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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6

作者:又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21|10


    心下咯噔一声,仿佛有水滴随着梁烨初的如水清澈的眼神,滴滴答答的滴入她心湖,梁荷颂咬了咬唇,对着这双眼睛,她如何能说出半个不字,咬唇,点头。


    梁烨初灿然一笑,没多问一句,只想保持着这份美好的感觉,伴他远走。


    抬头看天空,春日的阳光初初落在身上。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竟因为一句话就觉得,生活可以如此美妙,都让他……舍不得这么快死了,让他怀疑他是否本该选择苟延残喘多活些日子。


    同是一方春日天空,然而,那一处却阴云滚动。厉鸿澈在树荫下,目睹了二人分别的整个过程,包括梁烨初最后那一句问话,以及梁荷颂那一个点头的回答。


    “皇上……”冯辛梓见厉鸿澈表情不好。


    厉鸿澈抬了抬手,表示无碍。


    “你跟着梁烨初出宫。朕不信,他真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多年的筹谋。”


    厉鸿澈独自回双菱轩,心里仿佛有雷雨交加。他已经愿意以江山和性命为赌注,来换她们母子平安,最后在她心中,却仍然比不上一个步步算计她十多年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要他命的敌人……


    梁荷颂送别了梁烨初心情甚是低落,在菊香园,竟然“无意碰到”了厉鸿澈,彼时他正在宫女儿们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在菊香园里面晒太阳。


    梁荷颂上前,厉鸿澈不似之前和颜悦色,浑然似没看见。康云絮到底在宫里呆得日子久,忙给主子结尾,给梁荷颂解释道:


    “皇上,太医说娘娘体质偏阴寒,应当多晒晒太阳。春日太阳正好,不热也不冷,是以咱们几个奴婢就想着扶娘娘出来走走。”


    而今皇帝身子里的是梁荷颂,她当然知道厉鸿澈是在晒太阳、养胎,加之方才去送梁烨初时的情形,这会儿对着他,确实也有些心虚、抱歉,便笑了声让婢女们走远些跟着,她亲自搀扶厉鸿澈。


    厉鸿澈向来将养胎之事当做社稷江山一般来治理,梁荷颂是半点都不担心他会出什么纰漏!有个读书破万卷的夫君,还是省事啊!


    厉鸿澈也不拒绝梁荷颂好意,任她扶着,只是不看她,不说话。


    梁荷颂主动聊了几句,全然是自说自话,也不由心底沉了沉。


    “皇上,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厉鸿澈脚步一顿,沉默了沉默,本不想说,但一想……还是开口。


    “颂儿,难道……”


    说了一半,他还是顿住了。


    对着厉鸿澈不容许她闪躲、掩饰的眼神,梁荷颂心底虚了一虚,隐约不好的预感。


    厉鸿澈叹了口气,将梁荷颂略微心虚的表情收在眼底,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吗?’,这句话,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厉鸿澈没了下文,梁荷颂抬了抬眸子。


    “皇上……?”


    仿佛看开了些,厉鸿澈牵动了唇角,一笑,握住梁荷颂的手。


    “没什么,扶我走走吧,太医说孩子最近成长得快,天气好可以出来多走动走动。”


    那心底莫名的不好预感散去,梁荷颂不由也跟着一笑,身子在阳光下暖暖的。“嗯。”


    两人一起在绿树红花中间走着,回想起去年那一夜在湖中泛舟,以及后来的种种波折,而今还能一起共同牵手而行,在皇宫之中是如何的不易。撇开那些无端的猜疑和假想,梁荷颂心底是明白的,在这宫墙里能遇到厉鸿澈,自己是幸运的。


    贤太妃才是可怜。舜熙先皇是爱她的,只可惜,爱她,却也能看着她就这么死去。也难怪贤太妃难过。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过多的话,仿佛有灵犀一般,都怕说了什么引起不好的心绪和隔阂来,扰了此时的宁和快乐。


    直到,行到那下到水中的小路旁,厉鸿澈对她说:


    “颂儿,相信朕,再过一年的时间,朕会打点好所有,不叫你们母子受半点委屈。眼下还有许多事情,我不能一一与你说,但你要相信,朕……”


    “朕的心意。”


    梁荷颂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自己那身子挺起的弧度上心头一暖,然而就是这一暖,枉费了之前那么长一段路的辛苦隐忍!说了一句话!


    “皇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不知您何时生产?”


    厉鸿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荷颂忽然浑身打了个机灵,仿佛寒风过境。头上还是春光明媚,这明明不冷啊……


    最后,直到梁荷颂将厉鸿澈送回双菱轩,他才理了她,回答了一句话:“御医说,大约还有二十余日。”


    **


    黎惜兰去懿宁宫并没有将养心殿外地道之事原本的告诉孝珍太后,而是委婉的提了提贤妃的事,却不想引来了孝珍太后超出平日沉缓性格的反应。黎惜兰还没开始正经的问,孝珍太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她闭口、休得再提了!


    黎惜兰何等的聪明,当即便确定,这事儿不能告诉孝珍太后,因为她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立场,不会真心的与她说话。


    ‘或者说,孝珍太后或许也是当年贤妃之案的参与人?’不知为何,黎惜兰一直有这个想法。思来想去,这一系列怪事,她不能告诉皇帝,也不能与太后说,也就只能跟家里的人商量一二了!


    是以,黎惜兰让人带信儿出宫给黎恭芳,便借着她母亲大寿这个当儿,向皇帝告假出宫回府一趟。


    黎大学士府第今日给夫人办寿宴,办得中规中矩,不算门庭若市,也不至于冷冷清清失了体面,一切都符合保和殿第一学士的品级。贵妃回府,这无疑是一大殊荣,门楣增光,且宾客都知道,淑贵妃封后之事不过是迟早。黎家必然会飞出金凤凰。


    黎惜兰寻了空档,与老爹黎恭芳在房中叙话。


    “爹爹,女儿此次出宫其实是遇到了大事,实在无人商量,是以来请教爹爹一二。”黎惜兰将来意表明。她不能长久逗留宫外,今夜就要回宫,是以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浪费。


    黎恭芳长得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遍布着慈祥的皱纹,见女儿如此凝重,竟也半点不着急。“娘娘但说无妨,若老父能帮上一二的,定然全力以赴。”


    黎惜兰孝顺地笑,难得见亲人,也是珍惜、高兴得紧。


    “爹爹说的哪里话,爹爹年事已高,女儿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把您牵涉到纷争之中的,这次也只是遇到一些实在奇怪的事,想来请教下爹爹。”


    看了看左右及窗外,确信没人,黎惜兰才道:“爹爹,女儿在宫中遇到了许多怪事,说起来恐怕您难以相信,事情是这样的……”


    黎惜兰一五一十的,将如何因为太-祖-皇帝黑猫显灵事件怀疑上黑猫,又如何查到黑猫会说话,以及地道,香灰,舜熙帝等等关联的事情,都说给了黎恭芳听。


    “爹爹,女儿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定然和曦嫔有莫大关联,而且总有种直觉,仿佛曦嫔身上还有什么暗藏的秘密,因为她出现之后,平静多年的后宫就开始风波重重,出现了这么多怪事,女儿怀疑她背后有黑-手……”


    黎恭芳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不过,他也仅限于这个反应。


    黎惜兰想罢、说罢,抬眼见自己老父竟然泰然沉稳的,没有丁点儿的意外之色,不由奇怪了。哪怕爹爹是个沉稳得超出常人的人,面对会说话的贤妃猫和先皇暗设牌位祭奠罪妃之流的事,也不可能这么冷静吧……


    “爹爹?”


    黎恭芳笑着摸了摸胡子。


    “女儿,皇宫中几百年来冤魂不在少数,各类冤案黑案更是不胜枚举,若是要管、要追究,那哪怕有超出常人三倍的精力也管不过来。”


    黎惜兰糊涂了。“那爹爹的意思是?”


    “你打小就聪慧,虽不比惜念那般天资过人但也是少有的优秀、是爹爹的好女儿。后宫中的生存之道你定然比爹爹还清楚,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而下你最要紧的是盯紧立后之事,莫要出岔子,旁的那些,都莫要管了。立后之后,你好好抚养二皇子,他日储君定然是他,你亦有大好的荣华等着你。”


    出宫回府的路上黎惜兰就有过许多设想,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爹爹黎恭芳是这种反应!但既然黎恭芳这么说,黎惜兰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皇子已经给姐姐去抚养了,也轮不着我操心了,日后他当储君,恐怕也不干-我的事……”


    “胡闹!”黎恭芳忽然严肃。“宫里朝中,谁人不知二皇子是你一手抚养的,他是娘娘你的儿子!你怎么能放弃!”


    黎惜兰意外,不想黎恭芳会在这个事上反应这么激烈。


    回宫的路上,黎惜兰出宫是心头的疑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经过与爹爹黎恭芳一席谈话,越缠绕越深了!‘爹爹为何非要她保住二皇子的心和抚育权力?姐姐,才是他的亲娘啊。而且,姐姐,不也是爹爹的女儿么?他此举是为何?’


    黎惜兰直觉自己知道了大秘密,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半分,只怕行差踏错,让自己遭殃,诚然如爹爹黎恭芳所说,她现在最要紧的,是顺利得到已在眼前的皇后之位!


    ☆、122|10


    京城之郊。


    冯辛梓跟随梁烨初出了京城,跟到一处山谷。梁烨初坐着一辆体积大却十分朴素的布帘子马车,轱辘轱辘的朝南边行进,随行只带了五六个老家仆,以及一些不多的行礼,与平常人家出行搬家没有什么不同。


    冯辛梓跟在其后,远远的时常能听见咳嗽声,在宫中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梁烨初咳嗽,但都没有这般牵心动肺,听得让人都挂心得很!


    或许是英雄相惜的情怀,对梁烨初这样的高手,冯辛梓自然也十分敬佩,不由得些许担心他病情。看来在宫中,他是刻意掩藏了身子状况。


    ‘真是个思虑周密的人,这样文武双全的人实在少有,只可惜了……’冯辛梓暗暗可惜。


    前头马车停在山坳底下歇息,冯辛梓也就地找了个凹进去的土坡底,坐地喝水吃两口干粮。


    他干粮才吃到一半,忽听前头山顶有破风之声传来!循着风声看去,冯辛梓惊,大睁双目,提剑朝马车冲去!


    山坡两侧,两排黑箭齐齐发射,箭尖划破长风,仿佛密密麻麻的黑雨朝梁烨初停歇的马车出,喷-射而出!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支,每一支都旨在置那个人于死地!


    有长得稍高的植物花草,在毒箭之下瞬间枯萎!


    一时间,人的惨叫、马儿的痛嘶不绝于耳,在山谷里回响着,一遍又一遍,直到血浸染入土壤三寸,一地鲜红,流入山谷一侧的沟渠……


    *


    梁烨初已经离京三日了,梁荷颂估摸着日子,她派去送梁烨初的采霜应该也回来了。她让采霜男扮女装,保护他出京城。


    却不想,一连七日都没有消息,采霜也没有回来,直到第八日傍晚,她等到了梁烨初死于毒箭的消息!


    这晚,采霜带着一身重伤到了宫门口,差点被当做刺客诛杀,好在双菱轩的腰牌救了她一命,才让她得以活着到梁荷颂跟前。


    “娘娘,您的兄长,被弓箭手的毒箭……射杀了……”


    采霜浑身是血,将一只带这梁烨初鲜血的拨浪鼓,递交到梁荷颂手中,之后便昏迷了过去!


    这只拨浪鼓梁荷颂认得,是当年梁烨初被二叔梁文宽驱赶出梁府,买了送给她的,说,若是他想念他了,就摇一摇拨浪鼓,听见声音,就不要哭,等他回来找她!


    “哥哥……哥哥!”怎么会这样!


    梁荷颂想再问采霜细致的情况,无奈她已经晕死了过去。


    “速招太医!”


    在采霜昏迷的这段时间,梁荷颂有过许多胡思乱想地设想,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你已经错误的怀疑了那么多次了,这次不能再怀疑了!她真希望这次她的怀疑是错的,却不想,这次的怀疑被采霜醒来后交给他的一块腰牌,证实了!


    “冯辛梓!”梁荷颂一眼就认出来,这块腰牌是只听命于厉鸿澈的护卫冯辛梓的贴身腰牌!


    梁荷颂一刻也等不了,不顾夜色,立刻去了双菱轩!


    厉鸿澈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一晚上,梁荷颂推门而入来逼问时,才刚刚睡着。


    见梁荷颂满目阴沉,因为在他身体里不能哭,所以眼睛里竭力忍着眼泪,红得就像燃烧的火!质问的眼神盯着他!


    “皇上,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和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来的路上梁荷颂就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她终于还是没法子平静的说!将冯辛梓染着血的腰牌摔在床边,啪的一声轻响!


    厉鸿澈看了一眼那腰牌,眉头一蹙,也只是瞬间,便从这腰牌和梁荷颂的神情上猜想到了些许:定然是梁烨初那里出了什么事,算在他头上了。


    想到这里,厉鸿澈心底一沉。她还没有问过他的回答,就已经先行在心里笃定与他有关,她对他的信任,就只有这么多么?


    “你让朕说什么?”


    厉鸿澈的淡然,此刻越发像是无情和冷血。


    他竟然还如此淡定!一条生命啊,保护她长大的那个人的生命啊!梁荷颂咬着唇。“皇上,你为什么还要杀他,他都已经放弃了啊!他不会要你的江山了!他都说了啊,你为什么还要出尔反尔,为什么还要杀他……”


    “如果朕说朕没有杀他,你可会信。”


    “若不是你,谁还能调动弓箭队?谁还能使唤得动冯大护卫!别告诉我,冯辛梓不是得了你的吩咐、是他自己没事跑去那里出现的!”


    “……”厉鸿澈无言。冯辛梓确实是他派去的,不过,不是去杀人。但眼下梁荷颂已经因为梁烨初之死伤心至极,他毫无证据的说辞恐怕也只是辩解罢了。


    厉鸿澈沉默,但看着越加像是默认,生生掐灭了梁荷颂心底那一点点希望是误会的期盼!


    “他都说了放弃了,你为何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梁荷颂摇着厉鸿澈的衣襟质问他,泪如雨下。


    厉鸿澈面色冷沉,想着哪里出了问题,他能理解梁荷颂对梁烨初的感情,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厉鸿澈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肚子……),自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伤心欲绝,他心里还是不高兴的!也想知道,到底自己在梁荷颂心里算什么


    “再说,哪怕他现在离京,也不过是暂时放弃罢了,总有一天他会再回来,要了朕的命,带你走。”


    梁荷颂突然停下来,盯着厉鸿澈深邃的眼眸。


    厉鸿澈见状,忽然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让人误会大实话。


    “所以说,皇上这是为了斩草除根……?”


    梁荷颂也不激动了,只是心凉的闭上眼睛,两串泪水划过脸颊,掠过……青黑的胡渣印子……


    贤太妃上窗台来打算来看看梁荷颂,却不想来看见了这么一场。这本该是个异常揪心、难过的场景,却愣是硬生生看得它一声猫皮疙瘩都站起来了!先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摇着个弱不禁风的大肚子孕妇的衣裳,而后是这个大老爷们两行眼泪汪汪,控诉着床上小孕妇……


    尖突突的小嘴儿哎呀了声,贤太妃叹了口气调转小身子朝窗外,打算离开,情不自禁回头瞥了眼屋子里。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最终,这个揪心的场面,以厉鸿澈这个小孕妇虚弱的倒在梁荷颂怀中结束。


    “太医,快传太医!”


    “娘娘晕倒了!”


    双菱轩奴才上下忙成一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梁荷颂方才一时因为梁烨初的死讯仿佛天塌了,太过着急,忘记了厉鸿澈现在正处在脆弱和怀孕抑郁期,不似换身之前那般经得住磨。


    太医诊断后,说只是受了惊吓,并且得出结论建议:“皇上,娘娘身怀六甲正处于危险的时候,不易受到惊吓和刺激,皇上最好……”


    另一个太医适时的一胳膊肘让太医甲住嘴,打住了大不敬的话。


    梁荷颂自然明白过来。太医是说,此时皇帝是个脆弱的孕妇,不能收到什么冲击了。可是,哥哥的命……


    想到她为杀兄凶手生儿育女,梁荷颂心里就备受煎熬,在房外等到里头宫女出来说厉鸿澈没有大碍之后,便离开了,没有进去看望。


    她这会儿,心里实在有些乱。关于日后如何面对厉鸿澈,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她实在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看看漆黑一片的太空。梁荷颂只觉心底比这夜色还要黑暗。若是她不央求着梁烨初放弃所有,离开,或许他就不会如此曝尸荒野,死得这般惨烈……


    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梁荷颂早前便已找了厉哲颜。厉哲颜是哥哥的人,哥哥说过,有事可找他。他定然会查哥哥的下落。


    闭上双眼,梁荷颂沉沉的呼吸了一口气。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双菱轩里,厉鸿澈醒过来,虽然没有问宫女梁荷颂可还在,但看宫女的表情,和空荡荡的屋子,便已经料想到,梁荷颂定早就走了。


    她就这么撂下他走了,没有留下一句关切的话!好歹他是给她气晕过去的。


    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厉鸿澈心底暗暗咬牙想着,想要翻身下床来喝口水,却不想身子沉得厉害,他又挺着个大肚子,双脚无力。


    “娘娘小心,您想喝水就叫我们就是了!”


    康云絮道。


    厉鸿澈咬牙勉强下床来,极低声的嘀咕了一句:


    “真是报应!”


    现在他们二人换位,这女人是故意让他来品尝被所爱的人误会、遗弃的心情么?他之前尚且是为了他们将来铺路,而不得已为之,而她确实因为切切实实地怀疑他、误会他!


    可恨。


    想着,厉鸿澈忽然感觉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他一脚,肚子上竟然仿佛有个小脚印儿!这生命的悸动,一下子将他所有阴云心绪都驱散,只有一片阳光。


    笑容爬满他唇角,厉鸿澈轻轻抚摸着那渐渐消失的小脚印儿,心底暖暖的,不光有初为人父的感觉,还有一种普通男人无法体会的爱。


    误会就误会吧。一切的风雨都是过程,结局一定会是美好的。他相信,都会过去。


    两个人相处,必须有一个人包容,让步。


    他其实……不介意做让步的那个。


    当夜,厉鸿澈召集了李霄冉、冯辛莟等三大得力高手,连夜出宫搜寻梁烨初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定要带回来!


    究竟是谁,敢借他厉鸿澈刀的杀人,究竟是谁,敢给他扣这么大顶冤枉帽子!


    ☆、123|10


    黑暗的废弃宫殿,又是那熟悉的几条人影在说话——两男一女。


    “皇帝现在是为个女人昏了头了,哼,二王子殿下真乃神机妙算,若是当初让你进宫来做梁荷颂那步棋,恐怕事情就没这么顺遂,梁荷颂果然是皇帝的克星……”男人甲说。


    女人不屑一声哼,玲珑的身子在疏影中移动了移动,好似不大高兴。月亮移了移,光亮照在她半张冷艳的脸上——竟然是庄婕妤!


    “她天生就是个祸水,我自然是不能跟她比,呵……”


    话中对梁荷颂是满满的讽刺。


    “可恨是这个祸水,不光损敌人,连自己都不放过!二王子殿下现在还生死未卜!”庄婕妤声音咬牙。


    男人乙动了动,手中剑柄闪耀折射了些银光:“行了行了,都别说了,咱们辛苦做事还不都是为了复兴大蜀,不是为了个人恩怨喜好,太子殿下吩咐了,让你们好好在宫中行事,再过月余,就是天翻地覆的时机!”


    男人甲忍不住有些激动:“那二王子殿下那里……”


    “你放心吧,太子殿下终究是二王子的亲兄长,二王子不会有事……”


    说着,他顿了顿,连他自己都不大信啊……


    “我们的储君是太子,你们必须时刻谨记,多余的,就都别再想了!”


    三人都担心着梁烨初的性命,少言寡语,将接下来的事情略作了些部署,便散了。


    同一轮月亮,另一处天空之下——京郊一出山坳荒野,搭着几间草屋,隐约传来男子的咳嗽声。


    屋外月光下还站着几条人影,为首的是个高个子、魁梧的华服男人,他头戴玉冠,眉目粗狂,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咳嗽声,转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指环。


    屋里出来个人。


    “太子殿下,二王子他……”


    “他怎么了?”


    这华服男人语气偏傲慢,有看轻之意。


    “二王子殿下箭毒攻心,咳血了。”


    华服玉冠男人身边的几下属听了,都是互相张望,焦急。华服男人警告地扫了一眼几人,几人都低首不敢再做什么神色。


    “他武功那么高,竟然连只箭都挡不住。”


    言下之意仿佛是说梁烨初无用,不怪箭。


    华服男人一挥手——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他往屋里走,“算了算了,再不顾大局本宫也不能不顾念兄弟手足之情……”


    床边伺候着汤药的奴才被华服男一挥手退下了,只剩下床上气若游丝的梁烨初。他问候了几句寒暖,梁烨初没有理会,不知是不是真难受到没力气说话了。


    “你也别怪为兄对你下狠手,是你太不听话。一个女人能和江山比么?就是你愿意拿命耗几年,为兄也不愿让你冒这险呐,我是阻止你犯错……”


    梁烨初终于费力的睁开一条眼缝,气息虽微弱,却没有因此显露出半点儿懦弱柔弱之态,仿佛蒲苇一样韧性而柔软的声音。“事到如今,兄长何须与我说这暗话……我死了,你便可放下心头的大石头了……”


    太子一下被戳到痛处,急色一闪,否认:“你在胡说什么!为兄,为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现在谋事大局已经周全,势力蓄积完毕,只欠时机一到,一朝爆发。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且对你的太子储君之位,是莫大的威胁……”


    太子被说中,不说话,盯着梁烨初。眼下也不怕他说出来,左右屋里没有旁人在,屋外的也都是经过训练的忠心奴才,能认得清主子。在大蜀国皇室里,主次尊卑是十分严格的。


    “哼,你说的是没错。不过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若你不再次临阵变卦,我也不至于这般降住你,要你的性命。”


    太子也不再掩饰,虽然态度还是亲近,但事实却是血淋淋的摆着,任任何的亲近温和话语,都无法让心温暖。


    “父王说得没错,你太感情用事,终究是成不了大业。不过,为兄倒是十分欣赏你这一点,若不然,你也不会为了不让梁荷颂落在我手里,而甘愿为我做牛做马、辛勤筹谋。”


    他哈哈笑起来。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早杀了我,为何不将我取而代之?”


    太子想着,眸中闪过厉色,盯梁烨初的脸不放过他一点神色踪迹,“还是说,你又在算计什么!”


    梁烨初实在太厉害,他这些年来一边等待筹谋复国,一边又忐忑会被这比自己优秀的兄弟谋杀了,取而代之,从没有安心睡过一个安稳觉!只怪他实在太厉害,让他不得不防!


    梁烨初觉滑稽可笑,牵了牵唇角,笑,但却除不去那丝寒凉。“你可放心,我不会算计你,也不会杀你。因为……”


    “因为什么?”


    “我不会做杀手足这样的事,何况,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梁烨初平静直白地说,既不煽情,也不敌对,只是叙述个事实。


    太子永翊一愣,仿佛有些震撼吃惊,而后嗤之以鼻、大笑几声。


    “哈哈哈……永烨,你以为你用这亲情计就能救你的命吗?呵,我没那么傻!你身体里的毒,我可没有解药!”


    梁烨初默了默。毒箭的毒并不可怕,永翊说的,是他十多年前就被种下的□□。至于中毒之人……


    梁烨初眸子暗了暗。


    “我身体里的毒解不解,都已不重要,只希望兄长遵守诺言,放过颂儿,保她一生平安,就足以。”


    他时日无多,就算能护她一年三载,终究会先她而去。


    永翊闻言猛地一口气,差点没气死!憋了半天,憋出句:


    “好,好!你拿条命换的,我王位在握也不在乎让个女人活着!”


    “唉!你不是顶聪明的么?怎么就这点出息!”


    有时候,他真希望这个弟弟能够跳起来与他争一争、斗一斗,不要只让他做坏人。


    太子永翊本来还有话想说,但见梁烨初闭上眼睛没有再想和他说话的意思了,也就不好拉下脸再聊什么,干站了一会儿,没话说,打算出去,临转身出门,他顿了顿脚步,侧脸看了眼那碗已经凉了、没冒热气儿的汤药,出去了。


    “去把桌上的药热一热,伺候二王子服下。”


    永翊吩咐屋外的奴才。


    奴才热来了药,伺候梁烨初服用。梁烨初看着这碗汤药,没有犹豫的服下去了。伺候的奴才心底焦急,想阻止又不敢:“二王子殿下,您……您就不怕太子在药中下毒么?”


    梁烨初平静地看了眼碗底残留的药渣,有两味格外添加的补药。“他若要我死,十多年前我就死了……”


    永翊要王位,他是最大的威胁,但……梁烨初一直记得,亡国的那个冬天,是他冒着被烧死的危险,将他从火海里救出,以至于烧伤了脊背现在都还留着大片的疤。至于他身上的毒,虽然永翊承认是他下的,但他现在二十几岁了,哪里会不明白,这毒……是父王下的。


    在当年蜀王选定了王位继承人的时候,蜀王就绝了所有的后患……


    永翊添加的那两味药,是蜀王当年告诉他的,缓解他身体毒发的药。


    他本没有必要再给他吃这药。


    **


    乾清宫。


    梁荷颂思来想去,这找人的事儿,还是给交给贤太妃的猫手下们最合适!猫鼻子灵敏啊!于是得知梁烨初殒命的当夜,就找了贤太妃商量此事。


    贤太妃一向看好梁烨初的美色,这下听闻佳人有难,早焦急透了,忙不迭的吩咐了二十只大猫猫,赶紧跟着搜寻队出宫去找人!


    几日过去,渐渐有了些踪迹,不过依然难辨梁烨初生死。


    梁荷颂忙着找人,又与厉鸿澈梗着心结,没有心情和功夫去理会双菱轩的厉鸿澈。


    厉鸿澈挺着个大肚子,在双菱轩里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不来梁荷颂一眼垂青,心底真是郁闷又郁闷!


    这日傍晚,厉鸿澈在菊香园等了半晌,终于撞见了贤太妃从小路路过,让它带信儿给梁荷颂,说要孩子就立刻来双菱轩见他!


    贤太妃先是一惊,而后再地上打滚儿、咬尾巴、捉自己影子……


    厉鸿澈脸越来越黑。


    “别,装,了……”


    贤太妃又是一惊,尖突突的小嘴儿上胡子跟钢针似的扎直了!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我装得就这么差么?’


    此时,厉鸿澈身后出来一只大灰猫,可不就是辰良!


    “是我告诉他的……”


    大灰猫声音低沉的说,语言生涩,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懂!


    又是他!贤太妃气,转身撒腿儿就跑!大灰猫追!


    梆的一声!贤太妃一个不小心,脚下一绊、跌撞在石板儿上!大灰猫顺势铺上,一个爪子罩在它猫脸旁,俯视——


    “爱妃,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爱,妃……


    它是……?


    贤太妃回头吃惊盯大灰猫,从这地面往上仰视大灰猫的下巴,它跟跟猫毛长得整齐,胡子又滑又亮又直,双眼又大又圆、充满雄性的浑厚之气,仿佛……还有那么一点儿……丰神俊朗?


    嘶……贤太妃忽觉脖子根儿蹿来了只跳蚤儿在撕咬,格外的痒!但是,她忍住了,保持着不小心摔倒在地的玲珑姿势……


    ☆、124|10


    厉鸿澈想让大黑猫给梁荷颂带信儿,他知道这猫儿非同寻常,而大灰猫出现和他说话,之后他便一下子证实了心头所想!不过,这二猫见面就跑没了影儿……


    左等右等,厉鸿澈都等不到二猫回来,正要离开,黑猫就回来了,它一双黑汪汪的眼睛,泪汪汪地盯着他,上来就四脚将他小腿给抱得严严实实,嘴里吚吚呜呜的不知在说什么……


    临产日子近了,可梁荷颂忙着找梁烨初的踪迹,又对厉鸿澈余怒未消,愣是没有来,直到这日春雨连绵,厉鸿澈躺在双菱轩的床上,忽感腹中阵痛!


    “快,快传御医,我……我肚子痛……”


    厉鸿澈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微弱,入耳……真是娘透了!听在自己耳朵里都觉得一阵肉麻。


    双菱轩上下奴才都是紧张。


    “快去通知皇上!”


    “皇上这些日子都不召见咱们了啊……”


    “那也得去!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


    厉鸿澈眸子暗了暗。这个可恶负心无情的女人,竟然看都不来看他一眼,他可是孕妇,孕妇孕妇!


    “御医和产婆来了!”


    “快,里面请……”


    “啊……!”


    “娘娘用力啊!”


    “唔嗯,啊!!!”


    “娘娘撑住……”


    ‘娘的!怎么这么痛!’厉鸿澈肚子里一遍一遍翻滚着裂骨似的痛,耳朵却竖着,听外头的动静——然而除了奴才进出伺候发出的声音,并没有梁荷颂来的响动。


    可恶无情的负心汉女人!


    听着自己喉咙里发出的羸弱痛-吟,厉鸿澈觉得自己突然很脆弱……这感觉,真他娘不爽!然而那裹在小肚子里的一团生命,还在那儿挣扎着,犟着脾气不出来!


    “小兔……崽子……!”


    屋外,康云絮着急,与飞燕说话。


    “皇上到底知不知道娘娘在生产了?”


    “小田子信儿是已经过去了,但是皇上这会儿在召见搜寻梁烨初公子的侍卫队,估计没工夫召见……”


    里头厉鸿澈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又莫可奈何。


    忽然,他想起了从前仿佛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形,不过,那会儿没有换身……


    “娘娘,用力啊,已经看到头了!”


    “啊!!!!”


    厉鸿澈顾不得自己到底是男还是女的问题,也没工夫在意自己的呻-吟到底是粗狂的还是娇弱的,全神贯注地……生娃!


    “曦嫔怎么样?”


    屋外,梁荷颂终于赶来,问奴才。


    厉鸿澈听见了她的声音……


    不过,他现在没力气管她!!


    “……”!!!


    “生了,生了!”


    产婆高兴道。


    外头,梁荷颂和贤太妃一听,都是一喜,忙进去!梁荷颂一溜烟进门。


    “是皇子还是公主?”


    贤太妃长呼呼的小身子也积极地往里头挤。她做奶奶了!她做奶奶了!


    ‘小皇孙,让奶奶来看看你唷!’贤太妃撒着四腿儿往产婆身边跑,却不想跑了一半儿,忽然被人揽腰捉住,往外头丢垃圾似的一丢!


    “谁把这小畜生放进来了?还不丢远些!”


    “喵呜!!!”


    一团黑,以抛物线的姿势,从屋门口飞入数丛中,噼里啪啦……


    双菱轩产子,消息最先通往的,是欣兰宫。


    黎惜兰近来吃不下睡不好,心里藏着的秘密太多,让她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好!上次出宫她找爹爹黎恭芳商量,但不商量还好,越商量她越觉得连爹爹都不对了!


    “娘娘,双菱轩的曦嫔生了个公主,还好,不是皇子。”


    黎惜兰松了口气。


    “那还好,至少不会动摇嘉念的储君之位。”


    黎惜兰思前想后,为今之计,还是先去黎惜念处,看看她的口风,总觉得,她明明是个这般重要的人物,却回宫之后平静安静得过分了些。


    不过,黎惜念并没有给她什么消息,依然冷淡得很,只是,二皇子在她那处住了许久了,母子二人形影不离,任她如何旁敲侧击,黎惜念都丝毫没有交还回来的意思。


    不过,回来的路上,消失三天的黄白猫又出现了!引着她,去了一个地方,那儿正蹲坐着两个人,在说话……


    “皇帝现在应该张罗着要换身了,太子不许咱们伤害梁荷颂母子,现在孩子也生了,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那,今夜咱们就动手……”


    **


    厉鸿澈再次醒来,梁荷颂在床边,抱着孩子。


    “让我……看看……”


    厉鸿澈低声道。


    见他脸色苍白,梁荷颂也是有些愧疚。其实经过这么多天,她也冷静了些,此时,或许也不一定是厉鸿澈所为,尽管他嫌疑最大。


    “皇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见梁荷颂服软、关切,厉鸿澈虽然心有气闷,但也不是真心生气。


    “无碍,你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如此,我理解。”


    生子已毕,接下来就应该将身子换回。


    “而今你身子尚虚弱,你换回来恐怕也承受不住,再过三日,再换。”厉鸿澈道。


    梁荷颂心下一暖,点头。


    那日她说他无情,实在是气话。


    “皇上……对不起,是我不好,这些日子……”


    “嘘……”厉鸿澈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微微一笑,“夫妻之间,又不是外人,我理解……”


    梁荷颂喉咙一酸涩,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厉鸿澈将她揽入怀。“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将梁烨初找回来。我说过不会动他,就不会动他。”


    一言九鼎。


    梁荷颂含泪点头。是她当时被那消息冲昏了脑袋了,说好的,要信任彼此啊……


    “皇上,我……”


    “叫我名字。”


    “厉……鸿澈。”


    ……


    厉鸿澈搂着梁荷颂,看窗外的夜色。虽然宁静,但他知道,在这夜色中正有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打算将他绞碎!打算颠覆江山!


    厉哲颜,这一整日都没有出现,他便已经明白了。


    这一步,在所难免。


    窗台上一声轻响,一黑一灰二猫跳上窗台来,并排挨着蹲坐看着他们。贤太妃眼睛里闪烁着波光,泪汪汪地,满是心疼,而后小脑袋一偏,倒在糙汉似的大灰猫肩膀上。


    舜熙先皇归天之际,魂气久久不散,徘徊在灵犀石林,最后附在了一只幼猫上,便是这只大灰猫。虽然它仿佛仅有些许的舜熙先帝灵识,不过,对与贤太妃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了。


    再说……贤太妃猫爪子象征性的擦了擦眼珠子,万万不想,她竟然还有儿子在这世上……


    ‘我苦命的皇儿啊……’


    “呜呜……”


    贤太妃呜呜哭,悲伤难以自已。


    大灰猫糙汉似的眼神,看了贤太妃一眼,从背后掏出一条珍藏的小鱼干儿,推到贤太妃面前。


    贤太妃立刻悲伤劲儿一散,爪子按住鱼干儿,低头斯文的啃起来,啃了一半儿,把剩下的依依不舍地推回去让大灰猫也啃。大灰猫又推回来,让它啃。于是乎,贤太妃啃了个精-光……


    ☆、125|510


    小公主生下才七日,竟然就仿佛听得懂人说话似的,黑-葡萄似得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仿佛屋子里的人都认识了似的,尤其是对整日在屋里跳上蹿下来看她的一对儿毛茸茸的东西,尤为好奇,捏着小胖手手,想去摸猫儿,但因为有人看着,她倒是一直没能如愿。


    贤太妃蹲坐在摇篮边儿的大黑凳子上,往一旁沉闷的大灰猫身上蹭了蹭,瞧着孩子感动地说道:


    “都说孙女儿像奶奶,看她,长得多像我啊……”


    大灰猫侧了侧壮汉似的大猫脸,看了看贤太妃一身的黑毛和尖突突的小嘴儿上两排胡须,又看了看摇篮里白净的婴儿……


    没,说,什,么!


    “瑶儿,娘抱抱。”梁荷颂自床上下地来,抱了孩子。七日前,孩子分娩当年,后宫有刀剑相接的声音,梁荷颂听得胆战心惊!厉鸿澈一直陪在她身边,告诉她“没事,睡吧。”


    当夜的刀剑声,直到后半夜才歇下去,哪怕是隔着院门、房门、珠帘、床帏,梁荷颂也依然能闻到那血腥的气息。


    天明之后,她听从厉鸿澈的安排,吃了早膳,才出去,一切风平浪静,唯有宫里的奴才少了些,剩下的大多都低低地垂着头,瑟瑟发抖。


    呼吸间,依然残留着血腥的味道。


    不必多说,梁荷颂已经猜到了,除了哥哥那一派的人,恐怕不作他想。不过哥哥而今下落不明,恐怕此次行动与他无关。之所以这么肯定,也是因为梁荷颂了解梁烨初,他不出手则已,若出手,绝不会允许失败,不会这么鲁莽冲动,不计后果。


    **


    欣兰宫里的情形仿佛一团乱麻!黎惜兰捂着胸口来来回回的踱步,因为没有吃早膳,走得头发晕了,越发烦躁!


    “不对!这事情不对!”


    “娘娘,您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啊?”胥常芬着急,眼看黎惜兰日渐消瘦了,“娘娘,您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莫不是受了那晚上刺客的惊吓,伤了身子吧?您现在就要登上凤位了,胜利在即,保护好身子啊!”


    黎惜兰心烦意乱。这时候宫女来报,递上来封信件。打开看罢,黎惜兰脸色越发不好——是黎恭芳写来的,满纸让她赶紧将二皇子厉嘉念带回宫来好好抚育,一定要在封后诏书之前。


    黎惜兰重“唉”了一声,把信一扔。


    “若姐姐肯将孩子换回来,我也不会在这儿束手无策了!”


    转了转眼珠,胥常芬吞吞吐吐,道:“娘娘,有一事奴婢不明白啊。为何……为何学士大人非要您在册封之前把孩子要过来,等您册封之后,权力在握了,再把二皇子拿回来,不是更容易么?何必,何必急着这一时三刻呢?”


    稍微冷静了些,黎惜兰才一团乱麻的事情中理清了些思路。


    “是啊,为何……爹爹一定要我把二皇子控制在自己手中?还有……为何姐姐从出现到现在,都不曾回家探望一次,也没有半点想要再出宫的意思……”


    按理说,姐姐她应该不是真心实意呆在宫里的人啊,除非……她是不得不呆在这里。皇上并没有逼迫她留下,那……


    黎惜兰心头有了个可怕的猜想:难道,黎惜念是在顾忌爹爹,是怕爹爹么?


    **


    梁荷颂正在拍孩子入睡。瑶儿刚喝了奶,这会儿正睡着,贤太妃啪啦一声轻轻撞开小窗户,三两步就蹿进屋子来要看外孙,小爪子痒痒的想去挠小娃娃的手,但又怕自己的毛惹了孩子身子不好,干巴巴的着急。还是梁荷颂轻轻捉了孩子的手,去碰贤太妃的绒爪。


    一碰,贤太妃咧开尖突突地小嘴。


    像是笑。


    梁荷颂忍俊不禁。恐怕包括贤太妃自己在内,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是她的儿子。在她临死之前,诞下的孩子。舜熙先皇,爱过她,真正的爱过。至于后来为何发展到那个地步,恐怕……已经成迷。


    梁荷颂目光落在窗台上蹲坐着舔自己毛腿的大灰猫。大灰只有先帝一部分残留不散的意念,并不完整,是以也无从知晓答案。大灰的存在,仿佛就是舜熙先皇生前对贤太妃的一些执念,想要告诉她,他的真实心意……


    贤太妃看够了娃,也不是不知正事。


    “你兄长的踪迹找到了,就在京城之郊的一处茅草房里。咱们得赶快将他转移走,不然过两天恐怕就晚了。”


    晚了?


    梁荷颂大急,“为何晚了?是哥哥病重了么?”


    “病是重,不过到不至于几天都挨不过……”


    当日,贤太妃的猫手下便领着梁荷颂派去的人,偷偷出宫去……


    *


    这段日子,后宫诸妃嫔个个大气不敢出,奴才亦然,因为在那也刀剑响动而后少了一些奴才宫人之后,又接连暗地里发生了些诡异事情,时不时这个宫的奴才失足落水,那个宫的奴才又因偷盗之类的罪名,被杖毙抑或逐出宫去,时而牵连一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日里连想都难以想起的才人、修仪,其中,比较显眼的,也就属庄婕妤了。


    庄婕妤因为私下设巫蛊之术,而被赐毒酒一杯,赐死殿中。


    后宫中,无人不提心吊胆,虽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但谁人心中都有种隐约的感觉:这,仿佛是一场血的洗礼,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在清除后宫的钉子,无人不担心,自己会成为那颗即将被拔出的钉子!


    黎惜兰满腹恐慌,但又分辨不出来哪处恐慌,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只置身深坑里的困兽,四周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爹爹黎恭芳连着来了两封信催促她赶紧得回二皇子,而她回复说册封之后才能得回后,便再没消息了,任她怎么传消息出去,黎恭芳那里都仿佛是个没有回响的深洞!


    此外,宫中有风声,说是当夜的刺客,与三王爷府有密切关联!更有风声,说三王爷卧病不朝都是假,韬光养晦谋反才是真,仿佛还……与大蜀国有关系!


    三王爷府世子厉哲颜,是宫中的侍卫总管,刀剑相接那日,白日里都不见他的影子,是以三王爷府谋逆,对于旁观者来说都不是无迹可寻……


    说起被大晋占领的蜀,黎惜兰这才想起来,数月前,孙燕绥不是着急着要带两个人来见她么?当时她因为错信了孙燕绥的话,证据不足而指证梁荷颂,失了皇帝的敬佩和信任,因此几次都没有见她……


    “胥常芬,安排一下,让孙燕绥进宫来见本宫!”


    黎惜兰直觉,仿佛这对母子所捏着的秘密,与现在诡异的状况,脱不开关系!


    不过,黎惜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王爷厉鸿钧勾结蜀国余孽,意图谋反,屡次设下圈套弑天子,其罪当诛,即日抄家,男丁悉数押入天牢,女眷发配西蛮……”


    一道圣旨,一队御林军,三王爷厉鸿钧府立即查封!孙燕绥当日便被扣下,发配,黎惜兰也没能从孙燕绥身上知道一星半点儿!


    且不说京城中如何谈论,光是后宫这处命令不许说是非闲话的地方,那消息就像风一样,见缝就钻!


    梁荷颂自然也知道!其实,她并不意外三王爷一家与蜀国有关联,厉哲颜与皇上关系看起来那么要好,最后,却也是听命于哥哥,以哥哥的命令行事。厉哲颜的性子,定然不是出于本心,那便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这“不得已”的苦衷,便在哥哥蜀国王室后裔的身份揭晓的时候,不言而喻了。


    皇上答应了她,要给她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从此以后都不再纷争不断,也不会再出现之前为了拔出盛家尉迟家时,不得已冷落她的情况。后宫中那些看似因为其它事意外死去、被处罚的宫人,实际上都是安插的眼线。


    梁荷颂一面心惊与后宫眼线之多,一面惊心于厉鸿澈和她自己曾经的处境,想起来,都后怕。只怪前任皇帝过于昏聩,才使得朝中宫中,内忧外患……


    唉……


    梁荷颂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怀中抱着软糯糯的孩子,心里忍不住闪过些许的凄寒。厉哲颜,他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的,只可惜他选错了路……


    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天空,梁荷颂常常叹息了口气。“哥哥啊哥哥,若是你知道皇上身上流着蜀国人的血,你是否便可安心的放下谋反弑杀之心……”


    **


    乾清宫。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咱们总算把深藏的老狐狸揪出来了!”


    “马将军已领了两千精兵,去捉拿那居心叵测的蜀国太子,蜀国余孽不日便将全数落网!”


    替厉鸿澈谋事的左右臣子个个红光满面,为拔除游走于盛家、尉迟家的老狐狸三王爷而欣喜不已,唯有厉鸿澈,仍然愁眉锁着。


    “这次咱们能这么快一举将几个长久以来未能拔根除去的老家伙除去,一来是皇帝陛下明察秋毫、智谋无双,二来,黎大学士亦是功不可没啊……”


    几臣都对黎恭芳赞许有加,本来黎恭芳在朝的名声就不错,但是一直是文臣,多做的是建议之事,立功难见成效,虽有美名却有些空虚,不如打胜仗之类的实打实,但这一年来拔出奸-臣功不可没,真乃第一大功劳,朝中大臣从前有心归顺尉迟抑或盛家的,现在都对黎恭芳佩服得五体投地。


    厉鸿澈将众臣子的言论导向看在眼里,没有多言。


    …………


    黎恭芳在在早朝后收获了赞誉无数,满面春风,然而回到家中,一关上家门,那慈祥的脸,就乍然阴沉下来!


    “哼!”黎恭芳一袖子,哐啷一声打翻了其夫人端来的汤膳,他无处撒气,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屠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别在这儿白费工夫做这些!”


    黎恭芳入室内,定了定气,稍微静了一些。其夫人进屋来,不顾方才的事劝慰了些,黎恭芳本是沉着之人、几十年来很少有动气,也是后悔,于是道了歉。


    “老爷,您为何这般焦急啊?现在到处都是赞颂老爷的,形势对咱们不是挺好的吗?”


    “好?好什么好,若是好,我就不用这么着急了!”黎恭芳重叹了口气,“现在皇帝不比前头的那两个皇帝,他脑子哪怕为女人发热的时候,眼睛都还冷静地盯着,耳朵都还冷静地竖着、听着!外头谈论我越多,他对我的注意力越大!”


    本来这回胜券大半了,不想那蜀国那太子竟然是假,仅仅是个拉磨的驴、二王子,人被他兄长真太子给绑了!半路杀出个真太子来,行事冲动又狠绝,连包围皇宫杀皇帝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一下子就把手中的王牌三王爷府给除掉了。


    他本还指望着蜀国之流杀了皇帝,他坐收渔利,却不想一下子都落了空!


    好在,他也没有把鸡蛋都放在蜀国余孽那篮子里,真正的杀招,还是稳稳攥在他手里!不过,这一条路现在看来还有一些险。


    惜兰在宫中这么久,既没有得到皇后之位,又失去了二皇子,实在表现太糟糕了。他给了她那么多时间和帮助,她终究,还是不成器,他真是高估了这个女儿!


    若是她有惜念那般聪慧,也不至于今日还只是个贵妃!只可惜惜念这个性子,当年得知他拥护六皇子为帝,就与他断绝了关系!时至今日,还站在他敌对的阵营,牢牢掌控着厉嘉念。


    黎恭芳曾经在舜熙帝时期,就渐渐对皇位觊觎,只是满身无权,只有一脑子空想,隐忍谋划这么久,能利用的都利用了,才走到今日的地步!


    以蜀国余孽之罪杀了皇帝,扶持六皇子的亲儿子厉嘉念登基,以正皇室血脉,到时候,他就可以牢牢操控着普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眼下朝中因为拔除盛家尉迟家以及三王爷家几大臣子,而动荡混乱,尉迟和盛家这两个与他作对的老狐狸都铲除了,现在正是他发难的大好时机!


    “咳咳,咳咳咳……”


    黎恭芳想到激动处,不由血脉喷张,咳嗽不止!直咳得脸红筋涨,方才停下来!徐徐地弱声道:


    “老天啊……再给我五十年的时间……再给我五十年的时间活……”


    ☆、126|10


    梁烨初终于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梁荷颂忍不住,偷偷夜里去看了他。只是他仿佛累积了,在小茅屋里受了些罪,昏昏沉沉的睡着。


    梁荷颂思来想去,本想把厉鸿澈其实就是蜀国血脉之事告诉他,让他名正言顺的放弃复国,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兹事体大,厉鸿澈没有告诉她决定,还是先不要说的好。


    梁荷颂被册封为贵嫔,女儿赐名厉馨瑶,为和玉公主。和玉封号,大晋以来,才是第二个。


    发生这么多事,黎惜兰在欣兰宫里坐不住了,不过,她并没有来得及郁闷多久,第二日一早,有一个消息,以惊雷的速度在京城炸开!


    黎恭芳与一半朝臣,共同弹劾皇帝!


    黎恭芳终于显露出厉色,在金銮殿上与厉鸿澈直接对质!


    “皇上,您真是把整个大晋子民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啊!你,分明就是当年蜀国妖女贤妃诞下的孩子,窃国之心叵测,恕老臣不再为您做牛做马!”


    “二皇子身世坎坷,乃先帝与柔妃血脉,勤学勇敢、能担大任。老臣愿奉二皇子为新皇!”


    黎恭芳在朝中声名显赫,其余臣子对他的话也是信服三分,不由都游移不定状!


    前殿情况紧急……


    殿外,两拨士兵拔刀相向,血雨腥风一触即发!群臣中,一半并非黎恭芳所属,尚还有理智,双方争论不休,谁也不让谁,都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对方!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皇上与蜀国有关系?事情都过去三十年了,就凭这一面之词,一对母女,和几个蜀国余孽的叛徒就要撼动天子?呵!若是如此,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干-了!”


    “正是!黎大学士,你这般针对皇上,可见你平日的忠臣良士都是作假,你如此隐忍,要推选你女儿生的年幼皇子为帝,敢问你居心何在!”


    厉鸿澈静坐在龙椅上,岿然不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自己这龙椅会动摇!他所等待的,是真相大白,是昭雪,是为他的生生母亲,讨还公道……


    厉鸿澈金抿着唇,目光扫过殿中纷纷乱乱,看向角落的那一处……贤太妃蹲坐在那里,紧张而凝重的等待着她一直期盼、疑惑的真相!等待着自己身上所蒙受的不白之冤,沉冤得雪,也找出真正害死她的凶手!


    这口气、这个疑惑困扰在它胸口几十年,一直郁郁不散,让她冤魂附在猫身!


    群臣还在争论。


    “对,谁能证明你们说的就事实?历来谋反之贼都是言之凿凿!”


    “对,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年,谁能证明!”


    “哀家能证明!”


    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传进殿来!孝珍太后!


    贤太妃循声望去,猫眼一厉……


    …………


    天牢里。


    蜀国太子永翊在牢中心绪繁复,他知道今日才知道,原来一直处心积虑要杀的皇帝,身上流着蜀国人的血!而且,还是前国师府的血脉!


    “有溪,这些年我们所做的,难道都是多余的么……”


    永翊失魂落魄。


    有溪几人满面悲痛,心头一样复杂。“谁能想到,那舜熙老皇帝竟然和咱们大蜀的圣女生了孩子,还让他继承了江山啊……”


    其实,蜀国一众人再看见现在的盛世,看见蜀国人渐渐融入大晋,心底也曾怀疑过自己这行动是否正确,而今,那自我的怀疑变成了一个大黑洞,让这群处心积虑复国的人,都迷茫了……


    当今的皇帝,身体里流淌着蜀国的血……


    …………


    “哀家,能证明皇帝乃是蜀国人!”


    孝珍太后一踏进殿来,厉鸿澈便与她视线看了个正对。


    孝珍太后一步一步走进殿中。满殿突然静寂,只有孝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轻响走近。


    厉鸿澈终于开口:“你,如何证明?”


    孝珍太后扫了眼殿中的情形,笃定了只需要她往黎恭芳这方再加上一根稻草,就能让厉鸿澈输得一败涂地。这些年来,她日夜不安的,便是皇帝知道自己的生母之事,怕他报复……


    “因为当年,舜熙先皇秘密赐死蜀国妖妃的那道秘旨,是哀家亲手传去的,包括三尺白绫,一杯鸩酒。这世上,没有比哀家更了解此事的人!”


    孝珍太后笃定。


    一时满殿无声,只有一个个沉重的呼吸声。一向节俭名正的太后都出面指责皇帝,那很可能……就是真的了吧?!


    黎恭芳、孝珍以为胜券在握,不由嘴角都扬起了胜利的笑容。


    贤太妃一双眼睛,狠狠盯向孝珍!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孝珍太后细细的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满殿倒抽凉气的声音。


    “哈哈哈……”厉鸿澈忽然大笑几声,外头敌对的两方士兵听闻了笑声竟然全数杀气顿消,都收好了剑,不再敌对了。


    殿中黎恭芳、孝珍等人一下子都有些发懵,不知道怎么回事!


    “若你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就让朕来好好告诉你们吧……”


    厉鸿澈拍拍手,归顺黎恭芳那部分大臣中,又有一半归了原位,不在聒噪,对厉鸿澈恭敬顺从。


    这!黎恭芳哪怕再傻,也看出了端倪!


    厉鸿澈朝孝珍太后冷冷一笑,“孝珍太后假传圣旨,毒杀贤妃,并试图溺死其子,也就是朕!而今被朕察觉真相,还助长逆臣气焰、意图叵测,实在天理难容。”


    “皇帝空口就给哀家扣这么大顶帽子。”


    “空口?当然不是空口。来人,传人证!”


    人证是当年贤妃宫中的宫娥!


    二人都是残疾,被人抬进殿来的。


    孝珍太后一见那二人,立刻变了脸色!她们不是早摔死了吗?怎么,怎么会还活着!


    “皇上,当年珍妃拿着毒酒白绫来了宫中,挥手就让太监捉住了贤妃娘娘的手,将毒酒灌了下去,说是陛下的旨意。”


    “可是后来皇宫里突然又说是娘娘畏罪自杀,还在贤妃娘娘住处搜出了诅咒皇后的娃娃,以至于让贤妃娘娘落得个烧化成灰的下场。”


    “后来,后来奴婢二人才知,是珍妃娘娘怕贤妃娘娘冤魂找她报仇,所以才在贤妃娘娘死后故意放了压胜之术的娃娃,陷害贤妃娘娘让她化成灰,不能报仇……”


    “住口!哪儿来的疯妇,胡说八道污蔑哀家!”孝珍太后脸色发白,脚下踉跄,差点站不住。“来人,把这两个辱没皇廷尊严的疯妇押下去,割去舌头!”


    厉鸿澈没有发话,因为现在已经不必他发话了。大臣有聪明的,已经明白了大概,冷声道:


    “太后娘娘,这疯妇虽然是胡言乱语,但若不让她们说个清楚明白,日后若有人以此冤枉太后娘娘,那就不好了……”


    “正是!太后还是听完了再发落也不迟……”


    群臣附和!


    孝珍太后踉跄两步,辛亏贺舍姑姑及时扶住,差点摔在地上!当年贤妃知道了她使了手段扳倒当年的端妃、而今退居老妃嫔宫殿的端敬太后母子,有这么大的把柄捏在她手里,她哪能不担心啊!


    而且,对比起贤妃的权宠,她实在是太弱了,以后定然也难以生存。


    不过,那厌胜之术的娃娃……


    “你们这套说辞听起来是完美,但谁能证明,你们就不是真正居心叵测作假污蔑哀家的假证人?!”孝珍太后否认。


    厉鸿澈无聊拨弄了半天的玉玺,这下终于抬了眼皮。


    “太后是誓死不承认了?”


    “哀家行的端做得正,如何承认?”


    牵了牵嘴角,厉鸿澈笑了笑,“那太后敢对着大晋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发誓吗?”


    发誓?!对些死人发誓,有何不敢?


    “哀家有何不敢!”若死人真有灵,贤妃早就钻出来把她碎尸万段了。孝珍太后豁出一切的模样,倒是让平素认为她孱弱温和的人都吃了一惊!


    “哀家对大晋列祖发誓,哀家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啊!”


    孝珍话音还未落,众人便见一团黑银如离弦之箭扑上去,扒在她脸上一阵挠!孝珍太后惨叫连连,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的!


    “喵呜!喵嗷!!!……”


    贤太妃上前,把孝珍太后抓了个大花脸!


    挠死你,挠死你!!


    群臣跪地惊呼——


    “哎呀显灵了,列祖显灵了!”


    “这是大晋列祖的愤怒啊!”


    “如此,太后所言乃虚啊……”


    大殿上气氛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局面也完全扭转成另一番模样!黎恭芳皱纹下的眼睛左右看了看,紧抿着唇,思量着应对之法。


    厉鸿澈看在眼里,牵了牵一边的唇角。


    厉鸿澈如看笼中猎物的笑,让黎恭芳后背发凉!从厉鸿澈少时与他学习文功的时候,他就知道厉鸿澈厉害,却不想,竟然有一日他也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亏他一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一步一步的走进他一直埋伏好的圈套!


    黎恭芳全神戒备。原来厉鸿澈没有在抓三王爷的时候抓他,并不是不能抓,而是要利用他引出孝珍太后,引出当年的真相!若孝珍太后不亲口说出那些破绽,亲口提起,三十年的旧案,就永无昭雪之日!


    真是……好深的计!!把他糊弄得像只狗一样,团团转!!


    黎恭芳全然没了往日的慈祥和蔼、一派大家的样子,阴森森的。不难看出,他是打算玉石俱焚。


    “就算太后所说是真,那也不能改变皇上是蜀国余孽的事实!皇上,不是亲口承认了么?”


    说罢,黎恭芳嘴角扬起阴森森的笑。他一时一言不发,适时抓住了反击的关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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