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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07

作者:琅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01章 chapter 402


    躲在隐蔽的高处射出了这枚子弹的猎人虽不是来自于西伯利亚,但她所带来的威胁却也同样致命。


    当她在那四声枪响之后找到了与她有着不同立场的女狙击手时,她是如此的沉着冷静,在开枪时也没有受到任何情绪的干扰。


    而后,只一枪,她就能通过瞄准镜看到那个和她一样有着金色长发,却穿着党卫军制服的女人向后倒去。


    她们此时相隔的距离太远,以至于像柳德米拉这样经验丰富的狙击手也无法精确瞄准。


    她甚至也无法通过瞄准镜看清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德国女狙击手的样貌。


    但仅凭借对方模糊的样子,她便能够知道,那肯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于是柳德米拉不禁在击中对方之后轻声说道:“没人教过你同一个狙击点只能开一枪吗,甜心?”


    在解决了敌人的那个狙击点之后,柳德米拉便迅速离开了自己先前所在的那个位置。


    当她离开那栋房子的时候,她会看到那架有着盾形家徽的Bf-109战机已经转危为安。


    而被林雪涅扶起的那辆摩托车也终于发动了起来。


    于是她很快从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帆风顺”,并在路边摘下了几朵白色的小花,用打开了的手电筒和石块把它们一起压在了被一栋房子挡着的路边。


    在短短的十分钟里,林雪涅已经历了数次劫难,并还看到两个和她有着亲近关系的人险些或已因为她而遭遇不幸。


    而现在,她则不需要正坐在战斗机机舱内的路德维希再给出她提示,就骑上了好容易才发动起来的摩托车。


    她还记得缪勒先前所对她说过的话。


    ——克劳斯已经带着人在从这里通往柏林城郊的外围守着了。从这里骑摩托出去,二十分钟内就能看到他。


    于是失去了卫队保护的林雪涅就自己骑着摩托车,向着柏林的方向而去。


    和路德维希一起来到了这里的三架僚机里的两架都留了下来,在空军的电台上方不断盘旋着,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也似乎是在保护着可能依旧还活着的那些卫队队员。


    可路德维希和他的另一架僚机却是在地空中慢速飞行着。


    他们仿佛是要护送林雪涅去到正燃烧着的柏林。


    战机在低空慢速飞行的声音让林雪涅深呼吸起来。


    她似乎不再害怕了。


    而当她骑着摩托车路过被手电筒照亮的白色小花与写在了纸上的那句“一帆风顺”时,她则突然意识到……原来刚刚替他们解了围的人正是那个现在理应在苏联的女孩。


    “柳德米拉。”


    当林雪涅在心中轻轻呼喊起对方的名字时,她会发现自己已然热泪盈眶。


    然后她也会感觉到不那么的孤独了。


    因为在这片黑暗之中,她还有一个朋友在暗处静静地保护着她。


    尽管她不知道那个女孩现在在哪儿,但她却知道,对方一定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而后她再次抬起头来,并望向那座燃着火光也正冒着硝烟的城市。


    英国皇家空军对于柏林的空袭还在继续着,并且那可怕的爆炸声也还在一阵阵地传来。


    可她却是骑着摩托车,迎向那片火光、迎向希望、迎向新生、也迎向那片随时都能夺去许多条生命的危险之地。


    一座已经经历了轰炸的房子在地面上摇摇欲坠着,并在林雪涅骑着的摩托车快要经过它的时候想着路面的这一边倾斜起来。


    可战机的机关枪声却在这一刻再次响起。


    为了送林雪涅这一程而已经在空中翻转了好多次的战机击中了那栋早已没了屋顶也无人居住的房子的楼顶,并让它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倒了下去。


    此时由克劳斯所带领着的,由军官学校的候补军官所组成的队伍已近在眼前。


    于是带着伤护送了林雪涅一路的亲王殿下便也终于拉高了自己的座机。


    控制中心的军官从战机的无线电通讯频道里给他带来了柏林空战的最新情况。


    那名地面军官说道:“英国空军在今天晚上的第一波轰炸机机流已经开始撤退了了。”


    于是正驾驶着战机返回战场的路德维希便说道:“把对高射炮部队的无线电联系接到我这里来,准备追击。”


    这架为了保护正骑着摩托驶向柏林的林雪涅而把速度放到了最慢的Bf-109终于再次提速,而两边的景象也随之开始迅速后移。


    这像极了2020年的那列从柏林的郊区驶向市区的轻轨。


    而当现代柏林的景象缓缓出现在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时,柏林在那一晚的景象也会随之出现在拥有这双眼睛的男孩的脑中。


    许多街道都被炸得面目全非,很多原本精致又典雅的公寓楼在几个小时之内变为了一片废墟。


    在属于那一晚的记忆中,曾经的他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接到电话。


    那是设法联系到了他的,被他派去空军部的电台进行支援的部队。


    “我们发现缪勒中尉了,他应该中了好几枪,伤势严重,但并不致命。医生说能救得回来。”


    那夫人呢?


    ——蓝眼睛的男孩在自己的心中问出了这句话。


    可他却听不到从记忆的那头响起的声音。


    那仿佛就好像是突然静音了的电台,虽然还在继续发生着些什么,可那一切却都让他无法听到了。


    此时这列轻轨列车已经开过了南十字火车站。


    一列在发车后就开始不断加速的火车超过了他们的轻轨列车。


    可这列轻轨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行驶。


    它带着车上的旅客们穿过了柏林的三角线公园,也经过了著名的恐怖地形图。


    而后,波兹坦广场站就到了。


    在那一站下车的艾伯赫特顺着莱比锡大街来到了昔日著名的,居住着许多政要的威廉大街。


    他需要在抵达威廉大街后一路向北走,去到距离巴黎广场很近的那个地方。


    但在那之前,他的目光会被不远处的查理检查站所吸引。


    这是1945年之后,一直到1989年德国统一前的东西柏林分界线。


    这只是一座城市而已。


    但在战后的那些年里,想要从这座城市的东边去往西边,抑或是从它的西边去往东边,却会需要用到护照。


    并且,在护照上也一定要有签证才可以。


    而现在,柏林墙已经被拆除,可昔日的查理检查站却被当做了这座城市的永痕印迹被留了下来。


    而在它的东面以及西面,则竖着两块巨大的灯箱牌。


    它们让人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来到这里,都能一眼就看到。


    在东边的灯箱牌上所展示的,是一个穿着东德制服的,有着强烈布尔什维克气息的军人的照片。


    而在西边的那块灯箱牌上,有的则是一个穿着西德制服的,气质也更为“西欧”的年轻士兵的照片。


    这是与艾伯赫特记忆中的那个“未来”截然不同的“过去”。


    而在这个象征着冷战以及分裂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便再次向着北边走去。


    同时他也伸手触摸起了那块被他视若珍宝的怀表。


    他把早已不再转动的怀表紧紧地握在手中,并向着格罗伊茨伯爵的部队与希姆莱的全国领袖突击旅发生激烈交火的地方走去。


    而当2020年的柏林与1943年的柏林在他的眼前与记忆中激烈地交织时,他便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呼唤起了心爱女孩的名字。


    ——“雪涅,回来好吗?回到我身边来。”


    第402章 chapter 403


    “好了,雪涅。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在柏林的外围,骑着摩托车从远端飞驰而来的林雪涅被把守着这里的坦克军官学校候补军官们团团围住。


    那让依旧还惊魂未定的林雪涅吓坏了。


    但就在她牢牢地抓着摩托车的把手,既紧张、又如此的不知所措时,身为这支部队的指挥官的克劳斯就分开了那些候补军官们,并走到了林雪涅的面前,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对她说出了安慰。


    当他向林雪涅重复起第三遍“雪涅,你已经安全了”的时候,林雪涅终于一脚跨离了这辆摩托车,并在松开了车头的把手后动作僵硬地抱住了和她已相识多年的这位朋友。


    她仿佛在被魔障了之后又突然回神的人,在用力地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才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林雪涅:“在电台那里,电台那里死了好多人……缪勒也……”


    克劳斯:“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是别担心,雪涅。艾伯赫特已经派医疗小组过去了。可能他们都只是受伤了。他们都会被治好的。”


    林雪涅:“还有路德维希,有人埋伏在暗处狙击了他,他的战机被击中了……他可能还受伤了……”


    克劳斯:“但他后来还一路护送你过来这里了,记得吗?”


    克劳斯的这句话语让林雪涅松开了对方,并和克劳斯猛点头起来。


    但很快,林雪涅就又犹豫起来。


    林雪涅:“可我……可我还是担心他。”


    克劳斯:“路德维希已经去指挥对于英国轰炸机机流的追击了。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如果他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不会继续追击的。对吗?”


    这样之后,林雪涅终于被说服了。


    但她却依旧还有些茫然。


    于是克劳斯便问她道:“你有受伤吗?”


    听到了这个问题的林雪涅后知后觉地抬了抬自己的胳膊,又碰了碰腿,而后便说道:“应该没有。”


    “那就好。”在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后,克劳斯便在看了看柏林市区的方向后又对林雪涅说道:“听着,雪涅,我现在得带着这支部队离开了。但我大约可以留下二十个人来保护你。”


    这样的话语显然会让才刚刚逃出了险境的林雪涅又惊慌起来。


    林雪涅:“为什么要把我留下?”


    克劳斯:“大约是在十分钟前,刚刚从希特勒青年团提上去的全国领袖突击营后备部队从奥拉宁堡的方向挺进了柏林。而且希姆莱可能就在这支部队里面。”


    林雪涅:“你们的阻击失败了?”


    克劳斯:“确切地说,那里根本就没发生交火,负责守在那个方向上的部队不敢向希姆莱开火。”


    有关今晚的种种可能,林雪涅实际已经在独自一人的等待中想过很多很多了。


    但当这些真的发生时,它还是会让人感到心里乱得厉害。


    太多太多糟糕的可能还来不及被她抓住就一个又一个地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而克劳斯的话语却还没有停止。


    这位已在北非服役多年,却也依旧还从未遇到过这种境况的高级参谋对林雪涅说道:“根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现在这支突击旅已经向着巴黎广场逼近了。但是艾伯赫特的身边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手。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我必须带着这些军官学校的学生去支援他。”


    眼下的情形无疑已经十分紧迫,可克劳斯却因为艾伯赫特的嘱托而在这里又等待了近十分钟的时间。


    现在林雪涅既已毫发无损地来到了这里,克劳斯便不能再在这里停留更多的时间了。


    不等林雪涅说出同意,他就开始点出那些要留在这里保护她的人。


    可好友的妻子却是在这个过程中就打断了他。


    从惊慌未定的状态中稳下了些许的林雪涅说道:“我不能留下来,我得和你们一起走。”


    这样的提议显然是克劳斯在此前都没想过的,因而他很快便提醒道:“雪涅,我们要去的是战场,而且那还是巷战的战场,它会非常非常的危险。”


    林雪涅:“可是刚才在电台里,那么多人保护我都险些没能护住我,你只留下20个人又有什么用?”


    克劳斯:“那我给你留25个人?他们可以在高点建几个重型机枪的火力点。”


    林雪涅:“但是艾伯赫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不是吗?你该把这些人都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克劳斯:“雪涅,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雪涅:“我就跟着你走,我不想被留下来。克劳斯,我很害怕,我想去艾伯赫特的身边。万一他有什么意外,我不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林雪涅的这番话彻底让原本心中已有了决断的克劳斯陷入了矛盾的挣扎。


    但不等他看着林雪涅的眼睛说出自己对于她这番请求的回答,炮声就已经从北面传来了。


    那是全然不同于轰炸的声音,并且那也意味着分属于两个不同阵营的德意志人已经朝着彼此开起了火。


    它当然会让此时还在柏林西北部城郊的克劳斯感到心神不宁。


    而林雪涅则在此时哽咽着再次对他重复起了自己的恳求。


    终于,存在于克劳斯脑中的两股念头决出了胜负。


    他在转身走向自己的装甲指挥车时对林雪涅招起手来,并说道:“过来!你就坐在我的后排位置。如果你出了事,我肯定在你之前就死了,那样我就不用头疼怎么和艾伯赫特解释了!”


    由于希姆莱的部队已经挺近了柏林,因而那些把手着柏林外围的部队也开始向着柏林的政治中心——威廉大街聚集。


    而在距离柏林并不很近,却也不是太远的空军电台,躺在那里的伤员们终于等来了从波兹坦调派过来的医疗小组。


    印有着红十字标记的卡车开进先前发生了激烈交火的地方,而身穿白色外袍的医疗小组成员们则在卡车停下后就迅速冲向了有着许多人躺着的地方。


    他们不管躺在地上的究竟是穿着黑色制服的党卫军队员、穿着浅色制服的空军部人员、抑或是穿着褐色制服的始作俑者,并只是在判断了这些人是否还活着、又是否还有抢救可能之后便对其进行起了急救措施。


    等到火速前来的医疗小队在带着伤员们离开后,一个肩膀受伤,背上却还背着□□的女人就捂着伤口、脚步踉跄地来到了这个只留下了一地尸体的地方。


    肩膀上的伤势让她无法像来时那样地骑着摩托从狙击点来到这里,于是她只能带着伤一点一点地走过来。


    可医疗小组的到来却又让她迅速地隐蔽起来。


    是的,她还不至于明白不了——在这种时候,有能力派医疗小组过来的,只可能是曾经和她订下了婚约,却又在所爱之人再度回来时和她解除了婚约的那个男人。


    可是总指挥交给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又怎么能就此脱离这场战斗!


    这是一个个性十分强硬的女人,并且这也是在帝国中央保安局工作了多年的女人。


    但从没有任何人教过她,当面对这种局势的时候她又应当怎么办。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就这样撞入她的视野,这之中还有在出发时还和她说过话的人,而那竟都是死在他们自己人手中的同胞。


    并且先前她也差一点就亲手杀了巴伐利亚的施泰因亲王。


    那些都是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


    但他们却在这个错误的时间,因为错误的原因而死在了错误的地点。


    随着远处的炮火声一阵阵地响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愤怒涌上了这个女人的心头。


    不应该的。


    她是如此不甘地对自己说道——这些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而在一辆废弃的军用敞篷车里,无线电的通讯频道里再次响起了时强时弱的声音。


    有人在通讯频道的另一头再度尝试起了和他们取得联络。


    于是塞西莉娅松开了捂着伤口的右手,并一把抓起了对讲机。


    塞西莉娅:“这里是塞西莉娅。”


    联络官:“塞西莉娅,请报告冲锋队第四突击小队的情况。”


    塞西莉娅:“柏林防空师师长施泰因亲王亲自率领了一队四机编组的Bf-109战机支援了他们。我们被歼灭了。任务失败。除了我隐藏在狙击点之外,其余成员可能都已经死了。”


    联络官:“总指挥不会乐于听到这个消息的。”


    塞西莉娅:“是的。但格罗伊茨总指挥的夫人已经被救走了,她现在很可能已经和那些叛乱者的大部队会合了。”


    说着,一种仿佛岩浆般慢慢涌动的情绪就从这个狂热地崇拜者希特勒和纳粹思想的女人心中慢慢溢出。


    塞西莉娅:“今天晚上发生的这场惨剧是个完完全全的错误。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德意志人居然爆发了这么严重的内斗。”


    联络官:“格罗伊茨副总指挥显然早有准备,他已经开始了对于全国领袖的污蔑了。现在元首和最高统帅部已经确认遇难了。一旦今晚之后我们没能赢下这场仗,谁也想象不到帝国会变成什么模样。”


    塞西莉娅:“那将不再是属于我们雅利安人的帝国,而是一个雅利安人和其他种族混居的下等国家!”


    当塞西莉娅说出这句话语的时候,她几乎已经万念俱灰。


    这或许是因为,她怎么也想象不到,像施泰因亲王那样有着优等血脉,并对帝国有着杰出贡献的人居然也因为要保护一个无足轻重的非雅利安人而差一点点就死在了她的手上。


    又或者,这是因为她又想起了自己在最终决定开枪前的那种痛苦挣扎。


    在这一刻,她似乎对过去自己所熟悉的世界说出了告别。


    她说:“格罗伊茨副总指挥该下令向希姆莱总指挥的部队开火的。他背叛了自己曾经的誓言,也背弃了我们的梦想!”


    而后,滚烫的泪水就从她的那双饱含着仇恨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她说:“我要去纠正这个错误。”


    第403章 chapter 404


    作为今夜这场行动中最关键的人物,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此时正坐镇在威廉大街上的党卫军指挥部里。


    在今夜之前,他还不是这个铁血帝国中为大部分人所知的纳粹高层。


    但在今夜之后,他的名字即便是在整片欧洲大陆上,都会变得让人心生忌惮。


    在英吉利海峡的那一头,英国首相丘吉尔和他的数名内阁成员、以及身在英国的美国外交官正因为在第八航空队所驻空军基地受到的可怕袭击而连夜召开着会议。


    而在绿眼睛的贵族此刻所坐镇的党卫军指挥部里,危险以及可怕的袭击则正发生着。


    坐在那间简陋办公室里的艾伯赫特甚至能够听到从好几个方向响起的火炮声。


    由于他在最后关头才说服那几名手中握有兵权的将军们加入到他的阵营来,因而在希姆莱的全国领袖突击旅开始对他所在的威廉大街进行包围的时候,那些将军的兵力也在更远端的外围包围起了希姆莱的突击旅。


    在这样的时候,原本就已经在这个内圈里的,属于艾伯赫特的部队需要不断地向外去挤压那些突击旅的部队,并在与外圈的部队一同向他们释放压力时也撕开他们的包围,并做到分块围歼他们。


    但是那么一点人所需要承担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那就更不用说,被包围的部队总是会处于不利的态势中。


    如果他们在外圈的部队一举击溃希姆莱的部队之前就已经失守,并让对方扑灭在威廉大街上树立起的这盏灯,那么最终的结局一定将是灾难性的。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栋指挥部的大楼都地动山摇起来,而艾伯赫特所在的那间指挥所的窗玻璃就被完全地震碎了。


    在那些碎玻璃随着因爆炸而产生的气浪被掀卷进这间指挥所的时候,艾伯赫特身边的一名参谋官便立刻扑到了他的身上,并替他挡起了那些变得无比锋利的玻璃。


    而艾伯赫特则在此时高声说出命令道:“快把幕布放下来!别让指挥所里的灯光传出去。”


    指挥所里的另外两人在听到了这句话后才很快顶着爆炸的余波,去把充当了窗帘的沉重幕布从上面拉了下来,并用金属固定杆把它固定在了离地面只剩那么一小截的墙边。


    这样之后,临时指挥所里才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


    绿眼睛的贵族扶起了刚刚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了那些碎玻璃的参谋,并替他拍了拍制服。


    而当他看到对方被划破的眉骨时,则十分郑重地向对方道了谢。


    此时,被那几名将军留了下来的高级参谋官已经凭借着刚才的那阵爆炸,推断起了突击旅的最新位置。


    但艾伯赫特却是很快说道:“不,那不是坦.克.炮。坦.克.炮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而且位置也不对。这些还都只是没有经历过实战的后备部队,他们向着这里推进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作为曾真正在前线调兵打仗过,也成功帮助曼施坦因元帅守住了奇尔防线的党卫军军官,艾伯赫特的这番推论很容易就会引发不止一名高级参谋的认同。


    于是他们开始检查起这支党卫军的突击旅所可能使用的武器。


    很快,一名高级参谋就说道:“可能是88毫米的高射炮。这原本是他们的防空装备,但如果把这种高射炮放平了。它的威力会很可怕。北非军区的隆美尔就一直都很喜欢这样使用它。”


    在这些作战参谋又研究起柏林城里的敌我势力时,这间屋子里的电话铃便响起了。


    艾伯赫特很快接起电话,而从电话的那头所传来的,则是一个他们所期望的好消息!


    “报告!柏林卫戍部队已经在全国领袖突击旅的左翼撕开了两个口子,并在内侧护卫部队的帮助下开始对敌实行包围!”


    这样一来,这间屋子里的人就都松了一口气。


    而拥有了这些部队的直接指挥权的艾伯赫特则也在此时下令道:“外围部队尽快通过打开的那两个通道进入内侧的包围圈,加强被围部队的机动性和战斗力。”


    随着身在外圈的部队在全国领袖突击旅的侧翼打开了两道豁口,形势瞬时就被逆转。


    虽说被艾伯赫特用来从城外包围希姆莱所率部队的,同样是未有经历过太多场战争的后备部队、甚至是军官学校的学生,但双方指挥官的素养不同却也决定了这场战斗的最终结局。


    作为在上一场大战中志愿参军,却是还没来得及上战场就已经得到了德国战败这一消息的党卫军全国领袖,希姆莱的作战指挥素养甚至比希特勒都差了一大截。


    而在这场对他来说生死攸关的战斗中,他又不愿相信扩建部队时从骷髅师以及帝国师里调来的指挥官。


    在轻易上钩之后,他便在这座让他喜欢不起来的城市里横冲乱撞起来。


    而在侧翼被人包围后,他甚至还意识不到这究竟是一个有多么关键的转折。


    最黑暗的夜晚已经慢慢过去,而当夜色变得越来越浅,并且光明也越来越多地透进来时,那一台台被空投下来的,顶上系着小降落伞的收音机便也慢慢落在房屋的屋顶上、街道上、甚至是希姆莱的坦克部队装甲履带上。


    被派往瑞典的瓦.尔特背叛了他。


    那位保安处的军官眼看着希姆莱大势不再,便不需要艾伯赫特身边的人用枪顶着他就在播音室里说起了希姆莱那“处心积虑的叛变”。


    【事后我一直在想,希姆莱所指的“庆典”到底是什么?那就是V2的试射吗?】


    【因为他的暗示太含糊了,以至于我在和美国的外交官进行谈判的时候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只能说得比希姆莱更含糊。】


    【现在想起来,所谓的“庆典”指的应该就是把本应发往挪威的毁灭武器打向鹰巢,让帝国内所有比他职位更高的人都死在元首生日前的这个晚上。】


    这些曾向元首宣誓效忠的突击营士兵们原本就不理解这场仗究竟为什么会发生。


    而当他们听到从收音机里传出的这些只言片语时,就更迟疑了。


    这让正坐在装甲指挥车里的希姆莱愤怒极了,他把头探出了窗外,并大吼道:“给我射击!向着这些收音机射击!这些都是污蔑!是叛徒用来扰乱军心的武器!”


    就是在这个时候,战斗机飞过头顶的剧烈风压便吹乱了这些年轻士兵的头发。


    而后他们便看到了机身上绘着盾形家徽的那架Bf-109。


    它与一整个中队的Bf-109战斗机一起盘旋在了这片区域的上空。


    而伪装成了全国领袖突击营士兵的特种部队队员也在此时带头扔下了自己的枪,并大声说道:“我们投降吧!这样的牺牲不仅毫无意义,还愚蠢透顶!”


    当好几个人都先后喊出了这样的话语,不愿去做第一个“投降者”,却也不愿死战到底的年轻士兵就开始陆续放下了自己的枪……


    第404章 chapter 405


    在蒂尔加滕公园的东边, 施陶芬贝格伯爵率领的那支原本把守着柏林外围的部队经过了波兹坦广场,并缓缓向着巴黎广场的方向推进。


    投降了的突击营士兵被收缴了武器, 并把双手放在了后脑勺处跟着他们慢慢走着。


    而骑着摩托车的己方士兵们则把这一边的房子一栋一栋地检查过去, 确保没有隐匿在屋子里的希姆莱支持者会从哪扇窗户里突然放出一枪。


    这场战事似乎已经到了最后收尾的关头了。


    于是坐在了装甲指挥车里的克劳斯便也从车上走了下来,并看着前面正在检查房屋的摩托化步兵, 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此时的天将亮,却还未亮, 那让整条街道看起来都人影绰绰的, 却又让人看不清每个人的样子。


    下了车的克劳斯给自己点起了烟, 却是在看到了一旁的林雪涅后很快就把烟丢到了地上踩灭了。


    这样的动作让林雪涅看着克劳斯笑了起来,并向对方道了声谢谢。


    克劳斯:“我听路德维希说……”


    克劳斯的这句话还没说完, 前面勃兰登堡门的方向就又传出了枪炮声。


    那听起来就像是狂热的全国领袖突击营为了保护他们的领袖而发起了最后的反击。


    这样的声音让林雪涅反应迅速地抱着脑袋缩了起来。


    而随着一阵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响起的炮声, 一名正骑着摩托向前推进的士兵就被炸了个正着。


    由于此时的天色还未有完全亮起来,当那枚火炮让前面的摩托在爆炸后烧了起来的时候, 这样的情景会变得极为震撼。


    那让透过前面装甲挡板处的一小道玻璃看清了这一情形的林雪涅不禁大声向克劳斯问道:“我们的这辆车只在前面有装甲挡板, 上面却没有, 这样真的能安全吗!”


    克劳斯认真道:“我觉得应该不能。”


    说着, 克劳斯立刻就爬上了装甲车,并向缩在了里面的林雪涅伸出了手。


    意识到了对方意图的林雪涅很快便把手交给了对方,并让克劳斯把自己从装甲指挥车里拉了出来。


    克劳斯:“前面的战斗还没停止, 你再跟着我一路向前会很有可能被流弹伤到。趁着天还没亮,你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是一个让林雪涅十分认同的建议。


    她看了一眼已经被克劳斯的队伍检查过了的楼房, 并指了指其中的一栋道:“我觉得我可以去那栋房子里躲起来。里面的人都已经被疏散了, 而且从那里还可以看得到巴黎广场。”


    克劳斯:“好, 我让我身边的副官留下来保护你。”


    林雪涅原本已经要应下对方了,但在克劳斯提及“副官”一词时,她的眼前却闪现起了缪勒先前为了掩护她而中枪的情景。


    当她再次想起缪勒在中弹后依旧不愿倒下时的样子时,她便向克劳斯摇起了头。


    她说:“我不想再让什么人把他的副官留下来保护我了。”


    那让克劳斯愣了愣神。


    可随后,他便很快想明白了那句话。


    克劳斯:“也好,这一带都已经检查过了,还有人在附近守着。你留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听到这句话的林雪涅笑了,并还亮了亮她先前已经开过了两枪的手.枪说道:“而且我手上也还有武器!”


    克劳斯:“好吧好吧,你也是能保护好自己的。”


    趁着将散未散的夜色,克劳斯把林雪涅带去了她要去躲着的那栋楼,并还把自己制服口袋里的望远镜拿了出来。


    克劳斯:“这个给你。一会儿,等艾伯赫特取得胜利的时候,你就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


    接过了望远镜的林雪涅很快向对方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上了这栋已经因为遭受轰炸而连屋顶都没有了的公寓楼。


    随着克劳斯又重新坐上他的装甲指挥车,冒着炮火前行,林雪涅也小心翼翼地爬上楼去。


    她得小心地爬到这栋房子的最顶层,而后她的视线才能不被前面的那么多栋房子遮挡,也才能够看到远处的勃兰登堡门和巴黎广场。


    一开始的时候,林雪涅的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那让她在一步步上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也竖起了耳朵。


    并且,她还会努力地让自己在走路时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也一直都把手放在了手.枪的枪柄上。


    但在她找到了一扇全然破碎了的窗户,并也让自己躲在窗框边上后,她却会因为从窗外飘散进来的小雪而感到惊奇,并甚至忘了去紧张。


    而后,她便伸出手来。


    她让从窗外飘来的雪花落在她的手掌上,也看着那片雪花在她的掌心慢慢融化……


    而在2020年,已经迈入了冬季的柏林也开始飘起小雪。


    一个戴着蓝白色帽子的小女孩看着从天空飘落的雪,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她用戴着手套的小手去试着抓住飘落下来的雪花,而后便高兴地和牵着他的父亲以及一旁的母亲说起了什么。


    这样的情景落在了一双蓝色的眼睛里。


    那让有着独特气质的男孩停下脚步来,并只是望着那个小女孩,还有牵着她的那对年轻的夫妻。


    也就是在这一刻,那个曾在他的脑中出现过很多次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


    “咚”、“咚”。


    白色的高跟鞋轻踩在地板上,发出了一串好听的声音。


    可当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总是希望看清记忆中的那双高跟鞋究竟属于谁的艾伯赫特却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抗拒着那个声音的。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声音有着这样的感受。


    但很快,再一次地来到了威廉大街上的他便想起更多,他甚至能够在那个脚步声距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看清对方的样子了。


    那并非他先前以为的林雪涅,而是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女人,她仿佛一朵生长在寒冷地带的白色花朵,纯洁却又无比的坚韧。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艾伯赫特终于意识到,曾反复出现在自己回忆中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她是柳德米拉,曾经以瑞典德裔贵族的“伊莲妮”的身份潜伏到了他们身边的苏德混血。


    记忆中的这个女孩在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后就低下了头,仿佛在逃避着来自于他的注视。


    她说:“莫洛托夫部长今天下午就要乘机返回莫斯科了。所以我也得离开了。”


    而后,曾经的他就向那个女孩问道:“关于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柳德米拉:“我还没有想好,这份和平是我们已经期盼了很久的,但等到它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又会觉得很突然。可我……我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再去碰□□了。”


    属于他的声音似乎在这个时候沉默了一会儿,并在那之后说道:“这样也好,可以让你更好地感受到和平。”


    可随后,他却是看到了一双悲伤的眼睛。


    “不,我是无法从自责中释怀。我应该在电台外第一次看到那个女狙击手的时候就把她一枪毙命的。但我却没能做到。我甚至也没能在那两下枪响之后足够快地发现她。如果不是那样的话……”


    随着这句话在蓝眼睛男孩的闹钟出现,无数的画面,以及无数的话语因为大坝的轰然倒塌而仿佛海啸一般地向着他冲涌而来。


    而后“砰”的一声枪响便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砰!”


    在1943年的这一头,枪声在巴黎广场上响起。


    这样的一声枪响让林雪涅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那却并不是她心爱的人被伤害到了的声音。


    透过那副望远镜,她看到成为了阶下囚的希姆莱被押到了绿眼睛贵族的面前。


    而后,她的男孩便不带有丝毫怜悯地一枪解决了那个人。


    看到了这一幕的林雪涅刚要全然放松下来地呼出一口气,便听到了从楼道里传来的声音。


    这让林雪涅在静下心神来倾听之余也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以免过于重的心跳声会影响到她对于那些声音的判断。


    很快,她便意识到,那应该是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属于一个女人的呼吸声。


    拥有这个声音的女人仿佛已经很累很累了,但她却依旧还执着着,执着着爬上这一楼。


    那让听到了这个声音的林雪涅不动声色地用窗帘遮挡起了自己。


    但那个有着沉重脚步的女人却显然是从另外一边的楼梯走上来的。


    因而,她也便没有进入到林雪涅所在的这个房间。


    她去到了隔壁的那间屋子,并进到了与林雪涅仅有着一墙之隔的地方。


    随着一阵钢铁被放到了水泥石砖上的声音,一根黑色的枪管也就从隔壁房间的窗台处伸了出去。


    那让林雪涅睁大了眼睛,却连呼吸都不敢。


    当她拿起手上的望远镜,并调整到枪管向外伸去的方向时,她那已经冒出了冷汗的手甚至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而后她就看到了和许多年轻军官一起站在巴黎广场上的,她的绿眼睛男孩。


    第405章 chapter 406


    此时失败者已经倒下, 而依旧还站在那里的,则只有留下来的胜利者。


    因而那把架在窗台上并缓缓伸出的狙.击.枪所瞄准的, 便只可能是胜利者中的一个。


    更甚至……它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人群中最显眼, 也拥有最出众外貌的那个。


    当林雪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也就松开了能够让她隐藏其中的厚重窗帘, 并在站起身来后脚步很轻很轻地走向那扇半掩着的房门。


    在开始的时候,她因为担心自己的脚步会发出声音而走得极为小心。


    可没走两步, 她就因为生怕自己会来不及, 并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怕的一切而脱了鞋, 并只穿着袜子快步走向了隔壁的房间。


    那是一个有着曼妙身材的女人。


    她的左边肩膀受了伤,因而她几乎只能用一只手来操纵□□, 这使得她需要花费比往日里还要多的多的时间才能够瞄准目标。


    但在手上握着枪的林雪涅走到这间屋子的门口时, 她也已经做好了狙击的准备了。


    可是快步走到了这里的林雪涅踩下一节坏掉的木板时所发出的“嘎吱”声却是惊扰到了她。


    她花了大约半秒钟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行动是否还要继续,而林雪涅则在此时便举起了手里的枪。


    “砰砰!”


    那是两声响起的时间非常接近的枪声。


    可林雪涅瞄准的是面前这个女人的大腿, 而手中端着□□的女人所瞄准的……却是她心爱人的脑袋。


    可先开枪的那个人却是林雪涅!


    因而原本致命的那枚子弹偏离了狙击者心中的那道轨迹, 并射中了距离绿眼睛的贵族三米处的另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一发冷枪让绿眼睛贵族身边的人全都把他围了起来, 并寻找起了这个狙击手可能的藏身之处。


    这个心中满是仇恨的女人显然再也不可能狙击到那个即将改变这个帝国的男人了。


    而后, 一个让她感到十分熟悉的声音便从她的身后响起了。


    “把枪放下!”


    这当然是属于林雪涅的声音。


    此时她还没能认出背对着她的这个人,正是她在数年前曾见过的塞西莉娅。


    可那个女人却已通过她的声音认出了在背后给了她一枪的人。


    而同样的,林雪涅做不到就这样要了一个已经身中两枪的女人的命。


    但对方却是将对于她丈夫的满满恨意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于是塞西莉娅放下了手上的那把很长, 又让现在的她难以灵活操控的狙.击.枪,并沉声说道:“您刚刚不应该打我的大腿, 应该打我的手臂。”


    这样的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林雪涅一个愣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放下了手中□□的塞西莉娅在猛的一个转身时抽出了腰间的□□。


    而后, 那就又是两声响起的时间十分接近的枪声。


    可这一次,先开枪的人却是塞西莉娅。


    她打中了林雪涅的胸口。


    那枚子穿过了她的胸骨,并打中了被胸骨保护着的心脏。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并且它也让林雪涅感到不可思议。


    即将和心爱的人一起迎接美好未来的女孩仿佛不相信这样事真的就发生了。


    她在巨大的疼痛来临前用戴着戒指的左手按上了中弹的胸口,并在触摸到那片温热的液体时摇着头说了一声“不”。


    而曾经还帮助过她的这个女人却是冷漠地看着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并在她倚着墙慢慢地往下倒的时候一言不发地举起了枪。


    但在她按下扳机之前,第五声枪响就从很远的地方响起了。


    于是施暴者被打穿了头骨,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可一切似乎都已于事无补,随着属于柳德米拉的高喊声从远端响起,感觉到自己再也使不上力了的林雪涅便倒在了地上。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不断地溢出,让她的视线过早地模糊起来。


    她还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但她却也无法阻止生命的快速流逝了。


    随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掌心有着滚烫温度的人抓住了手。


    “雪涅,雪涅……”


    那个声音属于她心爱的男人,可是相识那么多年,她却还从未听到这个男人用这么慌乱的声音对她说话。


    在这个时刻,绿眼睛的贵族终于失去了他一贯以来的冷静,并向身旁的人大声呼喊起了医务兵和医生,并质问医务兵为什么还不来。


    但在那之后,当他转向他都不敢抱住的恋人时,他又会以最轻的力道去请问对方的眼泪。


    艾伯赫特告诉林雪涅——别害怕,因为他就在身边。


    可实际上,真正害怕的却是他自己。


    而当林雪涅好容易才吃力地叫出他的名字,并想要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是一开口就是一句“抱歉”。


    林雪涅:“抱歉,我……我明明答应了你的……”


    艾伯赫特:“不,别说这些。雪涅,别说这些。你会好起来的。”


    林雪涅的心脏依旧还在跳动,可是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心跳,属于她的血就会从那个致命的伤口中涌出更多。


    于是艾伯赫特不得不替她按住伤口,可林雪涅却是皱起了眉头,并轻轻地唤起了疼。


    艾伯赫特:“忍一忍好吗,雪涅?医生很快就会来了。”


    听着这些话,林雪涅忍着疼地点了点头。可她的呼吸却是慢慢地弱了下去。


    她是如此努力地看着就在她眼前的绿眼睛贵族,似乎想把他的样子记得很牢很牢。


    她感受到有一滴属于对方的眼泪落到了她的眼睛里,然后她就试着安慰起对方,并告诉她的绿眼睛男孩,不要哭。


    “别离开我,雪涅。求你了,别离开我。求你了。”


    艾伯赫特抓着妻子的手,并不断地重复起了这句话。


    那让和他同样站在了这间破败屋子里的军官们都不忍地挪开了眼。


    又是一阵狂风吹起,它把窗外飞舞着的雪花吹进了屋子里,而阳光也终于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感受到那片雪花落到了自己脸上的林雪涅轻声对眼前的人说道:“我……觉得……很疼,你亲亲我……好吗?”


    此时又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底楼传来,那正是终于赶来这里的医务兵。


    而听到了这句话语的绿眼睛贵族则俯下身去,亲吻了他深爱着的女孩。


    但属于林雪涅的呼吸也就在那一刻停止了。


    感受到了可怕恐惧感的艾伯赫特不断地说起了“不”,而当他终于试着搂住对方的时候,这个原本真实存在着的女孩却是地在他的怀里渐渐地消失了。


    她原本就不是在这个世界出生,也必然会在心跳停止时再度“离开”。


    赶来这里的医务兵正好就看见了这令人惊骇的一幕,被这个在今晚赢得了一切的男人抱在了怀里的女孩变得越来越透明,也越来越不“真实”。


    而随着她的消失,原本卡在她心脏上的子弹落了下来。


    再然后,那些浸透了艾伯赫特黑色制服的血液也开始慢慢消失。


    在天亮时失去了所有的这个男人试着握紧双手,却最终连他手上的那点红色血液也无法留住……


    可是原本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林雪涅却是在遥远的时空另一头又恢复了感知。


    她感觉到周围响起了尖叫声,并且刺骨的寒冷也侵袭了她的身体。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正在离她越来越近,而一件带着温暖体温的外套也就在此时被盖到了她的身上。


    她试着睁开自己的眼睛。


    而后,她便看到了那张让她感到很熟悉的脸。


    感觉到自己似乎又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林雪涅试着抬起手,并在触碰到了这个男孩的脸时很不确定地问道:“艾伯赫特……?”


    “对,是我。”


    男孩这样低声地回答了她,并在那之后倾身贴住了林雪涅的额头。


    当两人额头相贴时,林雪涅便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滚烫的泪水。


    ‘我应该在电台外第一次看到那个女狙击手的时候就把她一枪毙命的。但我却没能做到。我甚至也没能在那两下枪响之后足够快地发现她。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如果不是那样,雪涅就不会死。’


    ‘不,雪涅没有死。她只是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去了。’


    曾经让这个男孩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记忆就这样鲜亮起来。


    原来,不是他想不起与心爱女孩的“未来”,而是他不愿让自己想起。


    因为那些真的太沉痛了。


    当面对那位苏联女狙击手的辞行时,他是如此肯定地告诉对方,他所爱的人没有死。


    ‘很多人都看到了,她在我的怀里消失了,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所以她只是回去了。


    ‘但我相信——只要我能一直记得现在的心情,只要我能每天都比过去更爱她,只要我能够等待下去——那我总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她。’


    在听到这句话语之后,逃避了他的视线已以后好一会儿的女狙击手便终于没能忍住地流下了眼泪。


    女狙击手在擦去那抹泪的时候问他:‘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而后呢?


    他是怎么回答的?


    ——‘可能得等到我幼弟的孙子都长大成人。但我肯定能再见到她的。’


    救护车停了下来,而那些医护人员也很快地从车上冲了下来,并争分夺秒地把胸前满是鲜血的林雪涅抬上了担架。


    但这一次,艾伯赫特终于握住了林雪涅的手。


    他也再没有让失去了意识的心爱之人消失在他的眼前。


    第406章 chapter 407


    “患者虽然已经昏迷了四天了, 但奇怪的是我们在她的身上其实没有找到伤口,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明显看到的损伤。可那天在她衣服上的大量血迹的确又是她的, 而且她也的确出现了失血过多的症状。”


    那是在柏林的一间医院里。


    负责为林雪涅进行治疗的医生看着她的病例, 并对就坐在他对面的男孩说出了这句话语。


    随后,医生就又问道:“在你发现你的女友之前, 她有给你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求助吗?”


    “没有。”已经应付了一遍警察的艾伯赫特很快就把他已经说过的话语又重复起来道:“我们是异地恋。在和雪涅一起去波兰旅行之后,我就回慕尼黑了。我们约好了那天在柏林见, 但是……”


    “我明白了。”


    不愿让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再回忆起那些的医生很快说出了这句话。


    而后, 他就笑了起来, 并安慰道:“幸运的是,她怀着的孩子们都还好好的。”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林雪涅的医生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神情变化, 以及那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


    林雪涅的医生当然不明白他所随口说出的消息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究竟有着多大的意义。


    他只是看着手上的那份病例,并说道:“胚胎看起来很稳定。在对她进行了几天的观察之后, 我们也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现流产的先兆。”


    说完了这句话的医生又放下了手上的病例, 并且他的目光也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上了。


    而后, 他便会陷入这一刻的失神。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它看起来有一种超越了时代的特殊感。


    它明明属于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又仿佛饱含着许许多多的故事。


    而从那双眼睛里所溢出的情感,则更是深沉得仿佛能把站在他面前的人淹没一般。


    当这名已经并不年轻了的医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便会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呼吸好一会儿了。可就算这样, 他也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拥有这双眼睛的年轻人似乎无法相信自己还能听到这样美好的消息。


    他甚至也不敢让自己如此轻易地就沉入巨大的喜悦之中。


    即便是想要向对方确认的话语,他都得在调整了好一会儿的呼吸后才用尽力平静下来的声音彬彬有礼地问道:“请原谅, 您是说……孩子们?”


    这反而让医生感觉有些被怔住了。


    医生在这份注视持续了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并在低头又翻了两下病例后说道:“是的, 她怀的是一对双胞胎。一对很健康也很顽强的异卵双胞胎。”


    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先前的失态,医生很快就带着笑意问道:“我想,你应该就是这对双胞胎的父亲吧?”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艾伯赫特便不由自主地沉入了那些久远的记忆。


    他想起了独自等待的那一个个白天与夜晚。


    并且,他也想起了过去的自己看到那些于父母在一起的,活泼的孩子们时的心情。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露出了已有许久未见的笑容,并带着那种说不清的感慨与感动告诉医生——是的,他就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医生:“看来,我得对你说恭喜了。”


    这样的第一天,艾伯赫特真的已经等待太久太久了,那让他高兴得简直举足无措。


    在这份巨大的惊喜来临之时,他不禁和眼前的这位医生一遍又一遍地确定起来。


    在又得到了三次不厌其烦的肯定回答后,艾伯赫特便站起身来,对眼前的医生说道:“我、我得去看看雪涅。我……我已经又有好一会儿没看到她了。”


    听到了这句话的医生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但很快,他便向眼前的这个已经如此急切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在艾伯赫特如此急忙地走向的病房里,已经昏迷了四天的林雪涅正躺在病床上。


    她那在1943年的柏林遭受了可怕伤害的身体正在进行着快速的自我修复,而那也是她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醒来的原因。


    两个跟着她从另一个时空的1943年偷渡而来的小生命则安静地待在她的身体里,向她传递着无声的能量。


    它们乖极了,不再像过去那样让自己的母亲会偶尔感到不适,却还让林雪涅能够在昏睡中也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而在她的病床旁,艾伯赫特的堂姐梅拉尼正坐在那儿手里抱着一本书守着她。


    病房里的暖气似乎有些过于热了,因而梅拉尼便放下书来,走到窗边把紧闭的窗打开了很小很小的一道缝。


    等到开了一点窗的梅拉尼又转回身去的时候,她便看到林雪涅已经睁开了眼睛,并迷茫地试着撑起身体。


    她向自己的周围看去,而在看到了梅拉尼这样一个属于2020年的人时,她则陷入了一种后知后觉的不敢置信。


    但是梅拉尼却没法知道林雪涅为什么会在看到自己时露出那样的表情,并只是在快步走向对方时说道:“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堂弟就该发疯了。”


    林雪涅:“艾伯赫特……?”


    梅拉尼:“对啊,当然是艾伯赫特!难道还是害你们分手的那个小混蛋吗?”


    在梅拉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未完全意识到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的林雪涅不禁伸手去摸自己先前中枪的位置。


    可她却没有摸到那个可怕的,让她感受了一次死亡的空洞。


    但那怎么可能呢?


    来自于胸口的痛感是那么的强烈,又是那么的真实,以至于她所爱的那个人替她用力地按着伤口时,她还会轻轻地和对方抱怨起疼。


    她甚至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迎向了死亡,却为什么还能再次醒来。


    于是她解开了两颗衬衣的衣领处的纽扣,并试着伸手去触碰她被那颗致命的子弹击中的地方。


    可她却也只能触碰到一片光滑的皮肤。


    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而当她试着去回忆意识失去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时,她的绿眼睛男孩向她说出的请求就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起来。


    ‘别离开我,雪涅。求你了,别离开我。求你了。’


    那样近乎绝望的声音让她的眼泪不禁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而这间病房的门也就在此时被打开了。


    那个与记忆中的人如此相似却又有着细微不同的男孩也就在下一秒撞进了她的视线中。


    当林雪涅看到有着蓝色眼睛的那个男孩望向她的眼神时,她似乎就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她明白自己是真的经历了一次死亡,也因此而再度回到了自己出生的这个世界。


    她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凭借强大的意志去左右自己所在时空,也再也无法回到她的绿眼睛男孩所在的1943年了。


    她甚至……甚至还明白了她在这个男孩身上几次感受到的熟悉感究竟是什么。


    但那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对于那些毫不知情的梅拉尼走向自己的堂弟,并在和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而在病房的门被关上时,已经等了这一刻太久太久了的男孩则似乎也不知所措起来。


    但在林雪涅低下头来,用手掌的掌跟擦起自己那控制不住地往外涌的眼泪时,他开始走近自己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的女孩。


    他走向林雪涅的每一步都像极了在那间破败的房子里恳求她不要离开的青年。


    可在他的身上,又还留有着林雪涅在火车上偶遇的那个男孩的影子。


    ‘我一直都在原地等你,我也只能在原地等你。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再等你多少年。’


    ‘你不用想方设法地把他带回我们的这个时代,你也不需要总是在看到我的时候想起他,想着如果他也像我一样出生在和平年代,又生活在和平年代就好了。’


    多年前的那场意象对话中的话语又在林雪涅的脑海中浮现起来。


    但那也不是她想听到的。


    于是她一边哭着一边摇起头来,并哽咽得连话都说不清道:“不,不是这样的……”


    林雪涅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在为何而哭泣。


    那是因为她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永远都只能在原地等待着她的绿眼睛男孩?


    还是为了对方独自在另一个时空等待她的那么多年?


    当林雪涅迷失在那片情绪的迷宫中时,她的男孩便抓住了她那沾着许多泪水的手,并在轻柔地吻了吻她的掌心后又亲吻起了她的眼睛。


    “雪涅,我很想你。”


    当有着蓝色眼睛的这个男孩再次向她重复起了这句话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那个“很想”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她还是在鼓足了勇气后对眼前的这个人摇起了头。


    林雪涅:“不,你们明明是两个人。我好容易才分清楚的。”


    这句话是如此的轻柔,但一片用声音做成的羽毛也拥有着无比锋利的一面,能够轻易地就刺伤这个已经过分坚强的男孩。


    是的,她若不认为自己所遇到的蓝眼睛男孩和绿眼睛男孩是两个人,她就会无法再次回到属于过去的那个时空。


    可她若还认为这个处处都让她感到熟悉的男孩和恳求她不要离开自己的男人是两个人,她就会永远都无法接受对方。


    艾伯赫特当然明白这一点。


    但他却没有执着地去纠正对方。


    他只是在林雪涅固执地向他不断摇头时对自己深爱着的女孩说道:“我们去基尔好吗?去看看‘小埃尔文’。”


    而后,林雪涅才终于向他点了头。


    第407章 chapter 408


    当林雪涅回到2020年的柏林时, 她身上穿的还是在更暖和的季节才会穿的单薄衣服。


    但在她出院的那一天, 她却是穿上了艾伯赫特替她准备的一整套新冬装。


    她先是用对方的手机和已经又是好一阵子没能听到她声音的家里人取得了联系, 而后才跟随那个与她所爱的人如此相似的男孩一起踏上了去往火车站的路途。


    来自于林雪涅的支援让身在布拉格, 并且明显已经快要顶不住了的海莲娜松了一大口气。


    但对于海莲娜的一连串疑惑,现在的林雪涅却是无力给出回答。


    从1943年的1月下旬, 一直到1943年的4月20日早晨, 她明明只是又在那个时代待了短短的三个月的时间,但当她再次回到时间的这一头时,她却会感觉到无比的陌生。


    她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出生在上个世纪初的人。


    可当死亡降临,在心爱人的怀里停止了心跳的她却又来到了一个让她感到全然陌生的时代。


    但在这节车厢里,身上有着与时代完全疏离的气息的,却并非只有她一个。


    那个人仅凭着那让她无比熟悉的呼吸声,便能够让林雪涅想要像过去一样地靠到对方的怀里。


    可她却偏偏连那个人想要扣住她手的动作都拒绝。


    而乘坐火车旅行则偏偏又是能够让人模糊了时间分界的方式。


    从柏林前往基尔的这条路看起来与七十多年前的样子是那么的相似, 以至于林雪涅都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回到了让曾经经历过战乱的人无比珍视的和平年代。


    可每当这样的怀疑从她的内心升起, 她又会看到那些站在火车站台上的, 穿着现代着装的人们。


    于是坐直了身体的林雪涅便只能又往后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


    在这样的时候, 她会很想开口去问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男孩——他爱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可这样的话语却是每每都在到了嘴边之后又被她生生压了回去。


    因为, 那明明是她的绿眼睛男孩在失去了她之后所体会到的点点滴滴, 可她却是连去听一听那些的勇气都没有。


    而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孩也没有主动去提起那些。


    他只是默不出声地坐在那里,仿佛只让他与身边的女孩呼吸着同一间包厢里的空气, 那都已能够让他感到满足。


    可在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即将结束,并且这列火车也终于慢慢地驶入基尔站的时候, 艾伯赫特却是在林雪涅站起身来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


    这种猝不及防的碰触让林雪涅僵在了那里。


    可这个身材高大, 也有着俊美外表的男孩却是如此温柔地对她说:“我得抓着你。雪涅, 我不想又把你弄丢了。”


    这只是一句如此简单的话语,可它却让林雪涅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热了起来。


    可她又还无法面对这个男孩看向她的那种眼神,因而她只能低下头来,并任由对方牵着她走出车厢。


    艾伯赫特是如此珍惜地牵着林雪涅的手,并且他几乎是在狭窄的火车过道上没走几步路就要转头看对方一眼。


    而等到他们走到了这节车厢的出口时,艾伯赫特甚至连让林雪涅自己走下楼梯都不舍得,并在先走下车之后把她轻轻一抱地带了下来。


    那让林雪涅呼吸一个不稳地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而后,把她带到了旁边一些的艾伯赫特便在看了她好一会儿之后才对她笑起来道:“走吗?”


    对此,林雪涅只能点点头,而后便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向车站外的出租车停靠点走去。


    这还是林雪涅第一次来到2020年的基尔。


    尽管与上个世纪相比,这座位于德国北部的海军重镇并没有遭遇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当林雪涅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象时,她还是会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时空两端的不同。


    而后,当她想到自己会在按响了一栋房子的门铃后,看到已经白发苍苍了的“小埃尔文”,她又会感到很紧张。


    艾伯赫特通过林雪涅那被他牵着的手感受到了这份情绪,而后他就看似不经意地开起了口。


    他说起了许多在这个时代的埃尔文身上发生的事。


    当他说到了埃尔文从阿根廷又返回到已属于西德的西柏林时,那位经历了二战时代的老人所居住别墅就近在眼前了。


    于是门铃被按响。


    当那位在此之前已经接到了孙子电话的老人打开房门时,他会因为眼前的这一幕怔愣在门口。


    不再以“爷爷”来称呼对方的艾伯赫特像朋友那样地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并在上前一步拥抱对方的时候也不愿松开牵着林雪涅的手。


    面对埃尔文看着林雪涅那不敢置信的目光,艾伯赫特向他解释道:“我遇到了一个叫雪涅的女孩,想带她来看看那幅画。”


    这样的话语让已经十分年迈的埃尔文在盯着林雪涅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并在邀请这位和自己的兄长的心中挚爱长得如此相像的女孩快些进到自己的屋子。


    但当林雪涅与艾伯赫特一起站在他的眼前时,那种冲击实在是太强烈了。


    它不仅让老人险些没能向跟他礼貌地打了招呼的林雪涅点头,并甚至直到两人一起走上楼才想起自己忘了问那个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喜欢喝什么茶,又是不是愿意在他这里吃些点心。


    而进入了这栋陌生别墅的林雪涅也有些小心翼翼的。


    她把自己的脚步放得很慢很慢,并抬起头来,看着处处都透露着温馨气息的屋子。


    林雪涅知道这栋房子里可能藏着许多与另一个时空的艾伯赫特有关的很多秘密。


    也正因为这样,她会说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更期待还是更害怕。


    但是当艾伯赫特把她带进了藏有那幅画的房间时,轻轻地动起了手指的林雪涅会感到牵着她的这个男孩或许会比她还要更紧张。


    那是因为,他在打开了那间房门时会不自觉地握紧了林雪涅的手。


    可感觉到了那些的林雪涅却只是抬了抬下巴,而并没有说出些什么。


    有着年轻外表的男孩把自己心爱的人带到了他前一次来这里时摆在了那幅画前的沙发长椅上。


    这对于艾伯赫特来说,仿佛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仪式。


    那让他不禁在林雪涅坐到了沙发长椅上之后在对方的面前蹲了下来。


    直到他的一侧膝盖碰到了地板,他便又吻了一下林雪涅的手。


    当他完成了这个心中的仪式之后,他才在紧盯着林雪涅的同时重新起身,并走到那幅画前,拉开了遮挡着它的幕布。


    于是绿眼睛的贵族在两人分别的六年时间里所绘制的……他想象中婚礼便又再一次地出现在了林雪涅的眼前。


    只是当它再次出现时,这幅距离此时已有八十多年的画作上会多了一些细细小小的,岁月经过的痕迹。


    对于这幅画的出现眼前,林雪涅的心中明明已经有了防备,可当她真的看到这幕存在于她的绿眼睛男孩的幻想中的场景时,她的心还是会被那种强烈的思念狠狠地击中。


    这里一切都在提醒着她,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可偏偏,偏偏这个站在她眼前的男孩却是以更为年轻的样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当林雪涅想到这些的时候,她便反而在用手指的指腹轻轻地擦了一下眼角时笑了。


    “艾伯赫特。”


    她终于在意识再度清醒后又当着这个男孩的面叫起了他的名字,并让堵在她心里的那些情绪从那个小小的缺口里缓缓地挤出。


    “我的心里很难过。是真的很难过。”


    看着就站在那幅画旁的男孩,林雪涅就以这样的两句话语作为开端,向对方诉说起了她此刻的心情。


    林雪涅:“这真的是一件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明明我前天晚上还和他在一起,我们还……我们还那样亲密着。我甚至觉得他求我不要离开他的事就是在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但是……但是……”


    林雪涅明明已经不想再这样一说起话来就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但这一刻她却是连顺畅的呼吸都有些做不到了。


    眼见着林雪涅哭得这样伤心,好容易才又等到了她的男孩便立马在房间里替她找起了纸巾。


    而林雪涅的话语却并没有在此时停下。


    林雪涅:“可等到我再一醒来之后,我却好像睡了足足有好几十年。我错过了他的一切。他都那样求我不要离开他了,可我又、我又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但我明明都已经答应他了。”


    当林雪涅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了艾伯赫特地给她的纸巾。


    而这个男孩还在同时用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如此相似的声音对她说出了安慰。


    艾伯赫特:“是的,你答应他了。所以你留了下来,没有在行动之前就去到瑞士。在最危险的情况发生的时候,你还坚持要去到他在的地方。你想和他一起等来一个‘明天’,无论那个‘明天’是好还是坏。雪涅,你已经做到了你向他承诺的一切。”


    当林雪涅听到这里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地用力抱住了眼前的这个男孩。


    这样一个迟到了很久的拥抱竟让艾伯赫特感到有些失神。


    他试着轻轻碰触了一下怀里这个女孩的背,又在把手收回了一会儿后才也轻轻地回抱住了对方。


    可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的女孩却说出了一句让他感到啼笑皆非的话语。


    她说:“我在婚礼上穿的裙子明明不是那样的。”


    而后,男孩笑了,并在那之后回答道:“是的,我知道。婚礼举行的那一天,你得比这幅画上的样子还要美很多很多。所以我打算把真正的那场婚礼画出来。还有那些在婚礼上拍下的照片,我想要把那些都画下来。”


    【所以我打算把真正的那场婚礼画出来。】


    随着艾伯赫特说出这样的话语,原本还把头埋在了他怀里的林雪涅僵住了身体。


    因为说出了这句话的男孩显然是在告诉林雪涅——他不仅拥有和那个有着伯爵头衔的绿眼睛贵族有着相似的外貌和声音,他也不仅仅只是拥有着那个青年的记忆。


    他想要告诉自己心爱的女孩——自己就是被她留在了1943年的那个男人。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林雪涅慢慢松开了对方,并在再次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后睁大了眼睛看向对方。


    “在你问到了我的全名后,我看到了你让时空为你破碎出一条通道的样子。从那天起,我的脑袋里就开始出现许多记忆。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但后来,我发现那些都让我感到熟悉极了。那些都好像是被我丢失了的,原本就属于我的记忆。


    “渐渐地,我迷失了自己。有时候我觉得我是艾伯赫特·艾德里安·格罗伊茨。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出生在1908年的萨克森贵族。但更多时候,我甚至连我究竟是哪一个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都分不清。”


    眼前的男孩所说出的这番话语实在是蕴含着太多太多的信息了。


    那让林雪涅在一时之间都没法想明白。


    在这一刻,她终于止住了眼泪,并带上了些许的喘息问对方,为什么要说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个”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


    男孩没有很快就回答对方,他只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封信,并把那封信交给了自己所爱的女孩。


    林雪涅半是迟疑,半是怀疑地接过了那封信,并在把那封信才读了两三行之后就说道:“那是他在斯大林格勒合围圈里写给我的信,他……”


    艾伯赫特:“‘他’应该在写完了这封信之后就登上了那架会降落在雷场的飞机了,对吗?所以这不是我从那些铁盒里找到的信,它是在你来华沙找我的那个晚上,我默写出来的。而且埃尔文也根本就不知道那么多和他的兄长有关的事。”


    当林雪涅听到这些的时候,她不禁把这封自己还未有读完的信放回了信封,也慢慢地向后退去。


    可眼前的这个男孩却还没有停止他的话语。


    艾伯赫特:“但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法告诉你这些,因为我甚至都弄不清我是谁。我只知道我曾经失去过你,我甚至还失去了你不止一次。”


    林雪涅:“你想告诉我,你就是在这个时空的过去等了我10年都没等到我回去的那个艾伯赫特?”


    当林雪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没法只是坐在沙发长椅上了。


    她站起身来,并且身体还不住地发着抖。


    眼前的这个男孩向她摇起了头。


    可林雪涅的心跳却没有就此平稳下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即将听到的,是一个会让她更为惊骇的回答。


    于是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也站起身来的男孩便沉入了最让他感到绝望的记忆,并在看向心爱的女孩时和她重复起了那几句让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话语。


    ——“别离开我,雪涅。求你了,别离开我。求你了。”


    当这个在暗色的房间里让林雪涅看清他眼睛颜色的男孩用与她记忆中完全相同的神情甚至是语调说出那几句话语的时候,林雪涅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想要告诉对方,不许再说这几句话了,却是一开口就泣不成声了。


    因而她只能在情绪不能自已的时候转过身去背对起了对方。


    在尝试了数次之后,她才近乎固执地告诉那个男孩:“你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你也不许再在我面前假装是他了!”


    当艾伯赫特第一次对林雪涅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他爱的人想要答应他,却是无法答应他。


    而当他在等待了那么久那么久之后再度向对方说出这句话语的时候,他深爱的女孩却是干脆狠心地拒绝了他。


    不仅如此,情绪失控之下的林雪涅甚至还要即刻就离开他。


    当林雪涅向着门口小跑过去的时候,他身后的那个男孩叫住了她。


    他问林雪涅:“为什么你要把你意识空间里的那个‘我’等同于我呢?为什么你不能把向‘他’问出的话再向也我问一遍呢?”


    ‘现在的雾气太重了,滑板道上都是湿气,我可能没法滑滑板给你看了。’


    ‘那你能拉大提琴给我听吗?现在的天气和大提琴的音色很相称。’


    ‘雪涅,我不会拉大提琴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可能也不会。’


    这是曾发生在林雪涅的意向空间里的对话,并且她也正是凭借着这几句话分清了闯入她生命中的两个艾伯赫特。


    那么如果她真的把那句有关大提琴的问题再向她身后的那个男孩也问一遍呢?


    现实中的蓝眼睛男孩是否也会给出与之相同的答案呢?


    有关这一点,林雪涅的心中似乎已经明了,但她却是拒绝向对方问出这句话。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被激怒了,并高声说道:“这太荒谬了!”


    但已经从海莲娜那里得到了林雪涅那次意象对话文字记录的艾伯赫特却是说出了林雪涅意向中的蓝眼睛男孩曾说过的话语。


    “你只需要自己回到这里。然后你就会发现,你所希望的一切,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但林雪涅却是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冲出门去。


    她身后的男孩原本还想去追。


    可那个男孩却又害怕她会因为走得太急而从楼梯上摔下去,因而只能站在原地。


    那就好像他在1932年的布拉格被留在了那座犹太教堂的外面,也好像他在1943年的那栋经历了空袭的房子里,在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后却只能再度被留在了属于他的那个时代。


    林雪涅在冲下了两楼后,就因为生怕吓到跟随她一起回到了这里的小生命而抓住扶手,并慢下了脚步。


    而后,她便会看到因为她的临时造访而特意换上了一套正式服装的老人。


    穿上了西装的埃尔文看起来精神多了,他似乎因为林雪涅在这个时候就冲下楼来而感到十分惊讶。


    埃尔文:“雪涅小姐?我刚刚给附近的蛋糕店打了电话,让他们送一套下午茶过来。您喜欢喝茶吗?还是说,您喜欢喝咖啡或者是果汁?”


    林雪涅:“我……我不……”


    林雪涅明明刚刚还如此狠心地拒绝了被她留在了原地的那个男孩。


    但当她看到明明一个月之前还是个孩子,可此时却是已如此年迈的埃尔文时,她会不禁放柔了呼吸,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向对方解释。


    尤其对方甚至还在面对如此年轻的她时用上了“您”这样的称呼。


    “埃尔文。”林雪涅试着叫出对方的名字,并在那之后问道:“您能告诉那家蛋糕店,别送下午茶过来了吗?或者……您能让他们不要送我的那份过来吗?”


    埃尔文:“您要走了吗?”


    林雪涅:“我……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件行李忘在火车上了。我得、我得回去车站找。”


    当看到林雪涅那不知所措的神情时,老人就仿佛猜到了什么。


    于是对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孩充满了善意的老人并没有说出她可以让自己的孙子陪她一起去找,而只是走到进门处替林雪涅拿起了她的外套。


    老人说:“外面又下雪了,我送您去火车站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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