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永远惨白得不近人情。萧蔓蔓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机械地咀嚼着三天来的第一口食物——晓晓强行塞给她的三明治。味道如同嚼蜡，但她必须保持体力。
"姐，你得休息。"晓晓担忧地摸着她的肩膀，"赵昱飞不会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
萧蔓蔓摇摇头，目光仍锁定在监护室的门上。七十二小时了，赵昱飞手术后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那颗子弹距离心脏只有两厘米，失血量几乎致命。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他为我挡了那颗子弹。"萧蔓蔓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如果不是他推开我..."
晓晓握住姐姐颤抖的手："但他活下来了。夜枭说了，这家伙经历过比这更糟的情况。"
确实，夜枭在手术结束后告诉萧蔓蔓，赵昱飞体内取出过三颗子弹，最严重的一次在莫斯科，医生宣布临床死亡两分钟后他自己恢复了心跳。那个银发男人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罕见的骄傲。
监护室的门突然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萧蔓蔓立刻站起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醒了。"医生微笑着说，"虽然还很虚弱，但坚持要见你。"
萧蔓蔓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量，不得不扶着墙才能站稳。三天来紧绷的弦终于松动，泪水模糊了视线。晓晓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
监护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赵昱飞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是睁开的——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依然清澈锐利如初。
萧蔓蔓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生怕这一切都是幻觉。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为他增添了几分生气。
"嗨。"她轻声说，声音因克制情绪而微微发抖。
赵昱飞的唇角微微上扬。他试图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萧蔓蔓连忙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地托起他的头让他抿了一小口。
"谢...谢。"他的声音轻如耳语，却让萧蔓蔓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傻瓜，"她哽咽道，"该说谢谢的是我。你救了我，救了晓晓..."
赵昱飞缓慢地抬起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手臂很快垂落下来。萧蔓蔓接住他的手，小心地握在掌心。
"多久...了？"他问。
"三天。"萧蔓蔓用湿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水，"医生说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赵昱飞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她憔悴的脸和凌乱的头发："你...一直...在这里？"
萧蔓蔓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这根本不需要回答——她怎么可能去别的地方？
"晓晓...？"
"她很好，完全康复了。"萧蔓蔓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而且因祸得福，那些神经编程意外赋予她对电子设备的特殊感应能力。夜枭已经邀请她加入国安的技术部门了。"
赵昱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欣慰。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在萧蔓蔓掌心画了个问号。
"林世诚和陈将军？"萧蔓蔓会意，"在押候审。你收集的证据加上白塔里的实验数据，足够判他们十次死刑了。"她的声音变得坚定，"我父亲的案子也重启调查了，很快会正式平反。"
赵昱飞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中多了一丝萧蔓蔓从未见过的轻松和平静。
"我答应过..."他艰难地组织语言，"要带你看...极光..."
萧蔓蔓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个倔强的男人，刚从鬼门关回来，第一件惦记的事竟然是兑现给她的承诺。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干裂的嘴唇。
"等你好了，"她贴着他的唇瓣轻声说，"我们去圣彼得堡，去看极光，去看红场，去看所有你说过要带我去的地方。"
赵昱飞的手在她掌心微微收紧，虽然力道微弱，却是一个清晰的承诺。
门外传来晓晓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和咳嗽声。萧蔓蔓连忙直起身，擦了擦眼泪。晓晓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听说病人醒了？"她笑嘻嘻地说，将花束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夸张地打量赵昱飞，"哇，赵特工，你脸色比医院的墙还白。"
赵昱飞挑了挑眉——这个表情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生动。萧蔓蔓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赵昱飞如此...放松。没有任务压身，没有敌人环伺，只是一个受伤的普通人，接受着亲友的关心。
"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晓晓一边摆弄花束一边说，"夜枭让我告诉你，你的晋升文件已经批下来了，等你康复就正式接管东欧分部。"
萧蔓蔓的手突然僵住。东欧分部？那意味着赵昱飞要常驻莫斯科。她早该想到的，像他这样的顶级特工不可能永远留在国内...
赵昱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他费力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你...和我...一起..."
萧蔓蔓瞪大眼睛："什么？"
"他说要带你一起去。"晓晓坏笑着翻译，"哎呀，你们俩要不要这么肉麻？我还在这儿呢！"
赵昱飞居然脸红了——这个曾经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男人，因为一句简单的话而脸红。萧蔓蔓的心像被温水浸泡般柔软起来。
"我得考虑考虑。"她故意逗他，"莫斯科的冬天太冷了，而且我的审计事务所还没开张呢。"
"事务所？"赵昱飞疑惑地眨眼。
"嗯，我打算辞职开家小事务所。"萧蔓蔓微笑着说，"专门接政府和企业的大案审计。办公室最好有扇大窗户，能看到花园的那种。"
赵昱飞的眼神变得温柔。他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她不再执着于寰宇那样的顶级平台，而是选择一种能够与他并肩前行的生活方式。
"所以..."晓晓眨巴着眼睛，"我现在该叫你姐夫了吗？"
萧蔓蔓羞恼地抓起一个枕头作势要打她，却被赵昱飞轻轻拉住了手腕。他直视她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萧蔓蔓回答晓晓，目光却与赵昱飞紧紧相锁，"你可以这么叫他。"
晓晓欢呼一声，识趣地退出病房，留下两人独处。阳光渐渐变得明亮，为病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赵昱飞的体力不支，眼皮开始打架，却仍固执地不肯睡去，仿佛害怕醒来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境。
"睡吧。"萧蔓蔓轻抚他的额头，"我会在这里。"
赵昱飞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她靠近。萧蔓蔓俯下身，听到他气若游丝的话语："这次...换你...保证..."
萧蔓蔓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在那个火车包厢里，他向她保证会平安回来一样。她的鼻子一酸，郑重地点头："我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个承诺似乎终于让赵昱飞放下了最后的心防。他的眼皮慢慢合上，呼吸变得平稳而深沉。萧蔓蔓轻轻整理着他的被角，目光扫过床头的监护仪——各项指标都很稳定，他确实脱离了危险。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景象：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安详沉睡，一个疲惫却幸福的女人握着他的手，两人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这或许不是童话般的完美结局——前方还有漫长的康复之路，还有林世诚案件的后续处理，还有跨国工作的种种挑战。但此刻，在这间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在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危机和阴谋诡计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最珍贵的礼物：
彼此，以及一个可以共同期待的未来。
莫斯科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早。萧蔓蔓站在公寓窗前，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杯中的咖啡早已冷透，就像她和赵昱飞之间这两周来的关系。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亮起——是赵昱飞的第七个未接来电。萧蔓蔓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两周了，自从那次争吵后，她搬回了自己的公寓，拒接他所有电话。而赵昱飞，这个固执的男人，竟然真的飞去了莫斯科执行任务，只留下一封简短的邮件："有紧急任务，两周后回。请保重。"
"混蛋。"萧蔓蔓低声咒骂，却感到眼眶发热。
事情的起因简单得可笑。那天她去赵昱飞的办公室送文件，偶然发现他锁着的抽屉没关严。出于好奇——或者说是审计师的本能——她拉开了抽屉。里面是一份关于她父亲案件的调查报告，日期显示是上周才更新的。
那一刻，萧蔓蔓如坠冰窟。她以为父亲的案子早已随着林世诚的入狱而终结，以为她和赵昱飞之间不再有秘密。但那些文件清晰地表明，赵昱飞一直在暗中继续调查，而且没有告诉她。
"三年了，你依然在监视我？"那天晚上她将文件摔在餐桌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赵昱飞的表情从惊讶到困惑，最后变成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不是监视，是保护。林世诚背后可能还有——"
"保护？"萧蔓蔓打断他，"就像你之前''保护''我三年一样？偷偷拍照，跟踪，建立档案？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超越了这种关系！"
赵昱飞的下颌线条绷紧："有些危险你并不了解——"
"那就告诉我啊！"萧蔓蔓几乎喊了出来，"我们是恋人不是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永远是需要被监控的目标？"
那场争吵最终以赵昱飞的沉默和萧蔓蔓的摔门而去告终。现在回想起来，萧蔓蔓知道自己可能反应过度了。但那种被最信任的人隐瞒的感觉，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拔不出来也忽视不掉。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萧蔓蔓皱眉看向监控屏幕——是晓晓，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
"我知道你在家！"晓晓对着摄像头做鬼脸，"开门，不然我就用新学的黑客技术黑掉你的咖啡机！"
萧蔓蔓无奈地按下开门键。晓晓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将纸箱重重放在茶几上，溅起一片灰尘。
"咳咳...这是什么？"萧蔓蔓挥手驱散灰尘。
"赵昱飞的''罪证''。"晓晓神秘地眨眨眼，"我从夜枭那儿要来的。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萧蔓蔓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犹豫地打开纸箱，里面是几十个密封的文件袋，每个都标注着日期。最早的一个是三年前的，正是她父亲入狱后不久。
"这些是..."
"他保护你的所有记录。"晓晓拿出一份递给萧蔓蔓，"不是监视，是真正的保护。看看这个。"
萧蔓蔓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详细的威胁评估报告，日期是两年前。报告中列出了三个潜在的威胁源，都是林世诚安插在寰宇集团的眼线。每一页都盖着"绝密"的红色印章。
"他一直在清理你周围的危险。"晓晓轻声说，"那些你以为的''幸运''——突然调职的讨厌上司，意外被查的跟踪狂，甚至是你公寓楼下新增的监控摄像头...都是他安排的。"
萧蔓蔓的手微微发抖。她翻出最近的一份文件，日期是两周前——就在他们吵架前一天。这是一份关于某位前军方人员的调查报告，此人与林世诚有过秘密接触，最近频繁出现在萧蔓蔓事务所附近。
"这个人..."萧蔓蔓突然想起上周确实有个陌生客户频繁预约咨询。
"昨天在机场被抓了。"晓晓说，"身上带着针管和某种神经毒素。赵昱飞就是追踪他才紧急出国的。"
萧蔓蔓的胃部一阵绞痛。她误会他了。赵昱飞不是在调查她父亲，而是在追查可能威胁她的余孽。
"还有这个。"晓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他在莫斯科公寓的钥匙。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他说如果你愿意原谅他，可以看看里面的东西。"
萧蔓蔓接过钥匙，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想起赵昱飞的手指。他总是这样，即使在最生气的时候也为她考虑周全，给她留好退路，就像那个火车包厢里的吻。
"他为什么不直接解释？"萧蔓蔓轻声问。
晓晓叹了口气："姐，你知道他的。那个闷葫芦宁愿挨枪子儿也不愿意多说一句''我爱你''。"她顿了顿，"但你知道他每次出危险任务前都会写遗书吗？"
萧蔓蔓摇头，喉咙突然发紧。
"夜枭给我看的。"晓晓的声音变得柔软，"每封遗书都只有一句话：''所有财产和抚恤金归萧蔓蔓所有。''没有签名，没有日期，只有你的名字。"
泪水终于冲破防线，顺着萧蔓蔓的脸颊滚落。她想起赵昱飞锁骨下那个刻着她生日的纹身，想起他在白塔为她挡下的那颗子弹，想起他在病床上虚弱却固执地说要带她去看极光...
"他现在在哪？"萧蔓蔓擦掉眼泪问道。
晓晓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夜枭刚传来消息...赵昱飞在莫斯科的任务出了意外。他受伤了，情况...不太好。"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萧蔓蔓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晓晓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航班已经安排好了，三小时后起飞。你..."
没等她说完，萧蔓蔓已经冲进卧室，胡乱往行李箱里塞着必需品。手指颤抖得几乎拉不上拉链。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见到赵昱飞，必须亲口告诉他她错了，她爱他，她不能失去他...
去机场的路上，萧蔓蔓翻看着纸箱里的文件。每一份都详细记录着赵昱飞为她消除的威胁，有些甚至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最后一页是张便条，显然是匆忙写就的：
"蔓蔓，如果我这次回不来，请记住：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意外。你父亲的事，我会查到底，因为那是你应得的公正。——赵昱飞"
字迹有些潦草，不像他一贯的工整。萧蔓蔓将纸条贴在胸口，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飞机穿越云层，莫斯科的雪景在下方延展。萧蔓蔓紧握着那把公寓钥匙，仿佛它是连接她和赵昱飞的生命线。十个小时的航程中，她一遍遍回想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地下车库的初次对峙，废弃工厂的生死相托，火车包厢里的那个吻...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绝不会让争吵发生。不，她甚至不会打开那个该死的抽屉。有些秘密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保护，而信任，真正的信任，有时意味着接受对方不愿言明的一切。
飞机开始下降，萧蔓蔓望向窗外越来越近的莫斯科城。某个角落，一个为她挡过子弹的男人正躺在病床上。这一次，换她去守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