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找百姓一问,才知道放完爆竹之后,钟满楼和付春生便各自离开,回住处休息了。
张晚晚拿手支起脸颊思索着,也不知道谁才是与雁子镖刺客接触的人。就目前线索而言,还是钟满楼更加可疑。
“大师兄,我和林枫受伤出行不便,需要你继续跟在钟满楼身旁。”张晚晚对江尘眨巴眼睛,“海珠令牌在他手上,适才没来得及‘借’。”
待赶走再三叮嘱‘好好养伤’的师兄,张晚晚在心中默默想着:赈灾事宜处理得很顺畅。房屋盖起了第一座,就会有第二座,沧和州很快便能重获新生。
在此时诱杀她,而不是地位显然更高的林枫,就有些奇怪了。难道刺客是怕她离开沧州后,不方便动手?
对外人而言,她只是个跟在林枫身边的女侍,并没有什么值得被注意的。还是,有人知晓了她的刺客魁首身份?
她朝林枫看去,见他蹙着眉深思,似乎也想到了这层。
映到窝棚里的火光暗了瞬,又重新明亮,棚外忽然传来阵热烈的欢呼声。一个少年长相,气质沉肃的佩刀侍卫走进了窝棚。
“侍卫摘星护送三千石赈灾粮而来。”他隔着几米打量受伤的林枫、张晚晚,向右侧移动几步,站在林枫跟前摆正身形,抱拳复命道,“赈灾使和知州此时不在此处,请林大人点查。”
林枫包扎好伤口,头有些晕,正靠着椅背休息。他眼皮抬起,看向风尘仆仆赶路而来的少年。
摘星说话精简而直接:“那日在朝会之上,大人对王上所问奏达如流,且心忧百姓,摘星十分佩服。”少年看向张晚晚,“愿跟随大人和这位姐姐,也好增长见识。”
林枫便道:“米粮运至,还需派人分发。明日分粮时,你可在旁维持秩序。”摘星身手俊俏,正合适担当此责。他又道,“路上风疾露重,你先去州府住下,明日再商议具体事宜。”
摘星见林枫才受了伤,也不多言:“我先护送二位大人回州府。”
风吹起窝棚帘幕。外边空地处,百姓们才刚因新屋欢庆而喜笑颜开,便又看到摘星带领长长的运粮队伍而来。他们脸上俱是欢喜,在州府小吏再三催促之下,方不舍离开。
林枫和张晚晚视线相触,颔首道:“也好。”
……
翌日清晨,州府庭院中,布置起十数条长桌,其上粮食堆叠,散发着谷物清香。多日未曾吃上顿饱饭的沧州百姓排着队,等着领取粮食,见此情形,都一脸喜色交谈起来。
方脸短颈的百姓道:“州府前贴了公告,说是具体受灾人数还在核查。今日到场之人,可暂领三天米粮。”
“三天好啊。”白发矮身老者伛偻着背,虚声道:“老头子已经有两旬未嗅到米香了,今日倒是想奢侈一把,拿稻米混着野菜,煮上碗菜粥喝。”
队伍往后数几人,那日在州府前领头闹事的瘦高个青年剔着牙,仍是那身灰布粗衣:“三日也不顶事,这粮食还是不够吃。”
长案之后的小吏闻言,佯装怒骂道:“好你个李三,又想挑事是吧?”
“草民不敢,三日便三日。能活一日,便多赚一日!”李三一副破皮无赖相,倒是很想得开。
“你倒是潇洒嘛。”小吏调侃几声,还是对众百姓道,“后续赈灾粮会分不同批次,从不同州县运来。各位不必担心。”
“咱们沧和州人,有救了!”那日安抚百姓的老者,亦排在人群中,他将木杖在地面上敲打几下,泛黄的眼中蓄满浊泪。
“老家伙,哭什么哭,得了粮,争取做个‘老不死’,再多活两日如何?”李三是个无赖又大胆的,此时他脸上带笑,丝毫没有之前称呼老人为“老不死”的愧疚。
“哈哈哈,好!老夫便依你所言,争取做个老不死!”老者重跺木拐,振臂高呼,眼中泪花滚滚长坠。
周围百姓都含着笑,欣喜于这掀翻沧和州的滔天巨浪,终于叫他们给翻过去了。
人得了粮食,有了活路,胆子也渐渐变大,有了闲聊的心思。
便有炊妇站在人群中,冲前后人道:“我听说,粮食运来不久,付、林两位大人便要入京复命了。”她挤弄着眼神,“你们说,这两位大人,谁能得到厚赏?”
身前之人笑着,又不敢把话说得太大声,只道:“按所干实事嘛,那定然是林枫林大人。”他抬了抬眉毛,遗憾摇头,“按靠山嘛,不一定。付大人身后之人可是太子殿下。”
“那还是希望林枫哥哥能多拿些赏赐。”人群中的一个女童道,“是他想出让我们做工分粮食的主意,不然我早就饿死啦。”她是个孤儿,不过比小七大两岁。
小七带着小八在重修房屋的城南做了几天工,每得空闲,便向周围小童伙伴叙说张、林二人的好话。至现在,周围小童几乎成了两人的铁杆拥护者。
“就是,小七你再给我们讲讲花生酥的味道!”饥饿时,小七把众小童聚拢,让他们回想吃过的美味,靠着希望继续坚持。
这一招实在好使,于是张晚晚那日在皓月楼给出的花生酥,便带着香甜的味道,构成了所有小童最向往的梦境。
“很甜,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小食。”小七抬起头,虚望着远处,他又看了眼乖乖等在廊檐下的妹妹,“小八特别喜欢。”
“等以后攒到钱,我要买最好吃的花生酥,堆在家里天天吃。”“我也要!”“还有我!”
小童们脸上带着最直白真挚的笑容,童真的话语像是春日的阳光,照暖了周围之人的胸膛。
又有小童道:“付大人也很好,我以后要送花生酥给他吃。”
“就是,大人忙前忙后出去好多次,才给我们带回一些粮食。要不是他,我们也撑不到林大人来。”
“就是,付大人也好。”又有人附和,连前面排队的人,也跟着点点头。
说完好的,便有人说不好的。
不知是哪个小童道了声:“那个赈灾使大人就没什么用。”
这话刚出,便有多个小童跟着赞同。
排队的大人到底多活了些年岁,在声量闹大前,走近瞪了几眼小童,让他们别乱说话,当心被杀头。
小童们不经吓,便讷讷住了口,抚着后怕的胸口,互对着吐了吐舌头。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张晚晚也不躺下休息,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到窗前,支起窗户,下巴搁在窗沿,和看着粮食分发的林枫聊天。
“晚晚肩伤如何?”林枫轻轻笑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你所取的‘无能蠹虫’之号,怕是要在百姓们中间广为流传了。”
“有点疼,但是习惯了。”张晚晚虚抬起手,随意一挥,“求之不得。”她取笑道,“对付大人而言,这名字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粮食运到后,百姓不再为吃的发愁。我师兄说,钟满楼正忙着会见木材商,想购入大批木材来建房子。不知道谈妥了几桩生意。”
想起摘星的话,张晚晚又道:“王上令你和付春生一旬后回京述职,禀告赈灾进展。你打算怎么说?”
两人都很清楚,付春生是个好大喜功之人。
林枫道:“如实上奏。”他和张晚晚是杨天翊带入朝局的,既得二王子庇佑,太子手下之人,也可以动一动。
想起朝会最后,武帝萧焕突然命他巡察沧和州的模样,便知道,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最上者的态度。
林枫见张晚晚含笑看他,眸光闪动,问道:“怎么,觉得我会将此人放过。”他停了停,故意仿着张晚晚的语气,“这等蠹虫,何必放过!”
张晚晚目光在温润男子上下打量片刻,笑道:“我可不认为你会对恶人心慈手软。”她十分肯定,眼中流光溢彩,笑着戏谑,“朝堂之上那么多人,这‘无能蠹虫’,便要一朝闻名百官知喽!”
“借晚晚吉言!”林枫眼角翘起,笑如春风抚过湖面,连静水都泛起涟漪,变得生动起来。
两人正聊着,见江尘不走寻常路,从并无侧门的墙角处落地,避开众人视线,走了过来。
他掏出个令牌,递到二人跟前:“你们看,这是什么?”
二人循声看去。
令牌不过巴掌大小,由碧色玉石雕成主体,色泽碧透温和,散发着清淡光泽。令牌形制古朴,只在手握处雕刻几道云纹做饰。那云纹线条流畅如水,中无断折,看得出雕刻之人手艺不错。
若说这玉牌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便是那玉石上角处。玉石本色加深,借纹理雕刻成栩栩如生的枝叶。一片苍翠之上,金丝如脉络铺开,在几个镂空的圆孔处,缀了三颗珍珠。
珍珠分白、粉、紫三色,色泽柔和,珠形圆润,乃是海珠之中的上品。
此等做工技艺,想来便是“海珠令”无疑了。
见二人惊叹,江尘提起半截黑袖,把令牌往其间一凑。暗色环境下,那几颗浑圆珍珠,三色光辉莹莹,令人称奇。
“是个好宝贝。”张晚晚冲江尘道,“师兄,你这‘借东西’的手段,倒是快赶上我了。我昨晚才求你,今日你便把东西拿到手了。”
江尘放下袖子,却是有些严肃:“这东西是钟满楼那老叟主动给我的。”
“这倒是奇了怪了。”张晚晚道。
“还有一事。”江尘道,“今日钟满楼和木商议事,有个头戴幕笠的人从后门来给他送东西。”
他皱着眉:“这个人,左腿有伤。”神情凝重,“他掀起帘幕时,我问了府中奴仆,是钟府的大管家——钟寿祈。”
标题把“十一”换成了“11”,因为字符一多标题显示就会滚动,看得好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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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沧珠有泪(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