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关东地界有个靠山屯,屯里住着个叫王长顺的皮影匠。这王皮影手艺是祖传的,一口皮影箱子,三尺白布,一盏油灯,他就能让千年历史活灵活现。最绝的是他那副嗓子,唱起影来,时而高亢如金戈铁马,时而婉转如小桥流水,听得人如痴如醉。
这年腊月,王皮影接了个活,要去百里外的张财主家唱堂会。张财主的老爹过七十大寿,要大办三天。王皮影收拾好行囊,踏着积雪出了门。
时值三九寒天,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王皮影抄近路穿老林子,走着走着,忽见雪地上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在动。近前一看,竟是只白狐,后腿被捕兽夹子死死咬住,鲜血染红了周围的白雪。
那白狐见他来,眼中竟流露出哀求之色。王皮影心软,蹲下身道:“莫怕,我帮你解开。”
他费了好大劲才掰开夹子,又从衣襟上撕下布条,给白狐包扎好伤口。那白狐甚是灵性,用头蹭了蹭他的手,随后一瘸一拐消失在林深处。
王皮影继续赶路,到达张财主家已是傍晚。张家庭院深深,宾客如云。三天的堂会,王皮影使尽浑身解数,《杨家将》《瓦岗寨》唱得满堂喝彩。最后一天晚上,张财主点名要听《辛十四娘》,说是他家老太太最爱这出狐仙戏。
王皮影打起精神,白布后的辛十四娘被他演得活灵活现。正唱到十四娘为报恩嫁给冯生时,王皮影忽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竟倒在影台后。
迷糊中,他见一只白狐跃上皮影箱,开口说道:“恩公莫怕,你阳寿未尽,只是劳累过度。我特来告知,你回家后将有大机缘。”说罢,白狐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王皮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客房中,张财主请来的郎中说他只是劳累过度,休养几日便好。王皮影心中却暗暗称奇,那梦如此真实,又想起前日所救白狐,莫非真是仙家托梦?
回家后,王皮影把这事跟媳妇说了,媳妇笑他唱影唱魔怔了。谁知过了几日,果然有了蹊跷。
这晚,王皮影在院里收拾皮影,忽见墙角白光一闪,似有白狐身影。他好奇走近,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本破旧古书躺在墙角。拾起一看,书皮上写着《仙狐戏谱》四字。
王皮影如获至宝,连夜翻阅。这戏谱记载的尽是些闻所未闻的剧目,什么《狐嫁女》《黄仙斗法》《长白仙缘》,情节曲折离奇,唱词精妙绝伦。更奇的是,每出戏后还附有各种玄妙法术,如请仙诀、医病符、辟邪咒等。
王皮影试着按戏谱排了一出《狐嫁女》,果然不同凡响。说来也怪,自得了这戏谱,他唱影时竟能引来真狐观瞧。夜深人静时,常见院墙上蹲着几只狐狸,目不转睛盯着白布上的影子。
靠山屯有个二流子赵四,终日游手好闲。这日他路过王皮影家,恰逢王皮影在院中试演新戏。赵四隔墙偷看,只见王皮影手一挥,皮影竟自行舞动,不需人手操纵。更奇的是,那皮影还能口吐人言,与王皮影对答如流。
赵四心中骇然,暗想:“这王皮影定是得了什么宝贝,不然哪有这般神通?”
当晚,赵四溜到王家窗外,正瞧见王皮影对着一本古书焚香礼拜。赵四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过了几日,屯里突然闹起邪祟。好几户人家的鸡鸭一夜之间被咬死,伤口奇特,不似寻常野兽所为。更诡异的是,有人深夜见白影飘过,还伴有女子哭声。
屯长请来风水先生,那先生绕屯走了一圈,突然指向王皮影家:“邪气源自此处,王家定有妖物作祟!”
王皮影百口莫辩,这时赵四跳出来作证,说亲眼见到王皮影与狐狸精往来。乡民们冲进王家搜查,果然在皮影箱底找出几个狐形皮影,还有一本写着符咒的古书。
“难怪他唱影这般传神,原来是使了妖法!”众人议论纷纷。
王皮影被关进屯里的祠堂,准备次日送官。深夜,他正愁苦间,忽闻一阵异香,只见一只白狐从窗缝钻入,落地化作一白须老者。
“恩公莫忧,我乃你救下的白狐,特来相助。”老者说,“那赵四才是真凶,他偷鸡摸狗嫁祸于你。我已有安排,明日公堂上自见分晓。”
次日清晨,乡民们押着王皮影前往县衙。行至半路,忽见赵四疯疯癫癫跑来,边跑边喊:“是我干的!是我干的!”
原来赵四昨夜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一群狐狸追赶,逼他今日当众认罪。他精神崩溃,把如何偷鸡、如何嫁祸的事全抖了出来。
真相大白,乡民们羞愧不已,纷纷向王皮影道歉。王皮影回家后,按照白狐老者梦中指点,在院中设下法坛,焚香请仙。
当夜,白狐老者再次现身:“恩公,我本长白山修行的狐仙,前日渡劫受伤,蒙你相救。今日特来履约,助你成就一番事业。”
老者告诉王皮影,三月后长白山将有一次仙家聚会,各方精灵都会献艺。若王皮影能带着皮影戏前去,得到仙家认可,必能获得神通,造福乡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皮影又惊又喜,自此闭门苦练。三月转瞬即逝,临行前夜,白狐老者送来一盏琉璃灯:“此乃‘心灯’,能以心念操控皮影,无需动手。”
王皮影跟着白狐老者进入长白山深处,但见云海翻腾,仙气缭绕。聚会上,各路仙家纷纷献艺:黄仙变戏法,蛇仙舞长剑,熊仙摔跤角力。轮到王皮影时,他点亮心灯,皮影戏竟如同活了一般,演尽人间悲欢离合。
众仙家看得如痴如醉,狐仙族长捋须笑道:“妙哉!此人戏已通神,当赐仙缘。”说罢,朝王皮影额间一点。
王皮影只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眼前豁然开朗,竟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归来后,他果然有了神通,能通过皮影戏预知吉凶、治病救人。
这年夏天,靠山屯突发瘟疫,王皮影连夜排了一出《仙医赐药》,戏毕,乡民们病症竟奇迹般好转。还有一次,他通过皮影戏预测到山洪将至,及时提醒乡民躲避,救了一屯人性命。
王皮影的名声越传越远,连城里的大官都慕名来请。但他从不离开靠山屯,只说:“皮影戏本是民间艺术,离了土地就没魂了。”
最奇的是,王皮影晚年收了一徒,名唤白小乙,聪慧异常,尤其擅长狐仙戏。有人说,常见一只白狐在王家出没,想必是狐仙报恩,世代守护。
至今,靠山屯的老人们还常念叨:“王皮影那出《仙狐戏》,才是真通神哩!白布后的影子,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谁又分得清呢?”
而王家的皮影手艺,果然代代相传,每逢红白喜事,必唱一出《白狐缘》,纪念那段仙凡奇遇。只是外人再学,也唱不出那个味儿了——毕竟,仙缘难得,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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