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咖啡馆时,午后的清凉已被黄昏的暖橙浸透,细碎的光粒穿过街旁的梧桐叶,在地面投下斑驳摇晃的影
珍婉夕把手机揣进挎包,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微凉——那条调查短信和病院信息像块小石头,压在心底,连带着轻微幻想症带来的恍惚都淡了几分
她脚步不疾不徐,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与街边匆匆归家的行人的影子交叠又分开,倒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一路走到精神病院门口,天色又暗了些,暖橙渐渐掺了些靛蓝,院门口的老槐树落了几片枯叶,被晚风卷着,擦过珍婉夕的鞋尖,无声地滚进墙角
守门的大爷正蜷在门卫室的藤椅上打盹,收音机里飘出断断续续的戏曲,咿呀的调子混着黄昏的静谧,竟让这所藏着隐秘的病院多了几分烟火气
珍婉夕放轻脚步走过门卫室,大爷却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扫过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蒙了层灰:“姑娘,又来啦?是找无医生,还是……看哪个病人?”
珍婉夕停下脚步,脸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剩几分沉稳的从容:“张大爷,我回院看看,顺便找无医生说点事。”她刻意把“回院”两个字说得自然,像这里的熟客,又像临时驻院的工作人员,不刻意,不生疏
张大爷“哦”了一声,伸手挠了挠鬓角的白发,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似乎在回想她的身份,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无聊,声音拖了点长,带着黄昏里特有的慵懒:“无医生啊……刚回来没多久,在办公室呢,这会儿院里静,病人都在活动室看电视,没什么乱子。”
“多谢张大爷。”珍婉夕微微颔首,语气里添了几分真诚的客气,脚步轻缓地往里走
入院的石子路被夕阳晒得暖烘烘的,踩上去能感觉到细微的温度透过鞋底漫上来,路两旁的灌木丛里,几只麻雀正啄着草籽,见有人来,扑棱着翅膀飞到老槐树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声音清脆,打破了几分沉寂
远处的活动室里,隐约传来电视里的台词声,混着一两句病人模糊的低语,像被风揉碎的棉絮,飘在黄昏的空气里
珍婉夕走着走着,忽然瞥见走廊尽头的窗边,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无哉
他穿着白大褂,背影被夕阳勾勒出一层柔和的金边,平日里的冷漠似乎被这黄昏磨去了几分棱角
他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任由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
珍婉夕放轻脚步走过去,离他还有两步远时停下,声音压得轻轻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不像在咖啡馆时的娇嗔,也没有侦探的锐利,倒像怕惊扰了这黄昏的静谧:“无前辈,你也在看夕阳?”
无哉闻言,缓缓转过身。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的淡漠淡了些,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柔和
他抬眼看向珍婉夕,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排斥,声音平静得像秋日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却比在咖啡馆时多了几分温度:“刚回来,你倒是比我想的,要执着得多。”
“想解答‘学术困惑’,总不是什么坏事,对吧?”珍婉夕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坦然,指尖下意识地摸了摸挎包——那里装着病院的调查信息,也藏着她侦探的身份和那点不愿示人的幻想症。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眼底的坚定照得清清楚楚,倒让那点偶尔的恍惚,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无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重新看向窗外
夕阳正一点点往下沉,把半边天染得愈发浓烈,远处的楼宇渐渐融进暮色里。他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得像风,却清晰地传进珍婉夕耳里:“黄昏是病院最静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藏住东西的时候”
珍婉夕望着无哉的侧脸,夕阳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晕开的墨色
她指尖在挎包上轻轻摩挲着,皮质的触感微凉,能清晰摸到里面手机的棱角
语气里褪去了咖啡馆时的娇嗔,只剩几分作为“医生”的沉静与试探:“院里的氛围,总觉得和别处不太一样,无前辈在这待了些日子,就算不参与治疗,平日里耳濡目染,大概也比我这刚回国的新人清楚些吧?”
无哉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烟身依旧未点燃,指尖的凉意透过烟纸漫上来,并没看她,目光落在窗外夕阳上,声音平静无波,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疏离,也藏着几分坦然:“我并未参与过任何诊疗,院里的事,大多不清楚,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够了,没必要多琢磨”
“倒不是刻意琢磨。”珍婉夕站在原地没动,声音放得更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像真的只是随口闲聊般,“只是偶尔翻病历,见有的本子关键地方墨迹不太对劲,护工们聊天,聊到‘走了’的病人,语气也怪得很——我做学术习惯了,见着些不规整的地方,就忍不住多想想。”
她顿了顿,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走廊里亮起的第一盏灯,昏黄的光打在墙壁上,映出斑驳的痕迹,像病院藏着的旧伤。“前几天听保洁阿姨随口提了句,说三年前有个护士,好像也是总关心病人的事,后来就没来上班了,无前辈听过这茬吗?”
无哉的肩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转过身,白大褂的衣角在晚风里轻轻扫过地面,声音里多了点说不清的疲惫,疏离感却未减半分:“没听过,我平日里本就鲜少和人闲聊,这些事,更是无从知晓。”
“也是,是我问得唐突了。”珍婉夕轻轻笑了笑,语气里添了点“新人”的局促,掩去眼底的锐利
“主要是117号病房的繁苍,他的报告我翻了两遍,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可又抓不住关键,无前辈虽不参与治疗,但在院里待了段时间,能不能帮帮我解决下学术上的小困惑。”她抬眼时,眼底已没了探究,只剩纯粹的“请教”,连那点因幻想症带来副作用的恍惚都淡得像一层薄雾——像真的只是被一份病历难住的普通医生,完全看不出半点侦探的影子
走廊里传来远处活动室电视关了的声响,接着是病人拖沓的脚步声,混着护工低低的叮嘱,在暮色里慢慢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