室回,一时间,学生乌泱泱的像洪水,往出泄。
当然,这里头可不包括许罂几个问题学生。
徐少庆很头疼,对于许罂、陈星凡几个,说不上讨厌——他们虽然不事学习,但对班上同学还挺好的,但也说不上喜欢,因为总难免麻烦他就是了。
“许罂的凳子谁拿一下?我拿不下了。”徐少庆说。
立刻有男生说“我来我来”,然而他刚伸手,许罂的凳子便被一只比一般男生的手要白一些的手,拿起来。
顾星沉弯着腰淡淡说:“我拿吧。”
徐少庆和那个男生都愣了一下。许罂一直欺负顾星沉,顾星沉也爱答不理,十分高冷,这他们都知道。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星沉在帮许罂?
在两人的目光中,顾星沉面不改色,走在学生队伍里。
他指尖摩挲了下椅子光滑的漆面,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许罂脊背上滑嫩的肌肤。脸,不自觉红了一下,然后心头有一些甜丝丝的味道,化开。
——她的味道,只有他知道-
最近校领导批示,这星期开始,高二的走读生也必须上晚自习了,以前是高三才必须上。
所以顾星沉不能直接回家了,徐少庆几个邀约了顾星沉,一起去学校的第三食堂吃晚饭。
徐少庆他们都吃的面食,臊子面、擀面皮、炒面筋……总之有个面字,只有顾星沉吃的米饭。
“星沉,你来北方不吃面咋行?咱们这儿的人做面可比做大米饭拿手多了。”
“就是啊。”
“从小吃米饭,习惯了。”顾星沉正垂眸看着手机,没有许罂的消息,他把手机放在桌上,“习惯种得深了,难戒。”
就像许罂,知道她坏,可在一起那么久,习惯了,很难不去想她。
北方的饭菜口味与N市差别还蛮大,顾星沉吃不大惯,幸好他不挑食。
拿起筷子,轻轻在餐盘子里扣了扣,弄整齐,才动筷,顾星沉坐姿端正,吃饭一点儿声音没有。
同桌的四个男生唏哩呼噜地狼吞虎咽了一阵,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觉得自己挺粗鄙,蹩手蹩脚地慢下来。
正吃着,桌上手机就震了一下。
徐少庆:“星沉,你电话。”
顾星整齐地放好筷子,才拿起手机。
是条短信,不是电话。
手指刚点开,一张照片就跳出来。顾星沉平静的眼眸骤然一荡,眉拢了起来。
照片下面还有两个字——
“我们”-
从食堂出来,夜雨霏霏,小昆虫围着白色矮路灯打转。
顾星沉短发被沾湿,与徐少庆几个男孩子一起走着。
徐少庆几个都是班委,基本围绕学习、运动、广播稿和下周英国高级学校师生来八中的交流活动展开。
都是青春期的男孩儿,他们几个平时偶尔还讨论下女孩子身材,但今天顾星沉在,总觉得在这么干净纯洁的学霸面前讨论这些,好像不太好。
顾星沉寡言,就一路听着,一句话没说。脑子里,全是照片的画面,和那两个字,“我们”。
“星沉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眉头皱得这么深。”
“没什么。”
顾星沉把徐少庆让他帮忙拿的书,递还给他,捋了捋挂在一边肩膀上的书包。“我有点儿事,不回教室了。”
“啊?你不上自习啦星沉?现在走读生也要上的。”
“我知道,我会给徐老师打电话请假。”
“哦。”
徐少庆几个看着顾星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里。
“长得帅,连走路都自带滤镜啊,唉。”
一男生看看自己,软踏踏地校服,滚胖滚胖的身体,仔细嗅嗅领口,还有点儿汗臭味儿,皱了皱眉:“顾星沉身上好干净,他妈妈肯定很勤快!”
“张老师说的,‘自律的人会安排自己。’感觉学霸很自律唉,难怪灭绝那么信他,请假只需要个电话。”
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往教室去——
水魔方KTV的包房。球形彩灯折射彩光,桌上横七竖八被碰倒了几只未喝完的啤酒瓶,滴滴答答,冲地上滴着啤酒。
包房里乌糟糟近二十多人,一半儿是许罂和她朋友,还有一些新加入的,是张浩然刚刚招惹过来的。
气氛自刚才起就有点儿莫名的微妙,但谁也没说破。
那些体格要成熟一些的青年学生,是和八中隔了一条马路的那个破工商学院的大学生。
许罂倒是没想到,辛辰的表哥竟就是工商学院小有名气的那个富二代痞混混。难怪说辛辰骨子里有点儿骚邪气,原来,是从他表哥那儿耳濡目染来的。
那几人总故意提辛辰的优点,意在捧辛辰给她听。许罂才知道,原来辛辰家境并不差,只是家教比较严格,坚持穷养,让他骑车上学,实际上在家里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难怪,一点儿挫折都经受不起……
随便,反正她不关心。
辛辰一直沉默,与许罂隔着几个位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旁边,李木看一眼陈星凡、江寰、金宇仨都被朋友拖着聊天喝酒,分不开身,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手里夹着烟,端了杯酒,越过几双腿,在许罂旁边坐下。
“许罂妹子,听说……你跟我表弟谈过?”
许罂兴致恹恹,没看他。“谈过。咋了?”
李木摇着酒杯里的两块浮冰,叮叮轻响,眼睛斜勾着许罂,笑得有点儿邪气。“不咋。我能咋呀?”
许罂抱了胳膊、翘了二郎腿,也斜看他,没给正眼:“你是不能咋。”
李木表情就僵了一下,他留过级,现在大三却已经二十四,比许罂足足大了六七岁,所以完全没想到自己竟被个小姑娘无视了。心里有点儿上火。
“咋我是不能咋,但讨个说法还是可以的。”
“呵!”许罂无语地低笑了下,偏头斜他,对方来者不善,她也戏谑回击:“大哥哥,小姑娘谈个恋爱分手还要什么说法?不想谈,就分了呗。谁保证谈恋爱还要给对方天荒地老负责到底了?那还要结婚证干嘛?”
李木笑得很难看,瞅着许罂抿了口酒。“小妹子,有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真的不好。”
他接着说,“我听说,你移情别恋一个转校生,劈腿了,是吧?”
许罂瞟他,眼神多了点儿警告的意味。“酒好喝吗?”“好喝就少说点儿话,尤其,不好听的话。谨言慎行啊,大哥哥。”
李木没想到走一趟高中生群体,竟还棋逢对手。满嘴脏话、凶神恶煞的人他见过,但那种人并不可怕,许罂这种阴嗖嗖平静地绵里藏针警告你又不撕破脸的,才是混架子。
李木身体往后扬了扬,打量了许罂,把酒杯往桌上慢悠悠地一放。
“他叫顾星沉,是吧。”
听见顾星沉的名字,许罂漂亮的眼睛一翻,有了些怒气。
李木转着酒杯。“我倒真想当面见见,到底何方神圣。不过那种乖学生,看着我们这种有刺青的,腿都得打颤吧,呵呵。”
许罂抱着胳膊,瞟一眼李木胳膊上那有些褪色的虎头刺青,翻了个白眼儿暗骂“土鳖……”——
细雨纷纷,夜色浓。
八点半KTV迎来黄金时段,人多起来。两个服务生穿着旱冰鞋,推着客人的零食果盘穿梭在长廊与大厅,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和前台同事问话的那少年——
黑色帆布鞋,深藏青色长裤,身上只穿着一件同色的单薄毛衫,里面是白衬衣,手里抱着一件故意脱下来以掩饰身份的校服外套。个子不低,肩上还挂着只书包,短发被夜雨沾得有些湿。
那一身干净的书卷气,跟KTV的嘈杂糜烂格格不入。
“许罂?哦,您稍等,我系统里找下。”前台在系统上看了看,“许罂,A9102大包。”
“谢谢。“
顾星沉在前台查到了许罂的名字找到包厢号码,举步绕过迷宫一样的长廊,来到A9102。
手刚碰到门,就听见里头有男女拿着话筒起哄笑闹的声音,像是玩真心话大冒险,推开门,一股浓酒味和吵闹声音豁然涌来,刺得鼻腔和耳膜有些不适。
“亲一个嘛小罂,看辛辰脸都红了。”
“就是就是。”
“玩游戏而已。要玩儿不起就没意思了哈。”
更多人一起叫嚣着“亲一个亲一个”。
满耳朵大嗓门吵闹,许罂说了两句没人听见,有些烦,旁边江寰、陈星凡、金宇仨都给人灌醉了,现在的人多数是李木那边的,闹起她来毫不手软。
许罂正想拿麦克风说话,这时候房间的门徐徐开了。
KTV走廊上明亮的灯光泄进来,一个少年站在光影中。
个子高高,穿着八中的校服,包房里乌七八糟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也掩不住那一身干净纯正的味道。
嘈杂的环境,像被注入清流。
漫不经心了一晚上的许罂,心头一跳,弹簧一样站起。有点儿慌,像搞小抄被教务处抓住了一样。
许罂声音卡在喉咙,过了几秒,直到少年淡如水的目光扫过安静如鸡的一群人,最后准确地找到她,定在她脸上,许罂才小声喊出他名字。
“顾,顾星沉!”
第23章 只想与她
门口幽暗蓝光里站着的少年,身上有浅浅清辉。
顾星沉出现在那儿。
毫无征兆。
许罂喊他那一声不大,在嘈杂的环境里,也就坐得近的人听见了。
有背对门口未察觉情况的人还在齐喊“亲一个亲一个”,把辛辰一个劲儿,往许罂那边推搡,把现场更加恶化。
许罂正要冲那几个没眼色的人发火,便见顾星沉大步走来,她一抬脸,迎面顾星沉身上气息撞过来,带着雨夜的微凉和清冽,许罂的脑子一下清醒。
所有人都看见了顾星沉,这个穿着八中校服、背着书包的男孩子。
“顾星……”许罂刚启唇便觉脖子被大手一勾,一拖,迎面撞上一双冰凉柔软的唇。
许罂瞪大眼睛,眨了眨,顾星沉闭着双目,他眼皮白净,睫毛如两尾黑羽。
——他吻了她!毫无前奏地吻了!
叫“亲一个”的回音还余留在包厢里,此刻没人说话,除了呼吸声,就只有走廊传来的隐约歌声。
吻过,顾星沉放开许罂,转头对众人说:
“好了,亲过了。”-
许罂一直觉得顾星沉很娘,皮肤白,衣服干净得不像个男的,寡言,脾气也好,从不大嗓门吼叫,女孩子都没他那么矜持规矩。
这样有攻击性的顾星沉,许罂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顾星沉,你、你怎么来了。”
“来等你,一会儿送你回家。以前我们不都这样相处?”
顾星沉神色无波,许罂一时语塞。
气氛微妙紧绷,鸦雀无声。
许罂在寻思着是不是该撤了,顾星沉却对大家淡淡一笑:“来,继续。我应该没打扰你们玩儿兴吧?”
立刻有许罂这边的朋友,打圆场说没有。
结果顾星沉真不疾不徐,把书包放在沙发后的台子,在许罂身边坐下来,安静地陪着玩儿,从进门到现在,场面处理周全体面。
许罂发现,顾星沉性格清冷归清冷,但情商并不低。
如果刚才他立马拉她走,难免惹人非议“玩儿不起”“扫兴”什么的。
他留下,是在这帮狐朋狗友里给足了她面子和台阶。
李木跟垂着头的辛辰交涉了两句,那几人就冲着顾星沉眼睛犀利了一下,而后笑嘻嘻举着杯子来欢迎他。
天儿挺冷,李木赤着胳膊上的刺青,摇着加冰黑啤。
来者不善。
这包厢里都是些日天日地、瞎混混的人,许罂担忧地看了顾星沉一眼。
——顾星沉就是生活简单的好学生,应该是没来过这种场合,而且,她记得他不喝酒的。
许罂心一横。“行了,要喝跟我喝!李木,你刚不是说没喝够嘛,来……”
结果她杯子还没拿稳,就给夺了走。
“女孩家家,喝什么酒!”
顾星沉站起来,口吻低沉平缓,有不可商量的力量。
“哟,看不出来挺爷们儿啊小兄弟。刚还在跟许罂妹妹说想见见你,没想到你就来了。呵呵。”李木不怀好意,舌尖舔了舔尖牙,笑:“来,走一个呗。”
顾星沉淡说:“好啊。”
许罂张张口,就这么看着男孩子的喉结上下滑动着,那杯黑啤从他淡色的唇流进去,一杯见底。
“顾星沉……”许罂担忧地轻声,然后手指被顾星沉拢在一起,握住了。
——他手心干燥舒适,温凉如玉。
“好酒量!”李木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一招手把几个兄弟都喊过来,“小兄弟挺爽快嘛!你来得晚,咱们怎么也要把你陪高兴不是?哈哈。”
顾星沉:“太客气了。”
许罂是看出来了,李木不安好心,想灌醉顾星沉,看他出洋相。
她一边忐忑,一边又被顾星沉冷淡的眼神警告着,一点儿插嘴余地也无。
一晚上,顾星沉就这么用力的抓着她的手;一晚上,她也就看着少年为她一杯接一杯,好像他永远不会停,也不会醉。
别人喝酒都呼朋唤友嗓门儿震天,而顾星沉,还是那么干净斯文。
不管对方挑衅多少,他都从容地把那些辣喉的东西灌下去。李木得刁难,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顾星沉的掌心越来越用力,许罂知道,他一定在忍。他明明不喝酒的。
从没一次,让许罂那么讨厌这种胡闹的游戏,希望快点结束。
看一眼顾星沉握住许罂的手,辛辰丧了一口气。
扪心自问,如果换做自己,能做到跟顾星沉一样吗?不,他一定会进门就把许罂拉走了,根本不会顾及体面不体面。
因为,假如自己收到那样一条短信,他一定忍不了的。
所以,这就是他输给顾星沉的地方?-
终于,聚会结束了。
自始至终,顾星沉拉着许罂的手都没放开,手心已经有薄薄的一些汗。
出了KTV,顾星沉没说话,也不拦出租车,就拉着她走进夜晚雾气般的微雨里。
许罂不知道顾星沉是不是醉了,他脸很白,动作有些缓,但眼睛看起来很清醒,步履也很稳,透着股坚韧。
许罂提了一口气,在胸口徘徊了好久,琢磨着开口喊了他名字。
可同时,后面也有人大着嗓门喊了句——
“顾星沉!”
回头。KTV门口站着刚出来的李木一群人,辛辰喝醉了,被一个姐姐扶着,是那个姐姐喊的,样子看起来很愤怒:
“顾星沉,你那么好的条件干嘛找许罂谈啊!”
“你刚转来还不知道吧,许罂在学校很浪的!和好多男孩子都谈过!”
心头骂了一声操,许罂正要怒冲冲开口,却听旁边的男孩子用淡漠到极致的声音说:
“那又怎样?只要她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其它的她爱咋咋。”
心间的怒火刹那熄灭了,许罂心头甜丝丝的,被顾星沉并不温柔地拽着,扯进微微凉的雾气里。
“顾、顾星沉,你刚说真的?”
“你,你真不在意?”
“我真可以爱咋咋?”
少年走得快,许罂跟得吃力,说话也磕磕巴巴,但她没想过住嘴,一直叭叭叭地问他。
“你刚刚,是对我表白对吧?”
“我接受你!百分百接受!”
“啊,你慢一点,我跟不上,我腿短~”
“星沉?”
“星沉!”
“星沉……”
“喂!721!”
顾星沉终于停下步子。
许罂喘着气,撑在膝盖上仰看顾星沉背影。——高个子,右肩挂着书包,后颈窝的发际线、肌肤很干净,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规矩清秀的男孩子,刚刚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拼酒。
许罂有些内疚:“你,还好吗顾星沉。”
顾星沉不说话。
许罂:“第一次喝酒吧。害你喝这么多,我真的……”
“以后女孩子家家不要到处乱喝酒!看你刚才,像个什么样子!”
顾星沉冷漠强势地打断,微微侧脸,以余光俯视她,“以后我不在,一口酒也不许喝!”
那个“对不起”卡在喉咙,许罂拧起眉头看了对方一会儿,抱怨:“我承认高中生安排这种局是不对,可是顾星沉,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你不在我就不许喝,那你难道要天天跟着我吗?”
“那你意思要天天跟人喝吗?”
“我——”
顾星沉声音冷得掉冰渣,许罂有点儿怂下去。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可你那话也太霸道了吧……朋友在一起聚,总有些情况嘛……”
许罂说着说着没了声音,自知理亏,咬了咬唇。
幸而顾星沉没有追究,他就拉着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她塞进去。
连个“再见”都没说,他转身就走了。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许罂莫名有点儿怕他,咬咬唇,也不敢吭声。
家里管得不严,她不怎么怕父母,父母一说教她就嬉皮笑脸跟他们犟,可奇怪了,她却莫名地就是有点儿怕生气的顾星沉。
顾星沉不骂她,他一生气只拉着脸,很严肃很严肃,冷冰冰地,看得她浑身发凉又发毛。
许罂就打心眼儿里,有点儿怵-
这几天父母出差不在,许罂乐得放纵,根本不怕这样子回家有问题。
出租车开了有七八分钟了,许罂松垮垮肘着窗户,看飞梭的路灯,脑子里总闪过顾星沉一语不发、抿着唇脸色发白的样子。
细细一想,今晚顾星沉喝了好多酒……
他真的没问题吗?
看起来,倒挺正常的……
许罂看看计程表,刚跳了个字数,她眉头一挑,改了主意。
“不好意思师傅,不去春风度,麻烦原路返回!”
回到刚才分别的马路,下车,拍好出租车门,许罂拢了拢领口保暖,四处望顾星沉的影子。
果然看见了顾星沉。
他正扶着路灯,弯着瘦削修长的背脊,像是痛苦,蹲了下去。
“顾星沉!”
许罂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扶顾星沉胳膊。
顾星沉抬起脸,额头冒出一排密密的冷汗,一看就是隐忍着身体的痛苦。“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看起来那么坚韧,可嗓音那么低、那么轻,仿佛风一吹就要散。
许罂的心,就狠狠抽了一下子。
“笨蛋!”
许罂蹲下身把顾星沉胳膊架在肩上:“顾星沉你简直神经病,难受就说呀、站不住就让我不要走呀!你逞什么强、装什么没事……”
奈何少年看着瘦身体却结实,个子又高,根本纹丝不动,反而带得许罂也跪在地上,撞在少年胸膛上。
许罂气急了,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胸口一拳:“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我真讨厌你,受虐狂!”
顾星沉好像真的很不舒服,连生气都没力气。
他看着她,眼神忧郁迷离,嗓音很轻:“许罂。”
“我在、我在……”
路灯下许罂的眼睛亮亮的,哪里还凶得起来,声音能软出水,“星沉,你哪里不舒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他呢喃时垂下脸来,唇瓣若即若离擦着她的,带着醉意与迷情,“就你给我治治……好不好。”
许罂心口乱跳,不及反应,顾星沉的吻便落下来。
——他的唇好舒服。温润,柔软,还有一点儿凉。
他的手指反复抚摸她的脸颊,然后滑入她颈侧的肌肤和耳垂,就不肯移开了,指腹反复的摩挲着那片雪嫩。
书包轻声落在一边,几本书,在他们的脚边散落。
顾星沉单膝跪着,栖身把她罩在路灯下,抵死吸吮她唇,像条渴水救命的鱼。
许罂背抵着路灯柱子,婉转承受这个从温柔逐渐凶狠的吻,
他吻得狠了,一路从唇瓣缠到她舌尖,好似要一路吻进她心里。
许罂心潮荡漾,不能自已。
她吃痛,哼哼唧唧喊他名字,求着他轻一点、他弄疼她了。
可他不听啊,还变本加厉,从唇到脸颊,到脖子,像永远不能满足的沉默野兽。
酒精辣在喉头,顾星沉碰触到许罂肌肤的手指阵阵发麻。
许罂的柔唇像一把火,烙在心底,他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只想与她放纵。
——哪怕最后被她焚成一捧灰!——
老街,夜深人静。
许罂从顾星沉的书包里找到了钥匙,蹩手蹩脚地开了门,摇摇晃晃把顾星沉扶进去。他奶奶好像还没出院,家里没人。
灯开,屋里亮起来。
许罂是真没劲儿把顾星沉扛上楼,就放在了沙发上,去楼上拿了被子下来给他盖上。又找了一套睡衣,打了热水,拧好了毛巾替他擦脸。
头顶吊着老式的电灯泡,灯光有些昏黄。
许罂没照顾过人,生手生脚的,期间打水还给弄翻了一次,重新给打的。
脸擦到一半,许罂就停下来,眼睛有些离不开顾星沉安睡的眉眼,食指,轻轻地描摹他眉眼和唇。
有时候,许罂会忍不住想,她和顾星沉是真荒唐、糜烂。
他们都还这么小,就早恋,还做了那些事,有时候许罂良心发现的时候会想,她就罢了,从小烂泥扶不上墙,不良少女无所谓,可是顾星沉呢,他是干干净净的三好学生啊,她是不是把他给害了?
还有,顾星沉那么理智、聪明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和她这框烂泥在一起?
不要脸的说,许罂也觉得自己挺坏的。所以……顾星沉是哪根筋不对,喜欢她呢?
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
许罂托腮想了一会儿,夜更深,也更静。
顾星沉安静的躺着,屋里屋外,寂静无声。仿佛他的宿醉、难受,与全世界毫不相干。无人关心,无人在乎。
许罂坐在边角磨损了的小凳子上,清醒地感受着少年的寂寞……
眼睛,有些酸。
“笨蛋,以后别什么都忍着。”
“我承认你那样子是有一点帅,但也请你……好好爱惜自己。”
许罂自言自语着替少年掖好被角,打了个哈欠。
靠着顾星沉胸口,睡了过去。
第24章 泡不起泡不起
顾星沉安静睡着,许罂抱着他胳膊,睡得不太安稳,秀丽的眉不时蹙拢,嘴里偶尔还在喊“星沉”。
头顶发黄的灯泡,玻璃罩上有一层薄灰。有飞虫围着那团黄光打转,等雨滴在屋顶与窗外敲起,飞虫便少了。
夜游回来的瘦猫儿小罂,从窗台跳进屋里,又跳上冰箱顶上舔爪子和打湿的毛发,清理好了才轻手轻脚跳上沙发,在少年脸边圈成一个毛团,打呼噜睡觉。
雨声越浓的夜,男孩子和少女相依着,旁边猫儿睡熟了,蹬了个腿儿。
如此宁谧,恬淡。
后半夜,许罂睡朦胧感觉有人给她盖上东西,抱了起来。
她睡觉最不喜别人吵她,便软趴趴地推搡了对方胸膛一把。对方趔趄,她也跟着摇晃。结果是惹来那人垂在她耳侧警告:
“成绩不好就算了,脾气还差得要命。许罂,你再不乖我就要收拾你了。”
许罂一下就不动了。
可这人真不是个君子,她都乖了,他还狠狠把她脖子咬了一通。
等再许罂再醒来,睁眼,入目的是发黄的老式天花板,旁边的窗透着晨曦暗淡的薄光。许罂揉了揉额头,坐起来,持着惯有的起床气和稀里糊涂,打量了下屋子。
——眼熟,很眼熟,但她一时没想起来是哪儿。
她目光落在窗边的书桌,上头堆满了高中课本、练习册,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书。
床边放着一双男士拖鞋,许罂大大咧咧把脚丫往里头一送,拖鞋松垮垮地挂在白皙的小脚上。许罂来到书桌边,合上那本看了一半没来得及收好的练习册,封面上写着一个名字——“顾星沉”。
“我就说这儿眼熟……可不就是顾星沉房间么?”
迎面,窗棂扑进来的清晨空气让许罂鼻腔和心肺都凉了一下,脑子也醒了个明白。
她搔搔头看看被自己睡成乱鸡窝的床:“什么把我弄上床的?”
她赶紧拉拉自己领口,看看里头,衣服穿得好好的、没被动过。
“嘁!”
这一声,很不屑,以及鄙夷-
许罂摸到楼道拐角往下望了望,老式的房子,客厅只有几扇四四方方的红漆玻璃窗,没有开灯,光线暗淡。
顾星沉不在客厅,许罂伸着脖子在厨房和浴室的方向听见了声音,猜想顾星沉可能在忙活什么。
扎在男士拖鞋里的脚刚落下去,许罂就改主意把脚缩了回来,指头敲着下巴想了想,敏捷地回到刚才的房间,眼珠子鬼灵精怪地冲着屋子打转。
——眼下,不正是窥探顾星沉的好时机?
——那闷葫芦什么都不说,她快好奇死了!
许罂搓搓手,满脸兴奋,翻翻书柜,看看钢琴,掀一掀窗帘,最后落那只单人的桃木老式衣柜上。
哗啦一拉开,衣柜里有顾星沉身上那种清冽的淡香味飘逸。
衣服很少,款式极简,总体黑白灰三色可概括,大部分是校服。然后下面的格子整齐地叠放着些小衣物。
许罂瞪大眼,将那些贴身穿的衣物扯出来。
“天,内裤都叠这么整齐!”
“顾星沉可真变态……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
“娘死了。”许罂嫌弃。
随手关上衣柜门,里头已经揉得乱糟糟了,许罂才懒得管。欺负顾星沉,是她永远的乐趣。
倒在充满少年气息的床上,许罂左翻翻、右翻翻地打了两个滚儿,展成大字平躺着,深呼吸了一口,全是顾星沉身上那种淡淡朴素的香味,跟他脾气一样,不浓不淡的,很舒适。
“好闻,好闻。爱干净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身边连空气都要干净些……”
“娘一点儿也蛮好,蛮好。”
许罂翻了翻胳膊,无意就看见了床头柜——这儿刚才还没注意。
她像条咸鱼,拉长身子、伸出手,先拿了抽屉上那瓶感冒药,窸窸窣窣抖了抖,拧开来。
“奇怪。明明包装不一样,怎么里头东西看着跟上次那个差不多……”
“还是娘。”
“药有什么好吃的,我感冒就从不吃药。”
许罂自言自语,放下药瓶,然后注意力便被小抽屉吸引了。
纤细白嫩的指尖儿堪堪够着抽屉的小铁环,够了几下才勾着,拉开一条缝。
屋中熹微的晨光明亮了些,许罂昂着头往里瞧,看见一截黑的东西,正想爬起来看个清楚,少年的手覆上铁环,“呲”,抽屉被关上。
“唉等一下,我还没看清楚呢——”许罂趴在床头,一抬脸就对上少年冷冰冰的脸,然后不满的话就卡住了——偷窥被逮了个正着啊!
幸好,许罂向来脸皮厚,改口关心:“你酒醒了?现在头还疼吗?”
顾星沉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不疼了。”
许罂从床上坐起来,被子已被她揉成一团乱。
顾星沉:“起来。”
“哦。”
许罂乖乖下床,顾星沉正打算整理床铺,就发现了两条揉在床上的男士内裤。
他的!
许罂见他脸色不对,循着目光过去也看见了,立马尴尬了一下,而后强自镇定解释:“那个……刚随手打开衣柜,就、就随便参观了参观。那个是,嗯,忘了放回去的……”
“……”顾星沉一语不发,收拾起自己内衣,叠好,放回衣柜。
“你是不是脸红了?”许罂跟在他背后打转,盯着顾星沉的脸,噗嗤笑,“不会吧,斯文败类可不该脸红啊。”
顾星沉就瞪过来,蹬了两眼,但终究什么重话都没说出来,自顾自整理被许罂弄乱的衣柜。
许罂乐不可支,哈哈大笑,背着手儿凑过去——
“喂喂喂,顾星沉,你的内裤型号在男孩子里算不算很大的那种呀?”
“我猜……肯定算很大,是吧?你鼻子那么挺。”
“喂,我问你话呢。”
“哎呀,这个问题是不是很羞人啊?”
“你不说话,是不是不好意思回答?”
“告诉我嘛,我真的好奇~快啦~”
少女恶作剧地叭叭叭调笑个没完,毫不知矜持。
宿醉后的顾星沉本来就有些头晕,现在被吵得脑仁儿疼,冷冰冰地瞪她:“许罂,你还有完没完!”
许罂背着小手儿眨眨眼,“没完!我俩怎么能完?”
顾星沉重重出了一口气,忍耐着,不理她。
“星沉,你个子长高了,其它地方肯定也跟着长了吧?我猜肯定长了!”
顾星沉手里动作停下来。
“哈哈哈顾星沉,顾星沉你脸红了!!”
“笑死,我还以为你脸是大冰棒呢,居然也会脸红。哈哈。”
“快说啦,算大还是算小?”
“哦,我知道了!我赌小,因为你都不好意思承认!肯定小!”
“快开局快开局,看我赌赢没!”
许罂真是坏,跟别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她没心没肺、热情大胆,好像把天捅个窟窿都不怕。调戏欺负起他来,也一点儿不手软。
极尽无耻。
顾星沉真是生气,但又拿许罂一点儿办法没有,只有任她欺负,实在生气了,就冷冰冰盯着她。那样,她会稍微收敛一点儿。
但这方法也不是每次都奏效。
顾星沉忍无可忍,冷着脸:“你不要太过分许罂,女孩子就矜持一点!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满嘴胡言乱语!”
许罂抱胳膊靠着衣柜门,瞟他笑:“好呀~下次你再想像昨晚那样亲我的时候,我一定矜持地推开你!不让你得逞。”
顾星沉:“……”
“某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科科。”
顾星沉:“……”
许罂:“唉,看你这么动肝火,看来我是赌中了~啊,好倒霉,我男人居然不行唉!”
最后是顾星沉被磨得受不了,逃了下楼。
许罂欺负完人,神清气爽,唯一不爽就是床头落了锁,她都来得及看清楚那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锁的什么呀,神秘兮兮……”
——藏着掖着,谜一样的顾星沉。
——她最讨厌了——
昨夜下过雨,清晨路面积着大大小小的水坑,像形状各异的镜子,折射往来行人,光怪陆离、人生百态。
倏尔,一幅令人心动的画面从水面划过——
单车,清俊的少年,和后座上漂亮的少女。男孩子紧抿着唇、严肃冰冷,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少女却笑得很高兴,偏着脑袋,打量他的侧脸。
单车后座,许罂故意重重圈住顾星沉的腰,脸贴在少年肩膀。
微风带来顾星沉今早洗澡后的沐浴乳香味,也吹乱她的发丝。
顾星沉是个矛盾的性格,又清纯,又禽兽。许罂见过他迷情的样子有多坏,但他清冷起来,又像不食烟火。
今早她把这个不食烟火的逗过头了,顾星沉现在很生气,不理她。
“顾星沉,你知不知道,有个很有名的妞儿想泡你耶!”
许罂一本严肃,顾星沉落在前方路面的目光滞了滞,没搭理。许罂不乐意,掐了他腰。“喂,问你呢!”
顾星沉吃了痛,才吐了个字:“谁。”
许罂变脸如翻书,立马灿烂一笑:“我呀!八中的校花。你说有名不有名?”
顾星沉:“……”
“所以星沉同学,你到底给不给我泡啊?”许罂圈住顾星沉的腰,又收紧了一圈,“我真的好想泡你,想得心都痒了……”
结果许罂的下场是,被丢在了路边,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星沉骑着单车行远。
“顾、顾,星,沉!你给我回来!”
许罂气得要死,虽然学校不远了,但他居然敢半路丢下她!
正腹诽,许罂就收到一条信息,点开就跳出来一行字——
【想泡人,就去泡康师傅。我价格很贵,你泡不起。】顾星沉
“康师傅?”
某学渣反应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那不是方便面?!
两块五一包,四块五一桶的那个!
回想起许罂被丢下路边,懵懵的脸蛋儿,顾星沉心情很好,淡色的唇有隐隐的笑意。期间有同学和他打招呼,他也耐心地回应了。
顾星沉推着单车进入校园自行车停车棚,仔细放周正,他做事仔细周全,连这些小事也不例外。
刚放好,就收到一条信息。
——【女人是水做的没错,可我TM不是用来泡方便面的![愤怒] [愤怒] [愤怒]】许罂-
今天是运动会的第二天,田径场广播早早响起运动员进行曲。
早读时间,各班级的学生搬着、举着、扛着椅子又往田径场去。学校航拍,从高处看去真像举着粮食搬家的蚁群。
高一、高三就不说了,高二年级的十九个班,十三班队形收整最快,受到了巡视组年级主任和副校长的表扬,然而到七班阵前,副校长点着手指头、脸色难看。徐静缩缩脖子,盯了一眼自己班级,恨铁不成钢。
副校长走向下个班级,年级主任走近徐静:“徐老师,年级十九个班,就你们班落后一大截,成绩那些就不提了,这集合无关智商,明显是态度、班风问题啊!”
徐静不吭声,擦擦冷汗。
年级主任看一眼阵列里安静垂头看书的顾星沉。“这种好苗子留在七班未免有些可惜,要徐老师不能提供个合适的学习氛围,不如把孩子调去火箭班算了。这样一来,明年高考咱们八中能出个状元也说不定。”
徐静当然不肯放人,捡了好听的跟在年级主任身边絮叨了好一会儿。
虽然隐约听见一耳朵,但顾星沉并不关心这些。
他干净的手指翻过一页书,晨雾浓,页面微润,他摩挲着书页,余光不住瞟向女孩子那一排,许罂的位置是空的。
——是吧?
——她总是不太乖的。
他只要一不注意,她就跑不见了。
思量了几秒,顾星沉拿出手机,翻到许罂的电话号码,手指犹豫了一下。
恰好此时徐少庆和唐诗从徐静那儿挨了一顿批,压抑着火气问:
“许罂他们几个呢?大清早不在班级,谁知道他们上哪儿了?”
唐诗也很肝儿疼:“真是,学生整天不务正业,害得我们班委也跟着挂。衰死了!”
这时有人递了一塑料袋零食过去,小声说:“班长、副班长,许罂说这是你们托她买的,她这会儿有点儿事耽搁了,来不了。”
唐诗和徐少庆对看了一眼,然后根据以往经验,迅速明白了——许罂是在对他们行贿!
唐诗瞟了一眼,里头全是进口零食,一般超市根本买不到,她就忍不住吞了下唾沫……
结果是,来得早的同学一起分吃这几袋子零食。有人给顾星沉也递了一袋儿过去,顾星沉皱了眉头,拒绝了。
他不光拒绝她的贿赂,并还打算对这个极其无耻的行贿受贿的罪魁祸首,发起批判。
——顾星沉拨了许罂的电话。
“嘟……”
“嘟……”-
八中和工商学院仅隔着一条马路,两道校门间相差不到一千米。
大学周边总有各种羊肠小巷,有一到下雨天就泥泞的小街道,有水汽缭绕、气味儿腻人的包子店,和炒饭盖饭炒河粉炒面……各种苍蝇小馆子。
不过大学生起得可没高中生早,清晨的小巷,人稀少,最僻静的一角却传来打斗和呼痛声。
粗粝松散的石子儿路面,李木被江寰摁倒捶了一拳在脸上,登时疼得翻了个白眼儿、偏头喘气。
江寰:“真菜!你不是比我还多吃几年臊子面吗?怎么打起架来跟个娘们儿似的。你力气呢?”
旁边还有两个跟李木最亲近的兄弟,被金宇和陈星凡揍趴下了,连说不打了不打了。
陈星凡撕了手上的机车手套,走过来俯视李木:“行啊,把老子们灌醉,一群人整小罂和小罂男人,你够胆儿啊你?”
她用机车手套拍拍李木的脸,“你家里卖煤矿是吧。信不信,我能把你全家搞死!”
陈星凡真没说假话,煤矿风险系数高,一些暗箱操作难免有之,以老陈家首屈一指的带红背景,那真不难。
许罂靠着墙,吸掉最后一口原磨豆浆,把杯子往废弃水泥板儿上一搁,慢悠悠走过来,蹲下身。
“你……你干嘛!”李木有点儿慌,挣扎了一下却被江寰摁得死死的动不了。
许罂从他裤兜里找到手机,翻开发件箱瞟了一眼:“我一猜就是你。离间计使在我头上了,胆儿很大啊,嗯?”
她笑得又冷又邪,“小哥哥,大魔王可不分年纪,奉劝你别搁我跟前嘚瑟,咱们都是暴发户出身,同阶级就互相尊重尊重,OK?我答应了别人要乖的,可不想老跟人撕,所以麻烦你也乖一点咯?”
许罂用手机挑起李木的下巴,字儿从牙缝蹦出来:“要再让我知道你联系顾星沉,你就玩儿、完、了!”
说罢许罂重重甩开李木下巴。
删掉了顾星沉的号码后,许罂把手机丢还给李木。
有钱人的世界也分级,有牛的有钱人,也有一般般的有钱人。李木也是才意识到,这几个孩子背景不一般,很可能都是S市里首屈一指的阶级,他心里生气,却不敢再干嘛。
毕竟他就要出社会,开始做生意,他家有些钱但没权、也没什么地位,出人头地太需要人脉和圈子。
许罂就看不惯男人怂,所以白了李木一眼。她忽然就想起了顾星沉,如果是顾星沉,他就是被人刀夹在脖子上,大概还能冷冰冰地淡然赴死。
其实顾星沉除了气质干净斯文,其它也不是很娘……
他真生起气来,她都怕他呢。
许罂正想着昨晚路灯下那个强吻,电话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许罂脸上邪气立马一收。
“星沉,你找我?”
“在哪儿。”
“……包、包子铺。”
听筒里除了顾星沉的声音,还有旁人说话声和广播里介绍4x100接力赛的声音。
顾星沉说:“我早上不是给你做早饭了?不好吃吗。”
许罂语塞。“……我是说,路过包子铺~”
“发个定位给我。”
许罂立马怂了。“别啊。”
“现在发。”
“星沉……好啦,我骗你啦~我也没有路过包子铺……”
那边沉默了一下,冷笑了一声。
“……”
……
许罂打电话时,看见了急急赶来的辛辰,她只是瞄了他一眼,就转开眼睛,口吻是既在撒娇,又在撒气,胡搅蛮缠跟对方继续讲电话。娇软迷人得要命就是了。
陈星凡、江寰放了人走,辛辰赶紧来扶起李木,一瘸一拐的从小巷子走。
辛辰紧抿了唇:“哥,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算了,不怪你……”
“你身上哪里疼?或者我们赶快报警吧。”
“报什么警?那假小子家里就是穿制服的。而且,这事儿是我们做错在先,打个架有什么好报警的。”
辛辰十分懊丧:“对不起,哥……”
李木拍拍他肩膀:“唉,你第一次谈恋爱,难免看走眼。”
他回头看一眼方才那处,陈星凡、江寰、金宇靠在一起说说笑笑抽烟。
旁边,漂亮的少女曲着一条腿靠着墙打电话,远看,她脸上有似有似无的迷离笑意。
她生得真是好看,气质非同寻常,不管往哪儿一站,都遮不住那股耀眼劲儿!
“表弟,我倒是越来越觉得你跟她分手是你幸运!趁你没陷太深,断掉也好。”李木走路牵动了腿伤,痛得眯着眼睛嘶嘶了一下。“许罂这个女孩儿,她不是放浪,她是真危险!这种女孩儿,谁能驾驭得了她?”
他拍拍辛辰的肩膀,偏头,笑得不怀好意。
“咱们根本用不着报复什么,顾星沉那小子,迟早死她手里”
“不信走着瞧!”
第25章 很斯文的
运动会结束,七班总成绩下来了。
高二年级19个班,七班继月考之后,继续赶鸭子吊车尾,唯一的一个“第一名”,来得也匪夷所思,是广播稿评选里得到的。
徐静又丢脸,又长脸,因为年级组评价:七班广播稿数量不算多,但广出精品,尤有几篇“惊为天文”!
连七班的语文老师都很懵,都教了快两年了,她怎么没发现七班有这么一票文采出众的学生?
站台上,一排受表扬的学生们略有些尴尬——这些稿子全出自顾星沉之手,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啊。
谁料想,学神随手写几段儿,反响就那么大呢?
总之,运动会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结束了。
之后,学校立马迎来了英国爱德华高级中学的师生,进行中英文化友好交流活动。
教务处通知,每个年级选派三个代表陪同交流。
这等高科技差事,自然交给学霸们去干了。
顾星沉作为总分、单科的年级第一,当仁不让地在光荣榜上。
是以,这一星期,许罂见到顾星沉的次数少之又少。顾星沉经常不在教室,在教室也是专心地看书、补缺席的课程,再有一点儿下课时间,也被前来问题的同学们榨干了。
许罂简直郁闷。
——顾星沉很忙,可她凑不上去、插不进嘴、更帮不上什么-
杨晓丽拿本数学黄冈练习册,红着脸把书往顾星沉桌边儿放了一下。
顾星沉虽然清秀斯文的,但身上那股子冰冷劲儿和冷淡的眼神看起来不太好亲近,有点儿酷,一般女生都不太敢看他眼睛。
“星沉,你能帮我讲讲这道题吗?我怎么解∠C都等于45°,但答案又是30°,完全不知道为啥。”
顾星沉看了眼题目,也不嫌麻烦,用了一分钟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了几个公式,心算了一遍。
“答案错了。但也不等45°,应该是……60°。”
杨晓丽又吃惊又崇拜,凑近了些,让顾星沉给讲讲。
顾星沉的凳子下,少女伸着纤细浑圆的腿,脚腕交叉,慢悠悠地摇着,在杨晓丽凑近的时候,晃荡的脚尖儿顿了一下,极缓地动了一圈儿,缩回后排自己桌下。
许罂托腮盯着前头顾星沉的背影,有点儿烦,拉拉正睡觉的陈星凡:“喂,别睡了,我问你个问题。”
“说……”陈星凡打了半夜游戏,软绵绵道。
“你觉不觉得……顾星沉老喜欢给女同学讲题?”许罂顿了顿,“而且时间比跟男同学讲题的时间长多了。”
她摇摇手机,给陈星凡看上面秒表飞快跳着的数字。
“……”陈星凡白她一眼,动作粗鲁地一扯外套的帽子盖上,枕胳膊睡觉。
“喂你……你什么眼神啊陈狗友?”
“别吵,困着呢。”
“……”
陈星凡一倒下,许罂的目光顺势就落在也正看着她的金宇身上。
金宇的单眼皮半掩在细碎的刘海里,眨了眨,默默垂头,戴上耳麦,听他的音乐,混当看不见许罂。
许罂:“……谁要找你问啊。自己情商就巨低了……”
前排。
中性笔尖在草稿纸上写画,推理出最终答案60°之后,顾星沉习惯性地在末尾点了个“ · ”,抬头:“明白了吗?”
杨晓丽有些羞涩:“谢谢你啊星沉,我基本上明白了。”
“你明白了那就该轮到我了!”
娇俏的声音一说,一本数学书从天而降隔开杨晓丽与顾星沉。
许罂支着下巴肘在顾星沉桌上,满眼噙笑,樱桃唇有琉璃一般的淡淡唇彩,诱人可餐。
许罂:“顾星沉同学,我也有题不懂,也给我讲讲呗。”
杨晓丽和旁边排队等顾星沉结题的孙雪都讪讪走开了。许罂气场强,她们看见她就有些怯场。
顾星沉侧颜清冷,眼皮上的那尾鸦羽轻轻朝许罂这边动了动,就冷漠地收回了目光,移开了她的书,写自己的作业。
“喂,我请教你问题呢。跟别的女孩子讲题都行,跟我讲题就不行?都是同班生,相煎何太急,听过没?”
同班生……曹家父子得气死了。顾星沉目光微朝许罂那边一斜,耐着心问:“哪里不懂。”
许罂随便翻了一页,指了个地方,“这里,这里不懂。”
“平面向量线性运算,这儿还没教呢。”
“……”许罂语塞了一下,往前翻了一沓,“那这儿总教了吧。你就给我把这一页给我讲一讲好了。”
顾星沉瞟一眼页码,第7页。属于第一章 第1节,本学期最基础简单的东西。
见顾星沉自顾自做作业,许罂疑惑道:“又怎么了?”
顾星沉:“太弱智,不想讲。”
许罂:“……”
许罂给气得杏目圆睁,盯着顾星沉一整节自习课没说话。
顾星沉无动于衷,认真补习因为接待英国师生而缺席的课程,笔尖停顿的时候,余光瞥见嘟唇生气的少女。有笑意从唇边泄露出来。
——原来欺负她的滋味,也挺好-
晚上英国师生参观八中的天文科技馆。
科技馆在多媒体楼旁边,楼顶是个巨大球型建筑,通过投影,模拟宇宙星系。
顾星沉走在八中的师生小队伍里,同行的有十多个英国人,与他们比手画脚地英文交流着。
高二年级三个代表,除了顾星沉,还有辛辰和另一个女同学。
今天是交流活动的最后一天,也是两个男孩子同行相处的最后一天。
这一星期,顾星沉神色自若,该干嘛干嘛,辛辰就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了,总是在两人视线不经意对上的时候,泄露一些紧张,或者敌意。
把英国师生送进天文馆内,交给两位英语老师的空档,顾星沉出来透口气。
里头封闭,他胸口闷得慌。
科技馆是全校最高的建筑,夜里俯瞰校园,红花绿树、球场教学楼别有一番景致。
顾星沉现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楼梯上,手扎在校裤的兜儿里,远眺楼宇,想起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少女那气鼓鼓的样子,无声笑了下。
“许罂。”他在心里慢慢咀嚼这个名字,便有甜丝丝的味道,从心口蔓延开。
“你也在想她?”
蓦地,辛辰的声音就从旁边通往下一层的楼梯上传来。
夜风散来一些烟味,辛辰背对而坐,有些颓,手里明灭着一根烟头。
他吸了一口,站起来,幽暗的光线里与顾星沉清冷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巧了,这会儿我也在想她。”
顾星沉眉头蹙了一下。
辛辰走上楼梯,靠在顾星沉旁边的栏杆,眺望星空:“但我知道,她肯定没想我,也没想你。因为她就是那么薄情的女孩儿……”
大概夜风太急,辛辰说着给烟呛了两口。
顾星沉瞥一眼那小簇火光:“刚学的?”
“嗯。”辛辰侧头,“顾星沉,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顾星沉:“你并没对我造成伤害,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这句话,辛辰分不清顾星沉的宽宥,还是他在嘲笑。
辛辰:“是啊。我对你根本造成不了伤害。你真挺厉害嘛顾星沉,能让许罂追着你这么久。”
辛辰:“但我也提醒你,我今天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曾经我也以为她会为我停留,我会是最终留在她身边的人,可事实上,我也没能成为例外。我想,之前的每个人被她引诱的人都这么想过。所以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
大概是辛辰身上有一些自己过去的影子,顾星沉难得多言。“谢谢你的忠告,尽管并没什么价值。”
“呵。义无反顾,不计后果,跟吸毒似的,我当时也这样。”
顾星沉:“你就那么喜欢她?”
辛辰怔了一下,打量顾星沉。
他不爱讲话,因为学习时间久了心境安定所以说话少,可顾星沉跟他不一样,他仿佛是骨子里就是寡言清冷的人,很有种不食烟火的清高味道,是他比不上的。
辛辰有些酸涩:“许罂那么美的女孩儿,谁不喜欢?顾星沉,你要说没想过独占她,那就矫情了。”
自嘲笑了笑,辛辰垂下眼睛:“其实曾经我大概有机会和她走得更久,可是我犯了糊涂……”
“她翘课玩闹的时候,让我在旁边写作业,我拒绝了,她让我送她回家再走,让我默默骑单车到磨破脚,我也拒绝了……
“呵,好傻,我当初为什么要拒绝?不就是姿态低一些陪着她吗……”
旁边的人一直没说话,辛辰整理了下情绪,看顾星沉才发现他正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他。
辛辰不知顾星沉想什么,便理解为醋意和嫉妒了。
“我知道,你肯定在看我笑话。不过无所谓,失去小罂,我心如死灰。不,我根本就没有得到过她的喜欢,她就是玩儿我而已!”
辛辰瞟一眼顾星沉,冷笑,“好了,现在轮到她玩儿你了。”
辛辰肘着栏杆,痛苦地抱住头揉了揉头发,他需要倾诉,所以不停——
“我很喜欢许罂,真的。可她竟然选择你,对我弃而不顾。”
“我可以为她抽烟、翘课、为她夜不能眠、食不下咽,而你又为她做到哪个地步?”
顾星沉站姿很好,背影很直,他手放在裤兜里,笑了一下,并不在乎辛辰话中隐约的火药味。
对于辛辰的话,他只觉得很幼稚,俨然温室里初尝愁滋味的少年啊……
然叹息之后,顾星沉又忽生些羡慕。
——有温室,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想做一棵温室里的野草。
在辛辰的打量中,顾星沉望着远处教学楼,七班教室的亮光,淡淡说:
“我不能为她做什么,也不会为她翘课抽烟、不吃不睡。我唯一能做到,大概就剩一件了……”
“为她死,或者……为她好好活着。”——
许罂盯着数学书第7页,憋了一晚自习。
陈星凡收拾着书包,准备几分钟之后下课奔家,她瞄一眼许罂:
“小罂,看不懂就别为难自己啦。这些玩意儿是需要基础的,你自己看盯瞎了也看不懂啊。还是叫你家顾星沉给你补习吧!”
一听这名字,许罂就一个怨毒的眼神飞过去。“别给我提他!他可不是我家的!”
“不是你的家的是谁家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家的。我拿这去问他,结果你猜他说啥?他说这些东西太弱智,不想给我讲!”许罂咬牙切齿,“那意思不是说我比弱智还不如吗?!”
金宇闻言忍不住悄悄笑了声,被许罂盯了一眼。
宋小枝把唇彩和小镜子递还给许罂。“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学渣,不该早习惯了吗?”
“……”许罂给宋小枝恶狠狠做了个拉链锁嘴的姿势,才收回眼神,对着数学书烦闷地吸了口气。
是,她是知道自己学习差,不太聪明,可是……她不想从顾星沉嘴里听到。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顾星沉的心里,是很美好的。可没想到,他居然讽刺她比弱智还不如。
——天呐!
——他怎么那样说她?太讨厌啦!!
“真不想喜欢你了顾星沉!好没意思……”许罂小声抱怨着,没想到恰好,顾星沉送完英国师生从后门回来,又恰好路过她旁边的走道,瞟了她一眼。
许罂赶紧咬住舌头:……
呵呵!
真喝水都噻牙缝呢-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往教室外面涌,楼道、校园到处是背着书包、三三两两的学生。
陈星凡几个催许罂一起走,许罂没心情,挥挥手让他们自己走,她慢慢收拾书包。
今晚破天荒了,她决定带几本书回去研究研究!
可带哪本,就比较难选了。
许罂完全回忆不起来今天讲了些什么课,于是看看今天的课程表,又看了看明天的,摸摸嘴唇,对着乱糟糟书堆一阵挑挑拣拣。
这时,她放桌上的书包被人提起来,她顺势抬眼,可这时候教室关了灯。前头徐少庆喊了一嗓子关灯锁门。
结果是许罂的目光刚从此男生修长的手指,一路沿着校服上移到白净的脖子根儿和喉结,就一片黑了。
“走了。反正拿回去你也看不懂,不如回去好好睡觉,明天课上少睡一点。”声音冷淡。
“就知道是你!”
黑暗里,许罂生气地胡乱抓回自己书包,结果抬腿给椅子脚绊了小腿,往前一扑。“啊。”
顾星沉猝不及防,接了个满怀,也被撞了个后退,碰到身后一排桌子,“吱吱嘎嘎”一顿响。
徐少庆正掏钥匙打算锁门,朦胧看见顾星沉的背影有趔趄一下,连忙问:“怎么了星沉?”
过了一秒,顾星沉才淡淡说:“没什么。有颗绊脚石而已。”
许罂刚站稳,一听,气都气死了-
一二十分钟而已,校园便差不多走空,路上没什么学生。夜风习习,树影婆娑。
顾星沉挑了一条僻静的岔道走,更碰不到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是不熟悉八中走错路,还是为了怕两个人在一起走,被老师看见还是怎么。总之,顾星沉的心思,谁知道呢?
许罂想着,气鼓鼓地尾随在后,马尾因为心情不好而随着步子甩得有点儿狠,漂亮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前头几步远的顾星沉。
“自己走路不长眼,还怪我是绊脚石。顾星沉你真恶心!恶心坏了!”
少年捋了捋单肩挂着的书包带子,回头,笑容有点儿冷。“莫名被你又踩又撞,倒还是我不对了?”
“……当然是你不对,难道还会是我吗?你不站那儿我能踩着你吗?”许罂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自己活该,送上门来让我虐,怪谁。”
少年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就走自己的去了。
顾星沉真清高得要死了!许罂生气地想。
她干脆站了定,顾星沉要走就走他的,她就不走了!
可少年不知道是没发现她,还是发现了不想理她,他自顾自走上林荫道。
路灯被树荫刻漏,落下来,少年行走其间,有华丽的光影纹理在他身上流走。
顾星沉,好清俊啊。
许罂心神荡了一下,稍解暴躁,她咬咬唇喊了一声:“喂!”
女孩儿的声音隔得比刚才远,顾星沉停下步子,没转身,目光朝后微微斜的时候,羽睫颤了下。
许罂拔高了些音量:“顾星沉,就算我们分手之前的亲密不算,之后你也亲了我好几次了,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光影交错里,少年回身。
高高的个子,干干净净的校服被光影雕刻,他的眼睛有黑曜石般微微的光亮,看着许罂。
“过来。”
许罂就不配合,反问:“干嘛?”
就这么两人隔着距离对视了一会儿,你不动我不动。
到底是许罂先沉不住气,跑了上去,扁着嘴凶巴巴:“叫我过来干嘛!说不出好听的,我可要跟你算账!”
在许罂走过来的时候,顾星沉已经把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放在因为地处角落而久未修剪的花坛台子上了。此刻他一身轻松,站定,俯视许罂。
许罂被看得有些发毛:“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再不说我走了,谭叔叔还在校门口等我——啊!”
话音未落,许罂的唇便被重重堵住。
她惊讶,眼睛大睁着眨了几下。
男孩子柔软、微凉的唇抵上她的。顾星沉连舌尖儿,都是微凉的,也很细腻。
她被抵在粗粝的树干上,被辗转缠绵的吻着。
顾星沉的手,从她脖子根开始摩挲。
他微硬的指腹厮磨之处,难言的酥麻,从许罂细嫩的肌肤蔓延开。
顾星沉呼吸急促了一下。
天知道,他一路蓄谋,才耐心地引了她来这无人的地方。下手。
“你总说我斯文败类,我就试试斯文败类,到底什么感觉……”
顾星沉舌尖儿勾勒着许罂唇瓣的形状呢喃,引得许罂一阵颤栗。
“不过先说好,斯文败类,可是不会负责任的……”
第26章 疼吗?
下晚自习之后,八中校外的主干道就被私家车堵了个长龙。
亮着尾灯的,打着双闪的,哔哔叭叭一片闹腾。
每个上学日这时刻,其它车辆都会选择绕行。幸而,拥堵也就持续半个多小时。
等许罂和顾星沉走出校门时已临近十点,主干道上的车辆大部分已疏散,稀稀拉拉,许家来接的黑路虎停在百米开外的槐树下。
S市街头种得最多的就是国槐和法国梧桐,也有些大叶女贞,不过八中外头的林荫道都是槐树。
几场春雨打过,槐树枝头的嫩芽在路灯映照下绿得鲜极了。
顾星沉看一眼远处的车,站定,许罂见他不走,也停下步子来。
她垂头看自己的鞋尖儿,而他垂头看她额前细碎的发。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微妙的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槐树嫩芽的清甜味道。
“还疼吗。”顾星沉低低地问,微凉的指尖抚了抚许罂脖子上那一点儿红痕。
许罂咬咬唇,脸有些热,点了点头。
顾星沉目光暗了暗:“我下次会轻一点。”
许罂又点点头。明明平时是个小话痨,可今晚,在这个少年跟前,她却羞赧得什么也说不出口。
——从少年那个热吻开始,她的心便已跳得乱七八糟了。
顾星沉看似平静淡漠如常,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那颗心滚热滚热的,吃到她的时候,他连血都要沸了!
少年内心那么强烈的情绪,可落到指尖,却只是把少女的衣领往上拢了拢,遮住那他留下的红印子。
“早点睡,别躲在被窝里玩儿手机,弄到半夜不睡觉。”
“我知道啦,你好啰嗦……”
许罂乖得出奇,从顾星沉手里接过自己书包,慢吞吞往路虎车去。
少女高高束着的长马尾,十分精神,短裙帆布鞋,满是俏丽的青春活力,顾星沉看着那玲珑美丽女孩儿的背影,目光深了深。
“等一下。”
许罂回头。“怎么?”
顾星沉一顿,淡道: “题……我明天给你讲。”
许罂早忘了,懵:“题?”
顾星沉嘴角一弯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极浅的笑意掠过,犹惊鸿照影。
“数学书,第7页。那篇弱智的题目。”-
许罂抱着书包坐在车的第二排,从反光镜里看见路边的少年望着这边。
她拉开书包拉链,找出数学书翻到第7页,摸着脖子无声嘀咕:
“这题,成本也太高了。”
她竟有,以身体买卖求索知识的一天!
关键买卖了她依旧是个学渣。
惨。
谭叔从后视镜里看见少女抱着书本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只是脸蛋儿红扑扑的有潮红。“罂小姐闷吗?要不,开点儿窗?”
“哦,好啊。”
谭叔一边调下车窗,一边笑说:“星沉可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孩子。”
许罂正摩挲着脖子上那处有些疼的地方,眨眨眼。
“体贴是体贴,可你不觉得他管太多了吗?刚还说不许我睡前玩儿手机。”
谭叔圆滑地为顾星沉开脱了几句,许罂挥挥手懒得争辩。反正大家都觉得顾星沉“文化人”、很好就是了。
谭叔每天负责上下接送许罂,和一些家庭用车,已经很多年了。许罂交男朋友,家里不知道,但许罂觉得,谭叔肯定猜到了。
许罂觉得自家这根老油条司机可狡猾,他从不在父母面前告她状,甚至有几次许罂都觉得他太渎职了,委婉提了几句要不要告发一下,哪知谭叔说:“罂小姐你放一百个心!”
结果他以为她在试探他,然后很可能即将丢掉饭碗。
所以那段时间谭叔工作分外勤劳,干了很多不必要的工作,比如,她五点半放学,他三点就来了等着,她七点半出门,他五点就起来待命诸如此类。
后来许罂觉得,嗯,老油条也蛮好的,就这样吧。这样下来就是很多年,从南到北都跟过来了。
许家父母文化不高,就是别人口中吐槽的暴发户,只是她家暴得比较凶,矿上挣了不少。
北方干的生意普遍比南方的生意模式单纯,他们家就买矿卖矿、买地皮卖地皮,再不是就投资些厂,吸纳人才的方式也和南方的老板不一样,就家庭式的培养,跟着大老板干得好,送辆车、送套房,或者给一笔钱之类,有点儿过去的大家族蓄养人才的方式。
所以,许罂周围类似谭叔这样跟着他们家走的叔叔,还不少。
不过那些叔叔都在酒店、化工厂里或者矿上做老总高管什么的——
夜里起了雾。四四方方的小窗半开,微风送着雾气徐徐而入,被屋里热气瞬间蒸没了。
猫儿打了个喷嚏,跳上书桌,等着少年。
顾星沉刚洗了澡,毛巾擦着短发,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
他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所以翻开化学笔记本看了看,上头蓝色圆珠笔整齐地记着一些要点。
看了没多会儿,顾星沉目光就落在书边手机的小黑屏幕上。
少年心中犹疑了一下,还是摁亮了。
一条信息立刻跃入眼帘,但没有字。
【微笑.jpg 】发件人“许罂”。
笑脸又乖又可爱。顾星沉笑了一下,像想吃糖的孩子如愿吃到了想要的那一颗,满足地放下手机,专心看书。
但手机又来了两条信息。
【星沉】
【在干嘛】
顾星沉手指在手机上敲了几下,猫儿看见,淘气地伸爪子摁住他的食指,弄得他指尖痒痒的,就放下了手机,没有回。
许罂又发来一条。
【星沉?】
然后迅速紧接。
【T.T】
【你吃了人家,就不认账吗】
【你好坏】
许罂倒立腿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等回信,这次顾星沉回得很快——
【快睡】
许罂:……
她发了那么多条,他就俩字!
许罂盯着那两个字,眉头越看越皱。
“好无趣的男人……”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为这样一个无趣刻板的男孩子心跳得乱糟糟。”
“疯了疯了……”
“坏顾星沉。”
许罂没了心情,翻身倒下去却恰好倒在数学书的书棱上,疼得直冒火,随手就一丢,躺下去拉好被子,翻身侧着,瞅地上翻开的数学书。想起树下那个极尽痴缠的热吻,脸热热地嘀咕:
“真亏……亲那么久,就换来两道题,还是弱智题。”
“唉!”
不过到底还是听了话,许罂没玩儿手机,直接睡了。
比起父母,有时候许罂更愿意听顾星沉的话,尽管,听的时候也不太乐意就是了。
大多数情况,她是怕他冷冰冰的不理她,她才愿意听一点。
顾星沉生气不说话的时候,就跟块儿冰一样!又有点儿酷酷的,又吓人-
顾星沉看完了书,已经十一点多,头发也干得差不多,正要睡觉,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猜想是许罂,叹气——
“还是不肯好好睡……唉,什么时候才能听话。”
从床边折返去书桌,顾星沉拿起手机,结果却不是许罂。
“喂。”
玻璃窗被推开了些,生锈的铁栅栏落下一些锈迹。顾星沉靠着窗,望着夜幕下老街的建筑物,只辩模糊的轮廓。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两秒,不浓不淡地笑了一下。“听你这么淡定,在北方还习惯?”
“不习惯,空气太干,流鼻血。”
那边:“呵,流个鼻血算什么?为了许罂,你就是血流干了都得去吧。”
“不至于。”顾星沉心情还不错,所以话比上次两人通话多一些,“比起让我血流干,我会选择不让她离开我身边,就不用去追了。”
苏野磨着牙冷笑,犀利道:“得了。你就沉迷这口毒吧,房子卖了天南地北追着她去,她能给你个家么?”
拿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顾星沉眼睛凝了下,没吭声。
“星沉,许罂我太了解了。等有天你离不开她,她却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就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许罂就不适合金屋藏娇,她在一个地方是呆不住的。”
这次顾星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夜深了,早点儿休息吧。”
苏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一说许罂不好你就要挂电话!好好好,我不说她大实话了,还不行?我跟说正事儿呢。”
“说。”
“上星期有人去你老家找过你。”
“谁。”
“不知道。我是听马爷爷说的,说是有人来问过。”
顾星沉眼皮抬了抬,缓缓眨了下眼。“那人长什么样看见了吗?”
“看见是看见了,你晓得马爷爷年纪大,眼睛不行脑子还不好使,看过就忘了,就知道是个男的。”
苏野顿了一下,“哦,那男的车牌好像是京A8开头的。马爷爷当了一辈子司机,就记得这车牌了,不过他说的时候我当时没记住。”
男孩子间的聊天简单直接,没有那么多柔和的调剂。事情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星沉冷淡,苏野暴躁,但论起细心优柔,苏野比性格冷心冷肺的顾星沉好得多,所以这小子挂了电话后不放心,又补了几条消息过来。
白净的手指握着玻璃杯,顾星沉仰头把要药吃下去,点开苏野的信息。
【药按时吃。既然放不下她,就为她好好活着!】
【其实仔细想许罂还是挺不错。上哪儿找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能完全满足你丫横流的色欲?】
【祝早日征服。[龇牙笑脸]】
第27章 我说喜欢你
S市天气多变,今天气温上了20℃,同学们纷纷脱下厚毛衣。男同学们不怕冷,就穿了件白衬衫,女同学们也换上了薄打底袜。
下午放学后,徐少庆和唐诗郁闷地从徐静办公室出来,因为许罂好几天不上课,徐静批评班委没有看顾好同学,让他们去把许罂、陈星凡、金宇、江寰四个找来带到办公室。
——这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唐诗走进教室,问正讨论物理题的女生们:“你们看见许罂了吗?
女同学纷纷摇头。
“没有。”
“我也没有。”
“都好多天没看见她了。”
“怎么了副班长?”
唐诗心烦地叹了口气:“哎呀!还不是她逃课太凶啦,害我们被徐老师骂了……都问了好多人,都说没看见,也不知他们几个逃课逃哪儿去了。”
大家一阵唏嘘,可怜的背锅班委。
然后有人提醒:“顾星沉问了吗?”
其他人也跟着反应过来:
“是啊,许罂不是在追顾星沉吗,或许顾星沉知道呢?”
“顾星沉不可能不知道。”
“班长副班长,你们找星沉问呗。”
这会儿顾星沉并不在教室,徐少庆和唐诗一路找到教学楼天台,推开门就见顾星沉坐在楼边儿么,看着十分危险,不知在想什。
徐少庆不敢喊他,生怕一出声会吓着他掉下去,走过去才喊了一声顾星沉。
夕阳照着顾星沉侧脸,白色校服衬衫染了些金色。他说话还是清冷温和的味道:“班长有事?”
徐少庆:“嗯。许罂找不着。”
唐诗:“她几天没来学校,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顾星沉顿了下:“不知道。”
唐诗有些意外。“不会吧。她那么爱缠你,都没告诉你她行踪?”
徐少庆:“就是啊星沉,你别替她遮掩了。”
满校园厚积薄发的春意,水清木华,可顾星沉心里却像有未退的春寒,缠着心口,挥散不去。
“我确实不知道她在哪儿。她没告诉我。”
徐少庆和唐诗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下去,走到天台小门的时候才回头看一眼顾星沉,小声交谈。
“难道许罂对星沉也失了新鲜劲儿了?”
“别的男生从追到分手,都没有超过半个月的。算算时间,顾星沉都被追了一个月有多,是差不多了……”
“……星沉好可怜啊……”
顾星沉听见了几句,无动于衷,远望斜阳。
垂头划开手机的信箱。
里头许罂的短信,还是四天前发的。
电话记录里,上一通许罂的电话也是快一周前了-
酒吧俱乐部。
钟塔公园旁边的“**1街”,S市最昂贵的娱乐场所集结地。入夜后便时而听见跑车嗡嗡的声音在街上缓慢的蠕动,不时吸引一些人回头。
一辆玛莎开得十分诡异,大道不走,专挑小路,最后停在时代广场的地下停车库。
今天还是许罂开的车,她下车来就照着金宇小腿踹了一脚。
“金宇,你丫还好意思当个男人!这儿都来了多少次,还找不着路!好车给你开都白瞎了。”
金宇阴着脸盯许罂,但确实许罂没冤枉他,所以没吭声。
陈星凡和江寰哈哈大笑,陈星凡手搭在许罂肩膀上:“小罂,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阿宇是个路痴。”
“别这么亲热,我可只喜欢我家星沉。”许罂跟这几个狐朋狗友说话都相当随意,推开陈星凡的胳膊。
“还好意思提你家星沉,我看早变别人家的了。自己说说,多少天没见人家了?”陈星凡不知趣地戳破。
“……他不会那么容易跑的!”许罂略有窘迫,在学校拴那么久,难得出来活泛一下。
许罂把包往肩上一甩,就往前走。
顾星沉主动的那个吻,她是看出来了。
那样矜持的男孩子,如果不喜欢,是连手都不会跟人牵一下的。
所以,再一次,许罂胜券在握。
顾星沉是她的了。
许罂穿着连衣裙,和有一点儿跟儿的鞋,朝电梯走去。
三人都看着许罂背影。
陈星凡:“好一只勾人挖心的狐狸精。我真是可怜顾星沉。”
江寰与金宇点头。
而后江寰摸摸下巴:“她那样子,真是来打架的?”
金宇面无表情锁好车门,说:“她哪次动过手?不都是咱们上她捡现成的?”
然后,陈星凡和江寰都觉得很有道理。
——果然闷骚都长于思考啊!-
喧哗的酒吧。
许罂点了杯鸡尾酒坐在沙发区,慢慢抿着。
乱射的彩色灯光,震耳欲聋的DJ音乐,喧闹的舞池充斥乱七八糟扭动的性感肉体。
陈星凡和江寰去了趟吧台之后,乐声就更大了,以至于发生点儿什么也没人注意。
他们忙活去了,许罂一个人坐着,期间有人找许罂搭讪,白衬衣、黑西裤、手腕戴着块浪琴手表,看样子是高管白领。
“小妹妹多大了?这种地方可不是未成年人来的哦?”
许罂咬着鸡尾酒杯沿,翻了下眼皮,有一些笑意:“你觉得呢?”
男人成熟圆滑,十分自信。
“18,有吗?”
许罂翻着白眼儿笑了声,没搭理,抿着酒杯看向舞池,那边,江寰和金宇一人拖了个人出来,陈星凡跟上。
男人侃侃而谈了一会儿,才发现少女根本没听他的,所以停下来打量少女。
竟越看越觉得吸引人。
她又漂亮娇艳,又掩不住一股子清纯味道。
他正想说点儿什么,少女就放下酒杯走了,根本不容人挽留。
许罂跟着到了休息小包间,推开门,那两男的已经被打趴下,一个劲儿跟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道歉。之后,金宇送了那个女孩儿出去,留下陈星凡江寰善后。
“就完事儿了?”许罂眨眨眼问。
江寰摊摊手,陈星凡拿起自己的小黑皮衣:“走啦。”
许罂也摊了摊手——
“这架也太虎头蛇尾了,我都没看着!”
江寰:“玩弄感情的渣男都怂,没吓两下就认了错,好没意思。早知道不来了,阿宇一个人就能搞定。就是害老子们找这么多天,倆孙子藏得真深!”
解决完麻烦事,陈星凡提议去飙车,江寰与她一拍即合,许罂说随便,但金宇说不去。
陈星凡:“阿宇,你最近咋老掉链子!行不行了还。”
金宇手往兜儿里一扎。“你们刚也看到了,乐队主唱给那俩渣男玩弄了感情,伤了心不干了,下星期六比赛之前要找不到合适的主唱,就只有弃权。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干别的。”
陈星凡和江寰点点头:“你们排练那么久,弃权不可惜了!”“这样,我们也回去发动朋友问问,有没有热爱音乐歌唱得好的。”
许罂正掏出手机给顾星沉打电话,电话拨了两遍,那边却没接。
许罂看看时间,8:41,应该晚自习还没下。
难道是……顾星沉不方便接听?
许罂正想着顾星沉真是越来越傲,就忽发现周遭诡异的安静。“你们……盯着我干嘛?我可不认识女主唱。”
陈星凡:“不用认识,就你了。”
“我??”许罂指指自己抽了抽嘴角,“我KTV照着词儿念的水平,你们找我?”
金宇:“就你了。凭你脸蛋身材,上台搔首弄姿一下就行。”
许罂:……
所以,他们当她是什么?!——
老街安静的街道,夜晚没什么行人,杂货店稀稀拉拉开着。
单车轱辘声在门外街道转过,守店的老板循声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他很安静,但外形和气质太出挑,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认真优秀的孩子。
那种优秀感,看一眼,就能让人记住。
顾星沉在小巷子路口下车,推着单车走。忽然背后有脚步声靠近,一道影从后紧咬上来,同时他双眼就被蒙住了。
“猜猜我是谁!”
这声音故意捏着嗓,变了调。
顾星沉呼吸紧了一下,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许罂个子低少年很多,踮着脚尖才能从背后蒙住少年的眼睛。掌心被男孩子睫毛尖儿刷了一下,许罂心头也跟着发痒。
“快猜我是谁啦!”
“许罂。”
听见自己名字被道破,许罂纤细的手立马放开了少年的眼睛,拉着脸:“顾星沉你有没有点儿情调啊!调情都不会,多猜几下会死啊~”
顾星沉眸光想后斜了斜,却没转头看许罂,整了整被撞歪的书包肩带,推着单车走自己的。
“唉你等等!”许罂赶紧小跑两步跟上去。“好几天不见了,你都不看我一眼?”
安静的街道,少年寡言,只有女孩儿叭叭叭说个没完没了。
“你难道不想我吗顾星沉,我以为你会很想我呢。”
“我可是每天都好想你。”抱怨完,许罂又立马变作笑脸,抱着顾星沉的胳膊小孩子一样任性地仰看他下巴与喉结:
“我每天都在想你那天晚上的吻!好热烈……”
少女轻佻地表白,轻浮极了。
顾星沉冷冰冰的,不理。
——她想他?
——她想他会几天都不联系一下?
他不过是主动了一回,她便又对他稳操胜券,不上心了。
许罂,就是这样坏。
安静的少年的心深沉,许罂并不能懂,还在叭叭个没完,整个街道都是她聒噪声。
“喂!”
“你怎么了嘛顾星沉,哪儿不开心了又?”
“是因为下星期的月考吗?”
“没事儿的,你肯定还是第一。”
“就算你不是第一,我也绝对不始乱终弃!”
“我发誓。”
“看着我嘛,我要开始发誓了。”
“你不看我可不发哦?”
“喂,真不发哦,你到时候考第二我变心了,你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顾星沉自走自路。
“看我!”许罂生气,干脆张开双臂拦住,顾星沉往左,她就往左,他往右,她就往右,他耐心,她更耐心。
最后,顾星沉不得不站定,许罂如愿拦下,得意地扬扬下巴笑:
“反正每次到最后你都要听我话、跟我屈服的,搞不懂你还挣扎什么劲儿?”
“一开始就顺从我不好吗?”
“非要逼得我折腾欺负你。”
顾星沉盯了她一眼,撇开头,目光落在旁边路灯的柱子的影子上,不说话。
许罂咬咬唇,说真的,她什么都敢对顾星沉做,欺负他,折腾他,调戏他……唯独顾星沉不说话这一点,她就一点儿办法没有。
——少年冷淡起来,连骨子里都是冷,不食烟火。他不理她,就真的不会理。
“喂,哑巴啦?你等等,别走啊。”
许罂才意识到,顾星沉是真生气了,可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凝着眉头对顾星沉慢慢走远的背影思索。
“为什么生气啊到底……”
这时,旁边有了车辆的引擎声,一辆宝马三系停在她旁边落下车窗。“小妹妹,又见面咯?”
许罂看了司机两眼,想起来是酒吧里跟他搭讪的白领男人。“你跟踪我?”
男人潇洒地做了个手势,“不是跟踪,是跟着。”
许罂抱胳膊翻了个白眼,对着顾星沉的时候任性娇俏的样子大不同,现在是高傲冷艳,目中无人。
许罂懒得搭理,打算去拦个出租车。
可男人却不放过,驱车跟上,话语轻佻。
“在酒吧我就觉得你肯定没成年,没想到还真是。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路上就不怕遇到坏人?”
“上车吧,哥哥送你回家。”
许罂正想说省省吧大叔,忽地肩膀便被一揽,一个踉跄,被扣进个怀抱,刹那有柔和清冽的味道撞入鼻腔。
顾星沉:“走了!”
——才眨眼功夫没看着她,就开始不乖!
——跟谁都能留情。
白领男人被少年的目光盯得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喂”了一声,但少年和女孩儿已经走远了。
刚刚没醒过神,现在一回想,那高个子少年的眼睛,极致的冰冷慑人,活像头初长成的狼!
“靠。现在高中生谈恋爱也这么凶残……”——
顾星沉有股无名火,一想起刚才那男人赤裸裸的眼光在许罂身上逡巡,他真恨不得脱下衣服把许罂严严实实包起来,再把那男人眼睛挖了。
“坐好,我带你去老街外叫出租车!”
许罂兴致冲冲:“好呀!”
“你高兴什么?”
“……”许罂噤声。当然是高兴你终于理我了呗~
“以后不许跟不认识的男人说话,听到没!”
“……”许罂咬咬唇,有点儿不乐意,“顾星沉,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上次不许我跟人我喝酒,这次不许我跟人说话,你暴君吗……”
在少年冷冷不容反抗的眼神下,许罂怂了一下,但还是小声反抗:“那万一别人跟我问路呢?我也不说话吗?太奇怪了吧……”
“……”顾星沉气极了,反而想笑。“许罂,你怎么不把这点儿聪明用在作文上?说不定就能进步到倒数第十呢!”
许罂:“…………”
(╯‵□′)╯︵┻━┻
学习好了不起啊!-
坐上后座,许罂抱住顾星沉的腰,脸颊顺势贴在他后背。
“星沉,你刚为什么生气不理我?”
顾星沉聪慧内秀,心思敏捷,什么都不爱说破。可偏生许罂跟他完全相反,真没心没肺透了。看起来一身聪明劲儿,实际上脑子却三不五时犯糊涂。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儿。
一个好看的草包!
他生气她肆意跟他调情,然后又一声不响置之不理,生气他都那样主动吻她了,她还不痛不痒,视这种亲热如一时的身体贪欢而已。
顾星沉觉得自己的吻,真白瞎了。
他在生气。
可她呢?
却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真是笨。
顾星沉郁闷地想了一串,心中叹息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不为什么,就是想生气而已。”
许罂:“……你这理由也太……”
双手箍住少年的腰,许罂按捺下布满,温柔下来:“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说正事呢,星沉,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我呀?我追你很久了,再追不到,别人该笑话我了。”
顾星沉:“……那就别追我好了,八中学霸还多,你随便挑一个。要不,刚刚那种男人也行,和我一样,都是斯文败类。”
“那怎么行啊。”许罂一口反驳。
“为什么不行。”
“还能为什么不行。我们不是从小就在一起吗?而且你有过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以后还想找到比我更漂亮称意的?那概率太小,你别考虑了。”
“呵。”顾星沉冷笑了一下。“谁说一定要找漂亮的。”
许罂想起那些给顾星沉递情书的女孩子们,醋意在胸口翻了翻,锤了少年的背一拳头,凶巴:“你就说你想找谁吧!”
又软下去一些,小声咕哝:“First Night ,都给你了……”
空气一时安静。
夜里少年呼吸声好像急促了一下。
他短发在夜色里轻轻飞扬,干净的白衬衣,干净的发际线,矜持得令人心动。
嗓音,一如气质清冷。
“是First Night,发音错了。”
“你……!”
许罂心里直想骂脏话,跳下单车直挺挺瞪顾星沉。
少年回头,云淡风轻,清俊的眉眼略带促狭。“这么简单的单词都说错,我不在的这两年,你上课有没有听过讲?”
许罂气得要死。“你管我怎么发音!”
一个眼睛淡如流云,一个眼睛怒火中烧,然后许罂慢慢被少年清俊的眉眼吸引,怒气渐消,心跳倒是怦然起来,也为那个单词的意思,而有些脸红,羞涩。
许罂眼睛闪躲了一下,咬了咬唇。
“星沉。”
“嗯。”
“我……喜欢你。”
“……”
他们很小就在一起了,但曾经大概是不懂爱,并不说喜欢,偶尔说喜欢,也是学着别人谈恋爱的哥哥姐姐,依葫芦画瓢,也并不能体会喜欢是什么。至少,许罂是这样的。
然而现在,对于顾星沉,她心境好像慢慢在变化了。
看不见他会想,看见了,会更想。
——想跟他说话,想吵他、想闹他,想把他矜持的脸逗得支离破碎,想抱着他的腰,想抚摸他的喉结,想仰着头承受他热烈的吻,想他的肌肤,想他的味道,想他不再矜持时,野兽一样发红的眼睛……
许罂难得厚着脸皮、拉下身价深情表白,却没得到回应,又疑惑又尴尬歪头看顾星沉。
许罂:“喂,我说我喜欢你啊,好歹给点儿反应啊?”
白衬衫上落着清辉,清冷而书卷气的少年轻笑着讥诮:
“成绩那么差,也好意思说喜欢年级第一!”
“脸呢?”
“许罂。”
第28章 糟蹋
夜色中的城市,马路上有水洼,出租车驶过车轮溅起水花,浇湿了夹在路基缝里的野草。
出租车的第二排,许罂抱着手机,把顾星沉的信息反复看了两遍,但没有联系过去,就这么看着那些十分简短消息。
然后一手捏着手机,她一手托着腮,望着窗外飞驰的城市,脸上微笑慢慢化开。
许罂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傻了。
总对着顾星沉的消息傻笑,还看不止一遍。客观来说,她真觉得这种行为十分的弱智、脑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其实以前,许罂也没觉得自己多喜欢跟顾星沉相处,没觉得自己多想和他接吻。
可现在,她总是不经意就想起他的气息,他的眼睛,甚至他近距离跟她说话时,嗓音里细微而性感的颤响。
路灯光偶尔落下一些进出租车,光影快去变换,光线鹅黄。
手机在掌心握久了,变得温热。许罂最后还是编辑了一条——
【顾星沉,你个书呆子大笨蛋!成绩好了不起么!哼![高傲]】
看了一遍,很满意,她才一点发送。
许罂不知道为什么顾星沉还不松口,不答应她,但是,许罂可以感觉得出,顾星沉已经在爱她了,不再如刚开始那样抵触、顾忌。
其实答不答应、名不名分又有什么重要?
他们,已经在恋爱了。
许罂托着腮,指腹下的脸蛋有些热,心里蜜蜜的感觉,让她嘴角也微微扬着。
出租车是个女司机,她从后视镜里打量了许罂好久,这么漂亮的女孩儿,真的不多。但她是不是在早恋?笑得那么甜。
女司机觉得有点儿可惜。早恋耽误学习,可不好啊!
一阵手机铃声搅扰了车厢里的静谧,许罂一喜,以为是顾星沉打来的,然而拿手机一看,立马拉下脸。
“喂妈。”
许罂刚张嘴,就赶紧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皱着眉忍受着噪音,揉了揉耳心。
电话里,许母噼里啪啦一连串数落:
“你个死娃娃上哪儿去鬼混了这些天?”
“班主任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你还想不想上学了,不想上就给我去矿里挖煤体会体会挣钱的辛苦,看你还好不好好学习!”
“你以为钱都天上掉下来的吗,想你爹妈当年也是穷得叮当响,吃了多少苦才……”
许罂听得烦:“行了行了行了,妈,您每次都说这些套话,来点儿新鲜花样啊。就算是自己女儿,教训起来也走点儿心好不好?我都听见你麻将牌了……”
许母沉默了一下,果然气焰萎了许多。“让你好好读书!不是害你!”
许罂丧着脸:“你们年轻的时候读书都读不好,我作为你们的女儿,有遗传啊!把希望寄托我身上,你们觉得靠不靠谱……”
“你就说你不读书以后怎么办吧?!”
“你们初中文化不也混挺好的嘛……”许罂句句顶在父母软肋上。
“那、那不是时代不一样!咱们那年代初中生就不错了。你们这代人不混个大学生怎么搞,到时候别说挣钱,连钱怎么花都搞不明白。”
许罂叹气。
她家有钱是特别有钱,但总有点儿土豪气息,不说别的,就说她爸妈教育她吧,都是那些话,三两句不离钱,说不出个什么高深大道理来。
一身铜臭味儿。
不过,她父母也知道自己文化差,所以一直很尊重文化人、读书人,就比如顾星沉,他们就特别喜欢!
尤其有一次她父母看见顾星沉书包里的成绩单,乖乖,全是第一,那眼睛都要冒水儿了!
那次她就特别不高兴,很不喜欢顾星沉,甚至后悔跟他在一起、带他去她家玩儿了,总觉得顾星沉抢了父母对她的爱,让他们觉得她很差。
那次之后,许罂默默努力看了一天书,然后看着看着发现拿错了课本,那是是上学期的!
然后满心崩溃地就放弃了。
看着顾星沉,她只有无力嫉妒的份儿。
电话里,母亲还在一片麻将牌的啪啦声里絮絮叨叨,许罂有一句每一句的听着,有点儿打瞌睡。
许母手头忙活着麻将,也不想恋战,再加上她也不觉得许罂非要读很多书什么的,自己女儿什么材料父母太清楚了。
什么阳春白雪许家父母搞不大懂,但是有一句话他们从教育专家那儿听进去了。
——男孩子穷养,女孩子要富养。
所以,他们就没想过让许罂吃什么苦头,以后物色个好男人嫁了,有矿继承矿,有产业继承产业,没有就拉到,这些钱反正饿不死她。
“你还是得好好学习,多认识点字儿!谈吐好一点,受人尊重。以后啊,混社会路子才宽。没文化以后能干啥?人家有文化的天儿都不想跟你聊。”
许罂从包里抽出金宇给她的那张CD,随口说:“那我当明星好啦。靠脸吃饭,用不着什么文化。”
那边许母唉哟地吐槽了几句,她能当明星、猪都能上树什么的,反正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废柴女儿除了花钱享福能干啥。
文化低的父母大都有这个通病,心里爱着子女,嘴里却总没两句好话,说这不行,那不行,往往搞得孩子很任性、很叛逆。比如许罂就是。
“刚你爸说你还没到家,这会儿又在哪儿瞎混啊?跟江寰、金宇那几个混小子在一块?”
“没!都瞎猜啥呀。”许罂没好气,听得相当不耐烦,随口一扯,“我刚跟顾星沉在一起,他给我补习功课!”
果然,她妈立马就信了,连带语气都变了。“哟,那还差不多。”
许罂无声干笑。瞧吧,一说顾星沉他们就信。
许母:“星沉来了北方这么久,咋不来家里坐?你让他周末过来玩儿,我让厨子准备点儿好的。”
“哎呀人家忙着呢,年级第一每天要学习很多的,没空!”许罂说完,想了想,挑了挑眉有点儿笑,“妈,如果我说,我跟顾星沉谈恋爱,你会信吗?”
那边一下子沉默了。
许罂等了好一会儿,她母亲怒道:“你敢!”
又说:“别去影响人家考北大清华!”
许罂:……
皱着眉头抱怨:“妈,其实我是你充话费送的吧!”——
英国学校师生的交流活动在校网、校报和公告栏都有专题,光照片就有好多组,参观校舍的、体育馆、游泳馆、天文馆……窗口都快摆不下。另外,除了校园记者的报道,还有陪同人员攥写的心得手稿。
照片里的顾星沉穿着干净的白衬衣、简单深藏青色长裤,脖子上挂着蓝丝带牌子,没有笑,眼睛淡淡看着镜头。
虽然同站的男生里头也有长得帅的,但顾星沉那种斯文矜持又有点儿冷的气质是别人没有的。
“哇,这个男生是谁啊,好帅好有气质。”
“不知道唉。”
“啊,你们看是不是有点儿像前两期高二年级哪个班的升旗手?”
女孩子们围着公告栏讨论,最后找出了顾星沉名字,还找到了对应的手稿,字迹清秀苍劲,写得特别漂亮整齐。
“字儿也这么漂亮。”
“都说字如其人嘛……”
许罂手扎在松垮垮的校服外套里,拧着眉头听学姐学妹们讨论顾星沉,有点儿不高兴,她转头,对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少年“喂”了一声。
顾星沉对她态度还是淡淡的,但总算不再躲着,今早许罂起得早,让谭叔绕到顾星沉家的那条街,等着他,死活赖在顾星沉单车后座上的学。
“嘁,什么字如其人,都是废话!”许罂踢了个石子儿,轱辘滚了好远,她偏头看顾星沉,理直气壮:“我字就丑,可我长得这么漂亮啊!对吧!保持了两年的校花呢……”
顾星沉淡淡看她一眼:“字如其人,说的是内在美。”
许罂停下步子,穿着白衬衣、深色长裤的少年已经走到了教学楼门口。
许罂皱起眉心,才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啊顾星沉,你是讽刺我内在丑吗?”
“喂!你站住!”
“你再不站住我生气啦!我欺负你哦!”
走进教学楼的顾星沉,听见女孩儿骄纵怨愤的抱怨,弯了弯唇。
从十二三岁他们初遇,许罂留给他的印象都是差不多的——漂亮,坏,肤浅。
许罂绝不是那种有书卷气的淑女,每当两个人在一起,她经常恬不知耻、不知矜持,他一边觉得她肤浅,一边又……喜欢。
她越骚。
他越爱-
许罂倒是不知道顾星沉想了些什么,她就瞧着少年消失在楼门口,努了努嘴,一腔不满。
看吧看吧,真的,她以前不喜欢顾星沉、嫉妒顾星沉是有原因的。
人人都喜欢顾星沉,跟他放一块儿,她就被比得跟块豆腐渣似的!
除了长得漂亮、朋友多之外,她好像一无是处啊。
许罂都快有点儿怀疑自己人生价值了,连她妈都偏心顾星沉,咦呀,这个斯文败类可真会装!
许罂觉得,她爸妈怕不是真因为没文化所以脑子笨?
——他们家女儿都给顾星沉糟蹋了,还觉得这人是好孩子呢!——
因为答应帮金宇的忙,所以这一周开始,到下周末比赛的时间,许罂除了在教室里缠缠顾星沉、惹惹他,偶尔上上课,其余时间都在多媒体楼的天台,跟金宇的乐队磨合,恶补唱功。
徐静知道她在学校敲敲打打,没有去外头乱来,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人家父母都睁只眼闭只眼了,班主任也只能这样。
这次的比赛是市里一个二线说唱歌星和一些赞助商联合举办的“原创说唱大赛”,自带乐队的那种,倒算不上多盛大的比赛,不过金宇是星二代的关系,跟那二线歌星和一些参赛选手都认识,如果发挥太菜,也扫面子得很。
所以这一场,看起来是输赢之争,实际上是金家老小的面子保卫战。
许罂被揪着说了一下午的音高、音准,练得嗓子都干了,没好气地瞥金宇:“所以你们娱乐圈的人都没什么文化是吧?没事儿攀比个什么?浮躁。”
金宇阴着单眼皮瞟一眼许罂,没好气。 “你懂什么!要是我这次狼狈了,以后出道了就会变成我黑料。那圈子我是早晚要进去的!”
“说话客气点儿!学学我家顾星沉,说话多温和有修养。”许罂抱胳膊吐槽,“怕黑料你还跟我们一起打架翘课瞎混,就不怕以后给娱记写成不良少年?”
金宇冷飕飕呲了一声笑,翻了个白眼儿,不想理许罂。
许罂也懒得理他,反正金宇这人一直都是个怪咖。不过他作曲的才华还是很好。
写词就算啦,课都没怎么好好上,语文长期不及格的学渣,能有多少内涵。
据金宇自己说,他写英文还行,但许罂英语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虚张声势。
因为金宇英语也长期在及格线徘徊,徐静说他作文写得狗屁不通,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媒体楼的天台风有些大,放学后满屋顶夕阳。
顾星沉走上完最后一步楼梯,就看见站在橙色夕光和微风里的许罂。
许罂的个子在女孩子里算中等,但身材比例特别好,一双长腿特别纤细漂亮,还白,视觉上就拔高很多。
她发丝飘动,裙裾飞扬,站在乐队中心,竟和画报上的女歌手一样,漂亮闪耀。
没有聚光灯,她就已闪闪发光。
许罂嗓音很好听,但顾星沉刚听了一句,眉头就紧紧皱拢来。
——她嘴里吐出的那些英文单词,没一个发音是准的!
——那都念的什么魔鬼咒语?
许罂发现顾星沉,停下来,冲顾星沉挥手——“星沉!”
金宇与调音师、乐手看过来,看见顾星沉后双方打了个招呼,而后金宇就说收工,给两人挪地儿。
许罂给金宇眨了下儿眼睛,小声说:“谢了啊,不做灯泡的单身狗都是好孩子。乖!”
金宇瞥一眼许罂低骂了声操,跟顾星沉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眼睛相交了两秒,有些微妙的东西,在彼此眼神交汇中流转。
——没有明说,但彼此心里都清楚。
哪怕心里藏着事,顾星沉依然能云淡风气,他走过去站定,晚风吹着他洁白的校服衬衫领口,撩开了一些,露出一段干净的衣领和白皙的锁骨。
许罂看了一眼,就俏皮地一勾红唇,笑起来,食指快速揉了一下少年的锁骨窝。
“我就喜欢亲你这里!好滑。”
她恶作剧,顾星沉也不生气,撑着天台边,坐下。
外面还有一圈伸出去的栅栏铁网,所以很安全。许罂跳了一步,在他身边坐下。
她坐得近,两人的腿就挨在了一起。
今天天气暖,25℃,许罂又向来不怕冷,没有穿打底袜,裙子短,两条光裸洁净的大腿露了大部分,贴着少年的。
顾星沉矜持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许罂一瞟,眨眨眼,挪过去。顾星沉目光在一双雪腻的腿上游移了一下,偏头,又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许罂眉头皱起,又凑过去紧贴着,还摁住了少年的腿非要让他靠着自己的,口无遮拦地嘀咕——
“都做过了,还矜持什么?矫情不。”
顾星沉偏头看她,目光有些不满,也更有些……荡漾的滚烫情愫。
本来许罂没觉得什么,然而大概是天台太安静,也或许是晚霞与微风有些浮浪了,总之,在少年目光下,她脸也有些烧起来,默默垂头看自己的腿,脑海里浮现一些画面。
然后,默默拉了拉短裙,多盖住了些肌肤。
他们做过,不过,那都是以前了。重逢之后,他们并没有。顾星沉和以前变了,他成熟不少,变得更深沉克制,不管是哪方面。
“许罂。”
她听见顾星沉低而清冷的嗓音喊她,音色似有些动情。
许罂咽了咽唾沫,心里有些小紧张,回应他。
“嗯……”
然后,并没有下文。
安静里,心房有涟漪荡荡。许罂忍不住偷偷看他。
第29章 天台
流云变彩,天空逐渐变深。
那种让人羞涩的暧昧,还萦绕不散。
“你叫我来什么事?”顾星沉问。
许罂偏头看他,掩饰去那点奇怪的心悸,恶意地推顾星沉太阳穴。
“你这么严肃正经干嘛!没事就不能叫你来?”
顾星沉目光炯炯,许罂心悸,移开看地上没来得及收走的乐器。
“刚我唱得好听吗?”许罂已经等待着夸奖。
“……嗯。”
“你干嘛要……一下。”许罂学着顾星沉停顿的动作,皱眉。
顾星沉转开头。“不想说。”
许罂:“……”撇撇嘴,“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少年默认。
许罂一下有些上火。学习她是没自信,可唱歌卖脸这种吃身体本儿的她一向还有点儿骄傲。
顾星沉……一下,什么意思?
“整个乐队都说我唱得好听,就你觉得不好!”
顾星沉看许罂一眼,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见的那个几个学生,包括金宇在内,他认识三个,都是年级倒数的。
有几分了然。
许罂不甘:“你到底觉得哪儿不好嘛!告诉我。”
“不想说。”
“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许罂一撑天台边沿跳下来,抓着少年双肩摇晃,左晃右晃地强迫人看着她。
“说了,我不想说。”
“可我也说了,我要听啊!干嘛一定要依你。”
“……”
“快说!”
她胡搅蛮缠。
顾星沉一个清冷内敛的人,硬是被许罂磨得脑仁儿疼,抬手握住许罂脖子稍稍用力,用自己的嘴堵住她叭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儿。
许罂措手不及,话音被堵回嘴里,哼唧了一下。
少年闭着眼,睫毛映在肌肤上根根分明,十分整齐,再睁开,许罂看见了顾星沉眼珠精致的水纹。
“歌谱拿来,我给你补习歌词。”他说
“……顾星沉,你真假。”她咬他一下。“都这了,还补什么习……”
许罂岔开双腿,毫不知矜持地坐在少年身上-
唐诗从学生会活动室出来,回到七班教室。
在门口遇到正想去打篮球的徐少庆几个。
她一拦。“班长,顾星沉在教室吗?”
徐少庆摇摇头,另一个男生指头转着篮球说:“不在,好像去多媒体楼了。”
徐少庆:“他去多媒体楼干嘛?又没课。”
“不知道啊。”
徐少庆:“你找星沉有事啊?”
“啊。”唐诗看了眼手表,六点二十,她得抓紧点儿时间。
徐少庆:“啥事啊?”
“学生会的事。”唐诗着急着带话完回来上自习,话还没说完就小跑步往多媒体楼去了。
学生会的会长高三,再有两个月就高考毕业,想找个接任的,商量的结果是找顾星沉。虽然顾星沉才来不久,但实在是各项全优,成绩不用说,运动会也有不错表现,还当了升旗手,在中英学校交流活动里评分最高的优秀奖。
而且人干净沉稳,师生风评好,简直三好学生的标杆,无可挑剔,呼声很高。
可顾星沉不太热衷活动,学生会就托她来找顾星沉聊聊他意思,如果有意向,再让顾星沉赶紧来参加竞选。
多媒体楼本来课就不多,眼下放学吃饭的时候更是没人。唐诗顺着楼梯往上爬,上天台的小门投下一方形亮光。
“可算到了。累死。”
唐诗叉腰站定喘了气,才抬脚穿过门,转头一看,就看见了人。
天台靠墙的地方,顾星沉背对她站在,微微俯身,动作很奇怪。
他个子高,挡住了。
“顾星……”
唐诗话卡在喉咙!
她错开一步后,就看清了。
顾星沉正把许罂抵在墙角,掌着她后脑勺狠狠吻着,唇,下巴,锁骨……许罂的衣领都扯了开,露了一点肩,被顾星牙齿咬着那片雪嫩肌肤,留下一排红齿印。
那个斯文单纯的少年,他活像头野兽!
“……!”猛抽了一口凉气,唐诗捂住嘴,逃走-
晚自习,打了预备铃,教室前头的电视已被打开,准备7点播放新闻联播。
大部分学生都已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嗡嗡嗡地讨论着马上要到的期中考。
后门,许罂抱着胳膊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
陈星凡正跟江寰说着学校新冒出来的一个霸王学生,回头,就看许罂裹得严严实实地走过来。
“小罂你干嘛呢,咋裹着件男的校服?”
拢了拢衣领,许罂看她一眼。“冷呗。”
“衣服谁的呀?”陈星凡眼神暧昧。
许罂拉开椅子坐下。“不告诉你。”
“……”陈星凡虽然神经粗大条,但也觉得许罂不大对。“几月份了都,再冷领子也用不着捂这么严实吧!不热?”
许罂摸摸衣领,斜瞟陈星凡不耐烦:“啰嗦不啰嗦!睡你的大头觉吧。”
金宇垂头听着歌,余光瞟一眼许罂那边,眼皮低了低,什么都没说。
许罂心里吐槽陈星凡这丫头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然后就发现唐诗在怯怯地偷看她,被她抓住后,惊惊惶惶地转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唐诗转头小声问:“顾星沉呢,他……没跟你一块儿?”
“他在学生处。”许罂说。
刚走到楼下,顾星沉就给叫到了学生,去领中英学校交流互动的手稿评选奖章。
许罂:“你找他?”
唐诗赶紧摇头。
样子挺很奇怪。
许罂大大咧咧惯了,看了一眼,也懒得探究。
唐诗看了眼许罂身上的校服外套,连袖口的地方都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顾星沉的衣服,很好认。
“这是顾星沉的衣服。”唐诗笃定说。
许罂正吸着金宇递过来的奶茶,闻言乌黑灵动的眼珠往唐诗那儿一转,咬着吸管儿抿唇,笑起来漂亮暧昧,又坦坦荡荡。
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问题。
唐诗怀揣着心事转过去。
顾星沉走进教室,在她旁边坐下,唐诗心里发跳,也没敢看顾星沉一眼。
——顾星沉,居然干那种事!
——天-
晚自习下后,七班教室的学生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往出走。
教室门口去来了个生面孔,扒着门框往里看。是个皮肤白净、长相有些古典的女孩儿。
田意雪跟唐诗招手,唐诗心神不宁了一晚上,这会儿看见田意雪才心说忘了正事。
两个女生面对面站在前门的一边。
“怎么样,顾星沉答应了吗?”田意雪问。
唐诗欲言又止,摇摇头。
“怎么了?”田意雪伸手,摸摸她额头,并在一起的手指特别纤细修长,形状很好看。“生病了吗?”
唐诗蠕了蠕嘴,还是不能说出口。“副会长……我觉得顾星沉可能不合适,还是换个人吧。”
田意雪皱了下眉,看了眼最后一排,在和个女同学讲题的顾星沉一眼,因为紧张,脸红了下。
“怎么不合适啊?大家一致都挺看好他的,你先前不也很挺他的吗?”
唐诗觉得天台的事肯定是不能说,早恋学校是要批评处分的。
许罂横,就算了,顾星沉这么优秀的苗子,有了污点,三好学生那些肯定评不上了。
“怎么了,你说呀。”
“你别问了,我不好说……”唐诗撇头。
田意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七班的男生就有三三两两地笑着小声起哄谈论她。“那个钢琴十级。”“找谁啊她。”“不知道……”
田意雪听见了当没听见,看一眼最后一排,问唐诗:“顾星沉平时对同学都这么热心吗?他跟那个女同学讲得好认真啊。”
唐诗顺着她视线看去,眼睛就睁了一下。顾星沉在认真的写着讲着什么,许罂懒懒一托脸颊,盯着顾星沉笑得有点儿邪。
田意雪也觉得那两人气氛有点儿微妙:“那个女生,是谁?”-
许罂被迫补习了一晚上歌词,光发音就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
她收拾好书包,没好气地对金宇说:“哥们儿,姐姐我可是为你拼了!一辈子没这么努力过。你感动不感动啊?”
金宇嘁了一口,惯常的孤僻寡言,心里明白但懒得说。
顾星沉把被许罂故意遗忘在桌上的今晚写的笔记本,往她书包里重重一塞。
“知识是自己的。早知道你为别人拼,我就懒得教了!”
许罂有点儿莫名其妙,看着顾星沉冷冰冰地走出教室门。
“板着脸又生哪门子气来着……”
金宇正好路过许罂身边,睨着她笑了一声。“你要是亲我一下,就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许罂立马皱眉,十分恶心的样子。
“……”金宇见她那样儿骂了一声艹,翻了个白眼-
许罂疾步追顾星沉,校园全是学生,三三两两走过他们身边。
“顾星沉你等等我嘛!”
“喂!”
“你刚刚在生气吗?”
“我以后为自己拼、我为自己学知识还不行吗?”
许罂还穿着顾星沉的那大N号的校服外套,整个手掌都给袖子罩住了。好不容易才追上顾星沉。
他正和一个文静的女生在说话。
“嗯,就是这样。”田意雪抱着本曲谱,眼睛向上仰视着,“所以星沉同学你有兴趣吗?”
“有兴趣干什么?”许罂横插一杠,打断。
田意雪吓了一跳,退了步。
许罂见是个白净矜持的女生,一看就是好孩子那种,因为父母尊重文化人,她也受了些影响对女生心生好感,随口道:“你好呀,同学。”
田意雪微微讶然,没想到对方如此自来熟。
她把许罂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高束的长发、松垮垮的校服,短短的裙子和踩着跟儿的鞋,美得浓墨重彩,很张扬,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混、特别不安分的女生。
反正,跟他们这个学霸圈子没关系的。于是就有些抵触。
许罂见她那样子,诧异道:“你居然不认识我吗?”
“我,该认识你吗?”田意雪反问。旁边同行的女生拉拉田意雪的衣袖:“她就是那个啊!许罂!”
听见这名字,田意雪反应了一下,然后当场呼吸就抖了一下。
许罂见这女孩儿不是一路人,热情便收了些。笑容少了,看起来就有些冷艳的味道。
田意雪心里想着“那个许罂”,目光往下移的时候就挨了个晴天霹雳——许罂正挽在顾星沉的胳膊上。
顾星沉与许罂走远,同学拉了拉田意雪。
“校花果然好有气场啊。我刚都不敢看她眼睛,好有神啊。难怪那么多男生趋之若鹜,我一个女孩子看见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相比之下,田意雪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觉不觉得,许罂……好像在追顾星沉?”
结果同学也一个劲点头。
田意雪:“学校不是有规定不能早恋吗,抓到通报批评。她也真敢。”
同学噗嗤笑了下,看一眼她:
“意雪你也太不八卦了,那是许罂耶!咱们这楼都她家送的。”
“她谁敢动?”
第30章 等
音乐大赛海选在周末,近了。
这几天七班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总是空的。
徐静知道这伙子不良学生在干嘛,也懒得去管,总比翘课出去打架或者睡觉好。
而且金宇家是娱乐圈的,徐静也不想干涉发展。
自从上周撞破天台的秘密,唐诗不敢跟任何人说,心神不宁,都有了黑眼圈。在教室,她更不敢跟顾星沉说话,总觉得……有点儿害怕顾星沉。
课间,顾星沉从徐静办公室回到教室,顺便把数学老师让带过来的月考试卷交给徐少庆发下去。
他站在过道。“副班长?”
位置上的唐诗才一哆嗦回神,从顾星沉身上移开打量的目光,赶紧站起来让路。
顾星沉看了她一眼,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展开数学卷子,看了下分数,放在一旁。
唐诗怯怯地在旁边坐下,悄悄瞟了眼顾星沉卷子上鲜红的数字。
148。
好高的分数。
唐诗闪烁的目光,落在顾星沉垂眸认真写字的侧脸,以及握着中性笔的干净手指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就想起了天台那一幕,顿时头皮发麻。
她也不是没撞见过校园里偷偷谈恋爱接吻的男生,但是,顾星沉的样子跟那些男孩子不一样,他看起来好吓人……
兽性。唐诗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个词,吓了一跳。
更觉不理解,顾星沉的模样,明明那么干净、斯文。
过了好一会儿,唐诗小声问:“许罂好像……好多天没找你了哈?”
一提这个名字,唐诗就见顾星沉的手指顿了顿,看过来,清冷的目光似有探究和防备。
她一下紧张起来。
好在,细看,顾星沉好像又没什么。
“她最近忙着。”他说,“怎么了?”
“没、没没……”唐诗磕巴着干笑了下,“我就是觉得,好像很多天没看见你们在一块儿了……哦!我是说一、一块儿讲题。”
顾星沉嗯了一声,看她一眼,垂头写自己作业。
唐诗还是没敢提天台的事,懊恼地垂下头。学生会还在想让顾星当会长,这次月考顾星沉肯定又是高分,呼声会更高。
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顾星沉,他早恋了!
还是跟风评很差的校霸团体里的许罂。
顾星沉笔尖在纸上沙沙写着几何公式,然而写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从校服裤兜里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在桌下看了一眼。
许罂的信息和电话,都是几天前的了。
她有事忙着,就完全忘了他一样。
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不来教室,也不缠着他。
许罂总是喜欢一些新鲜的东西。
小儿读物书上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小猴子一路捡一路丢。
当时初中,顾星沉读到那个故事,就想起了许罂。
——她不就是只喜欢新鲜的可恶小猴子吗?-
上午英语课,月考排名下来了。
讲台上,徐静刚分发了各个学生的月考成绩单,表扬了顾星沉。
这次月考,顾星沉又是各项第一,总分719 ,第二名670,远超了。
这回题难,年级平均分数比上次降了三十多分,顾星沉却也只少了2分而已。连老师暗地里都唏嘘不已。
——顾星沉这孩子,真是稳!
“大家要向顾星沉同学学习,不管题目难易与否,都要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徐静说,“好了,下面请顾星沉同学给大家讲讲应考心得。”
徐静鼓了掌,等了一会儿,推推眼镜,“顾星沉同学?”
前座的男生转身,小声敲敲顾星沉的桌子:“噗呲。星沉!叫你呢。”
顾星沉才回神来,赶紧放下手机,走上讲台。
顾星沉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钻”,和“专”。
徐静看着那漂亮的字,很满意。满面和蔼慈祥的笑。烧了高香,指不定这辈子唯一的高考状元会在他手里诞生呢?
顾星沉写好,放下粉笔转身。
他个子高,但跟北方魁梧的汉子又不一样,吃白米饭长大的南方男孩儿,骨子里都有一股斯文清秀。
他俯视着教室,眼眸微垂,看起来冷淡沉稳。
“我没有什么称得上应考心得的东西,每次考试,我只有一个想法:不要辜负父母对自己的期望,不要辜负老师的谆谆教诲,和自己的辛勤付出。告诉自己,不想失败,就必须成功。平时勤奋钻研,考试专心应付……”
顾星沉在讲台上简洁有力的说了一些,教室里掌声雷动,可唐诗却脸色不太好。
如果换做以前,她一定崇拜地使劲儿拍手。
可现在,听着那些漂亮的大道理,唐诗觉得言不由衷。
她看见过顾星沉激动的模样,这么一对比,你看,他干净的眼睛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多么的冷淡?
他撒谎。
他单纯的外表,或许是假的!——
中午,先前一起接待英国学校师生的接待团学生们,相约一起去第四食堂吃饭。
顾星沉也在列。
四食堂在小树林那边,挨着清华池和樱花林,风景不错,而且四食堂主要是小炒、串儿还有一些小吃,在几个大锅饭食堂里算是比较精致一点儿的,一般想奢侈一下的学生才去吃。
中午,排队炒菜的学生歪歪咧咧一长队。
高三的王子峰开朗活跃,又是学生会主席,带头把三张桌子连在一块儿,十多个学生围着坐下。
学生不能喝酒,所以人手一纸杯冰冻雪碧。
能去进接待团的学生,都不是死读书的呆板分子,聪明的学霸之间交流起来很顺畅。
“星沉,你们南方人吃饭都这么斯文好看吗?”
“哈哈,是呀。”
“一点儿声音没有。”
顾星沉淡淡笑了下,他坐在王子峰旁边,话很少,但谁找他说话他都会理,虽然冷淡,但礼貌周全。
顾星沉寡言,但并不是不懂社交的那种,少年处事是很细致的。
田意雪坐在对面,一直偷看顾星沉。想起那个不良校花缠着顾星沉,有些不愤。
——这么优秀的男生,如果被糟蹋,真是可惜了。
不过,顾星沉这么聪明清高的人,应该不会喜欢许罂。
田意雪偷偷想着,越看顾星沉,越觉得干净顺眼,特别帅气,结果给王子峰抓了个正着。
“哟,学生会副会长也偷看男同学啊?”
田意雪脸红了一下,瞪他一眼,男生都爱起哄,学习好的也不例外。
“学校可不许早恋哦~~”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不过,我们不会说的哦?你们俩随意、随意。”
“我们就当没看见,哈哈。”
田意雪解释不清楚,垂头扒饭。
一直没主动开过口的顾星沉,放下纸杯:“别胡说。都是同学。”
他的嗓音低,有种清冷、不怒自威的味道,学霸也不那么皮,大家慢慢不开玩笑了。
这时有人“耶?”了一声,指头点点食堂门口。
这会儿食堂人走得差不多了,一眼看去很明显。
那波人,十多个。
除了一个女生,都没穿校服,可那唯一一个穿了校服白衬衣的女生,也校服穿得不像校服。
她把衣角在腰上打了个结,高马尾,短裙长腿。漂亮,张扬,还有点儿稚嫩的性感。
那女生抱着胳膊,懒懒扫了一圈,然后就发现了这边,一笑,挥挥手。
王子峰皱了眉头,他对不良学生都没好感。
旁边有两三个男生小声起哄:
“我靠,那不是校花吗?”
“哇,校花跟我挥手唉,难道看上我了?”
“跟你?我怎么觉得是跟我呀。”
田意雪旁边的女生一拉她的胳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校花真好骚哦,到处跟人笑。裙子也短……”
身边人在议论许罂的漂亮,那种美丽耀眼,哪怕是学渣滥情这些绯闻,也掩盖不住的。
顾星沉眉眼淡淡,对身边感叹置若罔闻,只是在许罂朝他走来的时候,握纸杯的手收了收,杯子有些变形。
可许罂走了没几步,就被身边人喊了一声,她回头跟那人说了一句什么,就冲这边微笑着眯了下眼,就走了,重新融入那群平时作奸犯科、很风云的学生里。
许罂和他们嬉嬉闹闹,再没回头看一眼。
握纸杯的手骤然一松,顾星沉眼睛深下去,过了几秒直到许罂看不见了,他才垂眸,放下杯,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自己的饭。
还是一贯的平静,但又仿佛不一样。
嗡嗡。
手机震了一下,来了信息。
顾星沉在桌下点开。
【晚上放学一起走】
然后又是连着三条。
【爱你】
【想你】
【吻你[亲亲]】
许罂。
“星沉,你笑什么呢?”
顾星沉摁灭手机,揣好,一贯的清清冷冷又有些温和的味道:“有吗。”——
晚自习徐静来守了,她抱着胳膊在最后一排看了一眼,敲了敲唐诗的桌子。
“许罂几个晚上来过吗?”
唐诗余光不由自主地往顾星沉瞟了一眼:“没,这几天都没看见许罂他们。”
徐少庆转头来,小声报告。
“徐老师,他们都在多媒体楼的天台呢。”徐少庆扬起手机,“这许罂刚给我发的短信,让我帮忙向您请假。”
徐静懒得看短信,忍着翻了个白眼的冲动,简直不想评价这帮问题学生,走上讲台。
旁边人悄悄推推徐少庆:“许罂会给你发短信?”
徐少庆惊吓地“嘘”一声,瞟了眼讲台徐静方向。
这一下,明了了。
月考刚过,马上就是期中考试。
徐静在讲台上说了两句,大家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复习、做卷子。
顾星沉做了一张英语周报,又给前座的两个学生讲了道数学题,自习就下了。
可后座许罂的位置,还是空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看了半个小时书。
——再等等吧。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教室里学生差不多走完,徐少庆一边关窗,一边问顾星沉:“星沉,你还不走啊?锁门了啦。”
顾星沉看看时间,十点十五,一瞥后门,许罂却还没来。
“就走了,几分钟。”
“哦。那我关好窗收拾下书包时间差不多几分钟,你快着点儿啊?十点半锁大楼了。”
“嗯。”-
七班教室灯灭了之后,教学楼也上了锁。
顾星沉走在校园里,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半路安静之后,旁边来了几个人声,也是高二年级的学生,八卦着这次月考——
“辛辰好惨,落到二十多名去了。”
“啊?我记得他以前不都年级第一吗?”
“早不是啦,上次月考第一就给人抢了,没想到这次跌得更惨。”
“因为早恋吧?”
“好像是。”
“谭小伟在厕所碰到他了,在抽烟!”
“啊?就堕落啦?”
“被校花甩了嘛,为情所伤哪儿心情学习。”
“呀!好惨……”
“自古深情留不住啊,喜欢一个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他们从顾星沉旁边走过,顾星沉停下脚步,听着他们声音渐行渐远。
“不可能,得到么……”
顾星沉低声自语,掏出手机,短信箱里许罂的新消息只有中午那一条,其余的都是好几天前的了。
再往下翻,发件人有一个“苏野”。
【她再得到你的时候,就是你再失去她的时候】
【别说我没提醒你】
【办女人方面,不懂问我:)】
【远程指导】
“谁要你指导。”
呢喃过,徐徐呼出一口气,顾星沉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苏野话不好听,但道理一点儿没错,顾星沉一直清楚。或者说,叫了解许罂的三分钟热情。毕竟,他认识许罂不是一天两天了。
跟许罂在一起,会痛,可要离开她,会更痛。两害取其轻,他宁愿留在她身边,被她爱着、为她痛着。
等到那天,他彻底渗入她骨血,她就再也逃不走、离不开。
许罂,会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