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生意
但苏容还是小看了Rita的行动力了。
不过从她挂断电话到佟晓佳她们过来不过一个小时，苏容吃的零食还没消化, 她的视频电话就打到了黄蕾那里。
当时佟晓佳和严思筠都过来了, 反而是黄蕾慢了点, 也情有可原, 进来就端端正正拿着手机, 上供一样态度端正：“Rita姐，我给你放在茶几上哦。”
“少废话。”Rita还是当年一样雷厉风行，把黄蕾当个小助理：“开外放，我发的方案收到没，拿出来放到大屏幕上，你们怎么一个白板都没有，这是开会吗？”
她这几句话一说，别说黄蕾, 苏容都被勾起当初做经纪人时的后遗症了，问道：“什么方案, 我也看看。”
“就一个综艺节目策划, 你不是想让她们搞个旅游节目吗，我想干脆搞个女版的森林客栈，每天做做饭种种菜，现在流行这种慢综艺, 但要有内容, 态度要端正，反正先得签下来再说，我已经敲了两个了, 一个瞿青，一个宫梅……”
“宫梅不行，我搞这节目就是要捧佟晓佳的。”
“不冲突嘛，为什么女明星就得捧一个踩一个呢，又不是一个定位的，大家一起发光不行吗？”
她这话倒说得精彩，连严思筠也叫了一声好，其实娱乐圈同咖位的真友情确实少，虽然乐颖思和程曼两个人为了应对秦蒹葭打得火热，对外营销闺蜜情，其实小花里真称得上朋友的只有她和佟晓佳，能做成朋友也算是巧，一个是佟晓佳家底确实硬，而且人也活得很真，而严思筠是真聪明，蠢的人不会喜欢佟晓佳，一般般聪明的大概会利用她，真聪明的才会真心把她当朋友。
她叫这声好，Rita大概也觉得跟苏容两个这样聊有点过不去了，招呼佟晓佳和她，还问：“那晓佳你现在还是签在中影？”
“是的呀。”
“经纪人还是露姐？”
“嗯。”
Rita笑起来，对苏容道：“先说好，这可是你要挖露姐的人，跟我没关系。”
她们说的露姐，是圈内资历很深的经纪人，但与其说是经纪人，不说是策划来得贴切，也是已经半退圈了，儿子都混娱乐圈了，当初佟晓佳姑姑去香港拍戏，她全程护航，是跟黑道拍桌子喝酒的侠女，不是现在这种搞营销兼照顾艺人生活的经纪人。是看佟晓佳姑姑面子，把她挂在名下，怕娱乐圈的人欺负她。
上一辈的人就是这思维，挂在电影厂也是这原因，结果欺负是没人欺负，花头也没有了。佟晓佳整个成了化外之人，娱乐圈就跟班里那群周末约去滑冰唱K的漂亮学生一样，她就是那个跟在班主任后面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学习委员。资源是顶好，但营销实在是一点实力没有，别人是一分的功夫吹出十分的花，她是五分功夫被衬得惨淡不已，实在让人头疼。要不是跟严思筠玩到一起，现在估计还自成一家。
Rita跟博谊靠近走了一遭，性格一点没变，仍然习惯借刀杀人，苏容也习惯了，出头做这个恶人，他这些天跟佟晓佳也混熟了，干脆直说了：“我想你签到百里传媒。”
“签你们公司干什么呀？”佟晓佳还是一脸懵，不过她这个人底子还是聪明的：“你这些天就想跟我说这个啊？”
“是啊。”苏容大方承认了。
“我在这听着不好吧。”严思筠笑笑道。
“没事，你听着呗。”苏容顺便拦住佟晓佳：“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再决定要不要拒绝。”
“首先呢，你硬件是没问题的，长相好，演技可以，性格也是好的，但是营销实在做得太差了。如果签到百里传媒，首先人设形象要大改，妆就不说了，私服要改，微博给黄蕾打理，黄蕾晚点会出个人设计划给你，你的观念其实是没问题的，但说话方式要改……”
“改了干嘛呀？”佟晓佳不解：“我现在这样不挺好的。”
“当然是为了红啊。”严思筠在旁边笑：“你是不是木头脑子，乐颖思腿没你一半长就在营销漫画身材，你有没有点上进心的？”
“那有什么用，反正她们就是不喜欢我。”佟晓佳道。
“诶诶！”黄蕾和苏容同时叫起来，苏容笑着让黄蕾：“你说。”
黄蕾也是这些天跟她混熟了，也很直接：“不是我说你，你现在确实怨气有点重的，说实话，我以前跟你不熟的时候，也觉得你脾气坏，刻薄。但上次容哥跟我说，你这是为了自我保护，因为观众不喜欢你，所以你先装成不需要别人喜欢的样子，凶巴巴的，就跟青春期叛逆小孩似的。但你越这样下去，她们越讨厌你，觉得你自以为是。观众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坏那么蠢，她们只是被营销惯坏了，我们也营销不就行了嘛。这就跟别人都化妆你非要素颜，别人都高跟你光脚，还怪观众看不出你才是高的那个，争这口闲气干什么呢？我说这话你别生气，要是你不爱听，我也不说了。”
“对，这只是一件小事，整体看来，你现在和娱乐圈的观众，是处于互相误解互相敌视的状态。我知道你有委屈，但除非你不在这个圈子呆了，否则为什么要被误解呢？我们不是给你生造一个人设，你看黄蕾平时管理黎商的舆情应该也发现了，她其实只是负责包装，让观众更容易接受而已……”苏容轻声劝她。
佟晓佳总归是硬气：“这有什么，我拍电影就行了。”
“你要抢宫梅饭碗啊？”视频电话里Rita闲闲地吐槽。她脾气稍软一点也是在黎商面前，佟晓佳这种咖位小花在她手里是要听话的，所以上来先是敲打。
苏容连忙调停：“我们不是说你不能在电影圈发展，但你看这青帝电影大家抢女主，是不是人气也很重要？你本来可以跟她们人气一样平等竞争，根本不需要你姑父出面。何况电影出来后，你就算演得再好，路人对你的偏见先导致电影效果减掉三分，多吃亏？对小虞也不负责，对不对？”
小虞是佟晓佳在电影里的角色，这电影开拍时就无数人在网上嚷“女主佟晓佳，好了，这电影不看了”“毁我小虞”，其实佟晓佳硬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谁不在网上逛？这些她都看到了。为此剧本都翻烂了，还按她姑父教的老一派的习惯写“人物小传”写了上万字，助理发到微博上被群嘲不说，那小传原稿还被严思筠她们翻出来，玩笑了一阵才罢。
但那几个热搜其实都跟秦蒹葭和程曼两家脱不了干系，不然真路人谁没事天天骂她。一个是丢了角色，一个是怕佟晓佳演的小虞太惊艳，抢了人间富贵花的名头，其实论艳丽，佟晓佳的硬件是比程曼优越的，可见程曼家的嗅觉灵敏，更衬得佟晓佳团队一头雾水，挨了打还不知道为啥。
苏容这话说得还是关键的，佟晓佳有点软和了，但她性格是确实不讨喜，话还是不好听：“要当哈巴狗讨好观众你去，我才不想去。”
这话一说，Rita挑了挑眉毛不说，黄蕾也有点退后的意思。佟晓佳会喜欢黎商，其实两人骨子里有点东西是像的。但佟晓佳不及黎商，黎商有种浑然天成的魅力，她被养得有点板板的，没有风情也是这缘故。
也只有苏容了，天生是这种性格的克星，大部分人听了这话都会觉得凭什么，用黄蕾的话说，在哪受的气朝谁发去，跟咱们逞什么威风。但苏容是不会有这种心思的，他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道：“这是什么当哈巴狗嘛？黄蕾那比喻挺好的，你不是整天和严思筠吐槽直男，你就当观众是直男好了，分辨不出谁是好女孩，难道你就转身走？当然是要教他们做人。”
“哦？她们喜欢绿茶婊，我就得变成绿茶婊？爱谁谁，爷不伺候了还。”佟晓佳京腔都出来了。
黄蕾都已经忍不住翻白眼了，苏容还能分辨出她这其实是已经软化了，笑了起来。但他这人妙就妙在并不是一味纵容，关键时候又很有原则。其实佟晓佳也好，黎商也好，脾气都怪，不吃讨好那套，真正没有立场的人他们也看不上。
而苏容向来比谁都有立场。
“首先，你这整天‘绿茶婊’的说辞得改，你平时明明是比谁都支持女权的，为什么要落人口实呢，上次EW采访那句话，是他们断章取义，但你也确实不该说。”
“我骂男的比骂女的狠得多了，为什么不能说，他们断章取义是他们的毛病，观众信了是他们蠢，你怎么又关心女权了……”
苏容无奈地笑了，无意间和严思筠对了个眼神，严思筠只是笑，摊摊手。他只能再接再厉，认真告诉她：“是这样的，这一代粉圈女观众起来了，大数据也发现女权议题是很有立场的。你别翻白眼，这不是人设，你是女生，观众是女生，你们天生是命运共同体。你看上次那个侵犯女童的社会新闻，宫梅发声，是不是既遵从自己本心，又起到了自己作为女性公众人物的社会责任。同时对于自己的形象也有帮助，是不是双赢？就跟光影竞技场金玉奴那场戏一样，我让你遵从本心，观众是不是也说你好？”
“那有什么用，她们现在不照样骂我妖艳贱货？”佟晓佳看来是网没少上，全看在眼里。
“只要你不断展现真实的自己，在黄蕾的帮助下，观众是会越来越了解你的。再说回EW采访的事，EW是博谊持股的，秦蒹葭团队最近也看到女权人设的好处，宫梅只是无心为之，不会长期搞。新一代里面，只有你能做这件事，所以EW问你戴莹的事，毁掉你的形象，如果我没猜错，最多两个月，秦蒹葭那边就有一波大动作。去年的大数据，微博的女权议题非常火，自带流量。以前女权被污名化太久，女明星不敢沾。但这一代粉圈的女孩子已经觉醒不少了，女权人设虽然危险，但收益和风险并存，该出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那干嘛非得是我，你不是说了，我不该说戴莹，不女权……”
“你是不该说戴莹。”苏容道。
“出轨为什么不能说，我又没直说她，男女不能双标，男明星出轨我一样骂的。”
苏容其实对这议题也不够了解，本能想求助Rita，但一个声音淡淡地加进来。
“因为这社会对男女本来就是双标的，王小川娶女学生也是出轨，一样出来演戏，之前的寻蕊就被骂到社会性死亡了。出轨的女人是男女一起骂，出轨的男人只有女人骂。这个社会已经在规训女性了，你作为女人，何必要再去加码呢？”严思筠的声音云淡风轻：“你跟我玩这么久还没发现？就算在圈内，对我和黎商都是两套说法，这不叫双标叫什么？所以我一直致力于拉低女性的道德下限，你看圈子里现在还有人谁骂乐颖思换男友换得勤，都骂我了。”
她说完，还不忘朝着苏容笑笑，是说到黎商但无意冒犯的意思。苏容连忙也笑笑。
佟晓佳被她说懵了，本能地道：“好像是这道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严思筠笑着摸她的头。
“不对啊，严思筠比我厉害，她去走女权人设才对啊。”
“不适合。”黄蕾和Rita同时道。
“为什么不适合……”
“你看看我脸啊，大哥。”严思筠笑眯眯：“再说了，我小白花路线走得好好的，万人怜爱冰清玉洁，淌这浑水干什么？”
她是真聪明，都说她团队被她管得死死的，跟乐综也在聊自己工作室了，看来不只是传言而已。
“是这样的，观众只能接受最简单的信息，人设也要基于长相和气质，偶尔反转是惊喜，但不能长期这样搞。所以秦蒹葭团队才搞你，因为这一代里，你是最适合走这路线的。”苏容趁热打铁：“这就到我刚刚说的第二点了，你说我们是想你当哈巴狗讨好观众，错了，观众是慕强的，你看乐颖思上次哭诉掉了多少粉。我跟黄蕾的意思，都是给你造一个‘漂亮姐姐’的人设……”
“姐姐？”佟晓佳整个人是懵的。
不怪她懵，她才十九岁，这话怎么听怎么是在说她长得成熟，苏容其实只是态度好，语言能力不强，刚才就不如严思筠说得切题，还好这时候黄蕾接上来了。
“你看看Rita姐几个选秀就知道了，现在娱乐圈花钱的都是女粉，女友粉比事业粉还能打，你看明日之星的冠军瞿青，就是你的低配版，多少女友粉？你还以为女友粉是喜欢铁T气质呢？现在都流行漂亮姐姐了，超A超帅，腰细腿长大卷发，妖艳贱货，这简直就为你打造的好么？你刚刚还嫌妖艳贱货是贬义词？现在女粉可喜欢妖艳贱货这路数了，只是拿来骂你而已，用在别人那都是称赞呢。”黄蕾向来对网上的脉摸得非常准。
“不破不立，你已经被骂到谷底了，正是触底反弹的时候。”Rita就偏战略得多，她那边传来小孩子声音，仍然一脸专业：“行了，有苏容和黄蕾跟你说就行了，我话已经传到了，签不签随你。拜拜，严思筠。”
严思筠也笑着跟她拜拜，这大概就是她们说的“勾搭”上了，可惜严思筠约还有一年，不然其实Rita肯定是想签她的。
佟晓佳被说懵了，还在消化这一堆话，苏容认真告诉她：“我们是想把你打造成一个强有力的符号，是粉丝想成为的人。漂亮姐姐也好，女权也好，都只是一些标签而已，我们不会盖掉真正的你，就好像化妆一样，是突出你的特色……”
黄蕾向来笑他什么都能说到化妆，但这话算是帮助佟晓佳理解了——苏容那个妆是真的好，一般人不是把她往艳俗化，就是削去她的特色，苏容反而强调她端庄的轮廓和五官的浓墨重彩，却又保留了她这个年纪的特色，十九岁的胶原蛋白极好地柔化了所有的艳丽，她那一点点刚刚养回来的婴儿肥恰恰成了最好的点缀，那造型肯定是电影的最终版海报之一。
“是啊是啊，”黄蕾连忙劝：“你不看别的，就看跟着容哥能吃饱这一点，也要签在我们公司啊。”
其实说到这就是尽力了，佟晓佳还有一点好处，她家里条件是真好，签在电影厂相当于签在自己家，想走就走，跟家里人说一声就行，而且资源也不会丢。苏容说女星花期长是真的，男星爆发力强，但用黄蕾的话说，女粉们“换老公”换得飞快，反而是对女星更长情，因为一定是在她们身上找到了些许自己，这种链接是不容易被轻易替代的。
苏容说完一场，留下黄蕾和佟晓佳慢慢聊，把那女版森林客栈的策划案也给她看。佟晓佳就这点好，黄蕾开玩笑，说她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不管是人设计划，还是策划案，她看了也不会偷拿，骨子里的硬气。也是没有压力，经纪人公司全是自家人，像富贵人家的小孩，没必要做坏事。
他把房间留给她们，去厨房透气，在转角看见严思筠，拉开窗户在抽烟。怪不得裴隐喜欢她，她身上有种极度的矛盾感，纤细精巧如一朵春天开的小白花，五官是中森明菜那一类的日系美少女式的，但吸烟姿势如此娴熟，眼神最深处无比凉薄。
她见苏容看她，作出分一支的姿势，苏容接了，两人站在窗边，安静看楼下散场回来的剧组的人。
“其实我和黄蕾也给你做过一个人设，关键词是‘温柔而坚定’，类似前两年李云诗转型失败的那个人设，黄蕾说她是早了点，现在是时间了。”
严思筠笑了起来。
“这么信我，不怕我拿去用？”
“我知道你不会的。”苏容认真看她。
严思筠笑得眼睛眯起来，在手上握着的纸杯里弹弹烟灰，苏容不是开玩笑的，她这条路确实可以走，只是很险，是华山一条道的那种险，但几乎是有美学价值的，因为充满矛盾。像她现在顶着这张脸吸烟，皮肤雪白，五官单薄精致，锁骨漂亮得像仙女，却又兼顾纯与欲，烟雾袅袅上来，像写真。
“怪不得裴隐喜欢你。”苏容和她都听见自己心里响起同一句话，这氛围太好，是心照不宣的事，所以苏容也笑起来。
“等等吧，我再赚两年钱。”严思筠笑着告诉他。
“我知道你对粉丝很好，但很多话不能说，很可惜。其实能被粉丝接纳最真实的一面，是很幸福的体验。”苏容认真劝她。
强有力的符号，漂亮姐姐，温柔而坚定的内心，在浮华的人设之外，和粉丝建立起真实而绵长的链接，这些话，原该是属于她的。但命运向来弄人，像裴隐一天给她试七八个妆也没法走强势路线，那女童的新闻出来她大概一直盯着看，才能在宫梅发声之后第一个点赞。
“我知道。”她侧着头问他：“你当时对黎商也是这样说的吧？爱是一切的答案。”
苏容顿时红了耳朵。
“不是笑你。”严思筠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笑着解释：“我是说，黎商是很幸运的人。”
“你也会遇到的。”这话听着像自夸，苏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再看吧。”她洒脱地弹弹烟灰，朝里面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聊得差不多了，准备进去，忽然又回头来了句“三月二十七。”
“什么？”
“我和乐综合约到期的日子。”她学裴隐的狐狸眼对着苏容笑：“到时候来找我吧，妹妹。”-
黎商回来的时候，佟晓佳正在看合同。
“BOSS，”黄蕾兴高采烈，胆都比平时大几分，告诉他：“容哥帮我们工作室把佟晓佳签了，快表扬他。”
黎商其实早猜到他一天到晚跟佟晓佳是在干什么了，装作不知道，笑道：“这么厉害，妹妹，先斩后奏啊。”
他反正总是要找苏容的错处趁机搞他，上来习惯性先搂腰，苏容敲他的头：“你不乐意就签总公司好了。”
“其实容哥真该领笔分成的。”黄蕾反正实际得很：“容哥这叫什么，策划？猎头？”
“掮客。”苏容提议。
“掮客太难听了……”
“我有个好听的。”黎商懒洋洋嗅他脖子：“CFO怎么样？”
“这个好。BOSS的钱都给你管，容哥自己给自己发工资。”黄蕾笑着鼓掌。
“哼，苏容别上他的当，我在网上看到，很多女的嫁了开公司的，都故意拿她们名字当法人，出事了去顶缸的。”佟晓佳看着合同，还不忘泼冷水。
“这是跟你老板说话的态度？”黎商难得跟她开玩笑。
“你才不是我老板，你是为我服务的，好吗？我找苏容当老板都不找你。”
佟晓佳虽然怼他，签合同却签得快，她家里那边看过同意她就签了。她这人做事其实是认真的，有种好学生式的钻研精神，本来只是平时和严思筠吐槽下男女不平等而已，签完合同，知道要弄这人设，当即就搜了些文章出来看，越看越忧心忡忡：“我这样算不算占便宜啊，我根本不懂什么女权理论，像在欺骗观众一样。”
“没事，只要你发声，就已经是在做贡献了。你看Y2年初的广告，也是反刻板印象，其实不过是生意罢了。但反正要买护肤品，作为女性，我们肯定买愿意为我们发声反刻板印象的，总比那些性别歧视的品牌好。”黄蕾讲起道理来还是一套一套的：“你就做自己就好了，不用特地迎合人设，包装是我们的事。”
“可是……”佟晓佳还要再问，黎商已经赶人了：“别问了，自己回去看波伏娃，整天赖在这里，单身狗。”
佟晓佳气得要揍他，被黄蕾拉走了。苏容刚想说他两句，黎商已经率先发难了：“妹妹吸烟了吧？”
“没，没有。”
黎商笑着亲了下来。
“我不信，我要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三。
☆、第162章 计划
等到黎商在青帝的戏份快杀青的时候，佟晓佳在网上的风评也慢慢被黄蕾扭转了。
黄蕾还是像Rita, 走少而精的路线, 不像时下流行的方法, 是浩浩荡荡一片水军骑到脸上来。虽然再大的实锤也掩盖得下去, 但正常人毕竟还是有思考能力的, 过犹不及，容易激起人的逆反心理。Rita刚出来时被圈子一堆人嘲讽是营销女王，现在也被衬得“实力派”了起来，是精耕细作，润物细无声。
佟晓佳确实是好救，因为本身性格跟这人设差距不大，不用费劲做素材。黄蕾上手第一个热搜，就三个字“你爸呢？”是佟晓佳参加官方一个什么青年感动人物的节目, 里面一个青年上来讲述成功学，创业成功给父母买了房子, 回忆小时候家里如何不容易, 母亲如何辛苦拉扯他长大，嘉宾一堆感慨“母爱伟大”“孝顺”之类的，论到佟晓佳，她上来先问“你爸呢？”
当时正值母亲节, 这视频满世界营销号疯转, 热搜除了刚开始是黄蕾买的，其实后面都是硬生生真路人顶上去的。也是秦蒹葭那边不够灵敏，看到这个还习惯性下场黑佟晓佳, 结果被黄蕾抓个现行，一边卖真性情人设一边卖惨，加上以往收集的证据，把佟晓佳立成了娱乐圈唯一没有营销的清流。
如此操作几次，连搜索引擎上佟晓佳的关联词都洗干净了。不过黄蕾这精彩操作苏容没时间继续关注了。黎商杀青比佟晓佳早，佟晓佳还要反过来拍最开始小虞刚下山时的几场戏，还要在片场至少半个月。
黎商还是贵，一刻也不能浪费，毕竟档期按天算的钱，离开剧组最后一晚还在补拍外景戏拍到凌晨四点，黎商拍到骂人。萧肃也习惯了，不为所动，拍完回酒店，还过来了一趟，也不看电影，在黎商的蓝光碟里翻了翻，本来是拿了几张的，想了想，把投影仪都搬走了。
苏容都看懵了，连黄蕾睡眼惺忪过来帮忙理箱子，也看傻了，问黎商：“BOSS？”
“懒得带走了。”黎商洒脱得很：“他被人甩了，需要这些东西安慰。”
萧肃人还是不错的，他拿走黎商的东西也不是白拿的，一会就让助理搬了个几个箱子过来，里面竟然是些电影胶卷，苏容本来都要睡着了，听见黄蕾惊叹连连，也忍不住出来看了。
“这是电影原片？”苏容拿起来看，一看侧面写着的场记单就知道是剪过的电影原胶卷，只是不知道是被剪掉的片段还是真正的“原片”，要是后者，那萧肃真是把黎商当朋友了。要知道，基本从十年前电影在剪辑时就开始胶转磁，能看到原胶片的人少之又少。何况萧肃的电影胶卷大部分都直接被华天收藏，跟其他传世之作一起妥善保管的。
“这是一箱《夺魁》，这一箱是《稻草人》，还有分镜本。”黄蕾惊喜地在查看。
“你就这两部电影还行，其余的太媚俗了。”黎商这时候还要嘲讽。
萧肃其实是在旁边的，听了这话也没揍他，苏容第一次看见他吸烟，靠在门边，高高大大的身影，手臂垂着，夹着烟，光照得他橄榄般的暗绿色眼睛有种漠然的神色。
“那你还学？”
“是啊，听说胶片已死，我想跟你学自杀。”
萧肃听了这话，直接把烟头弹了过去，黎商轻而易举躲过，开心地笑起来。
“东西送到就行了，快走，别把你霉气传染给我，我还要和妹妹睡觉呢。”
苏容本来在他嘲讽萧肃的时候就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听到这话，顿时耳朵都红了，瞪着他。黎商只是笑，萧肃跟他大概有什么独特的交流方式，真就没揍他，转身走了。黎商又叫他：“喂！”
萧肃回过头来，他也扔了个什么东西过去，像是个移动硬盘，沉甸甸的，要不是萧肃反应快，也许会被砸一下也不一定。
“什么东西？”萧肃不解。
“你看就知道了。”
苏容本来不知道，黎商去洗澡，黄蕾悄悄告诉他：“BOSS跟TFT的教授在联系，一定是从他那弄来的东西。”
“什么TFT？”苏容完全不懂。
“BOSS大学的学院啊，UCLA的电影学院就叫TFT。我怀疑应该是什么数字拍摄技术的课程之类，BOSS不是说胶片已死吗？萧导又只会用胶片，说不定BOSS是在帮他转型数字摄影。”黄蕾懂得倒多。
“我觉得不是。”苏容道。
他虽然不太懂电影拍摄机器，但好歹算是电影人，别说萧肃这种导演，就是普通一个化妆师都有自己的理念，再固执点就成了坚守。就像裴隐最喜欢的一款刷子不出了，他就是不换别的，拿了奖之后再去找品牌弄了定制款，这还是裴隐，是最实际的人了，不过是顺手的工具而已就这么执着。何况对于萧肃这种国内顶尖的大导，而且胶片和数字摄影还有质感差距呢。
黎商虽然整天笑他死抱着胶片，但苏容知道他不会真的去让萧肃转数字摄影的，他也说不出原因，反正就是知道。
他其实困得很，抱着这点小心思都快睡着了，结果黎商洗完澡回来了，他其实也睡不了多久，八点的飞机，所以更加难缠，直接过来抱着苏容，亲着他脖颈，懒洋洋叫妹妹。
苏容也知道他累极了，再能碎片式休息，这样熬一天一夜之后只睡两个小时就上飞机也是十分难受的。所以连自己困也忘了，忍不住转过身来摸摸他头发，黎商向来敏锐，苏容一点心软他就觉得了，更加不讲道理，缠着他亲个不停。
这家伙是真的会卖惨，也是这么多年都活得太锋利了，所以真正示起弱来几乎要给人撒娇的错觉。偏偏又这样强大漂亮，当然累也是真累。戏拍完了好不容易变回短发，清清爽爽的，苏容顺手把手插在他发根里玩着他头发，像摸着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你快睡一下啊。”苏容耐心安抚他：“能睡一会是一会，等会上了车，到了机场还可以再睡，不怕的，就是等会起床难受点，忍一忍就好了。”
他推己及人，觉得黎商一定和他一样，每次没睡足就起床的时候，都会痛苦得跟大冬天刚睡这就被从被子里揪出来一样。
其实黎商这家伙坚强得很，别说这种短睡眠，两天一夜也是熬过的，但那是以前，熬了也一点事没有。现在有了苏容可以欺负，顿时就不得了了，什么难受都翻出来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咬他肩膀。
“我不想睡了。”他索性道，声音里还带着点困倦的鼻音，要是有人能听见这个，谁还敢说他台词不好？
可惜他毕生功力用来欺负苏容，苏容也是，平时聪明得不行，碰上他就自动变傻了。何况黎商这家伙又聪明又坏，字典里没有良心发现这个词，自然是轻而易举把苏容捏得死死的，被卖了还帮他数钱。苏容见他这样说，顿时慌得不行，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哄他，其实越哄越被拿捏住了，被黎商当个大型玩具欺负了一通，还觉得是自己防微杜渐，终于哄好了他。
要是现在提点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一定会答应的。
黎商知道，但他这人虽然坏得不行，但看着苏容一门心思要让他休息一会儿，怕他太久不睡影响身体，几乎是予取予求，他的恶趣味反而被满足了不少，没那么着急了。
“那妹妹亲我一下。”他又有新花样。
苏容真就乖乖亲了他一下，他哄小麦哄出心得，一直伸手勾着黎商脖颈，懒洋洋按着他后颈，帮黎商放松，其实他自己才是困得不行，他身体是真的差，而且前段时间熬夜熬伤了，现在只要一天没睡饱，就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还在对黎商予取予求。
黎商看他这样子实在好玩，又亲了他一顿，亲得苏容晕乎乎的，才总算大发慈悲放过他，抱着他睡了一觉。等到两个小时后，要赶飞机了，又趁机欺负了他一顿，骗得苏容在保姆车上都乖乖听他话，被他当成抱枕抱在怀里睡到机场。
他睡了两个小时就精神不少，倒是苏容这段时间在片场没过什么好日子，困得不行。下车时还有点懵，早晨特别冷，他一遇到冷气就有点咳嗽，慢吞吞拖着箱子走在队尾，生怕黎商忍不住碰他。
片场向来是无法无天，明星都有做片场夫妻的，但是一出来就回到公众视野，众目睽睽，仿佛另一个世界。何况黎商这种咖位，这边上飞机时走的VIP通道，都有不少私生饭追行程，等回到北京，整个机场堵得水泄不通，他在片场这几个月，黄蕾营销没停过，仗着他和萧肃关系好，各种擦边球，虽然没暴露电影造型，但照片也发了不少。其中一张在保姆车上吃饭的照片，是换了衣服卸了妆，但头发还是接的长的，扎起来露一个侧脸，垂着几缕银灰色，层次非常好看。他从来侧颜无敌，娱乐圈顶尖的鼻子，眉骨也生得好，下颌角尤其漂亮，垂着眼睛，那照片直接在热搜上挂了两天。
所以他一回北京，势头不减，何况几个月没见，接机的粉丝乌泱乌泱，偏偏这次行李又多，几个男助理全推了车，糕糕那边不知道怎么跟机场协调的，保安也不够，黄蕾被挤得直叫。
黎商是走在最前面的，苏容在队尾，跟着黄蕾，其实他是不怕的，因为黎商走了就好办了。后面的粉丝虽然追得急，会跟鱼群一样撞他们，但也是追着黎商跑的，过去了就好了。
但黄蕾这家伙也傻了，被挤得叫起来就算了，还叫“容哥”，她主要是鞋子没穿好，也是片场待久了，忘记了接机的恐怖。鞋子都被踩掉了，也不敢捡，怕踩踏，而且挤在人堆里也弯不下腰去，一叠声叫容哥。
她一叫苏容，前面队伍就停下来了。苏容当时还在帮她找鞋，因为感觉有个什么东西被踢得从自己脚边滚过去，刚想給她踢回去。前面的队伍却停了下来，但后面仍然在挤，像水流一样推着他们往前冲，很快就冲到了前面。
苏容其实已经看到黎商了，他特别高，人再多也盖不住，而且他显然在回头看自己，苏容刚被推过去，手腕就被抓住了。
苏容生怕他这时候说什么，连忙垂着头跟着他走。好在黎商带着墨镜，也看不出神情，他向来走机场如拍封面，一点表情没有，好在黄蕾那边也抓着苏容，所以也解释得过去。其实他这才是风暴中心，两边保安都承担巨大压力，被挤得歪歪扭扭，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上来。苏容垂着头不敢说话，被他拖着穿过汹涌人潮，说是拖着，其实很多时候根本是躲在他背后的，因为实在太挤了。黎商今天穿的是浅色的牛仔衬衫，他的背向来好看，因为肩宽腰窄，撞上去全是结实肌理，让人觉得可靠。
早知道就给他换个香水了，这时候用雪松，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一步一个脚印。这场景总让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幕，是兵荒马乱中的安稳，相依为命。
苏容又一次撞到他背上时，黎商忽然松开手，像是要把手臂抬起来，他一动苏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顿时如临大敌。
拖着经纪人手走还解释得过去，要是像保镖保护艺人一样伸手过来搂着手臂走，黄蕾就是长出三头六臂来也是洗不干净的。
所以他反应极快，黎商刚开始动作，他就狠狠打了一下黎商的手，怕他不听，又用力掐了一下。
握着他手腕的手忽然握紧了，然后往下走，直接牵住了他的手。苏容抵死不肯被他抓住手指，两人有短暂的挣扎，好在黎商这混蛋还是知道什么叫顾忌的，所以他只好牵住苏容整个手，然后轻轻勾了勾他的手心。
苏容的耳朵顿时红了，人潮涌来，他又一次靠在了黎商背上，听见听见他胸腔里传来低沉笑声，知道他墨镜下的眼睛一定露出了笑容。
因为自己也一样-
等到上了车，苏容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黎商两拳。不过他打人向来不痛，反而打得黎商笑了起来。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他到底是当过经纪人的，一上来就是专业口吻：“你现在这阶段，有恋情粉丝不把你撕碎了？还笑，还笑！”
他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而且眼睛这样亮，黎商忍了又忍，还是没等他消气就把他抓过来，亲了两口，被他又揍了两拳。苏容揍人一般也是王八拳，打手臂比较多。太好破解，直接抓住他手腕拖过来，就可以按着亲了。
而且他生气的样子最适合近看了，因为皮肤都气红了，尤其是耳朵，让人很想捏一捏。要不是考虑到会把他气坏的话，黎商还有一百个可以让他更生气的方法。
但他还是选择了比较温和的一种，就是把苏容手脚全部困住，整个抱在怀里，趁他发飙之前先笑着道：“好，我不笑了。”
黄蕾也习惯自家BOSS欺负她的“容哥”的场景了，刚准备惋惜一下自己丢掉的鞋子，想了想，又拍了张照片，发到工作室微博上，正好跟粉丝互动一下，自称小助理，被挤掉了鞋子。
她正搞“零成本营销”，就听见自家BOSS在道：“我要休一个月假。”顿时如遭雷击。
“一个月！”她整个人都懵了：“休这么久还怎么赚钱啊，以前拍完戏都是一周啊，还有半周的，我日程都排到三个月之后啦！”
“通知你一下而已，以后工作量减半。”
“那BOSS你怎么赚钱养容哥跟小麦……”
“佟晓佳替我赚。”
黎商毫无压力地说完，又带着笑继续亲苏容，被苏容瞪了一眼。
“你说真的？”苏容问他。
“当然真的。妹妹不是教我要认真生活吗？我准备好好和妹妹生活了。”
确实是苏容一直追着他跑，非要他去生活、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业、去爱人和被爱，但这话真从黎商嘴里说出来，还是有点不真实。大概他一直都太玩世不恭了，忽然真的愿意去拥抱这世界，就像雕像走下神坛，难免给人不真实感。
而且黎商确实向来漂亮强大得像神像，苏容虽然一直替他规划“改过”之后的人生，其实知道自己也是“皇帝老儿金锄头”式的规划，黎商的爱好，能力，从体魄到智商，可能他都很难企及，所以也无法想象他能有多少精彩的事可以做。光是一季的《万国记》，就有那么多，跳伞，画画，潜水，帆船，哪怕是参观个教堂，看到的视角也和大部分人是不一样的。
这样说也许太过精英主义——就连精英主义这词也是苏容听他和萧肃俩互相嘲讽时听到的，他更像台运转得非常高效的机器，同为顶级流量，夏弋做的工作量就不如他多，还时不时生个病，闹个情绪。如果他保持这效率，却空出一半时间做别的，他的生活是会非常精彩的。
黎商并不是一天比别人多出几个小时，他只是太高效了，像黄蕾，这样忙的情况下，也许一天也要打开手机刷些小视频，或者聊些八卦闲天，也会因为与人合作积压许多情绪需要发泄，更不用说她这生活方式导致吃的非常不健康，现在整个人都快要过劳肥了。
唯一能跟黎商打一打的，其实也就Rita了。一样的工作狂性格，超强自制力，健身，吃健康食物，片段式睡眠，但她其实也打不过，当初一个月连轴跑行程，累得打维生素吊针，黎商还有闲心在工作上搞她，她气得偷偷说黎商是野蛮人，实在熬不过。
至于苏容，更是完全没办法，他现在就已经熬不过黎商了，像现在，一样赶飞机，一样在飞机上补了会觉，苏容还是昨晚睡过几个小时的，精力就跟黎商没法比。挣扎了一下，只能被他抱在怀里亲，也没什么力气追问他接下来的生活计划了。黄蕾悄悄看他，觉得他这神情跟被玩累了的小动物差不多。
不过苏容可不这么觉得，他现在虽然身体上累得不轻，其实脾气上已经养回了当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状态，听到黎商放一个月假，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回去的车上被黎商抱在怀里睡了一觉。醒来还问：“那我们放假去哪啊？”
“凯科斯群岛。”黎商笑着回答他。
“哦。”他还有闲心算旧账：“上次跟我吵架说的那个对吧，最后我们去了你那破岛。”
“是的。”黎商只是笑。
苏容还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还认真算：“嗯，反正小麦也快放暑假了，不如我们直接带他过去吧，他可想去海岛玩了，你看见他多喜欢那个海螺没有？”
“看到了。”黎商亲了亲他肩膀。
苏容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道：“哼，也不知道小麦怎么那么支持你，从我回来开始，就没停过，你一定对他承诺了什么……”
“妹妹想知道？”黎商笑着亲他：“等到了岛上，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二。
☆、第163章 圆满
然而就算黄蕾再怕黎商，但直接从北京走还是做不到的——下午有个活动, 黎商现在JK全球代言人, 不得不去, 既然去了这个, 另外两个很赚钱的干脆也顺便去了, 而且其中一个就在中午，不去白不去。
时间其实是非常紧的，好在约的化妆师还不错，也是裴隐的徒弟之一。本来苏容还没发现的，他到家倒头就睡，睡到中午才醒过来，忘了卧室有冰柜，跑去厨房找水喝。黎商这房子太大了, 他走到客厅才发现一堆人，以为都是黄蕾他们,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老老实实叫：“师叔。”
他二十七岁都没满, 就成了师叔，除了裴隐不做他想。转过来一看，果然是裴隐徒弟中的一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脸乖巧。
客厅大桌子上摆着水和吃的, 应该是工作室的早餐，他顺手拿了一瓶过来，在旁边坐下来, 看他给黎商化妆。
化妆师都是颜控，而且比普通人来说食谱更广，就跟美食家不会只爱一个菜式一样，但还是有偏爱的类型的。这小年轻一看就是紧跟潮流，喜欢时下流行的禁欲款，拿来的几件衣服都是禁欲系的正装，倒也适合黎商。走这种风格最适合的应该是齐楚那种清冷贵气的面相，几乎有点性冷淡，才更让人把持不住。不过像黎商这种浓墨重彩英俊到极致的长相真走起禁欲系来也很有意思，另有一种贵族式的骄矜。
“美式油头，不能这样照搬的。”苏容在旁边喝了两口水，忽然道。
“什么？”那小年轻还没反应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煜，火字旁的那个煜。”小化妆师老实道。
想也知道不叫这个，裴隐的徒弟，没几个洋气的英文名字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但苏容也没管，只认真教他：“你化妆的时候，要加入自己的思考，这个造型的主题是什么，想让别人看到的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
“呃，我没想那么多。”
“想成为优秀的化妆师，不想是不行的。”苏容想起裴隐的教学方式，换了个说法：“想赚钱就是要比别人多想一步，不然凭什么你比别人赚得多呢？”
小煜这话是听进去了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道：“我这个造型是想弄个metgala那种晚宴式的，但不要那么花。”
裴隐收徒弟最喜欢年纪小，所以一个个比苏容词汇还欠缺，苏容倒也没一直讲理论，而是告诉他：“模仿没错，但也不能全部照抄，这种发型其实适合偏成熟款一点的，国内偶像粉丝还是喜欢嫩的，你如果是想展现他的轮廓的话，应该这样吹上去。”
他一边说，一边就顺手上了手，本来是给黎商抓头发的，结果刚碰到黎商头发，黎商就把他往前一拉，他重心不稳，直接坐在了黎商大腿上，黎商恶作剧得逞般笑了起来。
“妹妹拿我当假人，工具人，给别人教学。”他搂着苏容的腰，还要恶人先告状，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苏容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骂他：“下次我手上有剪刀的时候你这样试试，眼睛不戳瞎你的。”
他这人被宠坏了，有时候是有点分不清正常的界限，又睡得懒洋洋的，被黎商这么一拉，真就跨坐在他腿上给小煜演示完了头发怎么抓。他倒不是好为人师，主要是想裴隐了，看见他徒弟都觉得比别人顺眼。小煜也聪明，虽然狗粮吃了个饱，也知道苏容这种给电影做美指的化妆师手把手教他有多难得，认认真真学了不少。
苏容给黎商抓了个头发，又回去睡觉了，再醒来黎商活动都弄完了，卸了妆，懒洋洋过来亲他，抱着他打了个盹。这家伙真是永动机一样，才睡不到两个小时，小麦就放学了，带着行李去机场，飞他那个什么凯科斯群岛。黄蕾也不知道是真觉得一个月见不到了还是心疼没赚到的钱，一路依依不舍送到机场。本来黎商满以为上了飞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结果林飒姗姗来迟，一副被抓壮丁的样子，穿的鞋子都是家里的拖鞋，拖着个小行李箱。黎商气得不行，林飒还笑：“我也没办法，苏容说我不来就绝交。”
黎商确实奢侈惯了，又是包机，自己在补觉，小麦偷喝了他的咖啡，兴奋得不行，在机舱里来回跑，苏容简直管不住他。林飒问他：“小麦准备去海边干什么啊？”
“去游泳，开帆船看鲸鱼，抓海螺！”小麦光是想想开心得要尖叫。
“小麦喜新厌旧，想抓新的海螺，把旧的忘了。”林飒故意逗他。
“不是的，海螺我给阿毛老师养着呢。”小麦认真告诉他：“我看了好多海洋的纪录片，研究虎鲸的专家说了，不能去有虎鲸的水族馆，要看就看在海里的鲸鱼。”
小麦还是年纪小，轻易就被林飒转移了注意力，认真给他科普起为什么不能去有鲸豚的水族馆。他学东西是非常快的，又是双语环境，黎商经常被苏容抓到用英语嘲讽他，让人听都听不懂，所以很多人跟小麦聊起天来十分惊讶，因为觉得懂的比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很多。
苏容感激地看了林飒一眼，自己跑去看黎商了，黎商正在睡觉，敏锐得很，他一来就醒了，只是仍然是懒洋洋的。他每次这时候都很好玩，苏容摸摸他头发，捏他的脸。
但很快黎商就找回状态，把他抱在怀里亲。爱真是神奇的事，爱一个人，他什么都是好的，头发丝是好的，皮肤是好的，连肚子上的肉也是好的，他这样随时随地可以开黄腔，满脑子只想把苏容上到哭出来的人，竟然也想过把苏容变小一点，可以揣着他满世界跑，随时拿出来咬一口。
苏容还不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还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抽出他手边的那个本子出来看。原来是萧肃的分镜本，怪不得他笑萧肃画漫画，《夺魁》整个是黑白漫画风格，分镜非常有张力，苏容本来是随手看看，结果一下子就看进去了。
“不准看萧肃。”黎商幼稚起来是真幼稚，还把他脸扳过来：“妹妹只准看我。”
苏容被他逗笑了。
“你真要拍电影啊。”他忍不住问黎商。
“我不是刚拍完一部吗？”黎商故意逗他。
这人实在是不愿意好好说话，苏容拿他也没办法，双手揉着他的脸，拿他的脸做鬼脸。这景象任何一个化妆师见了都要觉得是暴殄天物，好在黎商是真的一点微整都没有，随便怎么揉。当初他这脾气还给苏容留下很深刻印象，因为他那时候还没正式出道，就敢直接回Rita：“整容？我没这么低自尊。”一句话把娱乐圈的人全骂完了，这家伙的难搞那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
好在苏容向来脾气好，寻常脾气好的人是被绕一下就换了个方向，他不同，他还是一门心思问这个，还问得更直白：“那你真的要当导演啊？”
“看看而已，我又不是萧肃，自讨苦吃。”
他都飞到三万英尺高空了，还不忘嘲讽人家萧肃，真是坏蛋一个。
苏容没办法，继续问：“那你不去当对冲基金经理了？”
他连对冲基金这词汇都是跟黎商学的，黎商说让他当CFO不是开开玩笑而已，真把自己所有账户给他看，一些连Rita都不知道的房子都被苏容知道了。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账户，其中有一大笔钱放在什么金融公司里。苏容查了半天弄不懂，还是罗薇给她科普了投资对冲基金的作用，其实就是找个人帮你炒股。
黎商这人也是绝，苏容一查他投的那公司页面，里面有个经理特别眼熟，苏容还以为是自己看有色人种看得少，容易脸盲，结果仔细一看，真的是Ge，黎商在那中学里唯一的好朋友。
但黎商的钱全放在另外两个经理那里，Ge那一分没有。问他，他十分淡定：“Ge履历一般，短线投资成绩尤其差，当然不投他。”
“那你就别放他们公司啊。”
“他们公司上半年收益百分之七，为什么不放？”黎商理直气壮。
苏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是真弄不懂这个，黎商把钱给他管他也不会管，看得头疼，跑去问Vincent，Vincent辛苦了一辈子，都没攒下几套房，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他思索良久，告诉苏容：“买黄金总是没错的。”倒是林飒，听了这话，笑而不语，苏容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肯说。
都说黎商傲慢，但黎商其实是实际的，像现在，他就直接笑着回答：“你当交易员这么好做？我现在再去上大学都晚了八秋了。”
万国记之后，他多出的唯一一个黑点，是他能随口引用各种西方文化中的典故诗句，却一句中文诗不会念，所以说他崇洋媚外。黄蕾洗的时候都替他冤枉：“这些人真是找茬，说得像是BOSS自己想学的一样，他连西方文化也没有兴趣好么，是被逼着学的。”
其实他不止一直对中国文化没兴趣，他对什么文化都没兴趣。一切有意义的、人类文明的痕迹他都没兴趣，说到底，他对人这种生物都没有兴趣。过去的二十四年里，他最爱做的事，就是开着他的船，一直开到没有人的海上为止。
苏容被他抱得懒洋洋的，自然也不会意识到黎商最近词汇里多了好多类似“晚了八秋”这种地道的中文用法，更不会想到这是为什么。
爱一个人，就是想要离他近一点，不只是他的人，还有他的过去，他的文化背景。像青帝电影里，小虞喜欢上薛蛮之后，就一直跟客商学他家乡的胡语，人心就是这样神奇，爱屋及乌，爱上一个人，连他说的那种语言都变得有意义。
但苏容意识不到这一点，其实连“有意义”这个说法也是他的习惯用语，像现在，他就认真问黎商：“但是你喜欢金融，为什么不做对自己有意义的工作呢？人就是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才开心呀。”
黎商笑了起来。
“那我现在去做菜鸟交易员，赔几百万美金也没关系？”
苏容还是爱攒钱的，不然也不会从小就学会了“入股”这一技能，还传承给了小麦了。以前九楼每年过年，他追着每个人要红包的样子都是一景。但爱的力量就是这样伟大，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认真问黎商：“你能不能少赔一点啊？”
黎商顿时大笑起来，抱着他亲了几口，苏容被裹在毯子里，跑也跑不掉。
“放心，我不会去做交易员的。”他也认真告诉苏容：“那只是我当年的一个爱好而已，可能那时候我潜意识里想靠这个实现阶层跨越，超过那些白人家庭的小崽子。但不是每个人都要把爱好当成工作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以后做做自己的公司就行了。我现在转行赚的还没当明星多，效率太低了……”
“但是那就没有意义……”
黎商笑着亲他，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说：“对我来说，效率就是意义。”-
怪不得黎商喜欢凯科斯群岛多过印尼那个小岛，这边的环境显然成熟得多，当然也昂贵得多。这次没有私人岛屿那么夸张了，但还是独栋别墅，圈掉小半个岛，邻居的房子藏在岛屿的另一端，只从山坡上露出一点白色的房子尖来。
而且这里气候是更好的，一样水清沙白，阳光灿烂得耀眼，整个色调是浅而明朗的，海面一直蔓延出去，海天一色。苏容本来还不清楚是在哪，跟林飒说：“这里有点像巴哈马。”
林飒笑了，说：“这地方就跟巴哈马隔着一片海。”
“真的？”
“当然真的，不信你问黎商。”
苏容没去问黎商，他在别的事上迟钝，对于人的情感十分敏锐。凯科斯群岛这套房子是黎商最喜欢的一套，当初大年夜吵了架，第一反应也是回这里，Rita也说过，他一放假就是往这跑。
苏容一直以为，黎商没有家的概念，因为总往海上跑。但这么多片海，他选了离他的“家”最近的一片，隔着一片海跟他的过去遥遥相望。在马里布的童年也好，后来UCLA上大学也好，甚至离家出走在纽约街头，一切的一切之后，他没选澳洲，也没选印尼，选了离他的过去最近的一片海。
这地方连景色也像极洛杉矶，一样是植被盖不满山坡的样子，露出下面被晒得无比干燥的砂岩土壤，植物也都是低矮的干旱植物，树都是棕榈，怪不得他喜欢这里。是典型的现代建筑，白色，一个平台接着一个平台，有无边界泳池，池边摆着白色的沙发椅，不下雨的地方才敢这样摆。整个别墅分为主人房和两个客人房，小山坡顶上还有可以远眺景观的亭子，很夏威夷式的顶，铺着棕榈叶，生着篝火，有管家长住。
黎商正把行李搬进去，苏容忽然过来，抱了他一抱，他笑了，以为苏容是不习惯，问他：“妹妹怎么了？”
“没什么。”
苏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忽然有点心疼他，说出来一定被笑，任何人看到这么遗世独立的岛屿别墅，带游艇的船坞，第一反应都不会是“心疼黎商”。
但他只要不说出来，这世界就拿他没什么办法，黎商也没机会把他怎么样。
小麦在飞机上睡过一觉，兴奋得不行，他虽然长了一张混血儿脸，其实从小哪都没去过，海也没看过。开心地在房子里跑来跑去，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找房间，苏容刚接过管家倒过来的饮料，他已经抱着自己的小鸭子游泳圈出来了，穿着条小泳裤，挺着肚子告诉苏容：“爸爸，我去游泳了！”
苏容连忙把他抓回来，黎商买这房子大概就没想过会有小孩子来，游泳池整个连浅水区都没有，海边沙滩更是一直延伸到前庭花园里，根本防都防不住。他抱着小麦让他喝饮料，那边黎商也换了泳裤出来了，笑他：“你给这小怪物脖子上拴根绳好了，免得淹死了。”
“我不会淹死的，我会游泳！”小麦还朝苏容挥舞一下游泳圈：“爸爸，我很听话对不对！”
“对对对。”苏容耐心哄他，其实他也被太阳晒得精神了，把小麦交给黎商带去游泳，跑去客人房看林飒。其实他根本不想分什么主人房客人房，恨不能晚上跟林飒睡，和他讲一晚上萧肃的坏话。
但林飒换了睡袍，躺在亭子里打瞌睡，整个人懒洋洋的，看见他还笑：“你还来，黎商眼睛都冒火了。”
“他冒火让他冒火呗。”苏容也在他旁边躺下来，这亭子视野真是好，直接可以看到坡下的海滩上，小麦正在浅水里扑腾，黎商在旁边嘲笑他。
“这房子挺好的。”苏容又计划起来：“就是贵了点，要不我以后也买一个，给师父养老，我们师兄弟全搬过来。”
“也不算很贵，按汇率算过来和黎商星海那套大复式差不多，那可是二环。不过这种房子维护也贵，还要专人看着。”
“诶，那还是我们北京厉害。”
他们俩是真的像，懒起来都一样懒，这么好的海就在这，也忍得住不下水，远远看着。还开玩笑：“要是易老三在这，估计都游到对面岛上去了。”
苏容向来说干就干，午餐时管家把食物全部搬到亭子里来，吹着海风看着海吃饭，吃的也都是些海鱼海螺之类，很有当地特色。原木餐桌是长形，插花是当地的热带花卉，看起来能坐下十来个人。苏容顿时想起来，问黎商要电话打给易霑，问他电影什么时候拍完，过来一起度假玩。
他从来异想天开，问清楚管家是不是一年到头住在这房子里之后，感慨道：“诶，其实我不用买这种房子，我以后专做这种豪宅管家，给人看房子，反正有钱人一年到头度不了两次假，跟我家差不多。”
黎商被他气笑了：“哦，原来买房子还不如当管家？”
“当然，你印尼那房子现在不是空着，我去那里当管家去。”
“是我们印尼的房子。”黎商笑着纠正他：“妹妹想去那不用当管家，我们现在飞过去就行了。”
苏容哼了一声，没接话，倒是小麦嚷道：“我不去，我要在这里，这里好玩。”
“没出息。”
“你才没出息！”小麦气得挥拳头，黎商一只手撑住他额头，让他打不到，小麦顿时跳起来，十分热闹，也就混过去了。
下午本来是要去潜水看珊瑚礁，但这里的自然保护区很出名，火烈鸟和鱼鹰都很有意思，小麦十分想去，所以就变了计划。这时候好像不是旅游旺季，游客不多，而且没什么国人，一路上竟然没被发现。
吃晚餐的时候苏容就已经有点杯弓蛇影了，是间非常好的海景餐厅，人不多，乍看以为是包场，还有现场乐队，拉着小提琴曲，坐下来时苏容吓了一跳——白色金纹的盘子上，墨绿色餐巾摆着一朵针垫花，下面一个金色圆环。
“怎么了？”林飒在旁边，看了一眼他盘子，笑了，凑过来小声告诉他：“是餐巾环。”
苏容看看他盘子上也有，这才放下心来。
晚餐吃了牛排和龙虾，喝了一点酒，小麦作为小客人，得到专用座一个，第一次不用站起来就可以碰杯，十分开心，虽然杯子里的是果汁饮料。
晚餐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去，在沙滩上散步，小麦买了一杯巨大的水果刨冰，被林飒带去跟同龄的小孩子们玩了。苏容跟黎商沿着海滩慢慢走，看晚霞彻底落到海面下，这地方游客是真的不多，很多都是老年的外国人夫妇，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黎商刚要说点什么，前面忽然响起音乐来，像是在举办婚礼。
苏容第一次见到这样简单的沙滩婚礼，新娘连高跟鞋也没有穿，伴娘也赤着脚，穿的都是沙滩长裙。宾客也就十来个，戴着花环，但幸福是真幸福，说完誓词，开心地接吻，音乐一放，全部跳起舞来。周围路人也有不少加入的，把新郎和新娘围在中间。
黎商笑着朝他伸出手来：“妹妹赏脸跳一支舞吗？”
苏容的耳朵顿时红了。
“我不会。”
而且他穿的衣服也不对，简单衬衫，米色短裤，鞋子是低帮的白色板鞋，但黎商笑容映着篝火，英俊得像一场漫长的美梦。
“没关系，很简单的，我教妹妹。”
他握住苏容的手，把苏容轻轻拖了过去，手很绅士地扶住他的腰。这音乐确实很适合跳舞，因为轻柔而浪漫，让人的心都软了。苏容本来整个是紧绷的，黎商也不催他，只带着他轻轻在音乐中摇晃着，让他一点点软化下来，连酒意都弥漫上来，感觉世界都带上了温暖的滤镜。
黎商带着笑看了看自己肩膀，用下巴朝苏容指了指。一样是衬衫，他就穿得无比服帖，宽而平的肩膀，看上去就很可靠。苏容于是放松警惕，把脸靠了上去，柔软衬衫布料下，黎商的身体坚实而可靠，带着森林调的香水味道。
苏容渐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靠在黎商身上，原来跳舞是这样好的事，是拥抱，又是依靠，让你像躺在温暖海水中，几乎要这样靠在他肩膀上睡过去。
黎商轻轻笑了一声，侧过头来，温柔地亲他头发，这是完全不带情.欲的一个吻，揽着他的腰，带着他在音乐中缓缓摇晃。
沙滩，海风，不知道谁吹的口哨，甚至音乐都渐渐远去了，只剩拥抱着他的叫黎商的这个人，仿佛可以这样一直跳到地老天荒。
“爸爸！”小麦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黎商没把小麦扔到海里去，真是度量惊人。
苏容慌忙回过神来，看见林飒牵着小麦的手对着自己笑，把他手机递给自己：“有你的电话。”
“什么电话？”他接过来，那边响起的声音阔别已久，但仍然如此熟悉：“你怎么回事啊？给我打了那么多骚扰电话，短信都快写一篇小作文了，结果我回来你又跑了，玩我呢？”
苏容无奈地笑起来：“裴老五，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呸呸呸，乌鸦嘴，你现在在哪呢？不会真被黎商拐跑了吧？”
“我在凯科斯群岛呢，你过来找我玩呗。”
“我找你，你怎么不找我啊？”
“你在那地方又不好玩，这里好玩，房子可大了，半个岛呢，又有沙滩又有船，你把阿江措也带上呗，反正住得下。我让林飒发定位给你啊，你带阿江措一起来吗？”
裴隐只当没听见，还骂他：“发什么定位，我知道定位就能传送过去还是怎么地？告诉我飞哪行吗？”
“阿江措肯定知道啊。”苏容故意搞他：“要不你让他接？”
“接你的头，我挂了。”
“别啊，”苏容连忙叫住他：“你什么时候来啊？”
“来来来，马上就飞过来行了吧。真是没大没小，还要我去找你。我问下师父去不去，这老头整天念经，多半要出家了。”
裴隐向来雷厉风行，骂了他两句，不给苏容回嘴机会，把电话给挂了。苏容把电话还给林飒，舞是没法继续跳了，大家一起坐船回去。小麦玩了一天，累得在船上睡着了，黎商抱着他下船，这房子的景观灯好看，从小路一直铺到客人房，但还是不够亮，苏容用手机打着灯，把林飒送回房间。
“师兄你别上去，跟我们睡下面呗，六七个卧室呢。”
“别，我不想打扰你们。”林飒逗他：“黎商说不定有大计划呢。”
“他想得美。”
话虽如此，送完林飒回来，苏容还是被黎商堵在露台上，他生了篝火，好像还倒了酒，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
“干嘛？”苏容色厉内荏地看他。
“没干嘛。”黎商只对着他笑：“想跟妹妹跳完那支舞。”
这家伙浪漫起来还是挺有一套的，一片漆黑夜色中，只有景观灯延伸到山坡上，这地方晚上也跟洛杉矶一样冷，要披外套，好在有篝火，他打开手机放那首歌，朝着苏容伸出手来。
苏容打了一下他的手，还是被他抓着手腕，朝自己怀里拖过去。黎商轻车熟路地勾住苏容的腰，带着笑意上来亲吻他。
看来这歌不仅适合跳舞，用来接吻也不错。
苏容在百忙之中这样想道，他被黎商抱起来，坐在用来放饮料的小桌子上，专心地和他接吻。四周一片黑暗，更显得有种私密的浪漫感，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他这两个人，可以这样亲吻到地老天荒。
“有一句话，我很想问妹妹。”黎商一边亲吻他，一边轻声笑道：“本来要再等一等的，但怕再晚一点，妹妹就把整个百里传媒都搬过来了。”
苏容被亲得迷迷糊糊的，仍然警惕起来，抬头看着他，问：“什么话？”
黎商的脸在火光中有种神祗般的英俊，极度的危险，让人无法移开目光，苏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入陷阱中，但也顾不得了。
黎商低下头来，轻轻咬他耳朵，用低沉声音问他：“我想知道，妹妹，要到什么时候……才跟我上床。”
苏容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气得要揍他，黎商开心地笑起来，握住他手腕，把他按在墙上亲。
“我说真的。”他亲完之后，又这样问。
其实苏容也不无辜，他就是故意的，要说黎商记仇，其实他也是记仇的，坏的时候不觉得，好的时候，就要一件件算总账了。就像现在，他就引用当时黎商的名言：“你求我。”
黎商一点不像他当初一样觉得侮辱，反而笑了起来。他说：“好啊，我求你。”
那瞬间苏容其实是有察觉的，因为黎商笑得太温柔了。
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黎商就这样顺着他坐在桌上的姿势，十分自然地半跪了下去，他的身形这样漂亮，挺拔而修长，穿着正装衬衫和西裤，像个温柔的绅士，又像个慵懒的浪子。他像是从裤袋里掏出了什么，早该知道的，他向来讲究dress code，是从来不会在裤袋里放东西的，除非那东西有特别的意义。
而他连托着那丝绒小盒子的姿势都这样标准。
火光照在他墨蓝色眼睛上，是和戒指上宝石一样的颜色。
他问：“可以和我结婚吗？妹妹。”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红尘颠倒正文完结啦！撒花！
红尘其实是篇过渡文来的，结果就越写越长了，可能是太喜欢妹妹了，很怕词不达意，所以有时候写得冗长了。
番外可能也有点长。
接下来开孔雀先生吧，等我攒攒存稿，五月月尾开。
更新习惯有变好一点，但还要坚持，这几年也挺折腾的。
谢谢大家陪我一路走下来，也希望接下来能一起走下去。
☆、第164章 番外《意义》
对于潜水这件事，苏容其实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他虽然也爱皮, 但到底是九楼长大的, 只会在自家地盘搞点事, 不会闯大祸。Vincent又从小溺爱他, 磕了碰了都当件大事，易霑他们又比他大一截，所以打架打球都不带他。而且以他们的性格，经常打球打着打着就变打架，也是挺危险的。
苏容从小就机灵，乖乖呆在看台上给易霑他们看衣服，吃着他们买的冰淇淋，见势不妙就跑, 用易霑的话说，叫“从小怕死”, 潜水这种事, 想都别想。偏偏小麦这点没学他，而是像极了黎商，到家第一天就学会了游泳，第二天早上起来, 就嚷着要去潜水。
苏容被折腾了个通宵, 好不容易补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大中午了，这种现代建筑看起来不好看, 住起来还是舒服的，从卧室出来就可以看见外面碧蓝的海，又是个大晴天，海风从海面上毫不辟易地一路吹过来，怪不得有钱人都爱住海滨别墅，被这风一吹，什么烦恼都没了。
林飒正在游泳池边吃午餐，是煎的海鱼和水果沙拉，还有面包片，苏容懒洋洋走过来吃了一口，还嫌弃：“淡出个鸟来。”
他这话完全是裴隐的口气，给林飒气笑了。苏容拿了片面包，一边啃一边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这里的太阳也奇怪，暖融融的，把人晒得跟麦芽糖似的，整个人都懒洋洋地融化了。他一边吃还一边感慨：“不知道裴隐飞到哪了，等他来了叫他做饭。”
“好啊，你去跟他说，看他揍不揍你。”
要论对裴隐的了解，苏容是排得上名号的。裴隐别的不说，打人是真疼，苏容也就想想而已，提是不敢提的，反正裴隐从来嘴刁，吃不惯自己就会做了。他做菜又快又好，跟他化妆一个样，易霑说他是庖丁解牛，把当时正在被他化的靳云森都逗笑了。
林飒就温柔多了，很有师兄的样子，吃完饭，看苏容躺着晒太阳，叫他涂防晒霜，苏容晒得打瞌睡，只懒洋洋答应着，就是不起身。林飒干脆自己去拿了防晒霜出来帮他涂，苏容从善如流，扮演工具人，乖乖被他涂，涂完还自动翻面。
“你别看这太阳好，一会就晒伤了。”林飒涂完，在他肚子上拍了两下。
苏容怕痒，被拍得笑起来，他其实是非常修长舒展的身形，总有种纤细的少年感。Vincent从来是外貌协会，选徒弟都要好看不说，还看骨相，所以比例都好。苏容其实不是最好的，裴隐那种比例才够妖孽，年轻时漂亮得接近中性，林飒又是另外一种，清癯消瘦，有林下风气。苏容像他们俩的中间态，以前更瘦，最近养回来一点，他整个人颜色都浅，披着宽大睡袍，黎商还算有分寸，没留什么痕迹，就手上戒指有点显眼。
“还是布契拉提？”林飒淡淡问道。
“应该是吧。”苏容自己也认真看了看：“嗯，应该是。”
他一面说，一面拿下来给林飒看，黎商品味向来可以，一般的情侣对戒男士款都做不了什么文章，真想用贵的大宝石，又显得不伦不类的太俗气。这戒指用的蜂巢工艺，黄金的镂空网纹异常精致，有种纤细感，主石用的是淡黄色钻石，十分克制，没有破坏整体美感，但也确实是贵。林飒看完，挑挑眉毛，还给他，苏容顺手接过去，一个错手，戒指落了地，欢脱地打着滚，跳进了游泳池里。
苏容：……
林飒：……
“你学会游泳了吗？”苏容认真问自己师兄。
林飒摇摇头：“你呢？”
“我也不会。”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林飒反应快：“我去找管家，你别让他们靠近泳池，也别放水，没事，反正总在泳池里，找得到的。”
他跑去找人，苏容认真趴在泳池边，想找到自己的戒指，这泳池的水还是挺清的，就是阳光太亮了，又有折射，趴在上面是看不清的，他想了想，干脆憋了一口气，把脸埋下去看。
表层的水非常微暖，下面就凉一点，他本来是要找戒指的，但水似乎跟他皮肤之间有一层薄薄的隔膜，看起来十分神奇。他看了一下，出来换口气，又埋头进去……
“你在干什么？”黎商带着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容吓了一跳，险些呛了一口水，连忙抬起头来。他脸周围的头发打湿了一圈，像猫，连抹脸的动作也像，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有点心虚的样子：“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会潜水了。”小麦开心地跑上来，他连游泳圈也不要了，拿着个带管子的泳镜，得意地告诉苏容：“黎商说了，下午就带我去看珊瑚礁。”
“哦哦。”苏容慌得很：“你们去洗澡吧。”
“好！”小麦答应了，但他对洗澡的理解显然和苏容不一样，苏容是看他在海水里玩了一上午，让他冲个澡把盐分冲掉，他干脆直接跳进泳池里。像个小炸弹，溅了苏容一身水，泳池也被搅得动荡不已，苏容看着，心惊肉跳，生怕自己的戒指被溅出来了，又不敢直说，昨晚收的戒指，今天就掉了，黎商这家伙又记仇，一定饶不了他。
其实这时候黎商已经看出异常了，偏偏那边林飒没找到管家，拿着个捕捞网过来了，一边还问：“我找不到管家，这泳池应该不可以远程控制放水吧，你看到掉在哪没？”
“什么掉在哪？”黎商淡淡问。
林飒还是洒脱，他也不怕黎商，看了一眼一脸可怜巴巴趴在泳池边的苏容，笑了起来。
“我问妹妹要了你们的订婚戒指看，结果拿着的时候手滑，不小心掉水里了。”
还是师兄好，苏容在心里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脸上仍然一脸无辜看着黎商，他乖起来是真乖。尤其是闯了祸之后，简直没有比他更乖巧老实的人了，别说林飒他们，就是裴隐这种狐狸也下不了手揍他。
可是黎商这家伙，有时候有点太聪明了，苏容心里也没把握能蒙混过去。好在黎商并没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毛，“哦”了一声，就直接下了水。
他下水可比小麦好看多了，简直像条人鱼，还是矫健修长的那种，直接就潜到了水底。苏容看着觉得这泳池又深又大，对他来说简直跟个大点的浴缸差不多，因为只一会儿就直接潜在水底游了个来回，还在泳池的下水口那里仔细看了一下。小麦也凑热闹，跟条小鱼一样，溜着池边走。
黎商很快找到了那枚戒指，从水底浮了上来，叫了句“妹妹”，苏容以为他是要给自己戴上，伸手去拿，结果黎商直接抓着他的手，欠身过来，亲了他一口。
都说再顶级的美貌久了之后也会习以为常，而娱乐圈很多像黎蕊那样被辜负的美人也说明了这一点。但不知道是因为苏容对美比较敏锐还是怎么，仍然被他吃得死死的。他也知道黎商这家伙不能夸，所以只装作无动于衷。其实刚才黎商从水里出来那一下漂亮得像电影的特写镜头，苏容是很想拍下来给他发到微博上的。
要是黎商知道，一定说“给她们看什么。”
但苏容希望全世界都爱他。
可惜这情绪没能维持多久，吃午餐时苏容已经早抢林飒的东西吃饱了，但他天性最爱凑热闹，所以黎商和小麦吃他也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喝牛奶。小麦最近最爱看一些纪录片，一边放着纪录片一边吃东西，还要认真跟苏容科普，实在是忙得很。
正吃着，管家忽然又端着个盘子进来了，上面盖着盖子，打开一看，原来是几个海胆，全给小麦了。黎商问了一句什么，他用英语答了，林飒笑着翻译：“他说是小麦要吃的。他刚刚应该就是去弄这个去了。”
“你吃这个干嘛呀？”苏容笑着揉小麦头发：“难道你也想补身体。”
小麦到这才第二天，已经晒得有点黑了，认真告诉苏容：“爸爸，海胆可坏了，它们繁殖特别快，一下子就把一片海藻森林吃秃了，小丑鱼种海藻，一夜醒来就被他们吃完了，是海洋里的蝗虫！”
他一面说，一面换片子给苏容看，也是纪录片。原来他说的小丑鱼就是皮克斯动画电影里叫尼莫那种，橘色的有条纹，躲在海葵里，有意思极了。还会叼海藻回来种，这片子说珊瑚礁是个生态系统，有种田的鱼，有狩猎的鱼，还有直接吃珊瑚礁拉沙子的鱼。
“你看，你看……”小麦愤慨地指给苏容看，一大片海胆浩浩荡荡经过，确实把小丑鱼种的海藻吃完了，留下一片荒漠。他急得很，恨不能冲进去把海胆给赶走。
苏容被他逗笑了。
“所以你要吃海胆，维护海洋和平？”
“那倒不是。”小麦认真解释：“有些保护海洋的人想大力推广海胆刺身，想吃光海胆，但是黎商说了，这样反而会助长海胆养殖，反而不好。所以我给海獭保护组织捐钱，海獭吃海胆，这个是最科学的，但是海獭都快被人类抓光了……”
“小麦长大以后要当海洋学家吗？”林飒也逗他。
“我不要！海洋学家赚不到钱，只能起一个人的作用，我要做能赚钱的事，这样我就可以捐钱让很多人来保护海洋了。”小麦逻辑清晰得很。
可惜黎商只给他泼冷水：“你这智商，能赚到钱才怪吧。”
小麦气得瞪着他：“我智商不低的，纪录片说了，小孩子要鼓励才会变聪明，你还打击我！”
“是是是。”苏容笑着哄他：“没关系，他不鼓励小麦，我鼓励，小麦最聪明了，长大后一定可以赚很多钱，保护海洋。”
其实他倒没觉得小麦以后一定会去做什么海洋学家，或者记得这梦想，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的，不过爱保护自然总是好事，小麦在同龄里小孩子里已经算非常聪明了，学的是双母语，对话非常流利，跟那管家也聊得有来有回。
但黎商这家伙幼稚得很，吃完午餐，找个机会，又把苏容堵住了，笑着亲他：“妹妹明天跟我去潜水。”
“我不去，我还没学会游泳呢。”
“浮潜就行。”他又开始玩苏容头发：“我现在就去教妹妹游泳。”
“我不去。”
苏容倒不是怕水，黎商这家伙教游泳的时候虽然不笑他，但他自己是挺要面子的。而且他觉得游泳也没什么好玩的，反正去哪里都有船，还怕有鲨鱼。
“好啊，妹妹把我送的戒指扔到水里，还不陪我去潜水……”黎商又开始算旧账。
“我没有扔，是给林飒看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哦，原来是你掉的。”
苏容实在不是他对手，知道挣扎下去也没用，干脆认命：“那你潜水，我坐在船上看着行吗？”
“我潜水下去，看到好看的珊瑚礁就带妹妹过去看，浮潜很简单的，可以穿救生衣，我教妹妹。”
这家伙认定了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果然教了一下午苏容浮潜，把他也教会了。小麦看着，开心得不行，他还是太小了，不然可以像黎商一样背着水肺潜到十米深的水下去。这个是要考证的，小麦没法去，只能和苏容一样浮在水面上看。
第二天去潜水，林飒没去，他要画图，顺便等裴隐他们，裴隐的脾气要是千里迢迢飞过来没人接，一定要翻脸。他最近天天和那亭子为伴，坐在海风里看着阳光下蔚蓝海面画图，管家用托盘端了咖啡和东西给他吃，也算惬意。苏容还把捡到的海螺都搬过去给他玩，林飒顿时笑了：“放心，你去玩吧，我不会跳海的。”
开船过去，一路上小麦兴奋得不行。说个不停，说等寒假去黎商大堡礁那房子潜水去。澳洲当地民风彪悍，有的是□□岁小孩无装备潜水抓鱼的，他在易霑拍的照片看到了这样的当地小孩，觉得自己也可以。
苏容这才知道易霑和黎商去潜水观过鲸，是在万国记拍摄期间的事，顿时皱起眉头。黎商见了，笑着亲他：“没事，我们去的那地方没有鲨鱼的。”
他是答应过苏容，不去有鲨鱼出没的海域的。
这次去的地方是个无人岛屿附近，一大片珊瑚礁，船只能停到边缘，游进去。黎商换了水母衣，身形非常漂亮，向导是个英国小青年，认真问他怎么练的。黎商先是自己去看了看，找到一片可以浮潜看到的珊瑚礁，把船停了过去，带着苏容和小麦去看。换潜水衣的时候小麦兴奋得直蹦，黎商按住他脑袋，笑着逗他玩了一会儿，等小麦快生气了，才捂住他眼睛，凑过来和苏容接吻。
他对小麦总有点对幼年版自己的感觉，像动物纪录片的大狮子欺负小狮子，看着别人蹒跚学步，一脸漠然，忽然伸出爪子来呼一下，看小狮子摔倒了才开心。
他找到的那片珊瑚礁是很好看的，苏容见过阿毛的海水缸，知道珊瑚也有各种形态，但那是灯光状态下。真正在海里看到珊瑚，普通人一定要失望的，因为和印象中的斑斓海底世界全然不同，没有那么亮，蓝色海水一隔，一切都有点灰，没有那么鲜艳的颜色。就像现在很多看着现在加了美白滤镜电视剧长大的观众，不能接受上一代那些连打光化妆都少的电视剧里的“美人”一样。连小麦也有点失望，问“怎么没有海葵和小丑鱼啊。”
但苏容不同，就像他能不受化妆美白影响看到真正的没人一样，他有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最开始还是有忐忑的，不过救生衣十分安全，他鼻子上是夹住的，用嘴里咬着的露出水面的呼吸管呼吸，眼睛也戴着潜水镜，虽然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但却很安心，何况黎商一直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往那片珊瑚礁游。
水面之上阳光灿烂，蔚蓝海水里漾着光斑，他偏过头去看黎商。黎商佩戴着水肺，穿着全黑的潜水衣，但他这样怪模怪样的也好看，对着苏容露出笑容来，潜水镜里的眼睛笑得弯弯。
苏容想对他说什么，黎商询问地看看他，苏容想了想，指指上面，黎商带着他浮出水面，把他嘴里咬着的呼吸管取出来。
“这珊瑚是很好看的，但要用射灯，去掉一些白，黄，红光谱，保留蓝，紫，青等高穿透的光谱，才会显得鲜艳。”他认真告诉黎商。
“哦，妹妹这么厉害啊。”黎商笑着看他。
“等我们找到最好看的地方，再叫小麦来看。”
黎商说了句“好啊”，但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忽然对苏容道：“妹妹在这等我一下可以吗？”
其实深潜对苏容来说还是比较可怕的，倒不是深海恐惧症，而是海水深处有种越来越深的颜色，他对于这种颜色变化是很敏锐的，尤其是光线暗下去的深蓝色。
但他是信任黎商的，所以点了点头。
黎商回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游艇，对着那英国向导做了个手势，他们考了潜水证的好像有很多手势可以用来表示意思，那向导也下了水。黎商松开了苏容的手，直接朝海水深处游了过去。
苏容浮在水面上，安静等着他，黎商像一尾大鱼一样，游得飞快，绕过一大片珊瑚礁，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苏容正在思考自己如果觉得担心是不是太胆小了，珊瑚礁后面却忽然现出一抹鲜艳的黄蓝色。
最开始是一条，然后是一簇，忽然涌出一大群，根本数不清的黄蓝色小鱼聚在一起，如同一团鲜艳的烟火一般，缓缓旋转着。鱼群的旁边，黎商冒了出来，他像个魔术师，因为那些鱼旋转的样子十分有规律，它们似乎并不害怕黎商，但也不想被他碰到。时而是追逐，时而是驱赶，看起来倒像是黎商在控制鱼群的方向一样，因为鱼群直接朝着苏容的方向缓缓游了过来。黎商潜在水里游动的动作像一尾人鱼，他身上是有这种特性的，无关容貌，也能常常让人觉得人类本身的智慧和体魄强健的美感。
苏容惊喜地看着，他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刚想游过去，却看见水中的黎商忽然朝自己做了个手势。苏容看不懂，又不能问他，只能缓缓游过去。然而不等他游到黎商面前，那东西就从珊瑚礁后露了出来。苏容本来还奇怪，为什么黎商不像引导鱼群一样引导它，原来这么大，苏容先还以为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直到那石头露出船桨般的四肢，缓缓地在水里游动起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黑黄相间的，带着玳瑁花纹的海龟-
玩累了之后，苏容坐在游艇的尾巴上，这游艇很有意思，尾巴处有个小平台，一直延伸到水平面上。苏容可以像坐在泳池边一样坐在这里，把小腿泡在海水里，一边喝冰果汁，一边和水里的黎商说话。
黎商这家伙，实在是精力充沛，那英国潜水向导都熬他不过，早早上了游艇，正跟小麦在顶上对话。小麦其实是很崇拜黎商的，什么都跟他学，连英语口音都像他一样学两种，跟那向导讲英音，逗得他一直笑。
“小麦生气了。”苏容笑着告诉他：“因为你不肯带他去看海龟。”
“让他气，他自己不会游，怪谁。”黎商反正整个是社会达尔文，六岁的小孩也不惯着。
苏容拿他没办法，伸手拍了一下他一直摸自己膝盖的手。其实黎商对小麦的教育方法有些地方也有可取之处，小麦比同龄小孩是聪明的，但聪明有时候就没有恒心，又容易骄傲。像刚刚，觉得珊瑚没自己想的好看，就不愿意看了，但出来了又后悔，又不好意思再去看。他如果能像黎商其实也是很好的，撇去脾气不谈，黎商其实是非常强大而优秀的成年人，有执行力。但他不爱说，其实房子里的防晒霜都是Reef-Safe，刚刚看海龟，他也全程没有驱赶和碰那海龟，被他嘲讽的“白左精英”也未必都有这么好。
但他非要扮成个傲慢而冷酷的混蛋，像现在，苏容刚夸他像人鱼，他就炫耀地在水里反复游动下潜，如果他真的像人鱼一样有尾巴，一定孔雀开屏一样给苏容看了。
苏容拿他没什么办法，他也是惯着黎商，黎商要喝他的果汁，他就真递给他喝，要是裴隐看见，一定要骂：“他又不是没手。”
但他乖乖凑过来在人手上喝果汁的样子也挺好玩的，有种大老虎接受投喂的感觉，黎商这个人向来是跟什么纤细之类的词沾不上边的，但他温驯起来也有种独特的美感。
苏容忍不住摸了摸他墨黑头发，黎商倒是不容易晒黑，他本来肤色就是冷白色，墨蓝色眼睛和蔚蓝海水正是相配，怪不得他这么喜欢海。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先看过珊瑚才带我过去看。”苏容忽然对他说道。
苏容已经换下了潜水衣，穿着平时的衬衫和短西裤，裤子位置在膝盖附近，浸在水里的小腿十分修长。他整个人都颜色浅，皮肤浅白，瞳仁发色都偏棕，阳光一晒，更有种脆弱感，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亲得他喘不过气来。
黎商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亲完才问：“哦，为什么？”
“因为你怕我看到死掉的珊瑚礁。”
相比小麦恨得牙痒痒的海胆，珊瑚礁才是更迫切的问题，全球变暖，珊瑚大片大片死亡，黎商和易霑潜水去过的大堡礁，已经直接宣布死亡，这里显然状况也不好。苏容只是在小麦的纪录片里看过一点，就觉得从绚烂到一片废墟太过残忍，如果亲眼见到，对他这样对美非常敏锐的人，会是很大的冲击。
所以黎商每次先潜水看过，再带他过去看。而且船开到这就不走了，前面都是大片死掉的珊瑚礁，小丑鱼的海藻农场也好，鱼群也好，都没了。
但黎商可是不会承认这点的。他的价值观向来有点怪，做起混蛋来心安理得，你要说他做过好人，他一定不认。
“我看到你给那拯救珊瑚礁的基金会捐的钱了……”苏容认真告诉他。
“有吗？”黎商直接不认：“全世界珊瑚死光了都不关我的事。”
苏容无奈地笑起来。
其实他也知道，这世界其实容不下什么理想主义，做天真的人可以，想要做成什么天真的好事，是非常难的。黎商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不愿意承认他也有许多理想主义的想法，他对外的说辞总归是一个只在乎效率和实际的混蛋。
林蔲以前给聂决明写的文章，叫做“容易被误解的人”，但那说法对黎商来说太软弱了。他简直有点故意让这世界误解他，他甚至常常毫不在乎地挑衅这世界，不在乎任何人会不会觉得他没有灵魂。
也只有苏容，固执地相信他骨子里和自己一样，只是盔甲太厚，脾气太坏，所以不愿意表露出来。
但他拿黎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认真揉黎商的脸，黎商咬了一口他手腕，又开始亲他。
“不要转移话题。”苏容揍了他一下。
“好，我不转移话题。”
“那你承认你喜欢潜水，喜欢海洋。”
黎商笑得眼弯弯，像是真的要说：“我喜欢……”但很快话锋一转：“我喜欢妹妹。”
苏容气得瞪他，黎商爽朗笑着，直接亲了过来。
苏容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他偏要说，轻松挣脱了，一边亲苏容，一边告诉他：“我喜欢妹妹，我想要妹妹开心，我想要带妹妹看我看过的美景，去我去过的地方……我想把这世界的美好都给妹妹看。”
苏容就知道！
黎商知道的，关于苏容酒醉后认真告诉他“其实我看过万国记”的意思，从来不是一句闲话。是因为看过了熠熠发光的黎商，所以才更觉得自己的苍白和无趣——那时候他正处于浓重的自我怀疑中，所以这样想也不奇怪。不过现在都过去了，黎商却又提起来……
应该恼羞成怒的，但苏容却说不出话来，连脸都红了。
黎商见他窘得可怜，又凑过来亲他，问道：“妹妹还想知道小麦为什么要帮我把妹妹追回来吗？”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哄他，也没有收买他，我只是蹲下来，像对待一个成年人一样。认真地告诉他，我很喜欢妹妹，我这辈子只想跟妹妹在一起，如果不能把妹妹追回来，我一定会很伤心的，他就答应帮我这个忙了。”
小麦的脾气，看起来是会吃这一套的，何况他和黎商有些地方确实很像。
“我没有骗他，这世界虽然很美好，但却是在遇到妹妹之后，才变得对我有意义。”黎商站在水里，看着苏容眼睛，带着笑意却无比认真告诉他：“妹妹就是我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Reef-Safe：市面上的普通防晒霜会被海洋造成巨大的危害，尤其是对珊瑚礁，标注Reef-Safe的防晒霜比较友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