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薇过得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办公室里的一盆绿植，最好还是那种不需要浇水、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品种。
她每天提前十五分钟到公司，工牌端端正正挂在脖子上，进出闸机时都下意识挺直腰板，仿佛那不是工牌，而是一枚光荣的勋章。
她埋头干活，努力降低存在感，连去茶水间接水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转角遇到“总裁”。
幸好，顾言深似乎也把她这号小人物忘在了脑后。
他没再出现在运营部楼层，也没再给她发过任何一条微信。那个安静的黑色头像，躺在林薇的通讯录里，像一个定时炸弹，又像一个虚幻的梦。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如果忽略掉同事们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和一丝丝同情的目光，以及张伟时不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薇姐，顾总没再找你吧？”的八卦。
这天下午，林薇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一份即将提交的活动方案细节。
赵姐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林薇，坐。”赵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表情是一贯的严肃，“‘星耀’项目的预热活动方案，我看过初稿了，整体思路不错，年轻人有想法。”
“谢谢赵姐。”林薇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赵姐话锋一转，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方案推到她面前，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处，“这几个地方，数据支撑不够扎实，活动流程的细节考虑不够周全，风险预案几乎没提。这样粗糙的东西，拿出去会被合作方笑话，也会砸了我们启辰的招牌。”
林薇脸一热，接过方案。
赵姐圈出的确实都是她的薄弱环节，她光顾着追求创意和噱头，在落地执行层面想得不够深。
“对不起，赵姐，是我考虑不周，我马上修改。”她连忙表态。
赵姐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新人难免有疏漏，关键是态度和学习能力。这样，这个方案你先按我的意见修改，明天下午之前给我。另外，‘星耀’项目是公司下半年重点，预热活动很重要，最终方案需要上报给项目部，甚至可能……需要总裁办过目。”
总裁办？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瞬间浮现出顾言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所以，务必严谨，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推敲，明白吗？”赵姐强调。
“明白！我一定认真修改！”林薇感觉压力陡增。
要是这方案最后真送到顾言深桌上，再被他挑出毛病……她简直不敢想后果。
抱着被打回来的方案和沉甸甸的压力，林薇回到工位，立刻投入战斗。
查数据、抠细节、设想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并制定应对措施……她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张伟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修改标注，咂咂舌：“赵姐又给你加码了？真辛苦。”
林薇头也不抬：“重点项目嘛，应该的。”她没敢提总裁办可能过目这茬。
一直加班到晚上八点多，办公区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林薇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和僵硬的脖子，保存文档，关电脑。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决定去公司楼下那家还亮着灯的便利店买个饭团垫垫肚子。
这个点，电梯里空无一人。
林薇靠着轿厢，疲惫地闭上眼。电梯下行到某一层，“叮”一声停了。
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人。
林薇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刚结束通话。
不是顾言深又是谁？！
林薇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怎么又碰上了？！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顾言深显然也看到了她，他迈步走进电梯，空间顿时变得有些逼仄。
他身上有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丝清冽的烟草气，并不难闻，却让林薇更加紧张。
电梯门合上，继续下行。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薇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恨不得它立刻变成“1”。
“加班？”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打破了沉默。
林薇一个激灵，连忙回答：“是、是的，顾总。在修改一个方案。”
“嗯。”顾言深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薇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他。
他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着，似乎有些疲惫。看来总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眼看电梯就要到达一楼，林薇在心里默默祈祷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同乘。
突然，顾言深又开口了，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方案做得怎么样了？”
林薇心里一紧，他问的是哪个方案？不会是……“星耀”那个吧？他知道了？
她不敢确定，只能含糊地回答：“还、还在修改中，会尽快完成。”
电梯到达一楼，“叮”一声，门开了。
顾言深率先走了出去，林薇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安全距离。
走到大厦门口，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夜色被晕染得一片模糊。林薇看着雨幕，愣了一下，她没带伞。
顾言深脚步没停，径直走向停在门口的一辆黑色宾利。
司机撑着伞小跑下来为他拉开车门。
就在他弯腰准备上车时，脚步却顿住了。他回头，看向还站在门口、望着雨发呆的林薇。
林薇正纠结着是冒雨冲去几十米外的便利店，还是干脆饿着肚子回家，就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正好对上顾言深的目光。
隔着雨帘和几步的距离，他的眼神有些难以捉摸。
然后，她看见他对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点点头，从车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小跑着送到她面前。
“林小姐，顾总让给您的。”司机客气地说。
林薇彻底懵了，呆呆地接过那把质感很好的雨伞。“谢……谢谢。”
顾言深没再看她，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黑色的宾利平稳地驶入雨幕，很快消失不见。
林薇撑着伞站在门口，手里还残留着伞柄冰凉的触感，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乱糟糟的。
他……居然还记得她没带伞？还让司机给她送伞？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早上训斥她态度不端，晚上又体现人文关怀？
这位总裁的心思，真是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
她撑着伞走进雨里，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宾利消失的方向，心里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好像……这位“脑子有坑”的总裁，也并不完全是她想象中那种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样子？
第二天，林薇顶着两个黑眼圈，把修改好的方案交给了赵姐。
赵姐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嗯，这次扎实多了。不错，进步很快。”
林薇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方案我先提交给项目部，后续有反馈我再通知你。”赵姐说着，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对了，昨天我向顾总汇报项目进展时，提到了你在负责预热方案，顾总说……让你好好做。”
林薇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他果然知道了！而且还在赵姐面前点了她的名！
“好、好的，赵姐，我一定努力！”林薇声音都有点发飘。
回到工位，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顾言深那句“好好做”，在她听来简直就是“做不好你就死定了”的委婉表达。
压力山大。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也没什么胃口，戳着盘子里的米饭，愁眉苦脸。
张伟看她这样，忍不住问：“怎么了薇姐？方案不是通过了吗？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林薇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赵姐说，顾总知道我在做这个方案，还让我‘好好做’。”
张伟倒吸一口凉气：“卧槽！总裁亲自关注？你这是要火的节奏啊！”
“火什么火，是快要被架在火上烤了！”林薇哭丧着脸，“我现在感觉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掉下来把我劈成两半。”
“往好处想嘛，”张伟试图安慰她，“这说明总裁重视这个项目，也说明你能力被看到了。机会啊姐！”
林薇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她只觉得那把名叫“顾言深”的剑，寒光闪闪，让她寝食难安。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投入工作，反复打磨方案的每一个字句，连标点符号都要检查三遍。
她甚至自己做了好几套备选预案，以防万一。
期间，她再没遇到过顾言深，微信也安静如鸡。
直到一周后，赵姐把她叫过去，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林薇，好消息！‘星耀’项目的预热方案，项目部那边一次性通过了！评价很高！连总裁办那边都没提修改意见，直接核准了！”
林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赵姐拍拍她的肩膀，“干得漂亮！这次给你记一功！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执行工作。”
走出赵姐办公室，林薇感觉脚步都是飘的。成功了！她不仅完成了任务，还得到了认可！而且……顾言深那边，居然没找茬？还核准了？
她回到工位，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黑色头像。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好久，她咬着嘴唇，打了一行字：【顾总，谢谢您。】
打完又觉得太突兀，删掉。
换成：【顾总，方案通过了，谢谢您的信任。】
还是觉得怪怪的，又删掉。
纠结了半天，她最终什么也没发，默默锁上了屏幕。
也许，不打扰，就是最好的感谢吧。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方案核准”的邮件通知，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