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午后,阳光依旧带着点灼人的力度。林安拖着近乎散架的身体,从击剑馆里挪了出来。
汗水几乎浸透了她的运动服,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有点痒。高强度训练后的肌肉正发出酸软的抗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场馆内那混合着金属、皮革和消毒水气味的空气。她摘下护面夹在腋下,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捞上岸的鱼,只想尽快回到宿舍的床上瘫成一块饼。
“呼……总算结束了。”
就在她低着头,迷迷糊糊朝着更衣室方向走的时候,一段陌生的走廊让她停下了脚步。好像……走错了?击剑社和柔道社共用一栋体育楼,内部结构七拐八绕,训练结束时脑子不清醒,走岔路是常事。
她犹豫了一下,凭着感觉推开了一扇虚掩着的门。
瞬间,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不是击剑馆的金属感,而是更厚重、更……充满力量感的气息。汗水、橡胶垫,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专注力。
她闯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宽阔的垫子上,十几个人正在两两对抗训练。沉闷的摔落声、用力的呼喝声、教练偶尔短促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充满原始力量感的韵律。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种力量而微微震颤。
林安有点懵,下意识地就想缩回去。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的刹那,视线却被场地中央的身影牢牢钉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柔道服的女生,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青松。她的对手是一个比她高大健壮不少的男生,正低吼着冲上前,试图抓住她的衣襟。
电光火石之间。
只见她身体微微一侧,避开锋芒,双手精准地抓住对方伸来的手臂,腰身一拧——
一个干净利落,甚至堪称优美的过肩摔。
“砰!”
男生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重重地落在厚厚的垫子上,发出一声闷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充满了力量与技巧融合的美感。
林安看得呆了,心脏没来由地“咚”地猛跳了一下。
也就在这时,那个女生似乎察觉到门口的视线,转过了头。
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几缕黑色的发丝沾在颊边,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高挺,唇线抿得有些直。最吸引林安的是她的眼睛——瞳仁很黑,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清亮,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感。那目光平静地扫过来,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林安感觉自己像是个误入禁地、被当场抓获的小偷。
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瞬间褪去。
林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亮,震得耳膜发疼。脸颊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刚才训练后的疲惫和迷糊瞬间被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取代。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只是走错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清冷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大概两秒,然后淡淡地移开,转向垫子上的男生,伸出手。
“起来,重心再稳一点。”
声音不高,带着运动后的一点微喘,语调平稳,和她的眼神一样,没什么温度,却奇异地好听。
林安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回过神,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退出了柔道馆,还下意识地、轻轻地带上了门,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背靠着冰凉的走廊墙壁,她大口喘着气,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击剑护面,指尖都微微发白。
那个过肩摔的动作。
那双冷静又疏离的眼睛。
还有那短短两秒的对视……
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喂!林安!你杵在这儿当门神呢?”好友李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刚从隔壁击剑馆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脸怎么这么红?中暑了?”
林安猛地摇头,眼神还有些飘忽:“没、没有!就是……走错门了。”
“走错门能走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李云凑近,狐疑地打量她,“看到什么了?柔道社的猛男训练现场?”
林安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是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学姐的世界。
而她的心,却好像被刚才那惊鸿一瞥,牢牢地钉在了那里。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带着点隐秘悸动的情绪,像一颗被不小心丢进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她的暗恋,在这个充满汗水与力量气味的午后,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悄然拉开了序幕。箭头,从一开始,就指向了那个清冷而耀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