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我说多少遍!公司不欢迎聋子。”
沈安愣愣的站在主管面前,脸色发懵。
“主管,我能听见——”
然后没等沈安说完,站在沈安面前的男人就狠狠的将手中的投诉书扔到她的办公桌面。
扑通——
所有人为之一颤,纷纷对沈安投以怜惜的目光。
“你能听见?那我问你,你耳朵带的助听器是什么?我有没有说过今天的客人很重要,很挑剔,啊。谁把工作安排给一个聋子的?!”
沈安咬紧下唇,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耳朵,脑袋一阵嗡鸣。
“不说是吧,我去查监控,查到了一并走人。”
沈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张作义。
那是公司的关系户,向来游手好闲,她低头看向投诉书,黙了很久在最后面找到了投诉人的名字——张爱国。
是张作义的舅舅,这次合作,是给张作义业绩的。
可惜他成事不足,想要为难她让她服软把棘手的项目给了她做,只是没想到要栽跟头了。
张爱国看不是自己的侄子来谈合同直接不给她好脸色,甚至恶上加恶的让人写了一堆投诉书。
当然,以上都是借口,张爱国早就不想跟这家公司合作,可惜碍着亲家的身份,不好撕破脸皮,如今有了借口,那可要好好地发挥。
沈安压下嘴角的笑意,装作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回头看了眼张作义。
“看老子干嘛?那合同可是你自己没弄下来。”
沈安眉眼下垂,摇了摇头:“抱歉,我有点听不清,您能大声点吗?”
“*了,你不是带着助听器吗?”对于残疾人,以及其正当的理由挑衅人,哪怕是不正常的人,也会给予几分耐心。
张作义吼出来,面红耳赤,脖颈的肉都跟着抖动。
“我家穷,这个助听器带了六年,已经快听不清了。”
沈安说完,眼泪也含着泪光,张作义见状,梗着脖子眼中带着些许怜惜,以为沈安这是示弱了,走上前准备安慰安慰,“行了,不就是投诉,我顶上可是我爸,这次合作的也是我舅,我不让人追究,谁敢追究?”
“大不了我给我舅打个电话,让他重新来签一份合同。”
一双狗爪子伸过来。
沈安长睫微垂,余光扫到主管气冲冲走过来,好半响犹豫回答:“可是这次合同很重要,据说是三十亿的项目。”
“混蛋!你还敢说!张总平日里就是太惯着你了!这可是能让公司上市的项目啊!”
沈安借着这一声怒吼,趁机往后退一步,躲开那只黝黑的手。
“老王,你*敢对我发脾气?”张作义指着那人鼻子喘气,“我爸可是你顶头上司!”
接下来……就是这两人的战场了。
这般想,沈安回到自己的工位,调试了一下助听器,摁下其中一个按钮,周遭视觉立刻清晰起来。
“张总说了,你和沈安一起滚蛋!”
沈安眯眼,惬意的享受吵架的愉悦中,身心放松的伸了个懒腰。
她的工位在靠近窗台的位置,彼时日光渐斜,阳光微撒,带着秋日转述的麦浪气息,这里,是一个小县城。
而她,当初为了逃离那个家,通过校招随便签约了一个公司。
谁承想这里关系户多,变态也多,还不如想个法子被辞退,毕竟,主动逃离家的她,付不起违约金。
下班时间一到,沈安交还了工卡,拿起水杯,身轻手轻的离开这家祸害她三个月的公司。
只是接下来要做什么才能养活自己?
小县城带着一股淳朴的气息,广场一侧站着发传单的姑娘,远处是打太极拳的大爷,还有刚放学的孩子们。
沈安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自从她的亲生父母死后,她被送到父亲朋友家里生活。
那里豪车豪宅,生活格调高大上。
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沈安嘲笑自己一声,不过刚路过某地,就被一个小姑娘硬塞着给递过来了传单。
“诶诶,小姐姐,要不要看看,我们乐馆开业,有很多好听的驻场歌手在这里唱歌,您要是喜欢可以多多打赏……”
沈安正好奇的听着,只见发传单的小姑娘忽然停顿住了嗓音,她循着视线望去,瞧见她望着自己右耳的助听器。
“抱、抱歉,您是不是耳朵不方便,”大抵是第一次瞧见这种状况,女孩脸涨得通红,传单要给不给的,就生怕自己冒犯了。
“继续说,我听得见。”
她笑着弯身,女孩见她真的没有生气,一鼓作气的说完所有台词。
“我们乐馆是这个县城唯一的一个乐馆,今天刚开业,可以吃饭,有驻场歌手,您喜欢的话,还可以投票,不过……”小姑娘鼓起勇气:“不过我看您长得漂亮,您喜不喜欢唱歌,我们这里也招那种临时歌手,要会说话的,哄台下客人开心,一个小时有这个数,效果好还会有额外的提成。”
小姑娘小心翼翼比了个数字,堪比大城市的时薪。
听歌,是沈安耳朵没有聋之前最喜欢做的事情,老师曾说她有绝对音感,只是出车祸后,唱歌,成了她安慰自己的唯一方式。
如今科技发展起来了,她被那个混蛋赠送了助听器,可还是改不了唱歌的爱好了。
“行,我明天去面试,谢谢。”
接过传单,沈安在四周逛了一圈这才准备回家,因为当初离开家的时候比较匆忙,身上只有几个镯子可以卖,所以能租的房子并不算好。
昏暗的楼梯口,角落爬满蜘蛛,耳旁出还能听见叽叽的声音,是老鼠当街游行呢。
不过这一切沈安早已习惯。
她走到三楼楼梯口,刚准备开门。
身后却徒然感觉到一股热气,卷着一股香水味。
有人!
她身体紧绷,惊悚般嗓音堵在喉咙里,瞳孔死死紧绷。
钥匙插进锁孔。
咔。
手捏动钥匙转了一圈,就在要转第二圈的时候,沈安手臂绷紧,全身准备就绪般,千钧一发间转身一脚踩上身后人的腿中心,转身往楼梯下面跑去。
二楼就是房东家,那里常年不锁门,只要跑进去大喊一声——
“呃,疼啊,你个混蛋,三个月没见,对我下手这么狠!”
沈安跨进房东家门的动作一顿。
很熟悉的声音,他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能听出来。
“谢忱?”
沈安错愕,探头顺着楼梯重新往上走,果不其然看见大大咧咧坐在门口捂住裆部的男子。
虽然仪态不堪,可沈安确定是那个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公子哥。
而那般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出现在她破落的家门口,被她踹了一顿脚。
“不是我是谁?也就我不嫌弃你。”
谢忱一溜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忙不迭的靠在发锈的铁门口,摆了个poss,见沈安愣在原地,望了下门锁:“开门啊,这么久没见,总不能让我在门外叙旧。”
“就……”沈安犹豫一下,低头看着自己廉价的鞋子,睫毛颤抖:“算了,直接在这里说完吧。”
空气一下陷入凝滞。
谢忱脸色比意料之外还要冷。
沈安余光看过去,黑沉眸子里像是藏着什么。
“不让我进去?怎么,怕我发现你在里面藏了男人?”
“那会毅然决然不顾我和我爸的劝阻死活要来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是哪个野男人勾了你的魂!”
谢忱冷笑一身,转身就要踹上铁门,被沈安也就手快的抱住腰部给死命往上楼梯口拖拽:“别踹,踹坏了要赔钱。”
谢忱那一瞬间,以为沈安是担心他。
闻言气急败坏,反手掐住沈安的腰,将她抵在墙面——脱皮掉粉的白色墙面。
动作甚至因为过大,还有水泥颗粒从头顶往身下掉。
疙疙瘩瘩的,两人肩膀上,头上都是。
谢忱浑身一个激灵,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的人,第一次这么落魄。
“放开我吧。”
紧密的呼吸交缠在咫尺间,沈安缓缓低下头,理着身上的小石头块。
修长的左手放在右肩拍打,谢忱目光灼灼的压低声线:“回答啊,怎么不回答了?”
紧实有力的手臂,挡在她两次,茉莉香包裹着她:“没有男人,只是家里乱。”
沈安深吸一口气,拍打了灰尘想要将头发上的石头粒弄出来,一双打手忽的覆上脑袋。
弹琴的手,做着这种小事。
“早说这样,我就不让你看见我生气的场面了,”谢忱方才笑的真切,眼中极尽温柔:“先回家洗头?”
沈安终究是败了,本来她就拒绝不了他。
小县城房价不高,所以沈安租到了一室一厅带独卫和厨房的房子,只是家具许多都老久了,显得格外的难看。
真皮掉渣的沙发,掉漆的衣柜,依旧脱了一层皮的冰箱等。
周遭的一切,让沈安低下了头。
“你好歹也在这里过了三个月,东西怎么这么少?少的像是没住过几天。”
谢忱瞧了眼沈安,白皙的手指往墙壁上剐蹭一下,有点积尘,察觉到这点,他漫不经心的收回手,像是一切都没注意到。
“不过也是,你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估计也买不起什么家具吧。”
沈安自嘲一笑:“那是你家的东西,我有什么资格带走?”
谢忱耸耸肩,“那助听器算什么?”
沈安一怔,敷衍回答的神情变得较真,她抿唇:“这是你送我的。”
末了不等谢忱回答,转移话题。
“我这里有湿纸巾,你要是想坐凳子,就先擦擦吧。”沈安下意识从包里掏出湿纸巾,往身边阴影处递:“要是受不了,就走吧。我知道你有洁癖。”
“不走。”
谢忱老神在在:“我跟我爸吵架了,来你这里住几天。”
沈安怔住了。
她以为他是来找他的,最好的情况是劝她回那个富庶的家,但其实,他是来投奔的?
“谢叔叔性格温润,他怎么会——”
“是我和他吵架,沈安,你是又听不见了吗?”
谢忱接过湿纸巾,擦了擦凳子就坐下了,“我可什么都没带,手机也在来的路上被偷了。”
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毕竟沈安没多少钱,不可能给谢忱买一部手机的。
“你要是想送我回去,也行。”狭长的丹凤眼中闪过坏笑,语气调侃:“少爷我不吃苦,让我做飞机回去,不然就坐高铁一等座,然后请好管家,拿行李接送的人等等等。”
提了一堆让人无语的条件。
沈安:“……”
她拿出一次性毛巾,往谢忱身上扔:“那还是请你纡尊降贵的今晚睡沙发吧。”
谢忱眼见目的达到,屁颠的去洗澡。
洗到中途隔着玻璃门又是问那个按钮是干什么的,又是要衣服的。
沈安木着脸教完:“你多洗一会,我去给你买衣服。”
真真是来了个祖宗。
她出门的时候,四周天都黑了。
小县城里出租车下班也都早,沈安看着电话许久,播出一个号码:“岚烟,可以接我一下吗?我去街上买点东西,位置发你了。”
不过三分钟,一辆车驶来,沈安坐上去,看向驾驶座的女人,道谢:“岚烟姐,谢谢你,我家里突然来了人,需要去买点衣服给他。”
岚烟蹙眉看向窗外破破烂烂的楼房,疑惑看向沈安:“你家不是在东边吗?来西边干什么?”
沈安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有人查我,我就临时找了个地方住了一两天把人引到这里。”
“成,那待会你买好衣服,还需要我送你到东边吗?”
岚烟摘下墨镜:“还是你其实是借机逃出来要摆脱来找你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