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塔骨
高晏按照路人的指示拐进巷子里, 寻找到一面白底黑字的旗幡,旗幡上用繁体字书写着‘闽都第一塔骨’六个字。
旗幡高高悬挂在屋檐下, 黑色的屋檐下方是白得不沾尘埃的墙, 墙角倒是爬上些许青苔。石板路缝隙里残留些许雨水,大概是近期下了雨。
白墙向前方延伸,见不到底似的, 联想刚才问话时,那路人所说的,看见旗幡就再往前走一段路,看见大门再敲门进去。
高晏大概是走了四分钟,终于看见一扇嵌在墙壁上的大门, 如果不仔细注意的话,可能就会直接忽略掉了。
那是一扇很普通的黑色木门, 门环上的铺首有些特别, 不是常见的椒图兽头,而是人像。人像看上去威严不凡,似乎是镇煞除恶一类的神灵。
高晏定住心神,握住门环敲了三下, 里面没有反应,停顿片刻便继续敲, 这回没有停止。一直敲到门后面有回应才停下来, 等着门开。
半晌后,大门开了条缝,有个中年人睡眼惺忪的打着灯笼, 通过门缝打量着高晏:“哪来的人?干嘛的?”
高晏很确定现在青天白日不需要灯笼就能看清,而且现在也不是睡眠时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眼前的中年人作息日夜颠倒。
见高晏不回答,中年人又不耐烦的多问了遍:“你是哪里来的人?来这里干嘛的?”
高晏:“我来要塔骨。”
中年人表情立刻变得很不友善,瞪着高晏骂骂咧咧,但高晏不仅无动于衷而且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骂得自己口干舌燥还没有用,中年人索性不骂了,耐着性子劝他去别的地方,别来这里捣乱。
高晏指着巷口那面旗幡:“我来要塔骨。”
中年人低咒几句,终于还是应下来,但阴沉沉的说道:“你要塔骨就得付出点报酬。”
高晏:“我要在你这里住下来。”抬眸,直勾勾盯着中年人,他淡声说道:“镇子里没有旅舍,我就在你这里住六天。”
中年人猛地甩上门,不过一会儿又打开大门,冷着脸说道:“进来。”
高晏走了进去,中年人把门关上。
中年人自称姓陈,镇上的人都喊他‘陈游神’、‘陈青山’。他说话的时候笑呵呵的,但嗓音很难听,像阴风刮过巷口让人无端背生寒气,又像是一排细针刮过铁板令人难受作呕。
“我个人比较喜欢陈青山这个称呼,你知道原因吗?”
高晏抬头看了眼陈青山,抿着嘴巴没说话。
“镇上那些人跟你瞎胡说了些东西吧?嘿嘿,怕我害你们还来找我,你们真搞笑。他们也一样,都是一群蠢货。一边求着我,一边恐惧我,嘿嘿,我倒是喜欢他们恐惧我又奈何不得我的样子。”陈青山朝地上吐了口痰,极为不屑,充满恶意。
“你知道塔骨是什么吗?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一定是那群愚民骗你过来。他们自己要塔骨,没胆子要就骗个外乡人来。这种事情干多了也不怕遭天谴,嘿嘿,反正我是遭了天谴,我就等着他们也遭天谴。”
陈青山又回头来看高晏,那目光既直白又带着血腥气,仿佛是透过高晏的皮肉打量他的骨头。
“愚民,一群愚民。你也是,你们都是。”陈青山又狠狠地啐了口:“你们要塔骨,材料就得自己去找来,你们自己去找。”
陈青山提着白色的灯笼往前走,路并不长,门后面的宅院是三进院,规模挺大,就是没人。静悄悄像个鬼宅,青天白日下,两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高晏始终没搭话,陈青山似乎也习惯了,一路上自言自语,不时怒骂两句,仿佛精神不太正常。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院落,陈青山推开其中一个厢房,让高晏进去。
“你在这里住满六天,自己找来塔骨的材料。”他将手里的白纸灯笼递给高晏:“拿着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高晏接过白纸灯笼,点了点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陈青山‘嘁’了声,摆摆手就走了。
高晏谨慎,知道陈青山目前来说没有恶意,同时也猜得出他一路上想要引起自己的好奇心进而开口询问。
陈青山在他面前诋毁镇民,企图给自己塑造一个被排斥、歧视的形象,话里话外都是镇民不可相信,古镇上藏着秘密。连让他来要塔骨的话,都在意指高晏踏入镇民陷阱。
若是换个人,恐怕就要按耐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了。
谁让陈青山话里透露的信息特别多,而且全都说半句留一句,勾得人心痒痒。恨不得赶紧接话套出更多秘密来,这就像是清楚玩家身份和目的,特意设的陷阱一样。
高晏不清楚谁在骗他,但是假如真如陈青山所说,镇民要利用他来拿到塔骨,那么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害他。所以唯一符合短时间内救他一命的叮嘱就是不搭理陈青山,除了关键的两句话,旁余都别说。
关上门,进了屋,高晏将白纸灯笼摆在桌上,然后拉张椅子坐下来,盯着白纸灯笼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去掀开灯笼外头的白纸罩子。
罩子拿开,里面放的不是蜡烛而是一盏香油灯,灯芯被烧得有点短,导致火也开始变小。在高晏的注视下,缓慢熄灭。
高晏垂眸,想着提示里的六句乡谣,里面提到了青山和游神会。
陈青山的名字是镇上人给的外号,他本名不是青山,所以这里的‘青山’应该跟乡谣里的‘拜青山’是同一个‘青山’。
高晏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游神会和塔骨,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陈青山应该最擅长制作‘青山塔骨’,所以才被称为‘陈青山’。
这个游戏场名为‘游菩萨’,一种闽都地区很盛行的风俗文化,别名游神会、抬神像。
顾名思义,即在盛会上将各个大小寺庙里的神像都请出来,绕着十里八乡敲锣打鼓走一遍,名为游神,实为请神驱邪除凶保护当地人,在现代中已经发展为特殊的民俗文化祭。
游神途中还伴随着其他节目,譬如舞狮、舞龙,锣鼓、杂技和乐队等,其中抬神偶是节目中最重要的一环。神偶即为以民间传说中的神话人物制作成的人偶,与之对应的就是塔骨。
所谓塔骨,即神像。只不过是低级神像,大多数是阴兵阴差如黑白无常。
塔骨神像分为巨型神偶的头筒和骨架,由专门的手艺人制作出来之后,再让人钻进骨架中,扛着头筒随队伍游神。
那句乡谣中提到游菩萨、游神会,其实都是同一个意思。
在闽都的一些地区,正月十五或正月二十都会举行一次游神会。乡谣中提及的拜凶拜煞拜青山,主要是为了祈求平安,驱除病煞,至于青山……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青山灵安尊王,传统民间信仰之一的道教尊神。
简称是青山王。
还有另外一句‘抬神抬佛抬娘娘’,游神会就是抬着神像游街,佛像倒是没怎么见过抬,主要拜的还是闽都地区民间信仰的神灵。
譬如‘抬娘娘’中的娘娘,指的或许是妈祖娘娘,也可能是顺天圣母、珍珠娘娘,这些都是地方民间信仰的神明,并非普及度很广的神明。
后面几句里提到的尪仔、大仙、矮仔爷、翁仔神都是地区信仰的神明,只是叫法不同,意思大概都一样。
但涉及到地方信仰的神明,而且乡谣的内容颇为诡异,不是死光就是摔断脖子,听着就觉得瘆人。
不对。
高晏意识到他刚才对于‘陈青山’外号猜测的错误之处,不应该是擅于制作‘青山塔骨’才被称为‘陈青山’。
因为青山灵安尊王明明是闽都的城隍爷,兼具守护神、山神和司法神于一身,地位非同一般。身份不是阴差等低等神明可以相比拟的,至少游神会之时必以神偶抬出,而不是作为塔骨的形象出现。
塔骨是低级神明。
陈青山绝对不可能制作‘青山王塔骨’,那是对于青山王的亵渎。
高晏最多只能分析到这里,尽管他曾仔细研读过闽都民俗,尤其对游神会有所了解。
但在获取的信息不够具体、线索还不足以支撑整个游戏场的背景推理时,不应该过度解析,否则容易进入误区。
于是到此,高晏就没有再想了。
他站起身,随手拿起白纸灯笼罩子套了回去,然后朝床的方向走去。
这个游戏场的年代有点久远,好像回到了民国时期一个偏远封闭的小镇。古色古香的街道、民房、摊贩,以及各种古老落后的交通工具。
陈青山的宅邸,包括屋内装横也是民国时候的特色。房门装饰较为简朴,八仙桌、太师椅并一张简单的木床,连张画、一个花瓶也没有,显得房间很空旷。
高晏掀开被子,闻了闻,被子上是树木和阳光的香味,还算干净。他脱下鞋子躺到床上去,闭上眼睛时,突然就有点想念褚碎璧。
自他进入游戏场以来,褚碎璧就一直在他身旁跟着,连第一个游戏场他也在暗中护着。真正独自一人进来的游戏场,眼下还是头一遭。
而且初级场时,玩家直奔目的地,第一天就跟其他玩家聚集,鬼怪的数目也很少,可以快速筛选出boss。中级场则相反,目前为止较为特殊的人物就是陈青山。
可是没办法判断陈青山是NPC还是boss,他太正常。
如果是在现实,无论是陈青山的行为、言语还是路人的叵测居心都是不正常的。但在本身就不正常的游戏场中,玩家已知背景不普通的情况下,陈青山和路人的行为反而显得很正常——
按照剧本来走的正常。
人物也很多,多得没办法找出boss。可能正因为是这种情况,所以这个游戏场没有特别高的难度,更没有刁难玩家而只是要求玩家活下去。
高晏拿中级场和初级场作对比然而分析,最后不得不承认初级场确实很轻松。
第一点,初级场发生的地点通常是在固定的场所。
譬如大楼、别墅和主宅等,场所固定,线索和信息容易获取。
题干、神明的提示非常友好,有时候浅显易懂得单凭题干和神明提示就能推测出游戏场的背景,进而寻找到线索顺利通关。
第二点就是依次出现的角色很少,基本都是boss亲自上阵打玩家。
前面几个游戏场很少见到NPC,轻易就能确认出boss。比较难以辨认的就是拥有高级神明坐镇的第一个游戏场以及晋级场。
反观中级场,题干和神明的提示都很莫名其妙,想要获取A级优秀的评价就完全得靠自己摸索。
麻烦。
场所固定在一个古镇,古镇上居民几千上万,而boss就藏在其中,不能轻易寻找出来。
又是一个麻烦。
高晏翻了个身,睁开眼盯着地面喃喃自语:“菩萨!菩萨!什么意思?”
夜幕逐渐降临,高晏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连晚饭也没有吃。沉睡之中,忽然又被响彻天际的锣鼓声惊醒,猛地翻身落地,循着声源处走到窗口前,听到锣鼓声是在墙的后面。
拧眉思索几秒,高晏回到八仙桌旁执起白纸灯笼走出房门,在廊道底下取了个灯笼引火,点燃后便提着灯笼走出这个院落。
等到走出院落后,高晏才发现院落之外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一丝光亮也见不到。幸好他手里提着个白纸灯笼,光亮虽暗,但好歹能看清半米内的路。
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前行,若隐若现,仿佛正在逐渐被吞噬。
太暗了。
高晏皱眉,提着白纸灯笼循着锣鼓声来到一面墙壁。隔着墙壁,他听到了外面越来越响亮的锣鼓、鞭炮声响,听着特别热闹,却又有着诡异的安静。
一般来说,响亮热闹的锣鼓、鞭炮齐鸣应该会伴随着嘈杂鼎沸的人声和脚步声,但是没有。
听不到半句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因此显得诡异。
高晏提起白纸灯笼照着墙壁,寻了个两厘米宽的小细缝,单脚踩着就迅速爬上了墙,率先探出头来便瞧见外面两米来宽的石板巷子布满了人。
人群排成长条,看不见头也望不见尾巴。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老人和青年人,数不胜数,排着队伍向前走,里面还有小孩绕着人群追赶跑跳。
——但是没有声音。
小孩脸上挂着大得诡异的笑容在欢快的奔跑,大人和老人们脸上也带着笑,但就像是全都哑了,又像是一部很不协调的可笑的默片,声音全被收走了一般。
偏偏还有锣鼓和鞭炮的声响。
中间的人抬着很多神像,大概就是青山王、三太子以及某些娘娘之类的地方神明。还有穿着塔骨的人在前面引路,那些塔骨神像就有矮仔神和翁仔爷等。
翁仔即为人偶,矮仔神则代指大小鬼、黑白无常等。
人流如潮纷纷向前涌过去,每个人手中还提着一个白纸灯笼。倘若不是没有半点人声和脚步声,以及现在是深夜,恐怕这就是一场盛大的游神会了。
高晏将手中的白纸灯笼放到围墙上方,手掌撑着围墙正要爬上去,忽然觉得不对劲,猛一抬头差点将整个人都掉下去。
——眼前原本专注于前方的人群突然全都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像是一群被按了暂停键的人偶。
深夜,没有月光和星光,连灯光都是非常黯淡的微弱火光,围墙外还有着诡异至极的游神会。趴在墙头偷看却忽然被发现的场面足以吓得人背过气去。
高晏屏住呼吸撑在原地半晌不动,慢慢发现人群并没有发现他。
原来是白纸灯笼的火光实在太黯淡了,它连半米内的范围都照不亮,高晏恰好不在被照亮的范围内,他藏在了黑暗中。
火光没有熄灭,人群静止不动。
高晏紧张得额头渗了冷汗,豆子般大的冷汗顺着鼻尖低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瓦片上,在死寂的氛围下竟格外清晰。
高晏瞳孔猛然紧缩,而静止的人群出现骚动,他们似乎要围过来,但在下一秒有只黑猫扑过来撞到了白纸灯笼。
火光熄灭,而白纸灯笼的罩子竟也防火,没有被烧毁。
那只黑猫在墙头上徘徊了一下,喵呜两声就跳进人群中,不到两秒立刻被撕扯成碎片。
不和谐的东西消失了,人群继续往前走。
敲锣打鼓而鞭炮齐鸣,热闹又安静,诡异而恐怖。
直到人群都走得差不多了,高晏才拿走白纸灯笼并跳下来,按住发酸的手臂一边按揉一边说道:“出来吧。”
黑暗中没有动静,而高晏也实在看不到什么东西。
这儿的黑暗太不寻常,当真是没有光就一点都看不见。即便有光,黑暗也会吞噬掉光亮。
高晏偏着头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声响。他再度开口:“刚才那只被撕碎的黑猫没有鲜血,十分钟后变成一滩碎纸。应该是阴阳术或奇门遁甲,游戏场里面正常的人只有玩家。不仅正常还会出手管闲事的玩家正好应该认识我,而我并不认识懂奇门遁甲的玩家。唯一认识的,只有恰好懂阴阳术的菊里一派的巫女。”
“菊里花铃,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黑暗中就有火光亮起,白色冰冷的火光在黑暗中颤颤巍巍极为脆弱,但足够高晏看清提着灯笼的少女。
——菊里花铃。
菊里花铃穿着浅紫色樱花丝绸和服,黑长直的头发披散在背后,文静雅丽如夜色中出没的妖精。
她孤身前来,身旁没有在晋级场时见到的黑衣男人相随。
菊里花铃:“真巧,高晏。”
高晏:“我不太相信巧合。”
菊里花铃:“一起走吗?”
高晏:“你什么时候进来这座宅院里?”
菊里花铃:“大概是在你进来之后没有多久吧,时间相差不超过一个小时——别误会,我没有跟踪你。”
“才第一天,你也没有时间跟踪我。”高晏淡声说道,转而询问:“你早就知道我会进来这个中级场。”
菊里花铃:“猜测,我猜到了。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很了解你。我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你,剖析你的性格,了解你的一些选择。”
高晏眉心一跳:“就为了你的长姐?”
菊里花铃:“是哦。”
高晏:“去年六月份是我第一次进入游戏场,但在那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进入游戏场。还有,即便我会进入游戏场,你怎么确定我会拥有观音的神明印记?怎么确定我走的道跟你的长姐一样?”
“因为,你是继承了长姐意志的玩家,长姐在十年前就占卜出来了。”菊里花铃轻声说道:“其实神明印记的拥有者是有限的,越到高级,数量就会越少。而越是高级的神明,拥有者也会越少。”
高晏蹙眉,这跟小观音说的不一样。
“大多数都死在第一个游戏场了。”菊里花铃的语气里带上了怜悯:“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淘汰死亡场,拥有宝物却没有能力守护的话就只能死掉。玩家死掉后,他们身上的神明印记就变成无主,可以被重新标记拥有。当初长姐的神明印记其实很多人都想要,包括长辫子和阿修罗王。”
高晏:“你长姐必定做了什么才让他们得不到吧。”
菊里花铃:“对。长姐在通关失败前强行剥离神明印记,被主动丢弃的神明印记会回到最初的游戏场里沉眠,等到下个玩家拥有它。而且高级神明的神明印记可以在现实中出现,也可以被赠与——”
“高晏,你就没有想过那尊八臂断掌观音像是谁送到你面前的吗?”
高晏眉目一凛:“是你?!”
“是的,是我。”菊里花铃大方颔首:“我和长姐把观音的神明印记亲手送给你,所以高晏,你跟我长姐的因果关系纠缠很深。她是你的因,终有一日,你必须了解她的果。”
高晏:“你们算计我,还让我欠了你们?”
菊里花铃:“我们只是顺应宿命。”
“嗤。”高晏冷笑,眸光渐冷。
菊里花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们所有人,凡牵涉进游戏场的鬼怪、神明、玩家,都是因果宿命。逃不掉的,没有我和长姐,依旧会有其他的姐妹、兄弟算计你。”
高晏知道菊里花铃或许没有撒谎,但他依旧不爽于被摆布和算计。
无论是菊里花铃和她的长姐,抑或神明、游戏的算计,都让他格外的不爽。但他没办法反抗,目前来时,暂时性的没办法。
高晏只能蛰伏。
菊里花铃:“第一个中级场,不如我们合作吧。”
高晏:“你拿什么来换?”
菊里花铃:“什么?”
高晏:“我了解游戏场的民俗,知道那六句乡谣里代指的东西。而你应该不懂,你或许了解华国的神话体系,却不一定懂广粤闽都地区的民间风俗和地方神话人物。”
菊里花铃沉默良久,反问一句:“你确定我不懂?”
高晏:“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否则她不会沉默过久,更加不会反问。
其实高晏此前不太确定的,因为闽都民间风俗跟琉球岛很相像。而岛国学者恰巧曾经研究过琉球岛的民俗以及神话信仰,甚至是分析过游神会等习俗。
高晏不确定菊里花铃有没有看过,所以刚才只是诈了她一把。
好在菊里花铃确实没有看过,她学习了很多神话体系和小国的神话体系,深入研究过太多而且华夏神话体系过于庞大,她只了解了主干而未知其枝干。
菊里花铃叹气:“好吧,我会给予相等值的东西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游神会一般是在福建、台湾、潮州等地,一些特殊节日就会抬着神像游村,很多人排成长龙,有些地方就会有塔骨(就是穿着神像人偶跑跑跳跳),譬如台湾的三太子,现在为吸引年轻血液改装成电音三太子,蛮有意思的。
游神会不能说是迷信吧,已经成为特殊的民俗文化了。不过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太喜欢,所以长时间下去可能也会慢慢失传了。包括制作塔骨的手艺等。
我家那边每年还是有游神会,不过现在不热闹了,规模也慢慢变小,都是一些古稀老人在坚持,年轻人已经不愿意去了。
我家那边的游神会不算大,我以前的高中同学跟我讲过她那边的游神会,她们要早上四点钟起床,女孩子就穿上旗袍跟着队伍和神像走遍十个乡镇那样,一直走到晚上,很热闹。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已经不会出现那么大规模和热闹的游神会了。
第五十二章 七口人
菊里花铃好奇地问:“你对别人也这么小心防备、事事计较?”
高晏:“只针对心怀不轨算计我的人。”
这话回答得毫不客气, 但让人无从反驳。
确实是菊里花铃做得不厚道,怨不得高晏刻意针对。
高晏本性是温和的, 习惯照顾他人, 譬如杨棉和宿江就被他当成弟弟妹妹那样来照顾。
但他也是锱铢必较的,早年为生活奔波也曾被欺骗过无数次。
所以高晏不能容忍被利用和算计,否则他就不会跟狗比游戏互怼到现在。
菊里花铃理亏, 不再说其他话来刺激高晏,而是讲述自己进入游戏场遇到的事情。
“我的身份是一名岛国画师,跟下仆走失流落到古镇,暂时在古镇住下来。白天的时候,我找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旅舍, 向路人一问才知道没有旅馆。路人指引我来到陈青山的宅邸要塔骨,他不让我说其他的话。”
高晏:“我的情况跟你差不多。”停顿两秒, 继续问道:“你见过其他玩家吗?”
菊里花铃:“没有。我进来后顺便逛了一遍宅邸, 发现除了陈青山还有一名玩家,夜晚的时候发现玩家身影就偷偷跟着出来,结果这玩家是你。”
高晏眉头皱起,中级场肯定还有其他玩家, 只是这一次玩家们不会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我猜测中级场玩家可以藏匿身份。”
菊里花铃:“你的意思是说中级场玩家都各自有个身份掩饰他们玩家的身份?不对,你我都是外乡人, 游戏一向公平。镇民也提到古镇封闭, 几乎没有外乡人闯进来。既然你我是以外乡人的身份闯进来,那其他玩家应该也是外乡人的身份,藏匿不了身份。”
高晏指出来:“这个游戏场设定如此, 如果下个游戏场不是呢?在不能分辨谁是玩家、谁是NPC和boss的情况下,恐怕有人浑水摸鱼增加通关难度。”
菊里花铃:“大型恐怖逃生狼人杀游戏?”
高晏提醒了她一句就没再说话。
菊里花铃又说了其他信息,高晏则根据她给出的信息斟酌着将乡谣里藏着的线索告诉她。
闻言,菊里花铃呢喃:“涉及到那么多神明?看来很麻烦。”
高晏对此不置可否。
两人同行,本是要各自回院子,却在中途又听到声响。
高晏和菊里花铃对视一眼,不发一语便朝着声源处走去。两人来到一个大院子,站在门口就听到了那声音,是一首地方小调唱出来的乡谣。
菊里花铃听不懂,她虽然会普通话,但方言就不懂了。
“唱的什么?”
高晏:“乡谣,提示里的乡谣。这声音……是陈青山的。”
菊里花铃:“进去看看。”
话音刚落,她立刻熄灭火光,提着白纸灯笼蹑手蹑脚的走进去。高晏也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看见大院子的走廊上挂着白纸灯笼,眉头微蹙。
普通人家的屋檐下不会挂白纸灯笼,除非家里有丧。
窗户是纸糊的,透过灯光能看见屋里充满无数人影,那些人影来去匆忙,脚步声也很多,而且混乱。
乡谣从屋里头传出来,伴随着脚步声以及砌木头的声响,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菊里花铃:“都是人?”
高晏将白纸灯笼放在草坪上,走到廊道外边,避开火光照射到他的影子然后就攀爬到屋顶上掀开一块瓦片往下看。
菊里花铃重新画了一张黑猫式神放出来,代替她轻巧的跳上屋顶,眼睛共享后同时也瞧见屋里的情景,不由惊诧。
但见屋内有七八只两米来高的古怪人偶在屋内走来走去,有的拉着锯子,有的拿锤子和斧头砍着木头,而旁边则摆放着色彩鲜艳的宽大衣服和竹骨骨架半成品。
这些古怪人偶身上穿着古时候的衣服,有的还穿着城隍的官服,脑袋是个硕大无比的人偶头颅,看上去热闹又诡异。
这些古怪人偶就是塔骨,只是不知道屋内的塔骨里装着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亦或者,里面什么都没有。
以柔婉女音唱着乡谣的是一个女姑形象的塔骨,两米高、一米宽,头颅硕大无比且雪白光滑。她正握着锯子切割木头,一边切割一边唱着乡谣。
有时候是割据的刺耳声响盖过她的歌声,有时候则反过来。
当唱到‘恶煞跑到你家床底下,一家七口死光光’时,其他塔骨则会齐声跟着吆喝,而女姑形象的塔骨就会捂住嘴巴发出刺耳的欢乐笑声。
吆喝三遍后,塔骨们停下来,女姑继续唱,唱到‘矮仔爷、翁仔神’时忽然换了歌词,变成‘屋顶偷看的人摔断长脖子’。
高晏面色一变,借着夜色迅速滚落屋顶。
衣角刚翻下屋顶的那一刻,一柄锯子穿透屋瓦将黑猫切割成两半。半晌后,一个雪白光滑且硕大无比的头颅从屋顶冒出来,转了两圈没有发现诡异的东西。
接着,它看见屋顶被切割从两半的黑猫,于是嘟嘟囔囔的用诡异的小调唱着:“一只黑猫呀!屋顶偷看的黑猫切成两半。”
它又慢吞吞的巡视了一遍,没发现异常才钻了回去。
屋内沉默了片刻,接着就是窃窃私语,好似其他塔骨在询问女姑塔骨,而女姑塔骨正在回答问话。
高晏滚落屋顶,悄无声息的落在草坪上,立刻捡起两个白纸灯笼塞到菊里花铃的手上,然后带着她再次跳到破了个洞的屋顶趴下去。
“趴下,别出声。”
菊里花铃虽不解其意,但很配合,迅速趴在黑色的屋顶上,尽量让自己完全融于黑暗中。
没过多久,一只白无常塔骨推开门走了出来,绕着庭院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最后他停在高晏两人刚才所站过的草坪上,刚好就踩在了方才放白纸灯笼的位置。
白无常塔骨抬头看向屋顶,它一走出来才发现身高竟是快到三米。而屋顶距离地面四米高,只要退后一两步再抬头看就能见到趴在屋顶上的两个白纸灯笼。
黑暗中,高晏和菊里花铃完美的藏匿于夜色中,但两个白纸灯笼无法掩藏。
只要发现了白纸灯笼,高晏两人就逃不了。
白无常塔骨向后退一步,硕大的脚掌落在草坪上,压倒了柔嫩的小草。
高晏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跳飞快,他尚且不确定自己和菊里花铃能否在七八只塔骨的包围下逃跑。他紧盯着白无常塔骨,对方看不见他,但高晏看得见。
屋顶漆黑,而屋檐下有火光。
白无常塔骨退了两步,站定后慢慢举起白纸灯笼,刚好照亮了高晏双眼的一刹那,他手中的杨柳软鞭与屋内一句呵斥同时出现——
“高爷,天快亮了,骨头架子还没搭起来。你在外面偷什么闲?”
白无常塔骨听到这呵斥便立即放下白纸灯笼走进屋,而高晏则松了口气,紧捏住杨柳软鞭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白无常在民间也被称为七爷、高爷,同黑无常别称并排,后者别称为八爷、矮爷。
刚才屋里有人喊的‘高爷’就是白无常的别称。
高晏低声:“走。”
他提起两个白纸灯笼,本想再带菊里花铃下去,但对方用了式神将自己带下去。见状,高晏没说什么,落地后便立即离开院子。
走出很长一段路之后,高晏才说道:“刚才喊话的人是陈青山。”
菊里花铃:“你见到了?”
高晏摇头:“声音听出来了。而且他是制作塔骨的手艺人,在屋里也算正常。只是不知道那七八只塔骨是怎么回事。”
菊里花铃冷不丁说道:“七只。”
高晏:“什么?”
“屋里一共七只塔骨,我仔细数过了,还有一只是死的,始终没有动。你说七这个数字跟乡谣里‘一家七口死光光’的七有没有关系?”
高晏想起女姑塔骨唱到‘一家七口死光光’时格外兴奋,连唱三遍才停下,也猜测并非巧合,只是现在难以下定结论。
想了想,高晏选择将乡谣中所有线索都告诉菊里花铃。
菊里花铃惊讶:“为什么突然告诉我?”
高晏:“你救了我两次。”
一次是刚才在墙头上,一次是在屋顶上,两次里,菊里花铃都用黑猫式神救了他。
高晏有仇必报但同样有恩也一定会报答,他很感谢菊里花铃救了他两次。
“我会还你,但救你长姐就算了。你们算计我的事情,我还记着。”
高晏摆摆手,但还是将菊里花铃安全的护送到她的院落才离开,回到屋中躺到床上,盯着床帐,想着褚碎璧入眠。
第二天天亮。
高晏起床,肚子很饿。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夜晚又跑出去撞到两拨鬼怪,运动量巨大导致大清早被饿醒。
高晏洗漱完毕后,先找出颗糖放进嘴里含着。他的身体强化后,一些小毛病诸如胃痛、低血糖等都被治愈,不过吃糖的习惯还是保存下来。
伸了个懒腰后,高晏出门,离开院子前往陈青山居住的院子。
路上遇到菊里花铃就同行来到陈青山的院子,刚进院门就看见他正蹲坐在门口台阶上削着木棍,当高晏两人走进就听到他头也不抬的说道:“吃的在屋里,到时候食宿费都得一块算。”
高晏抬脚进屋吃早餐,他现在已经接受陈青山特别正常的人设了。
活灵活现,整个古镇和镇民都那么真实,仿佛现实中有个封闭的古镇也是这般古怪,那里有诡异的事件发生,也有正常的人类,还有暗中伺机而动的鬼怪。
中级场跟初级场果然不一样。
高晏心中感叹,嘴巴没停过,直到填饱肚子他才出门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
半晌后,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询问:“陈青山?”
陈青山应了声。
高晏:“制作塔骨的材料要怎么获得?”
陈青山:“两个元素,骨和皮。”
高晏:“竹骨和纸皮?”
陈青山:“对。”
高晏:“听起来不难获得。”
陈青山抬头,直勾勾盯着高晏,双眼很浑浊,透露出奇怪的神色:“外面的城镇确实不难获得,但古镇里没有竹子和纸。”
高晏讶然:“没有?!那你之前的塔骨怎么制作的?”
陈青山露出奇怪的笑:“我怎么知道?我负责提示一句,他们自己拿来送到我面前,我就制作了。我不管材料是什么,怎么拿来的,只要皮和骨齐全,拿其他东西来代替都可以。”
高晏表情恢复淡漠,陈青山见吓不到他便也恢复面无表情,低头继续削着木棍。
高晏忽然询问:“用木头削成的木棍能用来充当骨头吗?”
陈青山:“不能,容易断。过火的时候容易烧起来。”
过火,乡谣中也出现了这两个字。
【尪仔过火消灾厄,大仙死在火海中。】
尪仔即为神偶,在游神会走遍十里八乡后回归神庙前要淌过火堆,寓意驱邪避祸得到清静的意思。追随在神偶后面的塔骨也得过火,如果材质不能防火的话就会烧起来。
高晏:“我记得制作塔骨的‘皮’不是用纸,而是麻布。”
陈青山:“麻布也会烧起来,用‘纸’才不会。‘纸’不会烧起来的。”
高晏:“以前制作塔骨的材料你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吗?”
“知道,但我不告诉你们。反正你们自己会知道,只要是人都会知道。就算你们不知道,他们也会引导你们,让你们知道。”陈青山充满嘲弄和恶意的说道:“真正要塔骨的人,不是你们这些外乡人。”
高晏:“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同陈青山道了声谢便出门。
高晏和陈青山说话的时候,菊里花铃就站在他们身后的门槛边听着,听到‘我知道了’这句话时,她眼神一闪,犹豫半晌还是跟了上去。
陈青山说话的时候用的方言,菊里花铃听不懂。
这就是中级场的可怕和真实之处,玩家不再能听懂任何一国语言以及方言。不过出于公平,游戏场一般不会让玩家单独进入陌生语言的环境。
要么全都听不懂,要么全都听得懂。
菊里花铃听得懂中文,但是不懂方言,游戏场关于这点的判定有些粗暴简单。
再加上她是主动进入‘游菩萨’的游戏场,短板就出来了。
离开陈青山的宅邸后,高晏没入巷子深处,在拐弯的时候跳到屋顶甩掉了跟上来的菊里花铃。
他们虽然合作了,却算不上是能将后背放心交予彼此的伙伴,顶多算是随时可插一刀的盟友。
高晏来到热闹的大街上,随意逛了不少地方,发现古镇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寺庙。
有时候拐过一条巷子就能见到一座小寺庙,拐过一栋宅落就能见到一座大寺庙。
古镇的人崇神、信神,毫无疑问。
高晏又从街上贩卖的春联、灯笼等物得知昨天是元宵十五,‘正月十五游菩萨’,想来夜里看见的游神会就是昨天正月十五的盛会。
乡谣里除了正月十五还有正月二十,距离现在还有五天。
刚刚好是玩家们六天生存时间的最后一天。
眼前是座青山灵安尊王宫,宫殿位于河岸边,巍峨壮观,殿内香火鼎盛且香客如云。
烟火缭绕,焚烧纸钱的宝塔旁边还有个火堆,火堆冒着热气,庙祝用长竹竿不时翻着火堆,时不时能见到炽热的火光突然大盛起来。
火堆边缘依稀可见被烧剩下几片彩色纸片和竹篾,高晏在一片彩色纸片前驻足,弯腰捡起那片彩色纸片和一块竹篾。
触感都有些不同于普通的纸片和竹篾,高晏不暇细思,将纸片和竹篾都收进口袋里便继续走进青山宫。
耳旁听着算命先生的吆喝,越靠近就越响亮——
“算命!算命!不灵不给钱!灵了给两倍!”
高晏心想哪个傻逼会上当?
结果他就被算命先生缠上硬要他花钱算命,高晏举起拳头就抡了过去:“俞小杰,你皮太痒了?”
算命先生打扮的俞小杰当即跳起来,扔掉他一身吃饭家伙,一把扯掉下巴上的山羊胡惊讶的喊:“高晏,我全副武装你也认得出来?行啊,厉害。”
高晏:“你嗓门挺亮,想听不出来还真难。”
“嘿嘿。”俞小杰挠挠后脑勺:“说明我们现实中互动半年还是很有用的。”
自晋级场出来后,俞则和俞小杰就利用他们各自的人脉找到高晏的所在,原本是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结果他俩被高晏招待了一次后就在附近租房,时不时提着点菜过来蹭饭。
饭桌和酒席是最容易滋生友情的地方,几十瓶冰啤磕下去,感情就升温了。
高晏后来默认两人是朋友、伙伴,只是没料到俞小杰跟他中级场是同一场。
“俞则不在?”
“不在同个游戏场,我们分开了。”俞小杰说道:“本来还是要一起进游戏场的,但中间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我就跑进这个游戏场了。还好遇到晏哥你,要不然我一个人该多寂寞。”
高晏:“你怎么跑到青山宫门口招摇撞骗?”
俞小杰:“这怎么能说是招摇撞骗呢?我确实会算命,特别灵。”
高晏:“你给我算算?”
俞小杰:“我看你面相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高晏:“他们呢?”
他指的是青山宫络绎不绝的行人。
俞小杰笑嘻嘻:“那我看不出来,死人没有命数。看死人命数就是在为难我。”
高晏眉心一跳:“死人?”
他看向热闹的行人,他们或行色匆匆,或面带虔诚,小贩吆喝,买家讨价还价,小孩啼哭,母亲哄着幼儿,这样一幅热闹的人间百态竟然全都是虚假的?
青天白日下,寒芒笼罩大地。
高晏:“没活人?”
俞小杰:“没有。”
高晏相信俞小杰的话,因为他跟唐则都曾学过算命堪舆,因此懂得看人的面相。
当初唐则就是看出高晏面相逢凶化吉才二话不说就跟他结交,俞小杰看相的功夫没唐则厉害,但也算大师级别。
昨晚见到诡异的游神会,高晏也知道古镇古怪,只是没料到中级场真会如此大手笔,整个镇子的居民都是NPC。
高晏:“你在哪儿落脚?”
俞小杰:“就这儿。”
高晏:“青山宫?住里面还是外面?”
俞小杰:“我来的时间不巧,刚好天黑,接着又发现路人面相全是死气。然后遇到庙祝,我问庙祝最近的旅舍在哪儿。庙祝说镇里没有古镇,让我在庙里住下来,前提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进入庙里后不能发出声响,无论看见什么都别说话。”
高晏:“所以你昨晚就在青山宫主殿里住下来?”
两人向前走,跨进青山宫主殿的大门,旁边香客越过他们来去进出,表情虔诚。殿内白烟缭绕,每个进来的人都刻意放轻脚步声,说话也变得细声细语。
主殿供奉着青山王的神像,神像威严不凡,令人一望便生出敬畏之心。
俞小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就躲在青山王神像后面,天黑的时候大门关了,门口有窃窃私语声,我觉得古怪就在自己的脑门上抹香灰,然后躲起来。在神像后面看见白天里见过的香客和庙里的小道士、庙祝,青面獠牙,闯进庙里四处摸寻,应该是在找我。”
“后半夜的时候,我又听到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当时庙里没有东西,我就跳下来透过门缝偷看,见到外面是游神会的盛景。正好到了神像过火回庙的时候——”
俞小杰指着青山王神像两侧摆放的几个大小神像说道:“就是这些神像,里面没有青山王神像。”
高晏也把自己昨天的遭遇告诉俞小杰,同时说道:“你看见的游神会,我也看见了。幸好你昨晚没出去,他们会撕碎活人以及带有活人气息的东西。”
俞小杰:“还挺凶险。”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所以这个游戏场通关要求是活过第六天?”
高晏不答反问:“昨天庙祝要你做什么?”
俞小杰想了想,随意说道:“他要我帮忙找不会燃烧的纸。”
高晏颔首:“是这样了。”
俞小杰愣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卧槽!不会就是我通关要求吧?找不会燃烧的纸?!”
高晏:“应该是。每个玩家接触的第一个古镇居民,根据他们提供的居住地方进而踏入陷阱,完全他们提出来的要求就是通关方式。”
他本来以为只要活过六天就好,看来中级场果然没那么仁慈。
高晏:“我的通关要求应该就是协助陈青山完成塔骨的制作,制作自然由陈青山一手包揽,但他需要材料。塔骨材料是纸和骨,塔骨要过火,不能被烧毁,所以也需要不会燃烧的纸。”
俞小杰:“意思是说,我要找的不会燃烧的纸其实就是制作塔骨的材料?”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提到塔骨就是神像,准确来说是空心神像。
还有就是塔骨一般是小鬼之类的阴差说法,其实不太对,有些地方是这样,但有些地方不是,不过大多塔骨是鬼卒、鬼将。
台湾的塔骨则有哪吒三太子。
PS:文中青山宫非现实中的青山宫,不会出现黑青山王的情节的。
我对北方的地方神不太熟悉,所以就只说一下南方的地方神。南方,尤其是广粤地带的神有个共同点,信仰的神明多是历史中某些为百姓做出贡献的官员或英雄式人物。
譬如青山王是南宋时打海寇的将领张悃,比如妈祖,比如三山国王。
这些地方神明基本都是当地百姓结合一些历史人物或编造或根据其功绩添加神鬼之说,进而塑神像造神庙供奉,成为民俗特色里的神明。
(较为经典的就是潮汕的韩公祠,韩愈被贬潮州,做出利民之事,离开后,当地百姓就建了韩公祠,到现在还是保存完好的景点。)
广粤地区很多神像、寺庙,经常初一十五拜拜,很多人认为这是迷信,其实只是传统习俗以及对先人和伟人的尊敬罢了。
当然确实不乏有老一辈很迷信,也有过算命的,算命说得很准,但我总觉得对方是用了些大数据、大概率之类的手段来推测。
可惜没能弄懂。
PPS:我会在作话里写一些查到的有趣的资料,如果不感兴趣可屏蔽作话。
PPPS:菊里花铃肯定还是有戏份的,她和那个死去的姐姐跟高晏有因果,迟早要解决的,而且她跟她的姐姐是帮助高晏成长的重要角色。
至于其为人和作为,因人的性格和立场不同而定,没什么洗白不洗白的,只是根据目的和利益而做出的选择罢了。
高晏和她合作,但也不是不计较。
第五十三章 纸和骨
“不会燃烧的纸……想找到的话也不难吧。”
“很难, 陈青山说镇子里没有纸和竹子。”
“不是吧?”
俞小杰本来不信,但见高晏表情不似作伪, 更没有跟他开玩笑, 这才收起不太重视的态度,扭过头去看纸糊的窗户:“镇上都是这些古香古色的窗户,窗户全部是纸糊的, 结果说没有纸?这话的意思是指‘没有不会燃烧的纸’吧?如果单指‘不会燃烧的纸’,那我们可以自己制作防火的纸。”
高晏朝窗户走去,顺道让俞小杰跟上。
他们俩说话声音虽然小,但交头接耳以及在殿内随意走动却不参拜的模样颇为古怪,当下就有香客朝他们投来不太满意的目光。
俞小杰表情一僵:“太真实了。”
香客对神明和信仰的虔诚以及反应, 一些细微的细节让人没办法忽视其真实性。
如果没发现夜晚的游神会,在镇民影响下, 久而久之, 玩家会不会误以为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
俞小杰:“如果我不是早就看出他们一脸死相,现在肯定以为是在现实世界。所谓的游戏场可能只不过是将我传送到世界上的某个封闭落后的村子,就算是遇到鬼怪,我还是在现实世界。”
中级场跟初级场一点都不像, 初级场让玩家没有代入感,那些特定的场景和几乎没有的NPC让人意识非常清醒。
清醒地意识到游戏场跟现实世界的不同, 玩家们有时候甚至可以将自己代入平时玩的逃生游戏。
只不过这是一场输了就会死的游戏而已。
但至少他们不用那么害怕鬼怪和boss, 面对同为人类的玩家被杀害也可以做到面无表情。
初级场提醒玩家游戏场非现实,中级场恰恰相反,它在极力的催眠玩家相信身处的游戏场是现实。
俞小杰:“中级场尚且如此, 高级场呢?”
高晏笑了下,淡声说道:“说不定高级场跟现实世界融合了。”
俞小杰被吓得手臂上全是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晏哥,你吓死我了。”
高晏:“……”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窗前,高晏捅了捅窗户纸,说道:“糊了油的窗户纸,防水不防火。”过了会儿,他摇摇头:“不能算是纸。”
俞小杰:“啥意思?”
高晏没有回答,反问他:“你晚上还留在青山宫?”
俞小杰摇头:“有地方能睡觉,我肯定走。”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昨晚没睡,提心吊胆的,外头又是游神会……话说回来,晚上还有游神会吗?”
高晏:“反正二十号那天肯定还有游神会,而且是青山王的游神会。”
正月廿日,青山王暗访,游九乡十里。
高晏敲了敲窗户,听到闷闷的声响,接着又看到香客非常不满的目光,他们想过来指责但仍在犹豫,最后是庙祝过来。
“两位善信,如果不是来青山宫向青山王祈福,还请离开殿内,不要打扰其他善信。”
高晏:“抱歉,我们是外乡人,第一次来,有些好奇。”
听到‘外乡人’三个字,庙祝脸色一变,变得有些冷以及疏离,但是态度又宽容了许多。
他不再驱赶高晏和俞小杰,允许两人在殿内逛一圈,但要保持安静。
靠得很近的香客知道他们是外乡人之后就收回谴责的目光,好似没看见他们一般。
态度变得很快,感觉内里文章很大。
高晏垂眸:“我想问一下,要到镇上哪里才能找到不燃烧的纸和竹子?”
“镇上没有竹子和纸。”庙祝的目光里隐约透露出同情:“别说不燃烧的纸,就是燃烧的纸也没有。”
“是吗?”高晏指了指窗户:“窗户纸不算是纸吗?”
“当然不算!那怎么能算是纸呢?那种东西,根本不能称得上是‘纸’!你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纸’是什么东西!你们这些外乡人……”庙祝的语气里隐约透露出鄙夷,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所以飞快恢复平和的模样。
“真正的‘纸’非常贵重,而且稀少,基本上没有。镇里忙碌一年都不一定能产出十张完美的纸出来,那是神的衣服料子!”
高晏:“镇里忙碌一年都不一定产出十张完美的纸……意思是说,镇上还是有纸的?”
庙祝脸色一变,不太情愿的说道:“神的衣服料子必须是最好的,其他人弄出来的纸,不能说是纸。”
俞小杰:“那生产这种完美昂贵的纸张的地方在哪儿?”
庙祝闭嘴嘴巴,不乐意说。
俞小杰扬起笑脸,好声好气的捧着庙祝,说了一堆好话,结果只得来庙祝嘲讽的笑。
俞小杰停顿片刻,做出恍然大悟之状,从兜里掏出他这半天看相赚来的钱递给庙祝。
庙祝瞄了眼那钱,不屑的撇开目光:“我忙着,你们自己逛吧,注意保持肃静。”
俞小杰的脸一下拉长,低咒一句,打量着庙祝就想将其打晕关起来审问。
高晏淡淡的瞟了眼那正抬脚离开的庙祝,接着从兜里掏出根佛香,捏在指间把玩,似乎不经意般的说道:“来都来了,上柱香再走吧。好在我身上带着佛香,不必担心半点供奉也没有以至于惹恼青山王。”
“欸欸——”庙祝赶紧挡住高晏和俞小杰的去路,贪婪的望着高晏手里的佛香,不自觉便搓着手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讨好的说道:“拜什么青山王呢?你这一根香的,怎么拜?我这儿大把的香,不如跟你换这根?”
高晏似笑非笑:“那你不是亏了?”
庙祝:“你是虔诚的善信,供奉的是青山王,怎么能说是我亏了?”
高晏拒绝:“不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重要的是心意,我去拜一拜青山王——火炉在哪里?”
庙祝吓得赶紧拦住他们,好声好气的讨好一番,还掏出一大把庙里的香塞到高晏手心里:“换吧,你这一根香供奉给哪个都是亏的。还是我这大把的香有用,至少在镇里很有用,处处都用得着。换吧,这位善信,你不会吃亏。”
高晏:“那造纸的地方?”
庙祝见高晏接过他那把香,于是飞快的抢过那根孤零零的佛香,接着左右看看,小声的说道:“义庄,停着七口棺的义庄。”
高晏笑容加深:“多谢提醒。”
庙祝把佛香藏在袖子里,轻咳两声:“不用,你们快走吧。记住得小声点啊,别吵着青山王。”
庙祝叮嘱完就跑了,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但身为死人依旧会被佛香吸引,那种迫切的渴望令他不顾一切要将高晏手里的佛香抢到手。
俞小杰知道高晏手里那把佛香道具有多好用,此时倒是有些可惜:“浪费一根佛香了。”
高晏垂眸望着手里握着的,庙祝塞给他的整把香,估计得有七八十根。笑了笑,说道:“那不一定是浪费。”
“啊?”俞小杰偏过头:“我们现在去找义庄?”
“先上香,拜一拜青山王。”
高晏上前,顺道给了俞小杰三根香,自己拿了三根,其余藏进口袋里。
俞小杰跟着他一块儿点香然后祭拜青山王,把香插在香炉中,两人再拜了拜便离开。
两人踏出青山宫,高晏先说道:“接下来去找义庄。”
俞小杰拍拍胸膛:“等会儿,我去问。”
说完,他就跑到自己的档口那儿逮着个同行就问,不到两分钟就问到答案回来了。
“在镇西靠近郊外的地方,听说以前是个老庄子,住着一家七口人。后来一夜间,那一家七口得罪恶煞,死了。没人敢去领,他们家有个忠心的老仆,老仆打了七口棺材安葬着主家七口。直到现在也没有下葬,七口薄棺材还摆放在老庄子的大堂中央。”
高晏:“那老庄子里没人住?”
俞小杰停下脚步:“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没人住的庄子,怎么能造纸?
半晌,高晏:“还是去看看吧。”
俞小杰:“晏哥,你知道‘神明的仁慈’提到的‘菩萨!菩萨!’什么意思吗?我想不通这句重复的话是在强调什么?为什么提示会是菩萨?虽然游戏场名字叫‘游菩萨’,可实际就是个别名,也叫游神会。我看过青山宫里的神明,大多是地方神明,根本没有提到菩萨。为什么提示里反而是‘菩萨’?而且用的是重复的、强调性的语句!”
“我不知道。”
高晏确实不知道,他也很疑惑为什么提示里会是奇怪的‘菩萨’二字。
因为想不通所以暂时抛之脑后,他们离开青山宫,在前往义庄的时候遇到菊里花铃,没办法避开的情况下只能一起出发。
菊里花铃:“你们查到什么?”
俞小杰知道菊里花铃的身份,也知道对方的目标是高晏,所以没有因为美色而卖掉他们得来的信息,全程交由高晏去处理。
高晏:“找到造纸的义庄,你呢?”
菊里花铃:“我遇到了其他玩家,他们没发现我。他们也在寻找纸和骨,但好像暂时不知道找到纸和骨要用来做什么。不过我现在大概知道我们通关要求是什么了,遇到的第一个NPC提出来的要求。”
她看向高晏两人,发现他们表情没有变化便明白过来:“看来你们都猜到了。他们好像找到了竹骨的线索,我本来跟着他们,但是他们有了防备,所以我就没再跟了。”
毕竟是中级场,一个说不准,落单的玩家也是会被玩家坑害死的。
菊里花铃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他们是在哪儿得到竹骨的线索。”
她本来就是要回去获得竹骨的线索,只是半途遇到高晏他们才跟着走。
高晏颔首:“那就一起去义庄,先找到不会燃烧的纸。其他玩家先得到竹骨的线索,我们错失先机,还是先找到纸再说。”
三人徒步走了一个半小时,逐渐远离并排的住宅和热闹的人群聚集地,来到靠近郊外的老区。
老区都是荒废了的民宅,以前的居民都往镇中心搬过去,这里没有人气。
久而久之,杂草丛生,荒凉旷废。
深入老区,踏上一条荒废的街道,街道上冷风呜咽,角落结满蛛丝,道旁长满青苔,荒凉得让人心生恐惧。街道尽头有个老庄子,庄子门口挂着两个白色的大灯笼。
灯笼上各自写着‘奠’字,大门开了条缝,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开了,冷风便从庭院里头刮了出来,迎头当面撞上,让人冻得直哆嗦。
俞小杰‘嘶’了一声,缩了缩脖子:“在镇上的时候,人多不觉得冷……虽然那也算不上活人。但是挡风,这里就没哪处是暖和的,走哪站哪都觉得冷。”
他们走进庭院,走到大厅,大厅里黑漆漆的七口薄棺正对着大门,十分瘆人。
菊里花铃:“没人?”
高晏:“没有。”
菊里花铃:“谁来造纸?”
高晏看向俞小杰,俞小杰回答:“这老庄子以前是个造纸坊,他们有个家传的造纸方子,造出来的纸可以跟衣服一样柔软,而且不怕雨打和火烧。以前镇里的塔骨身上的纸衣服都是老庄子造出来的,不过现在七口人都死了,造纸术就失传了。”
菊里花铃轻声细语:“那就是说我们白来了?”
俞小杰两条眉毛快怼一起了,他迟疑着说道:“不至于……庙祝让我们来,应该不会白来。肯定要造纸和造竹骨的地方,不然我们怎么通关?”
高晏向前走,拿出庙祝塞给他的那把佛香,抽出二十几根出来一齐点燃,然后挨个插在棺材缝上,等七口棺每个都插上三根香之后,他才回到大厅门口。
“我来求纸,不会燃烧的纸,定金已付,货物到手则尾款结算。”
俞小杰眼睛瞪大,小声说道:“晏哥跟棺材里的东西说话?”
菊里花铃:“明显是。他手里那把香哪来的?”
俞小杰:“庙祝给的,我以为他随便给的,没什么用。”
菊里花铃:“游戏场给出来的东西,肯定都有用处。”
高晏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过加上一句:“如果不同意,我会把定金收回来,另寻其他人当合作对象。古镇那么大,不是只有你们得到造纸术的传承,譬如当初那个忠心的老仆。”
俞小杰眼睛瞪得更大了,心里嘀咕着:高晏爸爸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见长了,面不改心不跳的,说话气息都那么稳。连人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棺材里的东西都骗,良心估计是没了。
菊里花铃双手拢在袖子里,细声说道:“还是走吧,去找那忠心的老仆。这儿又冷又破旧,离镇子又远。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咦?她说啥?
俞小杰内心是懵逼的,但他表情把控得很好,表现挺深沉。
高晏:“好——”
回应到一半,便听到数声‘簌’响,抬头看过去,但见原本插在棺材缝里的三根香全进了棺材里。
俞小杰低咒:“日,里头的东西还是活的?”
肯定不是活的!
但是能动。
镇里的人除了外家都没有活人,满脸死气,只是在某些时候他们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不过义庄里的七口棺材,里头的东西在镇里人的眼中就已经是死的。
俞小杰猜测他们现在是停留在镇子里的某个时间段,这个时间段正好举办游神会。镇民们还活着,但义庄里的七口人遇到恶煞没活下来。
换句话说,不管什么时间,他们面前的七口棺材里的东西都不是活的,带有一定的危险。
如果高晏刚才没有接过庙祝给的香,或者进来的时候没有点燃三根香祭拜的话,里面的东西会不会跑出来?
越是细思越觉得恐怖,俞小杰虽然算是身经百战,但真遇到这种事情也觉得头疼。
高晏:“那就应下来了。各位都是生意人,应该懂得有来有往、银货两讫的道理。”
俞小杰:神他妈有来有往哦。
高晏:“我们明天再过来。”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并对俞小杰和菊里花铃说道:“快走。”
两人闻言,心下一凛,赶紧快步跟上离开。后脚刚跨出大门,身后的门猛然被一阵罡风刮过,‘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重物碎裂倒下的声响在三人耳边炸开。
高晏松了口气:“回去了。”
俞小杰:“刚才里面的玩意儿想袭击我们?”
高晏:“它们要把我们留下来。”
菊里花铃蹙眉:“为什么?”
说实话,她不太懂华国地方神明和鬼怪的想法。
高晏:“鬼怪都狡猾,尤其里面七只生前枉死,死后无人供奉领养,无法入土,躲在薄棺里更是怨气横生。我们用香祭拜,跟它们做生意,它们表面答应下来,但是转头随意弄点意外杀掉我们就算不上违约。”
菊里花铃恍然大悟:“真有意思。”
俞小杰:“不管怎么说,制造塔骨的材料之一算有着落,剩下就是竹骨。我们去找竹骨的材料。”
菊里花铃:“走吧,我带你们去。”
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道上,他们一离开,立刻就有两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推开老庄子的大门。
那厢,菊里花铃说道:“竹骨的线索在女姑庙。”
俞小杰:“这又是什么地方神明?”
高晏:“闽都地区的地方神明很多,尤以女性神明居多。”
俞小杰:“乡谣里的娘娘会不会就是指‘女姑庙’。”
菊里花铃:“我在女姑庙外面看到里面的神像,有点像昨晚上在陈青山宅邸里看见的那个女姑塔骨。”
高晏:“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出名的女性神明,而是类似于黑白无常、地府阴官之类的鬼差。”
菊里花铃看了眼高晏和俞小杰两人,忽然说道:“我想我可能被发现了。”
高晏和俞小杰同时露出不解的神情。
菊里花铃:“中级场‘游菩萨’里头的玩家应该都是华人,至少了解你们本土的鬼怪。我的第一个中级场本来就不是‘游菩萨’,身上还穿着格格不入的和服,所以我想其他玩家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猜出来了。”
她本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她到底是还没习惯中级场的特别,以为还在初级场,各个国家玩家混在一起的时候。
高晏顿住脚步,眯了眯眼睛:“你被其他玩家看到了?”
菊里花铃点头。
高晏同俞小杰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反应过来,转身往义庄跑去:“回去。”
菊里花铃眉头一皱,紧跟着追上去。但高晏和俞小杰速度飞快,很快就消失在她的面前。
无奈体力比不上人家,菊里花铃干脆停下来,从袖口中蹿出一抹黑影。黑影如离弦之箭飞蹿出去,一下子就跟到了高晏两人身后。
那是一只黑猫式神,视线与菊里花铃共享。
黑猫几个纵跳起落,顺利蹲在义庄大门门口,不过一会儿,高晏和俞小杰也赶到,他们上前推开门却发现大门岿然不动。
大门锁上了,不是刚才来到时候还半开着一条门缝。
俞小杰提议:“翻墙?”
高晏:“先趴在墙上看,别轻易进去。”
二人便借着门口的石狮子蹬跳到围墙上,趴在一米来宽的围墙顶上偷看义庄。
黑猫轻盈的落在他们身边,静静看着大厅。
大厅依旧是摆着七副薄棺,静悄悄没有动静,此时连冷风都停下来,里头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俞小杰压着声:“没人?”
高晏:“再看看。”
等了大概十分钟,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高晏和俞小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正打算跳下来时,大厅忽然就有了动静。
七副棺材里,摆在正中央的其中两副棺材传来轻微响动,接着就听到里面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尖叫声不过一瞬便戛然而止,像是一只正叫着的公鸡却忽然被扼断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没过多久,棺材里又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静止了一会儿,裂帛声似将死寂撕裂了般,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声响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鲜血从棺材缝里溢出来,沿着支撑棺材的木板、木椅滴滴答答掉落下来。
俞小杰头皮发麻,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有俩玩家发现菊里花铃玩家的身份,跟踪着她,发现跟我们会合,于是跟了上来。等我们一走,他们想着要捡漏,结果没料到棺材里头的玩意儿醒过来,正是缺鲜血和人肉的时候。”
简单点来说,俩玩家倒霉的撞枪杆上了。
但好歹是活到中级场的玩家,身上难保没有些保命道具。就这样了,还被里头的玩意儿缠上,可见很凶。
他们进去后不仅谈成生意又平安的回来,可以说很幸运了。
高晏:“大概吧。”
他跳落下来,招呼着俞小杰和黑猫离开。本来想要是赶得及就提醒一下其他玩家,结果依旧晚了一步。
高晏若有所思,脑子里全是那首乡谣。
菊里花铃站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回来,伸出手臂,那只黑猫就钻进她宽大的袖口中变成一张白纸。
俞小杰好奇:“阴阳术?”
菊里花铃点头:“你懂得?”
俞小杰两手枕在脑后,‘哈’了一声后说道:“岛国阴阳术早先就是华夏阴阳五行学说传过去的一点皮毛,驭纸载灵,不管是奇门遁甲还是精通阴阳道、大六壬抑或堪舆都能使出一手来。”
涉及岛国最为神秘、骄傲的阴阳术却被贬低,菊里花铃当即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
俞小杰转头去问高晏:“晏哥,你学识高,你来说说华夏阴阳道和岛国阴阳术的区别。”
高晏抬起眼眸,看了眼有点不服气想知道的菊里花铃,想了想便说道:“所谓阴阳术,基于华夏阴阳五行学说,后传入岛国,经其学习、改进而成为具备占卜、祈福、驱邪所用的法术。”
菊里花铃抬起下巴:“你说得很对。”
“至于华夏的阴阳道,其正职不是占卜、驱邪,法术也不是必须要钻研的东西。”
菊里花铃抿唇微微一笑,俞小杰耸耸肩。
高晏淡声续道:“华夏的阴阳道所学繁杂,且需样样精通。‘天文’、‘历法’、‘漏刻’才是正职,需要记住庞大的数据以及精于算数,其次才是祈福、占卜和驱邪。周易、八卦、六壬、九宫等是必须要学但不是多重要的术法,同样奇门遁甲也需懂得,最次还要懂军事。学问不够渊博者,所学不够繁杂精通者,称不上合格的阴阳师。”
作者有话要说:日本的阴阳师基于我国阴阳五行学说,查了下发现他们那边把阴阳师简化成只需要会占卜、驱邪的术法师。而在我国古代,一名合格的阴阳师需要是一名科学家、方技师、通讯师、军事战略、情报收集等,要懂天文算数、祈福占卜、周易八卦、奇门遁甲、土木建筑、方位、化学、药学、军事、通信等等,不是人干的活儿。
相当于现在的战略顾问兼情报总指挥官,学识要特别渊博才行。
不过我国的阴阳师不太出名,至少现在而言,名声还没有日本的大,一提起阴阳师想的就是日本的安倍家族。
其实主要还是我国古代流派太多了,一个个都太牛逼,以至于阴阳师没法从大佬堆里杀出道来。
第五十四章 女姑庙
菊里花铃听完后, 慢收起笑容,瞥了眼俞小杰和高晏, 脸色还算平静, 没有恼羞成怒:“但论控纸载灵的术法,还是我们阴阳术厉害。”
高晏没有反驳,毕竟人家控纸载灵的术法确实青出于蓝。
国内奇门遁甲等流派大多懂控纸载灵, 但主攻道法自然。控纸载灵于他们看来,更像是旁门左道。
俞小杰也大方承认:“确实有一手,很厉害。”
菊里花铃微微颔首:“多谢夸奖。”
接下来,三人埋头赶路,朝着跟七口棺义庄相反的方向赶去, 来到闹市街。步入热闹的人群中,世界周遭仿佛都鲜活起来了一般, 跟临近郊外的区域天差地别。
俞小杰小声的说道:“街道上的人都满脸死相。”
他们现在置身于死人堆里, 这感觉真不太好受。
头顶烈阳,底下一片热闹气氛,可这热闹是在死人堆里发生的,就显得诡异森寒。
一只黑猫从菊里花铃宽大的袖口蹿了出来, 于人群中穿梭,转瞬不见身影。
高晏抬眸看了眼, 很快收回目光, 慢慢地向前走。
女姑庙就在闹市街,走到人最多的地方,有个十字路口, 路口两侧是两条小巷子。巷子里商铺林立,同样人满为患,而女姑庙就在左侧巷子深处,站在巷口就能看见庙门口。
穿过长长的小巷子,来到女姑庙。
庙门口摆着一个大香炉和一个大铁架,香炉上全是拥挤的线香,铁架上则是蜡烛,一对对红色的闪耀着火光的蜡烛。
靠近半米内就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肥软的红蜡厚厚堆叠在铁架下面,过不了一会儿就有人拿着铁铲才将其铲除,然后又被重新覆盖。
香炉和铁架上的蜡烛没有停断过的时候,香客络绎不绝。
俞小杰若有所思:“大大小小的庙宇,没见过断绝的香火。”
绕过香炉和铁架,三人踏进女姑庙。女姑庙规模只有青山宫规模的三分之一不到,门口踏进来就是个三米宽长的小天井,天井后就是正殿。
正殿上摆着三张八仙桌,八仙桌之后就是神龛。神龛上摆着两米来高的彩色塑像,宽大的袍子和白色巨大的头颅,一张圆脸如满月,狭长的眼睛和樱桃小嘴,脸颊上两坨红晕。
看上去既古怪又有种不和谐感。
菊里花铃:“一模一样。”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高晏知道她的意思是说眼前这尊女姑神像跟昨晚看到的女姑塔骨一模一样。
“线索在哪来找?”
菊里花铃转头看向某个方向,一只黑猫蹲在房梁上,居高临下望着下方,触及她的视线便转过身去,跳了下来,隐入面墙壁后方。
“走吧。”
菊里花铃举步跟上黑猫,俞小杰也跟着走去,高晏落在最后,踏入墙壁后方时回头看向女姑神像。
当高晏回头,身影消失在殿内时,那尊女姑神像的眼睛微不可察的转动了一下,视线正巧落在他们原本站着的位置。如满月般的脸庞上,猩红的唇角微微弯起,显得慈悲,又多了分贪婪。
墙后面是个解签的女道姑,女道姑也是一张满月脸,眼小嘴巴也小,她努力扬着笑脸,但看上去还是皮笑肉不笑的古怪模样。
菊里花铃:“我看见其他玩家跟她接触过,放出我的黑猫在殿梁上偷听。不过不敢靠太近,听得不清晰。首先要解签,给一定香油钱,然后直接问‘哪儿能拿到竹骨’。”
闻言,俞小杰上前,拿出他当了半天算命先生赚来的钱放到女道姑面前。
女道姑见状便问:“善信解什么签?”
俞小杰:“不解签,问个问题。镇上哪里能拿到竹骨?哦,就是制造塔骨的竹骨。”
女道姑抬头看着俞小杰,又看了眼他身后的高晏和菊里花铃:“钱不够。”
菊里花铃:“我记得早上有人来问,就拿的这么多钱。”
女道姑:“他们是第一批,你们是第二批。他们知道竹骨在哪里拿,早被拿光了,你们知道在哪儿也没用。但我还知道另一个地方有,所以价格要提高一倍。”
俞小杰:“趁火打劫?”他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扔到女道姑面前:“全给你,再买个问题,除了你说的两个地方有竹骨,还有其他地方有吗?”
女道姑把钱揽到桌底下的钱箱里:“没有。我就都说了吧,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儿上。第一处在阴公庙,阴公庙的房梁即为竹骨原材料。第二处在存放七口棺的义庄,就是那七口棺的棺材板。”
竟然是七口棺的棺材板?!
俞小杰和菊里花铃颇感震惊,他们虽不知阴公庙是什么,也不知道阴公庙的房梁为什么就是竹骨的原材料。但恰好刚从义庄出来,知道七口棺里的东西不普通。
想要拿走七口棺的棺材板,明显不容易。
高晏:“阴公庙在哪儿?”
反正两个地方就说了,女道姑也不介意再告诉他们阴公庙所在。
“阴公庙就在七口棺义庄的后面,不过香火已经断了很久。嘿嘿嘿,里头的东西久无人供奉,凶得很呀。怕要见血……”
菊里花铃眼神一变,她的黑猫没有听到女道姑提醒早上来打听的玩家。
这女道姑显然坑了早上的那批玩家。
思及此,菊里花铃等人也不由同情游戏场中的其他玩家,同时对镇上所有居民保持警惕。
走出女姑庙,三人在庙旁的一家茶馆坐下,顺道喊了点当地小吃和一壶茶吃就起来。反正天色已晚,再赶去靠近郊外的义庄显然不切实际。
俞小杰:“晏哥,阴公庙是什么?”
高晏抿了口茶,说道:“阴公庙也叫阴庙、有应公庙,因为庙宇分为阳庙、阴庙。阳庙供奉玉皇大帝、道教三清等正神,阴庙则相反,供奉地府诸神以及无名鬼。”
“阴庙分为两类,一是诸如城隍庙、地藏王庙的阴公庙。另一类则是鬼魂居住的庙宇,有些地方遇到无主尸体就会打捞起来,建庙宇供奉。这种庙宇也分为三类,一是鬼中厉鬼,供奉于大众庙,称为大众爷。二是有应公庙,是无主骨骸,庙宇通常挂有横幅‘有求必应’,赌徒最爱的去处。”
“最后一种,名为‘姑娘庙’,就是供奉无名女尸的庙宇,通常是从水上打捞的无名女尸。”
第二类庙宇被称为阴公庙,因‘有求必应’而香火旺盛,其实就类似于拜四面佛、养小鬼。‘有求必应’的先提条件就是还愿,而且要讲清楚,有求有还。
俞小杰:“那要是求财还命,到时候发财了不就真得还命?”
高晏:“是啊。”
菊里花铃:“谁会拿命去换钱财?”
高晏:“人为财亡,更何况心存侥幸的人更多。而且,不一定是拿自己的命去换钱财。亲朋好友,都是命。”
他轻轻放下茶杯,杯底磕着茶桌,响声清脆。
菊里花铃对这些民间鬼怪传说很感兴趣,于是又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要用阴公庙的房梁和义庄七口棺棺材底板做竹骨吗?”
“因为阴。”
俞小杰回头看向高晏,竖起耳朵听他讲述。
“正梁为阴为凶,阴公庙也是阴,又阴又凶。两者互相压制,相互浸染阴气,时日一久,阴公庙里的正梁就是至阴之物。”
如果要拆掉,那正梁还得经过特殊处理,如今却被当成制作竹骨的材料,这塔骨果然古怪啊。
“七口棺的棺材地板同理,至阴至凶之物。竟然是用这些东西来造塔骨……原来不是没有竹骨和纸,而是这些东西不好拿啊。”高晏弹了弹杯口说道。
闻言,另外两人各自保持沉默。
半晌后,小吃都上齐了,他们便围着桌子吃起来。直到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拖得很长,而街道上的人们陆续回家,商贩也关门收摊了。
回到陈青山的宅邸,在大院子的门口撞见陈青山,他还抱着根木头在削。早上那根木头有手工面杖那么粗,现在已经被削成筷子般细了。
陈青山撩起眼皮,瞅了眼三人,懒洋洋开口:“带回来一个,得再加钱啊。”
高晏:“没问题。”
陈青山嗤笑一声,用地方乡言说了句:“三个人,三副塔骨,有得你们找啰。”
高晏蹲在陈青山的身旁,瞧着他熟练的木工手艺,随口一问:“您做这个多久了?”
“三十年?四十年?不记得,我四五岁就开始学,十六岁出师,做的第一套塔骨是女姑。每年都得重新做,往年做的都不行,每年都得烧掉。”陈青山摇头:“藏都不让人藏起来,全都扔进火堆里烧掉。”
高晏:“我记得闽都塔骨,头年做出来,游神会里走一天,回来后要么收回手艺人家里摆着,要么放庙里供奉。等来年游神会再拿出来,擦干净上面的灰尘继续走一遍。”
陈青山终于正眼看高晏:“有研究嘛。”顿了片刻,又问道:“你喜欢塔骨吗?”
高晏:“它们很有趣。”
陈青山咧开嘴笑,认同他的话:“还是你有眼光,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它们本身就很有趣。有趣才摆弄它们,不然天天跟它们混在一起干什么?它们是活的,可惜啊,旁人都不信。”
“他们用完了就扔进火堆里烧掉,一件都不肯留。他们敬神,大小庙宇数不胜数。”说到这里,陈青山露出嘲讽的笑:“面诚心狠。”
高晏:“怎么说?”
陈青山:“你去过镇民的家吗?”
高晏:“没有。”
陈青山:“有空就去看看。”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又把背佝偻下去,抱着几根木头走进院子里,边走边叹息:“今晚得熬夜,督促它们赶紧完工。还剩三天,时间可不多了。”
俞小杰评价:“怪里怪气的。”
菊里花铃:“感觉反而像个正常人。”
高晏起身:“回房睡觉了。”
俞小杰耸耸肩,跟了上去。菊里花铃则跟他们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晚上,高晏跟俞小杰住在同一个院子。
深夜的时候还是听到了热闹又诡异的敲锣打鼓声,走远后,那声响才渐渐停了。
俞小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翻个身继续睡。高晏则起身,点开那盏白纸灯笼,又从口袋里翻找出白天在青山宫火堆中捡回来的纸块和竹棍。
就着火光仔细的看,手指还摸上纸块,触感油滑,上面好像是泼了防水的油。有些油纸也能防火,泼上油之后根据燃点不同隔绝热度不太高的火也可用。
但青山宫门口的火堆火势不小,粗略一看,上面全是纸钱烧出来的灰,将火焰牢牢压在底下,正因如此,火堆中热量极高,连冒上来的烟都被热得扭曲了。
将一张燃点不高的纸张置于火堆一米处都可以无火自燃,何况是过火堆的塔骨。
那些塔骨身上穿的纸衣服和竹骨不防火,过火堆的时候全被烧毁。没法过火堆的塔骨回不了庙宇,驱邪除煞的最后一步失败。
所以镇民才每天晚上重复游神会?真正想要塔骨的不是外乡人,而是镇民?
镇民想要的是不会燃烧,顺利过火堆的塔骨?
陈青山是闽都第一塔骨高手,他所需要的是不会被一次性损坏的塔骨材料。
镇民想要的也是这种塔骨。
玩家的任务是帮助镇民和陈青山成功制造出顺利过火堆的塔骨?还是帮助他们完成游神会?
高晏倾向于第二种,虽然两者听起来好像没有差别,因为塔骨过火就是完成游神会的最后步骤。
制造出不会燃烧的塔骨等于游神会的顺利结束。
“出发点不一样。”
高晏敲桌思索着陈青山说的话,还有镇民们对于地方神明的信仰和供奉,总觉得过于狂热病态了。
镇民的根本目的是游神会的顺利结束,所以只要不会燃烧的塔骨,制造过程和寻找材料的过程不会去管。而游神会结束后,那些塔骨的去处也不管。
——不对,应该是管的。
陈青山那些话的意思就是这些制造出来的不会燃烧的塔骨最后还是被烧掉了。
“所谓不会燃烧的塔骨,其实只是过火堆的时候不会烧掉而已。并非真的烧不掉,那就是特意要烧掉。”
为什么?
明知取材不容易,制造成完美的、可以顺利走过火堆的塔骨不容易,明明可以留到第二年继续用的塔骨却偏偏要焚烧掉。
什么原因?
高晏捡起那块塔骨纸衣服碎片,上面涂着蓝红二色,边缘是被烧焦的痕迹,两面都涂了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干脆将碎片撕成两半。
撕的过程不太顺利,纸片很难撕,柔韧度不像纸,倒像是……皮!
高晏一顿,猛地低头瞪着手上的碎纸片,脑海中回想白天在义庄时听到的,从棺材中传出来的裂帛声。
当时棺材里在撕什么东西?
不会燃烧的纸的原材料到底是什么?
所有的答案就是两个字:人皮。
高晏将手里的纸片轻轻放在桌面上,白纸灯笼映射出来的火光照耀着这块巴掌大小的、色彩斑斓的纸片,反射出冰冷的彩光。
桌面上的纸片是皮,但不是人皮。
这是失败的塔骨被燃烧后留下来的碎片。
高晏眉头紧蹙,嘴唇也抿了起来。
白纸灯笼的火光变得微弱,渐渐的就熄灭了。黑暗一点点吞噬,将高晏本人也吞噬了。
半晌后,高晏收起桌上的碎片,按照记忆摸到床便躺上去。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都睡不着,眼下没有头绪,那些古怪的线索和猜测占据脑子,把瞌睡的渴望挤到了边边。
高晏失眠了。
身后没有褚碎璧的胸膛,鼻间没有熟悉的草木味道萦绕,无端起了思念之心。一年来的朝夕相处已经让高晏习惯了褚碎璧的存在,也让他成功戒掉浅眠、失眠的小毛病。
结果褚碎璧一不在,那些小毛病又回来了。
高晏无声的叹息,手背盖住眼睛,想着褚碎璧,唇角勾了起来,睡意慢慢就涌上来,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第三天。
高晏三人再次去七口棺的义庄,不过这回先到义庄后面的阴公庙。
俞小杰不解:“阴公庙的屋梁应该被其他玩家拿到手才对,我们去也没用,还不如跟义庄里的七口棺再谈笔生意。”
有来有往,反正谈了一笔,不介意再合作。
高晏:“没那么容易。昨天要纸都差点被留下来,而且现在要的是人家的棺材板。换成你,你肯给?”
俞小杰想了想:“我可能会用棺材板砸死来要的人。”
路过义庄,菊里花铃留下一只黑猫盯梢:“留个眼线盯着,有情况才能及时知道。”
俞小杰忽然想到:“话说回来,昨天我们差点就被留下来。那要是把剩下的债都还完了,走得出义庄大门吗?”
高晏:“难说。”
这就是他不急着进去要纸的原因。
高晏转而问菊里花铃:“你们的式神都用纸剪裁出来的?”
菊里花铃颔首。
高晏眯眼:“用过人皮吗?”
菊里花铃回头看他:“在阴阳术中,用人皮是邪教,为正道不齿。”
高晏:“就是有的意思。”
菊里花铃收回目光,正视前方:“有。裁纸载灵,阴阳师需要天赋才能让一张纸活过来。有些阴阳师没有天赋,就用人皮和禁术,把人的灵魂锁在皮里面。当然也有些阴阳师想要更强大的式神,所以也会采取这种方法。”
高晏应了声便不再过问。
阴公庙就在存放七口棺的义庄后面,绕过一条长长的、荒无人烟的巷子就能看到,那是座简单的一室祠堂。庙外铸着个葫芦形状的焚烧炉,正门进去就是正殿。
殿内摆两张八仙桌,桌后是个骨灰龛位架,架上存放了许多骨灰坛子。骨灰龛位架前上方挂块帘子,帘子上书写‘有求必应’四个字。
俞小杰:“这就是阴公庙?供奉了好多无主骸骨。不过荒废得有几年了吧,全是蜘蛛丝。香炉上的线香竹梗都发霉了,桌布也破了几个洞。”
菊里花铃:“什么情况下会不再供奉阴公庙?”问出口的同时,她又很快自己回答:“不灵验或者还愿代价太大。”
她的猜测不无道理,阴公庙香火鼎盛在于其有求必应,如果所求无法得到回应,久而久之自然不会有人再来供奉香火。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很灵验,但还愿代价太恐怖,让人心生恐惧以至于荒废下来。
高晏抬头看庙顶正梁,那是一根红得发亮的梁木,居于正中,贯穿整座阴公庙,跟旁边其他颜色有些暗淡的梁木对比,红艳得过于诡异。
俞小杰:“正梁贯庙顶,横祸从天降。而且颜色亮过头,像泼了血一样,还真是凶邪。”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继续说道:“竹骨就是这根横梁了把,其他玩家没把它扛走?”
虽说要扛走整根横梁势必要破坏阴公庙,但对于中级玩家来说并不难。
高晏:“菊里小姐,能让你的式神上去看看吗?”
菊里花铃点头:“可以。不过,你们叫我花铃就行,太客气显得很生疏,毕竟我们算是一起走过两个游戏场,也合作过……算队友吧?”
高晏看着她,没有回话。
俞小杰抱着手臂,闻言转头说道:“小姐姐长那么漂亮,当队友肯定方便我近水楼台先得月。”
菊里花铃:“你要追我吗?”
俞小杰:“我挺想,但是怕被你算计得骨头渣都没了。”
他想脱单,奈何从海龟汤游戏场出来后,唐则在他耳边科普了不少关于菊里花铃的事迹。
别看晋级场的时候就几乎是高晏的智商个人秀,其实菊里花铃比任何一个玩家都更早获得线索,而且线索还很完整。如果不是她想算计高晏,所图较大估计也轮不到别人抢了晋级场通关道。
因此在俞小杰眼里,菊里花铃不是个女人,她是个深不见底的坑。
一不小心踩空,‘pie-叽’!
直接摔成肉泥。
菊里花铃好脾气的笑笑:“我就算计了高晏一个,但只是想求他帮我救我的长姐。除此之外,我没有伤害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她看向高晏:“我诚心想和你们成为队友,没有其他算计。”
高晏淡声说道:“先看看横梁的情况吧。”
菊里花铃垂眸,心随意动,黑猫轻盈的跳跃到房梁上,隔着一米的距离观看那根大红色的横梁,来回走了几遍,试探性的伸出爪子,察觉没有危险便跳跃到那根横梁上。
爪子刚碰到横梁便觉肉垫好似沾到了黏腻的液体,抬起来一看,肉垫已被红色黏腻的液体沾满。嗅闻两下,腥臭的味道直冲脑门。
与黑猫共情的菊里花铃险些呕吐,随即浑身被一股冰冷的寒气笼罩,危险在刹那间降临。菊里花铃甚至来不及召回自己的式神,只低喊一声:“快跑!”
高晏和俞小杰反应飞快,一见菊里花铃反应不对便已紧绷神经,听到‘快跑’两字便极其默契的拖着她迅速跑出阴公庙。
后脚刚踏出门槛,横梁上的黑猫便被撕成碎片,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去。
菊里花铃面色惨白,额头上渗着冷汗,才来游戏场的第三天就被撕掉三只式神,虽然是低阶式神但对她的精神还是造成了微弱的伤害。
高晏有些愧疚,于是用了祝咒帮助她恢复体力和精神。
两分钟过后,菊里花铃恢复精神,对他道谢后说道:“横梁是拿不走了,不过我在上面看到了一些东西。”
高晏和俞小杰齐声问:“什么东西?”
“有求必应。”
作者有话要说:供奉无主骸骨的阴公庙在台湾比较多,闽粤地带比较少见吧,至少我是没见过的。
台湾较为出名的是十八王公庙,香火很旺盛。
传说是清代福州十七位富商遇海难,尸体飘到台湾,身旁跟随一只忠犬,于是将他们都供奉在庙里,取名为十八王庙。
这种阴公庙多用于许愿,‘有求必应’。许愿之后是要还愿的,许愿的时候也不能瞎说,有些还愿带价太高。(这个是那边的说法,具体不晓得。)
这些阴公庙多是供奉海难无主的孤魂。
第五十五章 阴公庙
“什么意思?”
“开个玩笑。”菊里花铃突然侧着脑袋, 露出个俏皮的笑。
俞小杰瞪眼,喃喃道:“我好像又可以了……”
高冷女神突然俏皮可爱最为致命, 反正俞小杰是又恋爱了。
高晏:“你看到了什么?”
菊里花铃收起笑:“横梁上面挤满了‘人’, 看不见的‘人’,但我的式神看见了,所以我也能看见。那些东西发现我看见了, 撕碎我的式神。接下来目标就是我们,好在跑得快。”
高晏:“那应该是庙里供奉的无主亡魂。这个镇子没有活人,但在白天里的某段时间,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正月十五到正月二十,六天的重复轮回。此时的白天, 镇上有活人存在,也有凶煞谋害人命。”
所以这个时间段里, 阴公庙的横梁上就挤满了无主亡魂。那些亡魂正是骨灰龛位架上供奉的阴魂, 却因久无香火而变得凶残无比。
菊里花铃:“知道我为什么说自己发现的是‘有求必应’吗?”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我还在上面看到了两个赤条条、滑溜溜的人形生物,皮没了,血把横梁染红了。它们在横梁上扭动,亡魂围着它们笑嘻嘻的撒香灰。那场景像什么呢?”
她想了想, 找到适合的形容词:“像被剥掉皮、撒上盐的蛇,它们在嚎叫着, 声音其实很微弱了。滚到黑猫的面前, 我能清晰的看到嘴巴的地方张合着,口型就是四个字‘有求必应’。”
既有所求,必有回应。
俞小杰猜测:“花铃说的两个赤条条人形生物该不会就是求有所应之后……还愿的吧?”
高晏:“似乎没有其他可能。”停顿片刻, 他又说道:“你们觉得那两个人形生物有没有可能是昨天被困在义庄棺材里的玩家?”
菊里花铃:“不能确定,但如果按照这种思路推测下去,昨晚上两个玩家被困在义庄的棺材里……十成没命了,我还听到裂帛声,估计是被撕掉人皮。皮留下来,剩下赤条条的躯体扔到阴公庙——不会是还愿吧?”
俞小杰:“阴公庙和七口棺义庄都这么凶残,但是竹骨和纸要从这两处拿……七口棺义庄我们是误打误撞用线香供奉,但也不一定能安全无损的付完尾款和平交易,指不定得被黑吃黑,更别提还要拿点竹骨。至于阴公庙,刚碰上就被撕成碎片,这得怎么拿?”
菊里花铃若有所思,心中隐约浮起一个念头,但不太完善,朦朦胧胧说不清,她决定等高晏决策。
高晏:“其实想要安然无恙的拿到手也不是件难事。”
俞小杰:“有办法?”
菊里花铃:“说说看。”
“阴公庙。”高晏指了指眼前的庙宇:“有求必应。”
菊里花铃心口一跳,瞬间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原本模模糊糊的想法终于清晰。她说道:“在阴公庙,求竹骨?”
高晏补充:“还有纸。”
菊里花铃:“怎么还愿?”
高晏按了按手指:“阴公庙横梁上的两具尸体,应该是停放七口棺的义庄里的东西还的愿,它们所求……或许正是纸。”
俞小杰:“到底什么意思?”
高晏眯了眯眼睛:“我现在不好说太清楚,还是得先知道义庄里停放的七口棺是怎么回事。青山宫庙祝说义庄一家七口被恶煞所杀,哪来的恶煞?为什么要杀他们?乡谣小调里那句‘拜凶拜煞拜青山’、‘拜完青山除恶煞’,为什么要拜凶煞?是不是有事相求时拜凶煞,临到头得了好处又反悔,所以拜青山,除恶煞。”
俞小杰:“下面两句是‘恶煞跑到你家床底下,一家七口死光光’,结合实事,恶煞对阴公庙,一家七口对义庄七口棺。那就是他们曾经在阴公庙拜恶煞、求愿,临到头得了好处不肯还愿,或者说还愿代价太大。他们反悔,改去拜青山王,请青山王除掉祸害无辜的恶煞。”
“说得通啊!”俞小杰右手成拳击打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随即疑惑:“但是青山王干不过恶煞?青山王是城隍、山神,拥有行政、司法的权利,照理来说他就是古镇里至高无上的神灵,应该不至于让恶煞得手。”
菊里花铃:“或许他们两方之间的许愿和还愿是一种契约关系,青山王不便插手。”
在菊里花铃的神明世界观里,所谓神明应当是公正多过于慈悲和正义。鬼怪为祸,如果神明要插手则必须明了前因后果。
如乡谣中的一家七口和恶煞有许愿和还愿的因果契约关系,那么就是欠债偿还,天经地义的规则。
连神明都得遵循这个规则,结因还果。
“你说的有道理。”俞小杰认同菊里花铃的话。
高晏笑了笑,然后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下去:“我们在义庄求纸,离开后没有多久就有玩家闯了进去,听上去完全就是个巧合——花铃跟踪他们被发现,反过来被跟踪,我们之前都这么认为。但一路跟踪过来,我们居然谁也没有发现?”
菊里花铃:“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们之后闯进义庄的玩家其实很有可能不是跟踪我们,而是……阴公庙?”
高晏脑洞大开地猜测:“义庄里停放的七口棺,里面的东西向阴公庙许愿要纸……它们已经有竹骨了,所以要制作塔骨的纸,于是许愿要纸。这种纸的原材料很特殊,用的是皮,正好阴公庙那儿来了两个玩家。阴公庙里的东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玩家骗进义庄,完成七口棺里头的东西的愿意。”
菊里花铃补充:“相应的,义庄七口棺里的东西要还愿,所以他们送回玩家的尸体。对吗?”
高晏:“猜测而已。”
菊里花铃:“接下来就是验证?”
高晏露出笑容,随后他俩齐齐看向俞小杰。
俞小杰吓了一跳:“我掐指一算,今日有口角之灾。”
高晏夸赞他:“你算命果然很灵。”
俞小杰:“……”
高晏:“放心,只是让你去打听一些事情,青山宫门口人来人往,消息最多。你就帮我们打听一下义庄一家七口没死之前,发生过的比较奇怪的事情以及义庄后面的阴公庙,多探听一些消息来。”
俞小杰:“你们俩呢?”
高晏垂眸:“义庄不还有个忠心的老仆吗?我去找找他。”
菊里花铃想了想便说道:“我去联系其他玩家。”
俞小杰:“你都发现他们了?”
“那倒是没有。”菊里花铃抿着唇微笑:“但是我可以找,对我来说不难。”
话音刚落,她的袖口里又蹿出一只黑猫。那黑猫向前奔跑,忽然就碎成无数只黑色蝴蝶朝古镇中心飞过去。
俞小杰讶然:“花铃,你这式神探听消息和找人太好用了。”
他决定出去后也花点心思研究下奇门遁甲。
菊里花铃朝他们颔首:“那么,我就先走了。”
高晏:“两个小时后在阴公庙门口会合。”
俞小杰和菊里花铃同时应承,然后转身各自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高晏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就朝义庄大门口的方向而去。
来到义庄大门口,高晏并没有推门进去,而是闪身进入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沿着小道深入到尽头,尽头有个荒凉的小屋。
如果不是小屋门口晒着两三件换洗衣物,估计以为就是栋废弃的房子,门口还摆着残破的瓮,窗户都破了,冷风从中灌入‘呜呜’作响。
脚步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即使放得再轻依旧十分清晰。
高晏站在门口,身旁是个半人高的瓮缸,残破的门‘咿呀’一声拉开来,一个老妪走了出来。
她很苍老,头发花白,腰背佝偻着,脸上本是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黑黝黝的洞,似乎曾经被挖走了眼睛。
“义庄,七口棺,曾经的老仆?”
老妪浑身一震,下意识循着声源处‘看’过来:“谁?”
高晏:“外乡人。”
闻言,老妪的表情一阵恍惚,随后摸索着坐下来,发了会儿呆之后才说道:“外乡人?外乡人怎么又跑到我这里来了?我这里,有三四年没人过来了。”
高晏:“除我之外,还有人过来?”
老妪:“你是三四年来第二个找到我这儿来的。”
高晏好奇一问:“上一个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在心里猜测着是否为同个游戏场的玩家,能够找到老妪这儿,说明对方获取的信息足够多。
老妪摇摇头,‘看’向高晏:“之前的某个六天轮回里。”
高晏眉心一跳,猛地看向老妪:“您说什么?”
老妪捶了捶小腿,累了就停顿片刻,接着继续轻轻捶打着小腿肚子说道:“我是不是还活着,我难道自己还不知道?我知道,心里明白着,可他们不愿意明白,宁愿继续骗下去,六天一次重复轮回,一次又一次,重复了多少次……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高晏走到老妪的身旁跟着蹲了下来,眺望着长不见底的荒凉的小道,小道两旁都是废弃的房子。
即便废弃了,似乎还能从石板路、房子门口的瓮缸以及几盆鲜活艳丽的花草看出曾经浓重的生活痕迹。
“您都记得生前的事?”
“记得。虽然他们都把我忘了,但我没忘。”
“青山宫庙祝提起过您。”
“一定是你们问到七口庄,他才顺嘴提起当初为那一家七口准备薄棺的老仆。”
老妪倒是没说错,看来她熟知镇上的人事物。
老妪:“我都记得,但他们都忘了,再过一个轮回,估计就会把我的存在完全抹除。因为我还清醒,他们容不得清醒的人存在。”
高晏:“镇上的人都没了?”
老妪定定的‘看’着不远处一朵迎风招展的美丽花朵,苍老的面孔笼上一层落寞:“没啦,都没啦。”
高晏:“怎么没的?”
老妪含糊说道:“恶煞作乱……青山王不佑……”
高晏:“青山王不佑?青山王不保佑镇民的意思?为什么不保佑?难道整个镇子都跟恶煞结下不可调解的因果?”
老妪连连说了几句‘冤孽’,之后什么都不肯再说。
高晏只好放弃,转而问道:“镇里为什么会出现六天一个重复轮回的情况?每个轮回里的塔骨作用到底是什么?镇民到底在做什么?目的呢?”
老妪摇头摆手,呼哧呼哧半晌才愣愣说道:“菩萨……菩萨保佑。”
“菩萨?!”
高晏心中震惊,他没料到会是从老妪口中听到菩萨两个字。
因为游戏场名为‘游菩萨’实则就是游神会,游神会中没有出现菩萨相关的神明,包括古镇里逛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除地方神明之外的神,更别提菩萨、西方佛等神像。
他本来就想不通游戏场提示的‘菩萨!菩萨!’,却在意料不到的地方首次听到与菩萨相关的信息。
“菩萨在哪里?”
“在心里。”
高晏蹙眉,颇为不解。
老妪意味深长:“大慈大悲的菩萨,接引信众到西方极乐世界的菩萨,菩萨在信众的心里,不需要供奉,不需要还愿,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她猛地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高晏,脸上两个黑黝黝的洞好像真能看见东西一般,诡异又恐怖。她略微提高了嗓音,颇为刺耳——
“菩萨!菩萨!”
“大慈大悲的菩萨!他们拜着青山王,心里向着菩萨呐——可菩萨从不睁眼,菩萨也不要他们!”
“没有菩萨!”
老妪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搬起门槛上摆放的花盆砸出去,推倒半人高的瓮,不断絮叨并夹杂着一些赶走高晏的话语:“走吧,外乡人。老婆子我恩怨分明,你刚来,你没做什么事,老婆子不能报复你。但要不是那个外乡人……要不是他!菩萨怎么进得来?他们又怎么会抛弃自己信仰的神明?”
“有借有还,有来有往,本就天经地义!他们得偿所愿,就要兑现当初的承诺。”
“一个不够公正的徒有慈悲的菩萨骗了所有人!”
高晏被驱赶出五六米远的地方,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老妪絮叨许久后,在原地停下来,像一尊风干的雕像,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一下。
老妪就像是被冰冻在这荒废的深长的巷子里,被所有人遗忘,随着败废的房屋而苍老荒芜,她仿佛是古镇上唯一凝固了、死去了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但事实恰恰相反,她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老妪静伫良久,佝偻着矮小的身躯踏进屋里,冷风透过破败的窗户呜呜的刮,声如啼哭。
高晏原地站了几分钟,转身离开,路过停放着七口棺的义庄,听到里头有轻微声响,不过他没停下来。回到阴公庙附近等待菊里花铃和俞小杰的到来,大概半小时后,菊里花铃先回来了。
菊里花铃:“我找到了玩家,一共八十七个玩家。”
高晏讶然:“怎么那么多?”
菊里花铃:“其中两名玩家是我们这一批的,剩下八十五个玩家分别是其他时间点进来,但是被困游戏场出不去。”
高晏:“他们没有通关?”
菊里花铃摇头:“没有,现在是游戏场里的‘器物’,而且因为游戏场的特殊而导致他们即便被困时间超过六天甚至好几年,只要找到离开的办法,依然可以通关。他们先找到了另外两名玩家,本来也要过来找我们。还有,昨天闯进义庄的两名玩家是我们这一批次。”
“以前也有过玩家躲藏起来,导致游戏场中其他待了很久的玩家找不到他们,以至于那些人错过很多信息不幸死亡。另外,据那些老玩家所说,如果再经多两个轮回,他们可能就会被同化为镇民。”
听着菊里花铃的解释,高晏忽然就想到宿江经历过的初级晋级场,那也是个轮回型的游戏场,玩家不断重复着六天的游戏场时间,经过好几年的光阴,神智和心态慢慢被折磨得崩溃、疯狂。
不过区别还是有的,譬如宿江的晋级场每次重启轮回时,玩家数目一定。从外部来看,晋级场应该还是封闭的。
‘游菩萨’中级场则相反,游戏场重启轮回,NPC记忆倒带,行为重复,玩家还有记忆但无法通关。与此同时,游戏场不断投进新的玩家,补充新鲜血液。
菊里花铃眯着眼睛,吐出她打探来的,格外惊人的消息:“我听最早进来的那批玩家说,当时有人通关了。而在那之前,这个中级场根本没有重启轮回的设定。”
高晏反应飞快:“人为还是意外?”
菊里花铃略惊讶于高晏镇定的反应以及点出关键处的飞快速度,但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他在之前的晋级场就表现得很聪明。
“人为。”
高晏:“玩家行为?”
菊里花铃:“你知道?”
光靠猜测也没那么一针见血,除非高晏调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高晏:“找到了义庄的老仆,从她嘴里知道一些挺有意思的线索。”
菊里花铃颔首,正要继续问的时候,俞小杰忽然回来了。
远远见着两人便摇手招呼,加快速度奔跑过来,俞小杰:“我打听到了,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义庄以前不是义庄,其实是个造纸的老庄子。现在大厅里停放的七口棺,棺里一家七口有个特殊的造纸方子,但这造纸方子还真不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
俞小杰吸口气,又呼出来,继续说道:“突然就学会特殊的造纸术,突然就有了造纸的老方子,他们说,很可能是跑到老庄子后面的阴公庙求愿了。风光了两三年,那一家七口忽然变得躁动焦急,一度拜青山王、女姑庙、娘娘庙等,散了挺多家财,后面还想搬走。但就在搬走的前一天夜里,全都暴毙了。”
“我听庙祝的语气,他好像还亲眼看过尸体,他说他和女姑庙的道姑都去过,本来按照惯例是要给口薄棺,先超度再埋葬。但那一家七口是要还愿的,所以无论谁去都抬不走尸体。棺材抬着,棺材板就掉。木板担着,直接断成两半,还有碰过尸体的人都倒了霉。”
“时间一久,没人敢碰他们。老仆买了七口薄棺,安放七具尸体却没法埋葬,只能停放在老庄子里。老庄子就成了义庄,而且他们死得挺惨,满怀怨气,时常出来作怪,附近的人家搬走了。连带着这片区域都荒废了。”
大概跟他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高晏:“阴公庙呢?有没有关于老庄子后面的阴公庙的消息?”
俞小杰:“说法都一致,跟晏哥你之前跟我们说的差不多,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听着总觉得他们在敷衍我。”
菊里花铃插嘴:“怎么说?”
俞小杰:“感觉。涉及不多,一旦提到阴公庙就会有义庄,一提义庄则有阴公庙,好像两者捆绑在一起,彼此有关系,但也仅限于彼此有关系。庙祝和女姑庙道姑给我感觉就是……就是在撇清关系!”
菊里花铃:“撇清镇民和阴公庙的关系?”
俞小杰:“对。”
高晏点点头:“走吧,我们进阴公庙。”
菊里花铃垂眸,俞小杰则耸耸肩,并不反对。两人跟随在高晏身后再次进入阴公庙,推开庙门,庙里平静无害,一如所有普通至极的庙宇。
但在场三人都知道,横梁上有东西,触之即死。所谓阴公庙,是个巨大的陷阱,底下深渊,尖刀林立如山。
高晏捏着三根线香,刚点燃就被俞小杰接了过去。
俞小杰:“我来吧,到时还愿就找我。”他摆摆手:“你脑子好,要是被缠上,我就真没机会通关了。所以还是我来,换我被缠上至少还有你们俩来救我。”
高晏笑了下,没有跟他抢夺许愿的机会。
“那你的确可以放心的许愿。”
俞小杰眼睛一亮:“嘿!我一听这话就知道晏哥又要算计狗比游戏了。”
高晏:“求制造塔骨的竹骨和纸,时间限定在明天早上十点钟。”
俞小杰:“成。”
他上前,对着面前的骨灰龛位架跪拜许愿。
高晏在旁提醒他:“如果真的有求必应,什么要求都答应。”
俞小杰一一照说。
菊里花铃在旁看着这一幕,眼神闪烁了下,俞小杰极为信任高晏啊。
明知道那话说出来,还愿的代价极高,俞小杰还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真的很信任。
因为他们是队友吗?
俞小杰将线香插在香炉上,站起来问高晏:“接下来呢?”
高晏:“走了。”
言罢就离开阴公庙,另外两人也跟了上去,走出老远一段距离,俞小杰再回头发现阴公庙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了上去。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
高晏:“线香没有熄灭,应该是同意了。明早十点再过来拿竹骨和纸就行,现在我们去找其他八十七位玩家。”
第五十六章 有借有还
八十七位玩家藏在城镇中心一处废弃的院落, 他们晚上回来,白天的时候则散布在各个寺庙寻找线索以及等待新玩家的到来。
俞小杰第一天到来时, 原游戏场中的八十五位玩家就已经发现了他, 但碍于不知其品性,不敢擅自接近,所以暗中观察不少时日。
菊里花铃则是在街道上跟踪另外两个玩家时被他们发现, 对方也是暂时暗中观察,进而发现她和俞小杰认识,并顺利发现高晏的存在。
高晏第一天出现在‘游菩萨’晋级场,装扮很像个本地人,恰好是在拥挤热闹的大街, 之后又直接住在陈青山的宅邸,因此行踪根本没有被发现。
直到他跟俞小杰、菊里花铃会合才被发现, 本来八十五位玩家想先一步找到他们三人, 因为他们早就联系上另外两名跟高晏他们同批次的玩家,接下来就是他们三人。
不过菊里花铃抢先一步发现他们的大本营,直接闯进其驻扎的院落见了面,先互相透个底, 之后再决定是否同行。
高晏的决定是去接触一下他们,或许能得到很多目前还不知道的线索。
藏在闹市街的破败的院落, 正好就在女姑庙的后面, 就一墙之隔。
俞小杰见到这一幕当即咧嘴:“真有缘分,不愧是地方神明特别多的游戏场。不爱恐怖的排场,就讲究个缘分。”
女姑庙的旁边有座阁楼, 庙里看守、洒扫和解签的道姑都住在阁楼里。碰巧的是阁楼后面还有个小门,小门正对着破败院落的正大门。
女姑庙里解签的道姑走出来,把符水洒到大路正中间,抬头见到俞小杰等人还若无其事跟他们打招呼:“还来解签吗?这回算你们便宜点,赠送一些小道消息怎么样?”
俞小杰低声说道:“……特贪财,我赚的钱全花出去了。后来找她再打探消息,把我老底都掏光。要不是只待个六天,我非拆了她招牌。一个招摇撞骗的女道姑,还当自己是正经的坤道?”
高晏瞟了女道姑一眼,没回话就转身敲门。
菊里花铃用袖子挡住脸,随在高晏身后,连个眼神也没给女道姑。倒是俞小杰笑了下,随意搭讪两句打发了她。
女道姑关门进阁楼,而院落的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来,里面出现个稚嫩的少年。少年先看一眼高晏和俞小杰,接着认出菊里花铃,于是说道:“进来吧。”
三人走了进去,少年将门关上。
巷道恢复平时的安静,下一刻,阁楼的大门稍微开了一条缝,原本以为已经离开的女道姑其实就躲在门后面,一只眼睛透过门缝盯着对面的大门,眼里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感情和波动。
半晌后,门缓缓关上,女道姑的眼睛隐没在门缝里。
另一厢,少年自我介绍,他叫赵回音,中级玩家,半年前进入游戏场,第十七批玩家,重复过十五个轮回,眼下是第十六个。
“四年前,重复轮回被启动,玩家困在游戏场中,没有人成功离开。每次游戏场一共七个玩家进来,一共二十批,一百四十个玩家,剩下八十五个。你们是最新的一批,如果出不去,幸运的活下来那就是九十个玩家。”
“要么成功通关离开,要么留下来逐渐失去记忆并在重复轮回中被同化为游戏场的NPC。”
赵回音在前头带路,一边走一边介绍游戏场的情况。
“现在是白天,宅院里没有太多人,全都出去探寻线索,现在就剩我跟王哥。王哥是第一批玩家,唯一存活下来的玩家。”
高晏忽然开口问:“他那一批玩家里,死了五个人?”
赵回音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瞪着高晏:“你知道还有个玩家通关了?”
高晏:“我不仅知道有个玩家通关了,我还知道就是他造成游戏场的重复轮回。”
赵回音脸色一变,打量着高晏:“看来你知道了很多。”他点头,看不出满意还是嘲讽的说道:“有个聪明的玩家出现是件好事,可惜不一定能找到通关方法。”
言罢,他就沉默的领着三人前行。
菊里花铃嘴唇微不可察的掀动:“高晏,一个小时不见,你跑哪儿得到那么重要的消息?”
高晏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回应:“重要的是我的猜测正确。”
菊里花铃:“你说的都对。”
赵回音口中的王哥本名为王行,倒是个颇为野性豪气的人。见了面,谈过话才发现王行为人还算义气,不过要是没点正气,估计就不会管其他玩家。
赵回音在王行耳旁交代了一些事,王行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不过他抬头看向高晏三人时,所用的语气友好且含有尊重。
“你们知道眼下的中级场是玩家人为?”
高晏:“算是知道。”
王行友好握手,率先表示欢迎他们的到来,随后好奇询问:“因为重复轮回的缘故,最早的线索和信息几乎被抹光,很多玩家甚至不知道游戏场轮回这件事,更别提是第一批玩家导致的游戏场轮回。没有前几批熟知内情的玩家提醒,你们怎么知道的?”
高晏:“七口棺义庄的老仆,她住在深巷子里,记忆没有因轮回而回档重复。”
王行敛目沉思片刻,终于记起七口棺义庄的老仆,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她还在?”
高晏:“什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好像把这个老仆完全忘记了,记忆中好像被抹除掉一样。你一提,我想了会才想起来。当初我们第一批玩家到她面前询问过关于义庄和阴公庙的过往,记忆中她的存在挺重要,结果我忘记了。”
王行觉得古怪,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年月久远而忘记义庄的老仆,还是被游戏场影响进而可以忽略掉老仆。
旁边的赵回音也忽然说道:“我记得半年前到来,调查义庄和阴公庙的时候听过青山宫的庙祝提到老仆,当时想过去询问她。只是没来得及就跟王哥你们接触,后来就直接忘记了。”
忘记得很古怪,就像是身旁最寻常但就是会忽略掉的存在,仿佛是透明物。
要不是高晏提起来,他们脑海中关于老妪的形象就是一团模糊的、容易忽略的影像。
王行:“她还提到什么?”
高晏:“她提到了第一个到她那里的外乡人,外乡人带来了菩萨,自他之后,城镇就陷于轮回中。”
王行有些怔然,喃喃道:“竟然还有人记得?”随即,他又说道:“怪不得玩家会忽略掉她,因为她没有在轮回里,所以被边缘化了。”
高晏:“具体怎么回事,还是请你说清楚吧。”
王行叹口气,邀请几人坐下来,整理好思绪便将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的故事重讲一遍。
“大概四年前,我们是第一批玩家,‘游菩萨’是我们的第一个中级场,本来难度不会很高,至少比不上初级晋级场的难度。但偏偏是这简单的晋级场困住八十五个玩家,被困最长年限四年,重复最多一百二十个六天轮回。”
王行停顿片刻:“我就是被困年限最长,重复轮回最多的玩家。虽然目前没有疯,不过心态离崩溃不远。我有感觉,再过两三个游戏场,我会忘记身为玩家的所有事情,被同化为镇民NPC。”
高晏:“那个唯一通关的玩家动了什么手脚?”
王行:“他利用时空倒转的道具,困住了游戏场的时间轮回。”
高晏:“目的?”
他不关心可以时空倒转的道具,反正已经被运用于游戏场,再找出来估计也没用。更何况要是能找到或销毁道具,待了四年的王行不会想不到,更不会做不到。
除非那是条不可行之路,因此高晏第一时间pass掉该通关方案。
王行:“为了信仰力。”
高晏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王行:“信仰力?那个玩家拥有的神明印记需要收集信仰力?他是菩萨!观音?地藏王?普贤还是文殊?”
尚未等王行开口,高晏便拧着眉毛继续说道:“智、悲、行、愿,四大菩萨之标怔,城镇最早结下冤孽因果应该跟阴公庙和地方神明的信仰有关系,所以跟愿有关。他是地藏王菩萨!”
大乘佛教四大菩萨,以观音为上首,其后是地藏王、普贤和文殊菩萨。智、悲、行、愿分别代表智慧、慈悲、行践和愿力,分别是大智文殊菩萨、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大行普贤菩萨以及大愿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行走于阴阳,度化阴阳两界黑暗与疾苦,发下宏愿度尽世人而成佛,其愿宏大无穷尽,是以名为大愿菩萨。
城镇镇民曾与地方神明或阴公庙结下因果,不知什么原因死亡,怨气不散,从而形成一座死城。或许正因此被狗比神明挑选为游戏场,本来遇到正常的玩家,让玩家打通关就行。
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遇到化解他们怨气的玩家。
可惜很不幸,他们遇到了拥有地藏王菩萨印记的玩家,而该玩家不打算解放整个城镇的冤魂,反而利用他们牟取信仰力。
小观音说过,游戏场有不少玩家跟他的神明印记一样,而他们的成神之道在于获取信仰力。
观音属于四大菩萨上首,和其他三大菩萨的成神之道相差无几,既然有人走大慈悲之道,自然有更多人走轻松的获取信仰力的捷径。
高晏现在遇到的游戏场里唯一通关的玩家,正是走捷径,而走捷径的方式就是困住整个城镇以及一百四十个玩家。
王行愕然:“你知道?!”
高晏冷冷说道:“获取信仰力者,除了佛道还有哪个神明体系需要?佛道以四大菩萨最闻名,随便筛选一下就猜得出来,只是四大菩萨当初以渡化世人为本愿,以救苦救难为目的,如此得以成佛。现在反而有玩家为成菩萨而利用世人,本末倒置,因果颠倒。”
闻言,王行半是疑惑半是惊喜的盯着高晏:“你……也是?”
高晏:“观音。但我没有渡化的能力,别太期待。”
简单一句话堵死王行的期盼,并非高晏不想管,而是揽不下这大摊子。
城镇镇民又不像是万婴骸坑游戏场那样因果了结,可用心经超度,而且过程中没有阻碍。‘游菩萨’中级场光是其因果就掺和不了,于王行等玩家而言是一百二十六个重复轮回。
于城镇镇民而言,这数字得往上翻一倍。
几百个轮回都无法磨掉镇民心中的执念,反而让他们陷得更深,因果纠缠深到可怕的地步,超度自然不像万婴骸坑那么简单。
至少超度之前需要解决掉镇民心中的执念,如果换成四年前或可行,现在就不能了。
王行略失望的叹气,但不至于绝望,他也清楚这个中级场牵扯到的因果有多深,单是能通关离开已经很幸运了。
自身难保之时,谁还能在意到那些执念入魔的镇民?
高晏:“说吧,原原本本说出来,从这个镇子的最开始,义庄、阴公庙、游神会以及塔骨,最后是那个唯一通关的玩家。”
王行先让赵回音端来糕点和茶,顺道热情招呼:“事情说起来有一匹布那么长,先喝茶吃糕点,填饱肚子。”
众人:“……”仿佛是个座谈故事会。
众人落座,喝了点茶水,吃块小糕点。
高晏先打破沉默:“有没有瓜子?”
赵回音一愣,回答:“没有。”
高晏:“瓜子是讲故事时必不可少的元素。”
俞小杰连连点头表示强烈赞同,赵回音:“?”
王行幽声长叹:“没瓜子,我走遍了整个镇子,连湿瓜子都没有。不过有花生,你们要吗?”
作为一名重复讲同个故事几十遍的玩家,从最开始的凝重绝望到后来的释然,最后还能就着清茶磕花生,心境的升华不可谓不大。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瓜子。
瓜子是八卦的灵魂!!
高晏心里认同,“这种场合没有瓜子总觉得说什么都没味道。”
王行觉得他遇到了知己,同高晏聊了一会以前的游戏场以及少量现实生活后,赵回音扛了一袋花生过来,往桌上倒了一大堆,故事正式开讲。
“这个镇子原本叫青山镇,取自他们信仰的神明青山王。最早是在明清时候,附近本来是好几个村落形成的地域,信仰地方神灵诸如青山王、女姑、珍珠娘娘等。后来有次瘟疫,附近几个村落都遭难,再加上离城镇太远,官府顾及不到,当地十室九空,唯独其中一个村落不受瘟疫侵扰,传出来的原因是青山王庇佑。”
“附近村民听闻传言,纷纷搬到青山王庇佑的村落里居住,人口增多,逐渐形成城镇,于是更名为青山镇。青山镇信奉青山王,同时信仰其他地方神明,本来和谐共处,直到民国时期——”
俞小杰给他添茶倒水:“怎么样?”
王行喝了口水润润喉,对于听众渴盼的目光十分受用。
“民国时期,青山镇规模扩大,但极其信仰神明,加上当时新思潮席卷,他们就显得跟外界格格不入。时间一久,青山镇就逐渐封闭起来,外乡人很少到这里来。而青山镇依山傍水,平时自给自足,渐渐就和外界脱离。”
停顿片刻,王行再次说道:“其实青山镇地势特殊,三面环山,怀中抱水,形成完全封闭起来的格局。当初可能正因村落封闭,所以瘟疫传不进来,但村民迷信,所以将不受瘟疫传染的村落视为青山王保佑。”
高晏:“我也听过闽都一带民间传说中,青山灵安尊王曾保护一村落全民不受瘟疫侵扰,当之无愧的城隍。”
类似于这种传说挺多,有时候可能是巧合和意外,不过统一替神明蒙上神秘的面纱。
王行颔首:“自给自足的青山镇过习惯了宁静无波的日子,偶然一日从环绕青山镇的大江江面上捞起来一具浮尸。浮尸被水泡得肿胀,看不出面目又找不到认出身份的凭证,当成无名尸埋了又没办法立碑。青山镇信鬼神,更信轮回一事,所以就由青山宫的庙祝和女姑庙的坤道合计商量修座阴公庙供奉无名浮尸。”
“庙成,时人一开始因好奇好玩去求愿,没有想到愿望成真,而还愿的代价不大。人心贪婪,可以不劳而获、有求必应时,图求就更大。而还愿的代价越来越高,高到最后付出人命的代价。”高晏接过王行的话猜测,侧头轻声问:“对吗?”
王行久久无语,最后应道:“对。”
高晏:“既然付出人命的代价,应该有所收敛才对。但阴公庙的无名骨骸分明不止一副,里头几十上百……都是无名骨骸?”
王行:“是。”
高晏又问:“都是水中溺死的浮尸?”
王行:“是。”
高晏再问:“人为……还是意外?”
王行呼出口气:“你真的很聪明——”他话锋一转:“确实是人为。因为镇民贪求太多,仅供奉一具浮尸的阴公庙就不够使用。而且浮尸一多,镇民选择的余地也多,所以随着供奉的无名骨骸越多,还愿的代价越来越小。镇民见此,更加信奉阴公庙。到了最后,人站在江面上见有外乡人溺水,冷眼旁观,还笑着商量要分成姑娘庙和应公庙。”
俞小杰‘卧槽’了一句,菊里花铃举袖遮住面孔,低语一句:“作孽的事嘛。”
镇民以为旁观落水者不救就与他们本身没有因果,怎么可能呢?见死不救的冷漠比直接害人的残酷更加可怕,更别提他们之后还把浮尸送进阴公庙供养并许愿。
如此天长地久下去,阴公庙怨气积攒成一团团的黑气,无数冤魂凝在庙里横梁冷眼看镇民来了又走的贪婪嘴脸。
它们像是最有耐心的优秀猎人那样慢慢滋养着镇民的野心和贪婪,令双方之间的因果牵连深到扭曲的地步。即便是镇民供奉几百年的青山王、女姑庙、黑白无常等,全都不能插手阴公庙里诸冤魂的复仇。
一开始,停放七口棺的义庄里住着一家七口,他们向阴公庙求到造纸的秘方,利用秘方造出不怕水火的纸。
这些纸供应给镇上的陈青山制作塔骨,制作出来的塔骨可过火堆而不燃,非常受欢迎。同样,这种纸运到城外,销量也很好。
不到两三年,那一家七口发了大财,买下老庄子附近的房子,意图将老庄子后面的阴公庙圈起来。
结果就在第三年的正月十五游神会,老庄子一家七口随镇民一起拜阴公庙里已经成为恶煞的阴魂,随后又去青山宫、女姑庙、娘娘庙等拜过,夜晚回家就被藏于床底下的恶煞杀光。
镇民以为是这一家七口太过贪婪,不够小心谨慎,拜青山王的时候不诚心才让阴公庙里的东西还愿成功。他们不以为然,结果怎么也搬不走横死的一家七口。
最后,除了老妪,没人理睬这一家七口。
游神会仍在继续,而彼时人们已经将生活中心迁移到远离阴公庙的地方。游神会持续到正月二十,青山王暗访,最后一日塔骨和神像全部过火堆。
而此时,阴魂们的报复正式展开。
先是扮演七只塔骨神偶各自出意外横死,有的过火堆时直接葬身火海,当着全镇民的面被活活烧死,即使泼了几桶水也浇不灭那可怕的火焰。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众人的面前,将扮演塔骨的人烧成煤炭,然后粉碎成块。
阴魂们齐齐聚集在火焰堆里,伴随着哀嚎而扭曲狂欢。
这一幕,众人看在眼里。
随后,扮演矮仔爷、翁仔神的塔骨在蹦跳中忽然摔断脖子死亡。
游神会的意外接二连三发生,命案接踵而来,或许正从老庄子一家七口被恶煞杀死的那一刻起,报应就已经降临。
有人意图逃跑,离开青山镇,但最终都会回来。
他们逃不出去,跑不了。
他们不曾对落水的外乡人伸出援手,而今就被困在青山镇里,向路过的外乡人求救,但他们求救的声音和恐惧的面孔永远都没有被外乡人发现。
救命稻草的外乡人从他们面前离开,没有停泊靠岸。
“正月二十,游神会过火堆时,所有神像的绳子齐齐断裂,坠入烈火。”
“神明,抛弃了镇民。”
真相并非抛弃,而是神明再无能为力插手镇民与阴公庙的因果。
所谓有因有果,有借有还,正是如此,而真正的神明亦当公正无私。
“正月二十一,一场特大瘟疫席卷了整个镇子,无人生还。”王行长舒一口气,讲完一大串过往颇为口渴,灌下一大壶茶之后又接着说道:“这就是青山镇的过往,也是我们第一批玩家进入中级场查到的,一开始只需要完成塔骨的制作,然后穿上塔骨顺利过火堆,进青山宫,由青山王保佑就能顺利通关。”
菊里花铃光洁的下巴搭在两只手的手背上,轻声细语说道:“所以如果没有那唯一通关的玩家捣鬼,我们只需要找到不会燃烧的纸或竹骨,交给陈青山,由他完成塔骨。我们再穿上塔骨,进入青山宫,拜见青山王就能顺利通关。”
正跟他们最开始猜测的通关方式一模一样,不过任由玩家拜见青山王,原因是什么?
俞小杰:“难道他们还妄想青山王像救助他们祖先那样,保佑他们不因瘟疫病死?”
王行沉默不语,他和其他玩家也都认为是镇民想求助青山王,希冀由玩家将他们的愿望带到青山王面前,求得青山王保佑。
“他们渴望活着,所以一直保持着死亡前六天的记忆和生活,本来第六天我们就该进入青山宫然后通关离开。可是——”王行的声音低了下去,好似在压抑着某种情绪:“我们那批玩家里本来活下来六个人,但就在第六天,青山宫门口,那人突然发难,拿出奇怪的道具回溯时光,哄骗镇民改信菩萨。”
“信了菩萨,菩萨就会渡化世人,即使是地界阴魂也能被接引渡化进而向善。他又说,如果不想重复经历死亡,那就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游神会的那六天。”
那六天是镇民经历着恐怖和威吓的日子,但是没有可怕的大瘟疫,还没有人大规模死亡,他们疯狂的信仰那个玩家、信仰着菩萨。
他们高喊:“菩萨!菩萨!”
俨然是最狂热虔诚的信徒,俨然将菩萨当成了唯一的救赎。
正如老妪所说,他们信仰着青山王、供奉着青山王,却是菩萨的信徒。
俞小杰:“神明的仁慈——‘菩萨!菩萨!’原来就是这意思……不对,这是第一披玩家搞出来的菩萨,所以后面的游戏场里,关于‘神明的仁慈’其实已经更改?这说明狗比游戏其实知道?”
高晏看向王行,俞小杰说出了他的所有疑惑。
王行面容苦涩,点头道:“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使用的道具来自于游戏,被神明所认可。”
高晏:“这算是游戏规则的不公平吧?”
“不,仅是规则漏洞,不算违背规则。除非你能修复眼下的规则,完全否定那人留下来的道具,这样一来,狗比游戏才会触犯规则。”
高晏若有所思:“这样啊……”
听到这话,俞小杰浑身一抖,面色略带兴奋,他总觉得高晏一说这句话,狗比游戏就要倒霉。
但高晏没接着这话题下去,而是问道:“那玩家叫什么?”
“地藏。”
“以菩萨为名?”
“对。”
“胆大。”
“他是密宗弟子,以地藏为尊,被视为地藏王菩萨的转生。据说出生时有神通,主动进入游戏场就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地藏王。”
高晏嗤笑:“他做得到地藏王菩萨渡化阴阳两界众鬼与世人的大本愿再说大话吧。”
王行拍掌:“说的没错!就那种垃圾,利用玩家的性命和阴魂的夙愿和不甘心替自己铺路,他也不怕反噬。”
高晏:“他就是利用这种方式骗取信仰力?”
王行:“应该是。”
高晏蹙眉深思,那名为地藏的密宗玩家距今已过去四年。四年时间,凭借其收取信仰力的不择手段,估计早就到高级场了。
这一路走下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游戏场和玩家。
摇摇头,高晏心里有些不屑于那名密宗玩家的做法,过于阴毒。
而且结下的因果估计很大,越到后面,于修行而言越没有好处。
高晏:“老庄子里的老妪还有记忆,本来不应该存在的菩萨却在这六天时间里存在于青山镇……重复轮回好像也不是毫无破绽。”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个三万字不V的短篇《孽债》,有兴趣就去看吧,注意看评论。
第五十七章 心中有悔
王行和赵回音不由看向他:“听你一说, 确实有破绽,那你想到办法破解游戏场的重复轮回了?”
高晏:“想多了, 我只是有点想法而已。”
王行拍桌大喜:“有想法总比没想法的废物强!”
在场众人:……行的, 他把自己都骂进去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高晏:“俞小杰在阴公庙许愿要制作塔骨的纸和竹骨,明早我们得去拿。”
闻言, 王行和赵回音都觉得不好了。
王行:“你们胆子太大了,本来是要试探阴公庙吧。但走的这一招不高明,阴公庙许下的愿哪那么轻易还?现在都要偿命,就算你们不去,那庙里的东西也会找上门来。”
高晏:“没事, 搞得定。”
王行:“阴公庙一百多只阴魂恶煞,当初害死整个城镇里的人, 单凭玩家肯定应付不过来, 我也不能保证其他玩家愿意冒险帮你们得罪阴公庙里的阴魂恶煞。”
赵回音:“不过要是你真有办法破解青山镇的重复轮回,我可以帮你们对付阴公庙。”
王行:“加上我一个,但不管你有没有办法,我都帮你们。”
王行为人讲求义气, 当初就是帮助过同行不少玩家。
当地藏利用道具困住青山镇及其他玩家,而其他无名玩家被青山镇镇民与阴魂恶煞围攻时, 正是他们合力救了王行。
王行得救后, 虽憎恨地藏的所为,但仍劳心劳力救助其他轮回场进来的玩家,并最终将他们都组织出来共渡难关。
同样的, 高晏他们若是遇到生死难关,王行不会强制命令其他玩家必须帮助高晏他们,但他自己会主动帮忙。这大概就是八十六个玩家都愿意相信王行的话,而且至今没有崩溃的重要原因。
有个正直而不烂好心,还很坚持原则的主心骨存在,希望的火苗就是再微弱也不会熄灭。
高晏以前就遇到过很多类似于王行这样的好心人,而且正是因为他们的帮助,他才能在未成年的前提下让自己生活得没那么糟糕。
因此,高晏对王行挺有好感。
“多谢,但是不用担心,我们自己应付得来。”高晏笑了笑,旋即岔开话题:“你们知道陈青山吧?”
“号称闽都第一塔骨的手艺人,青山镇唯一一个会制作塔骨的人,本名不知道,外号陈青山。”赵回音说道。
高晏:“为什么叫陈青山?”
赵回音迟疑了下,说道:“因为是他负责每年一次的青山王游神会塔骨的制作,再加上手艺好,所以就有‘陈青山’的外号。”
王行:“他有问题?”
高晏:“有点疑惑。”
王行:“要不我等会喊个人去暗中观察他?”
高晏:“不用麻烦,一点疑惑而已。”
王行连连摆手:“不会麻烦,有事尽管说就行。除了你们这批新进来的玩家,我们其他八十五个人无所事事,整个青山镇几乎都摸透了。陈青山这人我们以前也怀疑过是否为突破口,但是让人趴他屋顶上一个多月,愣是没见他人走出宅子,可见有多宅。”
高晏若有所思:“是吗?对了,花铃和小杰,你们还回陈青山的宅邸吗?”
菊里花铃和俞小杰表示暂时不想回去,因为他们想留在王行这儿了解更多事情。末了,俞小杰问:“晏哥,你还要回去?”
高晏:“要回去的,我在那儿住。”
王行:“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很安全。”
赵回音也表示院落里房间很多,还有几间空房,随时可以住下来。
高晏:“我回去正好能解开心里小小的疑惑。”
闻言,王行也不好再挽留,同他交流一番后,见天色快黑就亲自送他出门。最后就是高晏一人回陈青山的宅邸,而菊里花铃和俞小杰留下来。
菊里花铃忽然喊住高晏,高晏转身时,正见一只黑猫蹿到他面前,定睛一看,黑猫已经落在他的肩膀上。
菊里花铃:“黑猫跟我共情,如果你那边发生危险的事情,我这边就会察觉到。必要时候,它还可以替你一命。”
高晏挑眉:“我暂时没有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不用了。”菊里花铃说道:“在这个游戏场里,我们是队友。”
高晏讶然的看向她,他以为菊里花铃只是跟他们同行而永远都不会跟谁组队,更不会互称队友。
菊里花铃板着脸强调:“只是暂时而已。”
强调得很别扭,但是比原来满腹心机且少年老成的样子可爱多了。
高晏失笑:“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队友?”
菊里花铃撇过脸回应了一句,然后挥手把他赶走:“快点回去吧,天黑又是游神会,一旦被那群镇民看见又得被撕成碎片。明天早点过来和……队友会合,我们在女姑庙门口等你。”
高晏:“行。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带着肩膀上的黑猫离开了。
菊里花铃抬手双手,用袖子遮挡住下半张脸,垂眸转身差点撞上身后的俞小杰,不由急促地退后两步:“挡后面干嘛?”
俞小杰两手枕在脑后,有些吊儿郎当:“队友嘛,当然是站在身后保护啦,花铃姐姐?”
菊里花铃强调:“暂时而已!”
“好——暂时——而已!”俞小杰故意拉长语调嬉笑菊里花铃,鉴于队友关系,态度亲近了许多但也少了男女情愫。
两人同行回到院落里的时候,菊里花铃出于好奇询问他之前不是对自己还有男女间的朦胧好感吗?怎么现在一下子又消失了?
俞小杰摊手:“没办法,不能朝队友出手。”
闻言,菊里花铃又抬起宽大的袖子遮挡住脸,心里想着这些人怎么那么爱把‘队友’两个字挂在嘴上?难道一点都不害臊吗?
不自觉间,她就问出口,结果接收到俞小杰震惊且难以形容的表情。
俞小杰惊讶:“为什么会害臊?队友又不是老婆!”
菊里花铃:“……”
俞小杰打量着挡住脸的菊里花铃,发现她脸眼皮都红了,不由更为震惊:“你害羞?!!真的害羞了?!!”
WOC!!谁能想到看着是高冷心机重的黑长直少女居然会因为‘队友’两个字而害羞不已?!
这也太……萌了吧!!
菊里花铃赶紧用宽大的袖子完全捂住脸,匆匆离开,离开前又丢下一句话:“别自作多情了,只是一个游戏场的队友而已!我堂堂神巫女之名,怎么会随便成为别人的伙伴呢?”
俞小杰、王行和赵回音齐齐沉默:……高冷反差萌最为致命。
高晏离开的时候,天色差不多快黑了。
行人匆忙赶路,而家门开始紧闭,高晏观望着街道两侧的人家,忽然想到陈青山跟他说过‘有空就去镇民家里看看’。
现在正好是个不错的时机。
如此想着的高晏将肩膀上的黑猫放出去,菊里花铃跟黑猫连有一丝共情,除非危及性命否则共情不会起作用。共情微弱,则容易跟其他人建立新的共情关系。
控纸载灵之术说难是真的很难,说简单也确实简单,比如建立共情关系就是最简单的术法,而在奇门遁甲中,控纸载灵之术属于基本操作。
俞小杰就学过奇门遁甲之术,之前高晏因好奇问过怎么建立共情关系,现在就刚好可以用在黑猫身上。
黑猫跳跃到围墙上,轻巧灵活的前行。围墙下面,高晏慢悠悠前行,眼中所见是笔直的街道,同时也有黑猫的视线,就像是眼前还连接着个隐形4D眼镜,同时拥有两个不同的视角。
高晏心中意念闪动,黑猫从围墙跳跃到屋檐上,然后纵跃下来,落在院子里的石桌、花架上,有时跳进房间再从窗户出来,有时又从窗檐上路过,橙黄色的瞳孔事无巨细的扫过四五家院落和房间里的装横。
有时不巧,撞见主人家出来,黑猫就遭到呵斥和驱赶。
黑猫从高高的屋檐上跳下来,四掌落地,随后轻巧一跃,落在高晏的肩头上,趴伏下去并闭上眼睛,好似在休息。
高晏闭上眼睛,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刚才黑猫所见之景,随后猛然睁开眼睛,从无数帧场景中发现了细微的异样——无神之物。
青山镇是个崇拜神明的地方,家家户户信仰地方神明,但他们家中却找不到任何与神明有关的东西。
高晏曾去过闽都广粤地带,见过那儿一些地方,寺庙很多,而家家户户门口贴着神像或八卦镜,门口上还会吊个香炉。即便是旅馆,前台还会放一尊关公像以及电子神牌。
而这些东西统统没有出现在青山镇镇民的家里,实际情况显然跟镇民崇神拜神不符。
重复轮回的时间是六天,在正月十五到正月二十,此时正是阴公庙阴魂作怪的时候,但镇民还无事,应该仍旧是崇信青山王和女姑等地方神明的时候。
可是家中无任何与神有关之物,说明眼下的崇神热象只是表面功夫,所谓的游神会可能是执念。
正月二十之后,瘟疫席卷整座青山镇,镇民或许曾集结于青山宫,强烈渴望青山王再显神迹救他们一命。可惜奇迹没有出现,镇民全部亡命。
死前执念应该很强烈,否则不会轻易入玩家的套。
整个镇子修建了无数的庙宇,充斥着许多位地方神明,相应的,镇民家中应该要有很多与神明有关之物才对。然而高晏没有看到,那么他可以大胆地猜测这种情况是在镇民死亡之后才出现的。
镇民临死之前祈求神明庇佑,没有得到庇佑,所以他们肯定怀着满腔的怨气和执念死亡。
再之后,那名为‘地藏’的玩家为获取信仰力而将镇民困在六天的轮回里,而这六天轮回的时间里,镇民不应该对他们信仰的神明怀有怨恨。
结果是事实正相反!
青山镇镇民生前六天的原轨迹里,他们没有怨恨神明,没有崇信菩萨。现在重复的六天轮回里却多了不该有的怨恨和菩萨,所以这重复轮回不是毫无破绽。
或许那名为‘地藏’的玩家可以更加完美的复制出一个重复轮回,但他的目的是为了信仰力,所以只能制造出一个带有缺口的轮回。
这大概就是老妪保有记忆,没有被迷惑的原因。
——重复轮回有一个缺口!
这缺口就是菩萨,不应该存在于游戏场和青山镇的菩萨。
高晏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呢喃着:“……关键是哪里呢?空间被封闭了吗?不对——跟‘海龟汤’那个晋级场不一样,相比较起来显得很粗糙,空间没有被封闭——时间也没有。时间不是停止的,更不是一个循环反复的环,它应该是向前继续走。所以——”
高晏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天边圆月的一角,恍然大悟:“虚假的!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怪不得狗比游戏和狗比神明默认了‘游菩萨’中级场的‘重复轮回’,根本原因在于根本没有所谓的‘重复轮回’,真相只不过是一场盛大的骗局。
真正的‘重复轮回’应该是时间、空间都停滞下来,完全封闭形成一个环,一个永无止境永远重复的环。一旦到达某一个点,譬如为零点,到达零点之后,一切事物就会倒退回原位并再次重复。
拉胡天神的封闭空间能力以及阿苏罗赠送给他的‘空间重组’其实就可以做到,只不过高晏的‘空间重组’时间太短了,暂时没有能力实现,但其原理是可以办到的。
反观青山镇的‘重复轮回’,其实只是个巨大的骗局。
因为青山镇的空间和时间并没有被封闭,空间照旧对外敞开,新批次的玩家可以进来。时间也是向前流逝,游戏场中的玩家没有被影响到,他们清楚时间已经流逝了四年。
归根究底,青山镇的‘重复轮回’只是玩家利用镇民生前执念而进行的心理欺骗,镇民不断重复生前六天的行为给众玩家造成了轮回的假象。
包括老妪也误以为是轮回,真相只是镇民的自我欺骗。
高晏:“从‘菩萨’的出现,到镇民对神明的怨怼,以及老妪和陈青山的古怪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吧,他们也不过是自我催眠罢了。所谓的‘重复轮回’,根本就没有可能。他们只是在一次次的自我欺骗,自我重演过往而已,妄图从中寻求解脱?”
“何必?有借有还,生前因,死后果,公平公正,连神明都不能插手更改的规则,他们却还不死心。”
不知不觉,高晏已经回到陈青山的宅邸,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甫一关上门,耳旁就听到远处传来的敲锣打鼓声——游神会又开始了。
高晏在回自己院落前又去了趟陈青山制造塔骨的房间,里面依旧灯火通明,而人声鼎沸。
那些高大、诡谲、畸形的身影来回走动,非常忙碌,恐怖的乡谣小调从女姑塔骨的口中飘出来,唱到‘抬完娘娘拜青山,拜完青山除恶煞’时,陈青山跟着唱和起来,余下的几只塔骨也唱和着,听上去竟然有些热闹、快乐。
锯子和锤子同时响起来,叮叮当当伴随着嘎啦嘎啦的声响,听起来并不好受,甚至是有些难听的。不过里头的东西很享受,乐在其中。
女姑塔骨唱到:‘大仙死在火海中……门口有只偷听的小老鼠,小老鼠啊——’
另一个粗犷的男声用方言唱起来:“不是小老鼠,是黑猫。一只纸扎的小黑猫,不吵不闹的小黑猫,在门口偷看,火光拉长了它的影子。我看见,它的尾巴——”
高晏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影子,果然发现屋内火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在了纸糊的窗户上,里头的东西只要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
紧接着,女姑塔骨反驳:“不是小老鼠,不是小黑猫,是个人。一个外乡人,门口偷听的外乡人——”
一个硕大的头颅在火光的映射下挪到窗前,透过模糊的窗纸甚至可以看到女姑塔骨那个白胖浑圆的脑袋,如同被放大的纸扎人似的脑袋。
高晏一抬头,正正对上女姑塔骨硕大的眼睛,毫无波动、冰冷无机质的眼睛,刚刚对视上一眼就令人头皮发麻。
双方同时静止两秒,屋内叮叮当当、嘎啦嘎啦的热闹瞬间静止,两秒后,窗纸和木头破裂的巨响打破僵持的冷寂。
高晏反应迅速的退开,一柄两米长的大锯子割破窗户,接着慢吞吞收了回去。破了个大洞的窗户在下一刻突然撑爆,一个雪白光滑且硕大无比的头颅从窗户冒了出来,浑圆冰冷的双眼转动一圈,直勾勾落在草坪上的高晏。
它嘟嘟囔囔着,以方言说道:“一个外乡人呀!我看到了,我的脑袋卡住了,出不去呀。”
屋内有个男声惊叫:“女姑,你不要动!窗户快被挤破了,墙壁也快要被你挤破了,整个屋子都要被你挤塌了!”
女姑的反应很迟钝,还在挣扎着想出去:“出去呀,女姑要出去。”
墙壁出现裂缝,沙土梭梭落下来,屋里一片兵荒马乱,似乎都在劝女姑冷静不要动,随后又试图将女姑的脑袋从卡着的窗户拔出来。
高晏抿着唇角,以拳抵住嘴巴轻咳了两声,但也掩饰不住笑意。
女姑停下动作,屋里的东西也停下动作,气氛有些僵硬,随后就是窸窸窣窣的耳语,时不时夹杂着爆出来的争吵。
大意是‘外乡人在嘲笑我们’、‘我们被嘲笑了’、‘不,只有女姑犯蠢,他在嘲笑女姑’。
高晏换了个方向,离开草坪,走到门前敲了敲,里头的动静更大了,似乎非常惊讶。
他又敲了几下,并高声呼道:“陈青山?我知道你在里面,聊聊?”
‘啊,找陈青山的呢。’、‘呼——不是找我们的。’、‘呀,那我们还撕碎他吗?’、‘不要,我不想出去。’
高晏:“……”
里头几只塔骨好像还挺活泼?敢情都是社恐吧。
半晌后,陈青山打开门溜了出来,然后又把门关上去,手里提着一个白纸灯笼站在台阶上盯着高晏良久才说道:“大晚上跑这儿来找我,一不小心就被砍死信不信?”
高晏:“我想应该没那么容易。”
陈青山:“自大。”
高晏:“前天晚上我来过。”
陈青山:“那只黑猫?”
高晏:“我队友的。”
陈青山黑着脸:“看来你知道很多青山镇的秘密了,怎么还敢单枪匹马跑到我这里来?我现在随时可以喊屋里头的塔骨们出来,把你剁成碎片。”
高晏:“您要真有那意思,就不会跟我浪费口舌了。”
他干脆坐在台阶上,拍拍身旁的位置邀请陈青山,后者思虑片刻就坐下来。高晏回头看了眼脑袋仍旧卡在窗户的女姑,它正在偷看,发现他的目光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挪开。
高晏低笑了声,说道:“它们都是青山镇曾经信仰的神明吧。”
陈青山冷哼了一声,不否认也不肯定,冷眼瞥着高晏,任他自说自话的意思。
高晏:“闹市街的女姑庙,城东的青山宫,城西的城隍庙和城中的娘娘庙……女姑、高爷、矮爷,白须爷、白灵通三舍人以及……青山灵安尊王。”
陈青山不语。
高晏:“很久以前,神明应该很喜欢青山镇的子民吧。他们虔诚、淳朴,而且勤劳善良,信仰和供奉镇里的所有神明,尤其信仰青山王。青山镇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三面环山,环抱江河,依山傍水,连神明都真诚的庇佑这个桃源。”
微弱的火光下,陈青山的眉目充满慈悲和一丝怀念。
高晏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可惜人心贪婪,阴公庙的存在和有求必应助长了镇民的懒怠、贪婪,逐渐泯灭了他们的善良和淳朴。懒怠让他们轻视生命的重要,贪婪令他们将神明的庇佑视为理所当然。当因果纠缠到无可调解之时,神明悲叹却无可奈何。”
“昔日的神明,其实已经陨落了吧,只是依靠一丝执念和曾经的香火情谊而存在于青山镇,希望能尽最后一丝能力救青山镇。不管是屋里头附身在塔骨上的低阶神明,还是曾庇佑整座城镇的城隍青山王,陪伴着这座城镇没有烟消云散,陪伴镇民沉浸在谎言里,只是不想放弃那些曾无比信任过他们的子民。”
“对吧?”
屋里头闹腾的塔骨全都安静下来,好奇却又不光明正大看的别扭的女姑塔骨也不挣扎了,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依旧冰冷无机质而且没有一丝感情。
神像和神偶本来就是死物,本来就没有办法表现出任何一丁点的感情,所以冷漠的神像底下深藏着的慈悲,自然也无人可知。
作为一名真正合格的神明就应该公正无私,既有慈悲,也应有为了维持公正规则的铁石心肠。
陈青山:“塔骨和神像是死物,可是活得久了,受了太多香火和信仰寄托,日积月累下来又怎么会没有感情呢?一年又一年,香火白烟把庙顶和柱子都熏黑、熏黄了,被供奉的神像还是干干净净的。脏了就有人来擦拭,颜色褪下就有人来重新上色。每年都有一场盛大的游神会,带着各个庙宇里的神像游遍十巷九街,锣鼓鞭炮齐鸣。”
“大人小孩,老人妇女,带着素食和佛香,跪拜在神像的面前,虔诚的祈祷,诉说心愿和期盼。那些愿望、信仰和敬畏,重沉沉、满盈盈,背负在肩膀上,到后面亲眼看见善良泯灭、淳朴消失,贪婪充斥原本简单的世界。当神明无法满足渴望和贪心而被抛弃的时候,当神明眼见着昔日庇佑的子民因果缠身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当神明听到子民濒死的祈祷和哀求却无动于衷的时候,神明已经不再是神明。”
镇民怨恨神明不再庇佑他们,神明何尝不曾难过于镇民的抛弃?
秉承着公正规则而不插手救助的神明被憎恨的同时,何尝不哀鸣自身力所不及?
陈青山:“青山镇没有神明,一个也没有了。”
高晏:“那你们是什么?屋里的七只塔骨又是什么?”
陈青山:“心中有悔的故人。”
高晏沉默,半晌后说道:“你们知道镇民的执念是什么吗?”
陈青山:“活着。”
镇民当时祈求青山王庇佑,目的就是要活下去。死后执念不散,依旧如生前那样继续游神会,抬着青山王的神像游遍青山镇。
——他们想要活,想要投胎为人继续活下去。
陈青山如此坚定的认为。
第五十八章 天坑
“是吗?”高晏反问了句, 没有肯定但也没有绝对的否定。
陈青山眯起眼睛:“如果执念不是活着,那又会是什么?”
高晏耸耸肩, 站起身伸着懒腰说道:“目前来说, 我不知道镇民的执念具体到底是什么。不过我知道你的执念,屋里的塔骨的执念,神明的执念。”
陈青山嘲讽的笑了下:“是什么?”
高晏:“让青山镇消失, 永远的消失。长埋于地底也好,荒废于地表也好,被黄沙淹没、被大水覆盖,怎么样都好,只要消失就行。”
青山镇本来就该湮灭于时光长河中, 一百多年前的大型瘟疫后就变成一座死城。草木城深,墙垣坍塌, 荒芜萧条, 十几二十年后,黄沙和风尘淹没了这座城镇,埋葬了枯骨和曾经的因果。
或许再过个四五十年,终于有人铲平大山, 或渡过河水发现了这座城镇,经过挖掘地里的枯骨、发现荒废的寺庙和阴公庙, 通过一些生活痕迹重新推演出这座城镇的历史。
当然, 鬼神之说会被当成愚昧和迷信。
总而言之,青山镇早就应该消失了。
青山镇和镇民都该离开了。
闻言,陈青山收起了嘲讽和不重视的态度, 重新审度眼前的外乡人,但见高晏伸完懒腰后就举步离开。
背影挺拔,挥手的姿势挺潇洒,高晏:“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是想要离开青山镇而已。在那之前,先按照约定,把所需要的塔骨制作出来吧。”
良久,久到青年的背影早就消失在面前,陈青山才捶着僵硬的背吐出句话:“还以为会说出什么话来,结果根本就是狂妄而不知天高地厚嘛……”
女姑硕大的眼睛骨碌碌转着,用温柔诡异的乡调说道:“起码听起来顺耳很多,没有以前遇到的那个让人想砍死呢。”
“……”陈青山额头冒青筋,忍无可忍呵斥:“上次脑袋卡到屋顶,现在又卡在窗子里,你能不能把脑袋变小?”
女姑很无辜:“塔骨的脑袋就那么大,按常理来说,我是没能力把脑袋变小的嘞。”
陈青山:好烦!
高晏慢悠悠踱步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临睡前薅了把黑猫,思念着男朋友美滋滋入睡。
一觉无梦到天亮,而今天正好是游戏场的第四天。
陈青山一大早就在高晏的院子门口候着,双手背在身后,见到高晏就冷哼两声,虽然整个人还是古里古怪但好歹不像前两天那样阴阳怪气,三句话里有两句半是不好好说,夹枪带棒还掺杂着点被辜负了的怨妇心态。
高晏肩膀上还蹲着那只黑猫,见到陈青山时先大声招呼,然后再打哈欠。
“送早餐的吗?”
陈青山翻了个白眼,指着院子石桌上的早餐,接着趁高晏吃饭的时候苦口婆心劝他:“我看你们身上沾了点阴公庙的气息,你身上的气息算微弱……那就是你身边的人在阴公庙许愿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阴公庙的因果不好惹,沾上就脱不掉,反正我是没办法的。最好是趁愿望没实现之前,赶紧去阴公庙还愿谢罪,说不定还能救你们一命。你们是外乡人,跟阴公庙里的阴婚一样,它们不会太憎恨你们。”
高晏喝了半碗粥后询问:“怎么还愿谢罪?”
陈青山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从身后不知哪儿掏出来一把佛香和几十个纸扎金元宝:“我的珍藏,藏了几十年你懂吧?一直没舍得用,现在算是借给你们,有机会再还回来……拿着佛香和纸扎的金元宝到阴公庙,诚心道歉,再送礼,好歹是我私房钱,阴公庙里的阴魂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话题跑偏了,总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给了东西,收回愿望,那就不用还愿了。”
高晏突然好奇:“你就不问我们在阴公庙求了什么?”
陈青山:“不是竹骨就是纸,我还能不知道?”
高晏:“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求?制造塔骨需要那些东西不是吗?”
陈青山面无表情:“青山镇早就没有竹骨和纸了,外乡人来得再多也拿不到。”
高晏:“你知道不是这么说的——‘只要纸和骨齐全,拿什么来替代都可以’,这句话是你说的,忘了?”
陈青山:“我说的,没忘。他们拿过很多纸和骨来替代,但是没有一个过得了火堆,全烧成煤炭。”
高晏眉心一跳,眼眸眯起来:“义庄里停放的七口棺,棺材里的东西制造出来的纸也不行?”
陈青山:“不行。”
高晏抿紧唇,心中有了一丝动摇,陈青山的否定等于是同时否定了他之前关于不会燃烧的纸的特殊原材料是人皮的猜测,而且义庄七口棺里的东西生前制造出来的纸本就是用于游神会塔骨制作的原材料之一。
“听说他们生前制造出来的纸不会燃烧,是提供青山镇所有塔骨制作的主要原材料之一。”
陈青山淡声说道:“生前确实如此,后来不是了。”
高晏:“原因?”
陈青山:“青山王知道那种特殊纸的原材料,怎么还会要?”
高晏略一思索,懂了。
“谢谢你的私房钱,不过暂时用不着。”
意思就是说他仍执意找死,既然要寻死,陈青山就不拦着了,他收起攒了一百多年的私房钱,冷淡的回应了声,接着就要离开懒得再跟高晏多话了。
高晏喊住他:“我们找不到竹骨和纸,你就没办法完成如期完成塔骨,正月二十日的游神会也没办法顺利完成。青山宫大门口的过火依旧不能过,悲剧和轮回再度重演——你不是很想摆脱吗?”
陈青山不耐烦:“活着不好吗?成天找死。”
高晏轻声:“不死但会永远被困在青山镇,再过个几年被同化,跟死也没差别吧。”
陈青山语噎,没法儿把高晏的话堵回去,凝滞半晌,心口憋着气,脚步踩得很重的气冲冲的离开。
高晏若有所思:“还挺有意思的嘛。”
他囫囵吃完早餐,把碗筷整齐放回原位,反正等会儿自有人来收。然后就匆匆出门,离开陈青山的宅邸。
高晏一出门,躲藏在暗处的七只塔骨纷纷冒出头来交头耳语,全是在讨论吝啬鬼陈青山给出私房钱其实是想梅开二度,简直八卦得不得了。
俞小杰和菊里花铃早就准备好,就等着高晏前来会合好出发去停放七口棺的义庄,而王行和赵回音也在旁等待。
王行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因为他今天还要带着其他玩家到城里去巡逻。再过两天就是青山王暗访的日子,也是游神会的重头戏。
全镇镇民从凌晨零点开始游神会整整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歇,而游神会需要塔骨一共七只。
这七只塔骨的原材料由玩家提供,无法完成任务的玩家会被推入烈火中焚烧而死。
王行做了两头准备,高晏他们去义庄那儿拿竹骨和纸,他们则带着其他玩家在城里寻找其他能够替代竹骨和纸的东西。
“其实不是没有可以替代的东西,只是最后都会燃烧起来而已。火堆温度太高,别看火焰全被烟灰压住,其实任何东西一放上去立刻自动燃烧,人也不例外。而且有一点,我猜你们新玩家可能不知道——”
王行面色严肃的科普:“塔骨里头要有人钻进去,撑着塔骨游遍十街九巷,而人选正是玩家,也就是青山镇镇民眼中的外地人。”
闻言,高晏几人无语,俞小杰更是气笑:“敢情青山镇镇民无论生前死后都把外乡人当替罪羊了?”
这事儿令人无奈,但没办法。
“放心吧,如果塔骨真不防火,到时候你们过火堆的时候赶紧跳出来就行。以前死去的那些玩家,大多是跑义庄和阴公庙得罪里头的恶煞,剩下一些就是套着塔骨没来得及脱掉逃跑,结果要么摔断脖子,要么被火焚烧而亡。”
如果仅是套着塔骨发生意外,那么在意外到来的前一刻规避并脱掉塔骨赶紧跑就好了。
紧接着,王行补充了句:“忘记说了,套上塔骨后,行动不受自己控制,无法脱下塔骨,只有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才有机会控制回自己的身体。所以朋友们,你们需要把握住机会,在死亡来临前的一秒钟之内爆发最巨大的潜力。”
俞小杰:“??男人的字典里没有一秒钟三个字。”
王行语气沉重:“要么死,要么快。”
俞小杰比他更沉重沉重:“生死与尊严永远是一对难兄难弟。”
高晏和菊里花铃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并不想参与进这对涉及天灵盖以下红色警戒线的难兄难弟。
赵回音满脸一言难尽的看了两人,跟着嫌弃的转身离开。
俞小杰:“……仿佛他们一点也不在意速度。”
王行也觉得很惊奇。
高晏和赵回音在心里默默想着,因为‘一秒钟’三个字而在意到速度这种事情的,莫不是煞笔?
俞小杰落寞的跟了上去。
四人穿过闹市街道,遇到女姑庙里解签的道姑还同对方打招呼,道姑也笑眯眯的和他们打招呼并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
良久,道姑收回笑脸,面色冰冷地站在原地凝视片刻,转身回庙里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重复枯燥无趣的市井生活。
高晏四人来到义庄门口,赵回音颇为好奇的问:“你们不是要去阴公庙?”
怎么跑到义庄这儿来了?
不仅青山镇镇民知道义庄停放七口棺,棺里的东西凶残无比,玩家们也清楚其凶残,那是七只被阴魂害死的冤魂,力量和凶残都 X 7。
“不少玩家被害死,你们这一批进来的玩家已经有两个被阴公庙和义庄联手害死了。”
高晏:“我们知道,不过昨天跟他们做了笔生意,定金都交了,今天顺道来讨要成品。”
赵回音:“哈?”
他觉得高晏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但组合起来就很令人费解。
高晏:“推门进去。”
俞小杰推开门,菊里花铃的黑猫率先跑进去探路,随后四人进去,来到庭院中心,冷风呼啦啦地往脸上刮,如同钝刀子往脸上割一样。
黑猫蹲在距离七口薄棺三米远的地方,没有继续前进。
菊里花铃走过它身边时,顺手收进宽大的袖子里,赵回音见状明悟:“阴阳师。”
俞小杰:“还是个神巫女,世家传承的大小姐。”
菊里花铃:“少说话多注意点,没发现有个薄棺的棺材底骨不见了吗?”
闻言,俞小杰和赵回音齐齐抬头看向大堂整整齐齐摆放着的黑漆漆的棺材,从左看到右也没有发现哪个棺材的底骨丢了。
赵回音低声问:“看不到棺材底骨啊。”
棺材底骨就是棺材底板最中间那一小块,除非趴在地上或直接推开棺材盖才能看清到底有没有丢。
菊里花铃:“我的猫看见了。”
众人恍然大悟,高晏:“哪个棺材?”
菊里花铃:“最左和最右两个棺材,被拆了大概一米长左右的底骨。”
赵回音:“怎么回事?哪个胆子那么大去拆棺材底骨?”
这是真掘人棺材板啊!
高晏:“看来阴公庙里的阴魂真跑来这儿抢竹骨和纸。”
赵回音左右看看,总觉得不太对劲。他问道:“你们除了在阴公庙许愿,还在义庄干了什么?”
高晏:“做了个生意,谈了笔小生意。”
赵回音:“比如?”
高晏:“跟义庄买纸。”
“原来是买纸——不,等等!”赵回音惊愕:“你们跑到阴公庙跟人家要竹骨……就是等于跟他们要横梁的意思,当然他们不可能会给,所以退而求其次抢走义庄棺材底骨,连带‘纸’也抢走。恰好,这‘纸’还是你们跟义庄合作买下来的……”
WOC!牛逼了!
高晏他这是直接阴了义庄七只枉死恶魂啊!
以前就有不少玩家被阴公庙和义庄七口棺材联手坑害,丢掉命不说连死后魂魄都被拘到阴公庙那儿去,要不是赵回音和王行他们数次花费大代价把玩家的魂魄抢救出来再超度,恐怕最终结果就是成为横梁的一部分。
整个青山镇,最阴邪的地方就是阴公庙,其次才是七口棺义庄。
论起制作塔骨原材料的最佳竹骨,其实不是义庄七口棺的棺材底骨,而是阴公庙里那颗红得发亮的横梁。
玩家们对阴公庙和义庄又惧又怕,但又无可奈何,还得避免老玩家经受不住诱惑以及新玩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沦为猎物。
现在这会儿,终于轮到义庄被坑了吗?
虽然遭殃的不是阴公庙,但义庄恶魂被挖掉棺材底骨还是让人莫名觉得好爽!
高晏示意他小声点,并没有说出他们马上就要算计阴公庙的事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三根青山宫庙祝送给他的线香,点燃后朝最中间的薄棺走去。
三根线香插进棺材缝里,白烟袅袅,将高晏的眉眼模糊晕染,身后是古香古色的旧时大堂,如果不是摆着七口棺材,眼前这一幕倒是充满韵味,非常赏心悦目。
高晏敲了敲棺材板:“我预订的‘纸’完成了没?”
棺材板没动静,三根线香还插在棺材缝上面继续燃烧,燃烧速度有些快,香灰落下来一大截。高晏看了眼香灰就收回目光,扯唇笑了。
“不能装死吧,我之前给过订金,你们想吞了?”
赵回音嘴唇掀动,悄声说道:“它们要真成心私吞,我们好像也没办法吧。”
俞小杰:“确实没办法,但你可以不说出来。”
赵回音:“好吧。”
高晏:“做生意不讲信誉,做人也不厚道。”他伸手拔出原本插在棺材缝里的三根线香,表示对义庄很失望:“我打听过才找上义庄,本来以为你们东西好、信誉应该也好,没想到真令人失望。”
‘失望’两个字的尾音一落下,高晏就把线香掐断,燃烧着的一端扔到地上,单脚踩上去,将火苗踩熄灭顺道揉成碎末。
剩下的另外一半随手扔掉,高晏说道:“算了,当我做善事吧。之前的定金就不要回来了,就当是买个教训。我本来很敬仰义庄造纸的技术,现在买不到好‘纸’,我也不追究了。”
高晏站定在原地,一番话说完后,义庄冷寂得落叶掉地上都仿佛是放了扩音器。接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完美的表达出了他的失望、遗憾。
仿佛他曾经对义庄寄予过厚望,仿佛他曾经那么期待义庄所出的‘纸’,又曾多么敬仰义庄的造纸技术一般。
这模样,哄住了俞小杰等三人。
他们愣愣地看着高晏走出大堂,越过他们朝门口走去,经过他们身边时还能听到高晏低语:“快走,别回头。”
闻言,俞小杰三人便紧紧跟随在高晏身后,走出门口,关上身后的大门。
呼——俞小杰大松口气之后,赶紧扭头就去问高晏:“晏哥,接下来干嘛?”
高晏:“等着。”
菊里花铃有些好奇:“它们没有发狠趁机杀掉我们,反而让我们从它们面前安然无恙的离开?它们是真的心虚了?”
高晏:“七口棺里的恶魂生前世代干的造纸业,本就以此为荣。他们是商人,也是工匠,最讲诚信和信誉,按照以前的规矩,在约定时间内交不了货不仅要赔钱,还会赔上百年名声。”
义庄在没有得到造纸的特殊方子前,也是个传承了好几代的造纸原产商商人,所以该有的信誉和规矩都刻入骨子里,死后也不会忘记。
既然高晏他们昨天没有发生意外,那么交易继续下去,而现在是义庄失约,它们现在估计正被‘失去信誉’这件事折磨着,一下子忘记趁机杀掉玩家的事了。
高晏:“要是交易完成,我们可能还没走出院子,它们就先发难。不过现在失约的是它们,对世代守诚信的商人来说太痛苦了。它们现在顾不得我们,应该满脑子都在恨阴公庙里的阴魂。”
菊里花铃补充:“生前被阴公庙坑害,死后信誉还被破坏,新仇加旧恨,现在只需要淋点油再放点火星就能点燃熊熊大火。”
高晏点头:“说的没错。”
赵回音:“怎么做?我能帮上忙的话,添柴加火都没问题。”
高晏垂眸:“有你们添柴加火的时候。”
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再拿出圆珠笔在上面添加一行字,高晏写完后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合上放回去。
俞小杰:“笔记本还是日记本?”
看上去颇为老旧普通的一个笔记本,封面泛黄,边角有些残破,但高晏手里拿出来的东西,总归不会毫无用处。
赵回音也觉得这不是个普通的笔记本,但他没经历过长辫子那个晋级场,所以认不出来。
菊里花铃则认出来了,“长辫子的日记本。”
高晏:“你看过?”
菊里花铃点头:“我本来想带走,但是来不及。刚看完日记本就被追杀,匆忙之下就弄丢了它,没想到被你拿去了。我就猜这是个道具,果然没错。”
高晏:“那算是我捡漏了,长辫子的日记本,可以利用它来控制比自己厉害的物种,不限物种。”
菊里花铃:“没有副作用?”
她可不认为长辫子日记本拥有那么逆天功能却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高晏:“拉仇恨,仇恨还会双倍增值。如果被控制物种发现真相,双倍仇恨值直接锁定,不死不休。”
菊里花铃:“也是个天坑。”
比喻过于形象了,垃圾游戏。
高晏叹口气,随即说道:“我顺着义庄七口棺里的恶魂现在对阴公庙的恨意稍微引导了一下,它们应该发现不了真相,但看见我也绝对没有好脸色。所以现在轮到你们发光发热了,怎么做都应该知道吧?”
菊里花铃反应很快:“我的式神可以帮忙带趟快递。”
赵回音:“语言的艺术没人比我更加懂。”
俞小杰:“我最会干挑拨离间的事儿了。”
高晏轻声说道:“那就行动吧。”
由于高晏在长辫子日记写下驱使义庄恶魂的句子,所以尽管没有被发现真相,义庄恶魂见到他也会不由自主产生厌恶的情绪。
因此,高晏没有出面。
俞小杰和赵回音拿了几根线香又进入义庄一趟,在一番巧舌如簧的劝导加刺激之下,成功引爆义庄恶魂对阴公庙强烈的憎恨和报复心理。
阴公庙一百多阴魂,义庄恶魂才七只,本来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失去理智正面刚。主要还是俞小杰和赵回音一唱一和之时‘不小心’暴露了他们在阴公庙许愿的事情,愿望内容还是竹骨和纸。
义庄恶魂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它们是让人给截胡了!
原本那‘纸’就是跟阴公庙合作得来的,转眼那帮不要脸的就出损招阴了它们,完了还把自家俩小孩的棺材板底骨都给拆了。
杀身之仇不外乎如是,更何况双方还真有杀身之仇。
此时,高晏在长辫子日记本上写下的那句话就起了作用。
义庄七口恶魂完全失去理智,咬牙切齿逼迫着俞小杰和赵回音把它们带进阴公庙,它们要报仇雪恨!
俞小杰和赵回音在一番‘婊’得不行的抗拒无效后,‘被逼无奈’的联系菊里花铃,让她请出式神来将义庄七口恶魂的骨骸装进一个棺材里,然后扛到了阴公庙门口。
阴公庙的大门打开,俞小杰推着棺材进去。
高晏叮嘱他:“找准时机,立刻逃出来,里头的竹骨和纸不重要,不需要拿。在它们厮杀起来的时候,迅速逃出来,不然我们还得进去把你捞出来。”
俞小杰:“没问题,论逃跑没人比得上我。”
高晏:“进去吧。”
俞小杰推着棺材进阴公庙,黑色的大门在其余三人面前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菊里花铃眯起眼睛:“你刚才说竹骨和纸不重要是真心实意的吧。”
高晏:“不然呢?”
菊里花铃:“我的意思是说,或许竹骨和纸并不重要,那不是通关的主要条件……即使是在‘重复轮回’的情况还没有发生之前。”
高晏笑了笑:“你很细心。”
菊里花铃:“多谢夸奖。”
这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
高晏又问赵回音:“在我们之前,有没有人同时拿到竹骨和纸?”
赵回音:“没有。”
高晏:“所以你们也认为同时拿到真正的竹骨和纸就能制造出过火堆不会被焚烧的塔骨?”
赵回音:“青山镇镇民无一不是这么认为,是他们在指引玩家。王行哥说过他们那批玩家,最早的时候就是那个密宗玩家问出来的信息,但是造纸的原材料是‘人皮’,青山镇镇民的‘人皮’不能用,除非用玩家的。玩家当然不可能活生生被剥皮了,还是王行哥提出来的可以用其他皮来替代,只要在过火堆的时候用一些道具或及时跑出来就好了。”
“结果就是现在你们看到的样子,那些‘皮’造成的‘纸’是劣等纸,过不了火堆。”
高晏喃喃说道:“最先提出来造纸原材料是‘人皮’的玩家是那个密宗玩家?你们也信?”
赵回音:“信不信已经不重要,就算找齐原材料也通不了关。所以后来我们都会及时找到玩家,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在力所能及的情况救助他们,但还是有玩家不相信我们,结果就是来送死。”
他没有说出来的就是前天先闯进阴公庙后又被引诱进义庄而死亡的两名玩家正是不听劝告的典型例子。
高晏:“说的也是。”
第五十九章 真正的执念
安静的闻听着高晏和赵回音对话的菊里花铃, 用袖子挡到鼻子处,垂眸掩住深思。
她本来就很聪明, 高晏能想到的地方, 她自然也能想到。
起初有些讯息得来较少,但经过高晏和王行等人的补充,那些缺失的信息以及不熟悉的民俗、神话和神明传说已经补全。
那么, 菊里花铃想着,游神会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呢?
青山镇镇民最初的执念和最终的执念,分别又是什么呢?
菊里花铃听到高晏说道:“重要的东西,一直都不是竹骨和纸,不是塔骨和神偶, 也不是游神会。”
赵回音问:“重要的东西指的是?”
高晏:“通关条件。”
菊里花铃眼神微闪,忽然就福至心灵, 明白过来了。
恍然大悟的瞬间, 她心中颇感惆怅,还真是令人惊讶但又觉得再合理不过的通关条件。
赵回音好奇,还想再问的时候就听到阴公庙里传出巨响,好似房梁倒塌将地板砸出天坑一般。
接着里头是一阵静寂, 静不过几秒,嘶吼和巨响顿时交杂响起, 乒铃乓啷不断作响, 靠得近一下还能看到窗缝震下灰尘。
阴公庙里的阴魂跟义庄七只恶魂应该是撕咬起来,新仇旧恨,掐得火热。
赵回音有些担忧:“俞小杰在里面待得有点久了, 要不要进去看看?”
高晏眉头紧皱,盯着紧闭的庙门说了句:“再等会儿。”
他们在门口又多等了会儿,听到里头的混战似乎变得更加激烈,而俞小杰还没有出来,他一玩家在里头难保不会被牵连。
高晏计算着时间,觉得超出俞小杰能应付的时间范围便立即说道:“开门!别管阴魂和恶魂的乱斗,第一时间找到俞小杰。”
赵回音和菊里花铃闻言立刻跨步向前,而高晏已经单手碰触到庙门,正想用力推开时,庙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就是俞小杰如鱼似的滑溜出来。
高晏扫了他一眼,动作迅速的关上庙门。
‘砰’地一声,听在玩家耳朵里是震耳欲聋的响声,然而在庙里巨响遮掩下实际微弱得忽略不计。
高晏看向俞小杰,发现他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四人齐齐后退,坐在台阶上,背对阴公庙庙门聊天,多是询问俞小杰庙里头的情况。
俞小杰:“我一进去,门窗紧闭,就只有俩微弱烛火点燃着,阴风阵阵,血腥气扑面而来——别看我现在是说书架势就当我在说大话,我这还是语文知识不过关,形容不够真实恐怖咧。”
高晏:“别哔哔,说重点。”
俞小杰撇撇嘴:“好吧,重点就是我一进去,里头的阴魂就把‘竹骨’和‘纸’甩到我脚跟前,被恶魂躺了几十上百年的黑不溜秋的棺材板底骨还有血淋淋的‘人皮纸’,想也知道我看见那堆玩意时的脸色有多难看。这还没完,我都没来得及吐,那群阴魂就开始翻脸不认人,迫不及待要我还愿,一拥而上就想撕碎我——”
赵回音:“然后呢?”
俞小杰:“别瞎打岔——我早提防着它们呢,一察觉到危险,赶紧推开棺材板,放出棺材里叠罗汉躺着的七只恶魂,它们见到阴魂,互相憎恨,当即撕起来,我赶紧钻棺材里躲起来偷看,见它们撕得很激烈,我也看得挺激动的。”
高晏:“这就是你晚出来的原因?”
俞小杰摊手:“当时我就堵在它们中间,一动就是活生生的靶子。没办法,只能躲进棺材里,找到机会再跑出来。”
高晏:“你在里面看了挺长一段时间,能不能看出来谁更胜一筹?”
俞小杰:“一开始我以为义庄恶魂必输无疑,毕竟阴公庙里的阴魂上百来只,身上背负的人命冤债多不胜数,但结果是义庄恶魂战斗力强得出乎意料,跟阴公庙里的阴魂对上,丝毫不落下风。”
高晏若有所思:“意思就是可以期盼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俞小杰点头。
一行四人靠坐在台阶上,背对着阴公庙,庙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外面高晏和俞小杰心情放松,颇为悠哉的点评庙里头的情况。
菊里花铃端坐在一旁,抚摸着怀里的黑猫,不时温声细语点评一句,一句话就一针见血,精准得可怕。
赵回音回头看看紧闭庙门但听声音就知道有多混乱的阴公庙,接着又看向轻松自在的高晏三人,心想着要是有茶水和瓜子,估计这会儿已经磕起来了。
“你们以前都这样的吗?”
高晏微讶:“这样是哪样?”
赵回音:“挑拨离间啊,借力打力,隔山打牛什么的,自己不出手,让鬼怪自己撕起来。”
高晏摇头:“当然不是,特殊情况才用特殊办法,因地制宜。我们平常不这样,一直循规蹈矩,以通关为主从不搞事,神明可以作证。”
赵回音:“原来如此,看来是巧合。”
他就说怎么会有玩家那么擅长挑拨鬼怪然后渔翁得利的?就算有,估计也不常用这手段,否则早就翻车了。
闻听两人间的对话,俞小杰保持沉默,他想到‘抽脊骨的女人’的游戏场,高晏撺掇娜娜子亲手锤爆整座游戏场,顺道还唆使人撂挑子跑路的事。
那手段怎么看都不循规蹈矩。
俞小杰瞟了眼温和无害的高晏,心想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从不搞事的?
高晏侧耳倾听一瞬,忽然说道:“没动静了。”
众人一愣,随即意识到阴公庙里头已经安静下来,半点声响也没有,显然结束争端了。只是不知道到底谁输谁赢,或者真两败俱伤?
菊里花铃起身:“进去看看吧。”
高晏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然后举步向前,走在最前头、正中间,推开庙门。
门一推开,里面不知积淀了多久的腐朽的气味和尘埃猛然扑面而来,伴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直刮过来,冷得让人直打寒颤。
高晏用力推开庙门,庙门敞开,因角度问题,阳光只能找到门槛里半米远的地方,阴公庙深处依旧黑暗沉沉如浸在墨汁中。
俞小杰:“没声响,看不到情况。”
高晏抬脚跨进去,刚离开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便有一股阴冷的劲风从左侧刮过来,眼角余光还能扫到浓雾里露出狰狞的面孔,以及挟裹而来的毫不掩饰的强烈恶意。
高晏眉目一凛,前进的动作未停,只是双脚行进的方向改变,左脚向前跨一步立即旋转,支撑住身体并以惯性为力,右腿抬起来带起千钧之力横扫过去,直接将浓雾中的恶魂踢了出去。
将近七个月的兵技训练以及被褚碎璧按着头打的对战经验可算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那恶魂被踢了出去,狠狠地撞到墙壁上,只听一阵簌簌声和木棍断裂声,原来是墙壁被撞得出现裂缝,而木制的部分则直接断裂。
阳光泄露进来,照亮了阴公庙。
等到四人习惯黑暗,一点微弱的光亮就已经足够他们看清庙里的情形。
只见佛龛木架上摆着的上百个骨灰坛至少打破了七八十个,地板上遍地都是支离破碎的白骨,旁侧还有两具赤条条且血肉模糊的条状物,自然是已经不再动了。
高晏哼笑了声,打破死寂般的安静:“鹬蚌相争而两败俱伤。”
所以最后渔翁得利。
他看向阴公庙里唯一没有被破坏的物事,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两张血淋淋的人皮以及两块棺材地板。
在阴公庙阴魂和义庄恶魂撕打过程中,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损坏。
俞小杰眯起眼睛,也跟着笑:“昨天才求的东西,今天就送到面前,还真有求必应。”
言罢,他就要上前去捧起这堆东西,只是手刚触及就有阴风怒号,尚且存有战斗力的十几只阴魂齐齐咆哮着扑过来。
俞小杰面色转冷,抽出道具跟它们对打。赵回音不假思索,也赶紧上前帮助他。
菊里花铃退到一旁,但是放出了她的式神帮忙。
她体力和战斗力都不行,亲自参与战斗不过两秒准被捏断脖子,好在式神战斗力很强。
尤其她还因地制宜的招来那两个被阴公庙和义庄联手害死的玩家的魂魄注入式神,中级场玩家能力不可小觑,又怀着被害死的怨恨,这一加入进去很快就打得阴公庙阴魂无还手之力。
它们齐齐漂浮到红色的横梁上,徘徊着不肯走,在报复不了玩家的情况下也不肯让他们离开。
庙门重新被挂上,高晏他们出不去。
俞小杰蹲在八仙桌上,撸起袖子,满脸兴奋且跃跃欲试:“晏哥,咱把整座阴公庙都拆了怎么样?”
俞小杰以前怕鬼,在初级场的时候怂得不行,第一次遇见高晏就在娜娜子的初级场,那时候,他还是个连上厕所都要人陪的怂蛋。
但不知是否是高晏打开了某个可怕的开关,俞小杰后来在游戏场的表现是热衷于虐鬼怪。
方式越鬼畜,他越兴奋,整个人朝着某个不可控的方向策马奔腾。
高晏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菊里花铃:“可行。”
赵回音:“如果不会惹来报复……算了,仇恨值已经爆表。毁掉吧,就算是为下一批进来的玩家考虑。但阴公庙背负的人命债太多,可能没办法轻易毁掉。”
菊里花铃:“我觉得趁病要命,阴公庙正好跟义庄恶魂斗得鱼死网破,恰好是最虚弱的时候,我们道具那么多,总能找到彻底毁掉的办法。要不然,等它们元气恢复,肯定会找我们报复。当初整个青山镇都被它们害死了,我们几个玩家干出这种事难道就逃得过?”
高晏:“你说得有道理。”接着,他抬头看向红色的横梁:“那根横梁是支撑整个阴公庙的脊骨,脊骨塌了,整座庙也会坍塌。”
菊里花铃:“横梁至阴,又被阴魂蕴养,又被鲜血浇灌,至阴至邪,要毁掉不容易。除非有阳气很盛的东西既镇得住又能毁掉,刀或者火最好。”
高晏:“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菊里花铃:“有道具?”
高晏:“恰好有。”
菊里花铃:“那我们就先拖住其他阴魂,以及需要我的式神送你上去吗?”
高晏摇头:“不需要。”
横梁的高度也就四米左右,他上得住,当然最主要还是无需爬上横梁去冒险。
俞小杰:“现在就开始毁庙了吗?那我先把棺材板底骨和两张‘纸’收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脚踝处的两张人皮,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我膈应,虽然之前做好心理准备而且也知道了‘纸’的原材料是什么,但真正看到,我还是膈应。”
怎么能不膈应呢?
那是人皮!而且是从玩家身上活生生扒下来的人皮!
人皮原主人的尸体还在八仙桌桌脚上扭曲的躺着,它们的灵魂还附身在菊里花铃的式神上,此时虽然不能说话但还拥有意识。
现在他们要将同为玩家的人皮拿去制作塔骨,到时候还要套上去跟着青山镇镇民游神……想想都觉得恶寒,鸡皮疙瘩纷纷涌到胳膊和脖子,俞小杰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寒颤。
高晏:“膈应就别拿了。”
俞小杰愣了一下:“可以吗?”
高晏:“反正本来就没什么用,因为这两样东西根本就不是制造塔骨的原材料。”
俞小杰和赵回音猛然抬头瞪着高晏,前者不敢置信,后者虽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依旧气血上涌、心绪难平。
从四年前第一批玩家进入‘游菩萨’中级场,第一名玩家得到的关于塔骨原材料的信息,直到现在,几乎所有玩家无比坚定的相信这些信息。
赵回音一开始也不相信,还是因为青王宫庙祝以及女姑庙道姑非常肯定而直接的指示,他才无比坚信。
只是因为大家都被困在游戏场出不去,所以谁也没有机会去验证塔骨原材料的真假。
赵回音迟疑:“青山镇镇民没理由骗我们……我实在想不通他们有什么理由要骗我们制造塔骨的原材料是这些东西,他们就算想害死玩家应该也轻而易举,不用大费周章。而且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塔骨——除非!”
“除非他们也被骗了!从一开始就被骗了,青山镇镇民和所有玩家都被骗了!”
至于欺骗他们的人,除了那名密宗玩家还能有谁?!
赵回音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杀了那名密宗玩家报仇。
对方不仅困住了所有玩家,还留下这样错误的信息故意误导害死不少玩家,其心可诛!
菊里花铃打断他们的对话:“出去再聊吧,那群阴魂开始躁动了。时间拖延下去会让它们暴动,进而连累我们。”
高晏拿出褚碎璧给他的打火机,打火机储藏着稀释过的阳火,正是至刚至阳之物,用来焚烧横梁再合适不过。
俞小杰和赵回音联手拖住还有余力反抗的阴魂,菊里花铃也指挥着自己的式神帮助从旁协助,自己则是退到角落里观看战局。
‘咔哒’,骨裂声清脆,菊里花铃低头看,发现是自己一不小心踩碎了一块脆弱的手骨,而这手骨是义庄恶魂。
手骨的旁边是义庄恶魂的头骨,那头骨半边脸已经长出血肉来,看上去格外狰狞恐怖。
恶魂一见自己的手骨被踩碎,顿时愤怒地冲上来,目标是菊里花铃的脖子。
菊里花铃垂眸冷眼看着恶魂头骨扑过来,到肩膀上的时候一只黑猫从她袖子里蹿出来,一口咬住恶魂头骨,无声的落在黑暗中,微弱的咀嚼声响起,但无人注意到。
她微微眯起眼睛,不忘控制着两只式神对付阴魂,目光则落在高晏的背影以及他手中的打火机,那是阳火的气息。
“褚老狗……”菊里花铃低语了句,黑猫自角落中慢悠悠走出来,颇为餍足的舔了舔嘴巴,回到她的袖子里。
高晏征询过那两个被剥皮后的玩家的意见,经过同意后便点燃那两张人皮,面不改色的抓起来扔到横梁上,人皮燃烧非常快,且火势渐大。
横梁触及阳火便如水入油锅,滋滋作响不说还开始冒黑烟,但还没有完全燃烧起来。
阳火威力恐怖,就算是稀释过后的阳火,只要点燃物品就会燃烧,直到完全焚烧干净才会熄灭。
而横梁有人皮为引还没办法立刻燃烧起来,足见其阴气之浓郁。
高晏看到横梁起了一点小火星便扭头对俞小杰他们说道:“不用打了,快走。”
俞小杰等人闻言便也不恋战,改攻为守,逐渐朝庙门口而去。菊里花铃的两只式神力大无穷,直接将庙门砸出个大坑来,倒也用不着费心思开门了。
阴魂视横梁为命,眼见着火,完全顾不上玩家,只想扑到横梁上去抢救,但一碰到阳火立刻被焚烧。
紧接着,俞小杰、赵回音先跑了出去,然后是菊里花铃,但她的两只式神留在了庙里。
两只式神自愿留在阴公庙,打算随着庙一块被焚烧干净。
高晏:“我可以单独安葬、超度你们,你们也不愿意离开吗?”
两玩家感谢后依旧拒绝,因为没有必要单独安葬,他们并不想留在游戏场里,这儿不是他们的故乡。
高晏见状也不强求,好在稀释过后的阳火不会伤害到灵魂。
于是他在两玩家的护送下朝庙门口走去,原本伤得很重的义庄恶魂在长辫子日记的影响下对高晏仇恨激增,拼着粉身碎骨也要扑过来咬死他。
因为事发突然,尤其是恶魂有点小聪明,单独缠住两玩家,致使高晏落单。
三只恶魂自不同方向偷袭,出乎众人意料,而且根本来不及出手救助,俞小杰当即暴喝,连菊里花铃都变了脸色。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杨柳枝条短鞭破空卷住到了面门的恶魂并送进火堆中,高晏旋身一记飞踢把另一只恶魂送阳火里炙烤,紧接着踩碎了最后一只恶魂的颅骨,最后还狠狠地碾压几下,将那骨头都直接碾成了粉末。
“不动手就把我当成弱鸡?”高晏嘴角带笑的说了句话,然后举步走出庙门。
走下台阶,横梁瞬间断裂成两半,整座阴公庙倒塌,阳火蔓延,将一切污秽焚烧。火光中,高晏唇角带着从容的笑,好像从没有过慌张的时刻,所有都在掌控之中,令人敬畏。
俞小杰不觉异样,就是觉得着画面特帅。
赵回音心中诧异,俞小杰和菊里花铃遇见的,都是很厉害的玩家,所以哪怕觉得高晏很厉害也没有多惊叹。他则不同,遇见的玩家虽多,却清楚的知道高晏和普通中级玩家之间的差距。
每个级别的玩家,其实都有差距。
同为中级玩家,也有像高晏这样一来就直接摧毁了阴公庙和义庄的高端玩家,也有刚来第二天就死亡的玩家。差距一直都有,而赵回音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至少是水平偏上的玩家。
如今再见高晏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高端玩家。
菊里花铃举臂,紫色宽袖挡到了鼻尖,垂眸沉默不语。
她刚才差点就失控,因为不能让高晏有事,绝对不能出事。
俞小杰:“晏哥,没事儿吧。”
高晏掸了掸衣袖:“没事,我们现在去找陈青山。”
俞小杰:“找他干嘛?”
高晏:“要塔骨。”
俞小杰:“他那儿有塔骨?既然有干嘛还让玩家去找制作塔骨的原材料?!”
高晏:“这些问题你先留着,等会儿问他。”
菊里花铃:“你是指那天晚上看到的几只神偶?”
高晏:“对。”
菊里花铃:“原来如此。”
赵回音不懂,但知道此刻先沉默,他们在前往陈青山宅邸里的途中遇到王行和其他玩家。
王行见他们没事,又听说是要去找陈青山就跟其他玩家说了句话,玩家们就回去,而王行跟随他们一起去找陈青山。
途中,赵回音告诉他义庄恶魂和阴公庙阴魂都被烧毁了的事,包括阴公庙。
王行:“???你在说书吗?还是我没睡醒?”
赵回音:“……”
二话不说,一拳打向王行的眼睛,后者猝不及防被打中,疼得龇牙咧嘴。
赵回音还想再给一拳的时候,王行连忙摆手:“别别——我知道是真的,没做梦,你千万别往我脸上打了。破相不好找老婆!”
接着,王行惊叹不已,拍着大腿夸高晏干得好。
“早他妈看不惯阴公庙和义庄这俩祸害人的地方,我本来就想要在被同化之前,先带人抄掉那两个地方,算是临死前再干件好事。”王行大咧咧的说出自己原本的打算。
闻言,其余几人都有些触动。
王行:“不过你们先提前解决那俩祸害人的地方,算功德一件啊。对了,你们找陈青山干嘛?”
赵回音说是要去拿塔骨,王行愣住,接着又听他说起塔骨原材料以及密宗玩家欺骗整个青山镇的事情,王行顿时黑下脸,不发一语。
高晏:“塔骨是神偶,代表神明,游乡里、过火堆,巡护乡镇,本来是保护者的身份却被蒙上血腥残忍的阴影。”
王行:“怪我没有想通。”
高晏摇头:“怪不到你,青山镇、镇民、游神会以及塔骨,全都诡谲怪异,再加上他们刻意引导,会相信也不奇怪。”
毕竟他一开始也深信不疑,因为行为怪异,早在开始就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觉得塔骨是危险恐怖的东西,所以听到原材料是那么血腥的东西时,反而觉得果然如此。
而且人们对于神偶和神像本身就有一些恐惧心理,再有环境氛围渲染,深信不疑很正常。
高晏低语了句:“如果我没发现他们真正的执念的话,不会猜到真相。”
第六十章 高端玩家
一行五人畅通无阻的来到陈青山的宅邸, 奇怪的是穿过闹市街时,发现街道上只稀疏几人, 平时的热闹在此刻消失, 整座青山镇宛如空城。
王行:“第四天下午开始,青山镇没有多少人出现,到了第五天的时候, 一个人也见不到。好像一座空城似的,听说是习俗,在游神会前一天有百鬼夜行,家家户户紧闭门扉。到了第六天,万家灯火, 大人小孩都起床参加游神会。”
菊里花铃:“我的国家也有游神祭,活动很相似, 内容有些区别。传说里, 瘟疫肆虐,后神灵降临,庇佑乡民而神祭活动得以流传下来。”
王行颇为惊讶:“广粤闽都一带的游神会也有相似的传说,瘟疫肆虐而神明庇佑, 所以有了游神会的活动。在现代中发展为民俗活动,其实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民俗文化, 热闹、快活, 而且盛大。”
高晏笑着说了句:“这说明神话传说是共通的,本质区别不大。”
话音刚落,高晏忽然想起‘海龟汤’晋级场时, 阿苏罗说过‘创造全世界神明的至高神’,所以这就是各国不同但神话出现共通性的原因吗?
高晏垂眸,将这意外联想到的一点记在心里,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没有例子能佐证他的猜测,多思无益。
王行推开陈青山宅邸的门,五人陆续走了进去,门‘吱呀’一声关上去。
没过多久,对面楼宇的门、窗户都开了一条缝,缝里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黑暗中有东西闪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只只眼睛堆叠在窗户缝、门缝死死盯着对面。
画面令人毛骨悚然,像是门后、窗户后边有无数个人在偷窥。
俞小杰背脊一阵发寒,浑身不自在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我总觉得有很多人盯着我。”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因为巷道上空无一人,除了他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旁边的楼宇门窗也都紧闭着,按理来说不会有人偷窥。
所以,俞小杰觉得自己的感觉可能错了。
高晏:“我也有这种被偷窥的感觉。”
俞小杰:“?!!”
菊里花铃、赵回音和王行也都对着他点头:“我们也有。”
俞小杰:“卧槽!”
真尼玛恐怖了。
俞小杰猜测:“那群镇民在偷窥我们?还是在偷窥陈青山?或者是在偷窥来找陈青山的玩家?”
他更偏向于最后的可能,因为镇民的目的是要塔骨,所以偷窥来找陈青山的玩家应该也是为了知道塔骨的完成度,而且后天就是游神会。
俞小杰啧叹一声,有些嫌恶。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时间在意偷窥的镇民了,因为高晏找到陈青山,而陈青山背后的房门敞开着,虽只能窥见一角也足够他们看到完成度很高的塔骨。
赵回音沉下脸:“塔骨,快要完成的塔骨!”
王行震惊过后也冷下脸来:“陈青山有制造塔骨的材料!”
明明塔骨已经快要完成了,明明就有制造塔骨的材料,但镇民和陈青山却还哄骗玩家去阴公庙和义庄送死?!
陈青山正拿着铁烟杆往石阶上磕,磕出些烟渣后,撩起眼皮看气势冲冲跑到面前来的五个玩家,不甚在意的说道:“我的塔骨当然是我的,一开始我就跟你们说过,要塔骨的人不是外乡人。你们就是不听,以为是什么任务就一个个跑到我面前来要塔骨。你们要塔骨,材料当然要自己去找,难道还要我给?”
王行愤怒地指责:“你既然有材料,为什么要骗玩家青山镇没有竹骨和纸?”
陈青山:“本来就没有,除了我收藏的。”
赵回音咬牙:“所以你打一开始就知道镇民骗玩……骗外乡人竹骨和纸的原材料,可是一句提示也不说,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去送死?”
玩家很愤怒,但陈青山慢悠悠抽烟,半点愧疚和心虚都没有:“你们又没问,我就告诉你们事实,剩下的事实就是没说而已。我没有骗过你们,一字一句也没有骗过。”
玩家无话可说,陈青山确实没有骗过他们,甚至他有问必答,只是该说的讯息他也一字不说,任凭玩家被骗得团团转就是了。
陈青山讽笑:“我早就提示过很多,但你们自作聪明怀疑我故意设陷阱让你们跳,我的每句话你们都斟酌怀疑从不相信。你们被骗了,关我什么事?”
王行和赵回音被说得哑口无言,旁边观看的俞小杰搓着下巴感叹:“这说话的艺术比我还厉害,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真把人给唬住了。”
闻言,陈青山抬头瞪了他一眼。
俞小杰见状,嘿嘿笑了声:“陈青山是吧?别瞪我呀,我也没说错。你先声夺人,理直气壮,脑筋转得不够快或心思单纯点的,肯定被你唬住。”
已经被唬住的赵回音和王行:“……”
长那么大头一次被评价脑筋不灵活和心思单纯。
俞小杰:“我都听晏哥说了,你虽然没撒谎,说的是实话,可是有些事情明明可以直接说,你就故意藏着不说。就拿制造塔骨的竹骨和纸来说,原材料不是阴公庙横梁、义庄棺材板和人皮,这是假的,是谣言,镇民被骗了,你总该知道是假的吧。可是你没说,故意用谣言,附和谎言,本身存在帮凶嫌疑。”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唬人的?”
陈青山没好气的瞪了他几眼,抽了一大口烟才指着高晏问:“你带他们过来就是质问我这些?”
高晏淡声说道:“您也确实存在帮凶嫌疑。”
陈青山呸了一声,有些尖锐地说道:“想要得到什么,就先得付出,越可图之物越危险。你们玩家不应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一个除了玩家就没有活人的青山镇,一个中级级别的游戏场,危险程度不会自己判断吗?我说什么你们都信,镇民说什么你们也信,蠢货!”
“镇民是愚昧,玩家也是蠢货!”
王行、赵回音和俞小杰三人震惊地瞪着仿佛破罐子破摔开始骂街的陈青山,青山镇表现得太过真实,很多时候都会让玩家忽略掉这是个游戏场的事实。
尤其对于王行和赵回音这两个在游戏场待太长时间的玩家来说,他们甚至有时会产生青山镇真实存在的错觉。
可是陈青山当下直接撕破他们的错觉,直指‘玩家’和‘游戏场’,他甚至知道游戏场分级别,知道游戏场危险程度以及鬼怪撒谎成性。
一般来说,NPC不会破坏游戏场背景的设定,更加不可能说出‘玩家’和‘游戏场’这样违规的词语,除了——boss!
俞小杰惊叫:“你是boss?!”
半晌后,俞小杰恍惚说道:“我以为这中级场没有boss呢?怎么看都觉得不应该有boss……你是什么人?”
高晏坐下来,单手撑着脸颊,目光虚空地落在某一点上,没有立刻就搭话,任凭俞小杰等人惊疑不定地猜测陈青山的身份。
菊里花铃抚着袖口,看向高晏,见他气定神闲,明显早就猜到了,心里便是一阵叹气,她比不上高晏,正如同她无论如何努力也追赶不上长姐。
那是他们的天赋,万里挑一的天赋。
陈青山冷哼几声,就是不回答俞小杰等人的猜测,一副烦死他们的表情。懒得理睬俞小杰等人,他转头用铁烟杆指着高晏问:“你来干嘛?”
高晏:“找你。”
陈青山:“废话。”
高晏:“找你肯定是有事,这事情肯定是跟游神会有关,你跟游神会除了塔骨还能有什么关联?我当然是来找你要塔骨了。”
陈青山黑着脸:“我不给。”
高晏:“无所谓,我还能抢。”
陈青山:“你要不要这么无耻?”
高晏:“我都把无耻表现得这么光明正大了,你还反问有意思吗?”
没意思……陈青山猛地反应过来,气呼呼地骂道:“没我同意,你抢不到,我跟我身后的七只塔骨不是吃素的!”
高晏颔首表示认同:“你们吃香火供奉,我知道。但是香火供奉也断了很久,陨落的神明还打得过九十个中级玩家吗?”
高晏唇角带笑,乜着陈青山有恃无恐地说道:“九十个中级玩家扑上去,拖也能拖死你们,更何况我们目的在于塔骨,不打算杀生的。”
他摇头晃脑,语气慈悲而怜悯:“怎么样?大家互相配合,互相合作,虽然你们跟玩家的出发点不尽相同但殊途同归,我们最终是要同一条船的。这种时候就别较劲儿了吧,坐下来好好谈生意,合作才能共赢。”
陈青山有瞬间产生暴怒的情绪,他讨厌高晏慈悲而怜悯的语气,连那眼神都带了点怜悯,差点让他杀心顿起。
但看见高晏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一下子又冷静下来。
高晏在试图激怒他,他并不介意跟塔骨打一场,甚至可能是期待着的。
陈青山低咒几句:“现在外面的玩家都那么滑溜了?一个两个,不让人活了。”
见陈青山没上当,高晏表示很失望,随即看向俞小杰等人说道:“重新介绍——陈青山,本场boss,陨落的神明,青山灵安尊王。”
“……”
“!!!”
良久,王行喃喃一句:“卧槽……”
俞小杰表情复杂:“青山王?道教神灵、闽都守护神、青山宫供奉的青山灵安尊王?神明还会撒谎骗人啊。”
陈青山:“人和鬼都谎话连篇,凭什么神就不行?再说我根本没骗你们,我陈述的是事实,那些原材料本来就可以制造出塔骨,就是不能用而已。”
话锋一转,他指着高晏:“我今早就告诉过你‘青山镇早就没有竹骨和纸’,也告诉你就算拿其他材料替代,造出来的塔骨也过不了火堆。但是现在你们围过来质问我算什么事?”
高晏瞥着他,优哉游哉:“这不是想着先声夺人么?要是能把您糊弄过去,说不定就能拿到塔骨了。”
陈青山表情跟吞了十斤铁块一样难受,悻悻然地说:“没有塔骨!竹骨和纸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有塔骨?屋里头那些塔骨都过不了火堆。”
高晏摆手:“没事,我们不介意。”
陈青山阴沉着脸:“我介意。”
“哦,没关系。”
陈青山:“……”
艹!
高晏:“别装了,您那藏了不少塔骨吧。且不论你是青山王还是boss的身份,单说你‘闽都第一塔骨手艺人’的身份,我不觉得是假的身份。至少青山镇镇民没有怀疑过你,所以‘陈青山’是真,陈青山塔骨手艺好,喜欢塔骨也是真。包括他对于镇民烧掉塔骨的心痛和生气,也是真的。”
陈青山面无表情。
高晏摇摇头:“你不会坐视塔骨被烧毁,恰好你也有能力救下那些塔骨神偶并收藏起来,我说的没错吧?”
陈青山沉默地盯着他,半晌后瓮声说道:“没错。”
高晏笑了笑,温声说道:“合作吧,我们目标一致。”
陈青山:“我想想。”
高晏伸出手掌:“尽管想清楚了再找我。”
陈青山进屋同里头的七只塔骨商量,而俞小杰等人立刻围过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跟boss合作干什么,以及陈青山为什么突然变成青山王?
高晏琢磨了下,决定先介绍陈青山,于是他指着背后的房屋说道:“里头还有七只活的塔骨,寄居着曾经庇佑青山镇的神明,比如女姑、阴差等。”
众人:“日!”
王行:“它们是曾经庇佑青山镇的神明,但现在沦落到只能寄居塔骨中……它们遭遇了什么?”
高晏给他个赞赏的眼神,表示他问到点上了。
“青山镇的神明全都陨落了。”
闻言,众人心思各异,虽早有预感,但听到的时候还是颇感惆怅。
玩家与神明对抗,但现在的中级场玩家对神明的敬畏多过于恐惧和憎恶,再加上玩家将会取缔神明的存在,所以现在神明的陨落听在他们耳朵里,不免感到兔死狐悲的悲凉。
王行:“因为瘟疫席卷青山镇,而神明没有庇佑的原因?”
高晏:“可以这么说,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神明主动陨落,用自身功德庇佑青山镇。”
俞小杰:“可是青山镇还是亡了啊。”
高晏:“青山镇亡于瘟疫,瘟疫源于阴公庙恶孽。他们因果纠缠,神明不能插手,所以没有庇佑。但灭亡后的青山镇镇民以及阴公庙阴魂、义庄恶魂之间的因果关系仍旧没有解开,反而越缠越紧,到了无法挣脱的地步。青山镇镇民的执念太强,多年徘徊在城镇里得不到解脱。”
停顿片刻,高晏续说道:“青山镇神明不忍心看见他们曾庇佑爱护的城镇和镇民因执念入妄,导致整座城镇都变成鬼城,那样的话,背负的因果会增加到不堪重负的地步。”
“所以神明主动陨落,跟神明游戏场合作,整个青山镇作为一个中级场,再让进来的玩家超度。而超度的方式就是再摆一次游神会,因为游神会就是众神驱邪除恶、庇佑乡里,以及驱除瘟疫、保护镇民。在游戏中完成神明庇佑青山镇,给镇民造了一个他们活下去的假象,解决他们的执念。意思就是这样?”
高晏回头看向紧接着他的话说下去的菊里花铃,点头:“你说的没错。”
菊里花铃:“青山镇神明主动陨落,一是为了让青山镇成为中级场,二是因为他们将青山镇沉重的因果转嫁到自己身上了吧。”
高晏略惊讶:“你都猜到了?”
菊里花铃点到即止:“我的式神遍布全城。”
高晏懂了,对方胜在耳目众多。
“原本计划是这样没错,‘游菩萨’的中级场其实通关很简单,因为神明旨在庇佑青山镇而不是为难玩家。之所以等级列为中级,主要是因为请愿的神明众多。”高晏悠悠说道:“玩家只要找到陈青山,跟他要塔骨就行。然后在第六天的时候,玩家套上塔骨跟着游神、过火堆,将神像完完整整送回神庙,预示着一切顺利,神明不会抛弃他们,瘟疫被驱除。”
“如此,执念消除,各自圆满,皆大欢喜。可惜,你们很不幸碰到个变态垃圾的玩家,他诱导其他玩家和镇民,将整个青山镇变成获取信仰力的大本营。”
王行和赵回音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见过地藏的王行,满腔怒气和恨意如狂风巨浪,但又被压抑到极致,没有爆发出来。
高晏等他们冷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中级场的背景就是这样,镇民曾贪婪无度,铸下阴公庙那样的孽债,抛弃过公正的神明。到头来,他们因果缠身并为此付出全镇覆灭的代价,神明没有庇佑他们,他们埋怨神明抛弃了他们。有来有往,因果相抵,本来算是两清。”
“但镇民执念太深,困住整座青山镇。一环扣一环,因果之后又有因果,最后就是眼下的局面。”
神明陨落,还徘徊在青山镇的,只是几个心中有悔的故人。
悲剧发生之后,陈青山他们不是没有过后悔,如果在一切错误尚未铸成之时站出来阻止就好了。
“镇民的执念是活着?”王行说道。
赵回音:“他们执着于游神会,或者是因为临死前祈求却得不到神明庇佑,所以执念也可能是祈求神明庇佑?他们恨神明抛弃了他们。”
俞小杰:“结果还是想要活命吧。”
高晏:“不是哦。执念不是想要活下去,一切只是神明的臆想而已。”
俞小杰等三人齐刷刷看向高晏,还没开口表达疑惑便率先听到陈青山阴沉的问话:“那你说他们的执念是什么?”
高晏回头,看到敞开的大门,以及站在门槛上的陈青山和围堵在他身后的塔骨。
陈青山沉下脸,表情不悦,重复一遍:“你说说看,青山镇镇民的执念是什么?”
高晏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陈青山皱眉,脸色更为阴沉。
高晏无所畏惧,淡漠地扫过陈青山及他身后的七只塔骨,把话又说了一遍:“对面的女姑庙,庙旁边那栋楼阁,楼里每天躲着那么多镇民在偷窥,你们为什么不把门打开,走出去亲自问他们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仅凭自己的猜测就以为镇民的执念是想要活下去,以为他们表面供奉神明,心中信仰菩萨。其实在你们心里,仍旧以为镇民执迷不悟吧。”
陈青山半信半疑的看着高晏,他认为自己应该不会错,可是高晏的语气过于笃定,不禁让他产生自我怀疑之感。
难道他们真的错了?
神明的陨落,意图庇佑青山镇的举措,从一开始就错了?
“你们先在这儿住下吧,我、我会思考清楚。”
言罢,陈青山又退回屋里,同七只塔骨继续商议思考。
高晏起身,伸着懒腰对其他人说道:“我们也走吧,我还是住这儿,你们呢?”
王行和赵回音表示他们还要回去,不过回去之前想问问镇民真正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高晏耸耸肩:“镇民的执念对我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如何破解青山镇的‘重复轮回’。”
提及这事,王行打起精神:“我觉得‘重复轮回’有古怪,那天你说这事儿有个缺口,我思索了很久,又跟其他玩家商谈。之后我们认为所谓的‘重复轮回’是个谎言,玩家、青山镇镇民,包括神明都可能被这个谎言欺骗了。”
高晏面露诧异:“你们知道了?”
闻言,王行和赵回音表露出更为惊讶的表情:“你也知道了?!”
随即,王行恢复平静的表情:“我不该感到惊讶,你能猜到谎言很正常。”
虽然认识不过两天,但王行清楚地了解到高晏此人很聪明,他是天生的高端玩家。有些人在任何领域里都能游刃有余地成长为上位者,那是天才。
高晏就是天才。
高晏点点头,“你们继续说,我看看跟我猜测的有没有出入。”
王行便说道:“一开始我们以为是‘重复轮回’,但后来发现空间没有封闭,因为仍旧有新的玩家陆续进来,新玩家属于变数。而如果是‘重复轮回’的话,不应该出现变数。其次是时间,时间依旧在流逝,玩家清晰地感觉得到,最可怕的是青山镇的时间也是在流逝的!”
“时间和空间都发生变化就绝对不可能是重复轮回,唯一的可能就是谎言!地藏留下一个巨大的谎言,欺骗镇民,或者是给他们下了一些暗示,让他们不断重复生前六天所做的事情。正因此,玩家也被欺骗了。不过……”王行迟疑了下,继续说道:“空间可能还是出了一些问题,至少玩家确实没办法离开。”
高晏:“那可能是单方面通道被关闭,导致游戏场进得来出不去。出不去的玩家被判定为通关失败,而狗比神明没有发现,所以地藏干预游戏场不算破坏规则。”
王行:“我们询问过所有玩家,没有找到可以干预空间的道具。但是经过商讨,我们一致认为只有打破镇民对菩萨的信仰,破坏地藏留下的轮回暗示才有可能离开。”
赵回音跟着说道:“我们认为地藏使用的关闭游戏场单方面通道的道具跟镇民信仰有关。”
高晏点头,想了想便跟他们说道:“我倒是有跟空间相关的技能。”
赵回音惊喜:“真的?!”
高晏:“但是没有多大用。”
赵回音和王行顿时失望,好在本来抱的希望也不大,不至于完全失态。
高晏又慢悠悠说道:“不过,我想我有个道具可以试试。”
赵回音\王行:“……”
大佬,求您一口气说完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