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鲨鱼的怒意和虎鲸的威压如同两股对撞的洋流,即将在会议室掀起巨浪的时刻——
“呵。”
一声轻缓的、带着奇异磁性的笑声,通过环形屏幕传遍了会场的每个角落。
是鲸鱼。
仅仅是这一个音节,就让所有躁动的空气瞬间沉淀下来。仿佛巨鲸低吟,万物静听。
“虎鲸,”鲸鱼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决权,“这次,你就别跟鲨鱼抢人了。”
【虎鲸】队长——虎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了一瞬,那是一种计划被意外打乱、权威被轻微挑战的不悦。但他硬生生克制住了,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没有任何反驳。在【深海】,鲸鱼的话,就是铁律。
“鲨鱼这么多年,主动开口要过几个人?”鲸鱼的话像是在对虎鲸说,又像是在向全场解释,更是一种对鲨鱼的偏向,“他难得看中一个,你就成全他吧。”
这话看似在劝解,实则分量极重。点明了鲨鱼在鲸鱼的地位,也暗点了我被鲨鱼看中的“特殊性”。
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水母队长也轻盈地开口了,她那带着独特韵律的声音,像柔软的触须,试图抚平僵硬的局面:
“是呀,虎鲸大哥,你们二分队兵强马壮,都快成了我们军团的招牌了。”她笑吟吟地,话语却绵里藏针,“鲨鱼这边可是一直走精英路线,好不容易补充点新鲜血液,你就大方点嘛。”
她巧妙地将“抢人”说成了“大方”,把鲨鱼的“需要”放在了台面上。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看似双赢的提议:
“再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呀。往后要是真有需要“章鱼”这种特殊能力的任务,你到时候跟鲨鱼打个招呼,借去用用不就行了?何必现在争得伤了和气呢?”
这番话,既给了虎鲸一个体面的台阶下,也为他保留了一丝未来可能调用我的权力,或者说,介入鲨鱼一分队的棋子。同时更是对鲨鱼主权的一次确认——借,是要打招呼的。
水母这一句话,让我两边都没法被深信,也是对我这番挑拨行为的敲打。
虎鲸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远远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未能得手的不甘,有被勾起的好奇,或许还有一丝……被水母的话点醒的算计。
他终于不再坚持,身体向后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冰山般的姿态,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尘埃落定。
我悬在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了原地。
失败了……不,是成功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失败。
巨大的挫败感只是在我心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冰冷的清明所取代。我垂下眼睑,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这一切,本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公然“背叛”鲨鱼,狂热“崇拜”虎鲸,真的只是为了换个分队吗?
太天真了。
我真正的目的,正是要当众点燃这根导火索,逼出水面下的暗流,看清这六支分队之间,以及他们与鲸鱼之间,真实的关系网!
而现在,我看到了:
鲸鱼拥有绝对权威,一言可定乾坤,但他需要平衡。他会为了安抚鲨鱼而压制虎鲸,说明鲨鱼在他心中的分量极重,且他并不希望虎鲸无限膨胀。
虎鲸地位超然,野心勃勃,对鲸鱼表面服从,但被剥夺所好时,会明显流露出不悦。他并非无懈可击。
鲨鱼是鲸鱼绝对的嫡系和利刃,矜贵且被偏袒。而我的“背叛”,无疑是在这片逆鳞上狠狠划了一刀。
水母是高超的调和者,善于审时度势,她的“借用”提议,既卖了人情,也埋下了未来介入的铺垫。
其他队长则多是静观其变,立场模糊。
六个分队之间的关系,果然不怎么样。派系、制衡、微妙的嫉妒与竞争……这就是我可以利用的缝隙!
代价嘛……
就是我把我现在的顶头上司,给得罪死了。我要想深深的打入深海,这是不可难免的。
不过此时此刻,我心虚的不敢去看鲨鱼。
一眼都不敢。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段时间的画面:是他把我从一群新人中拎出来,是他亲自带我出任务,是他在训练场上一次次纠正我的动作,甚至在我那次利用热泉口兵行险着后,他拍在我肩膀上的那一掌,眼神里带着虽未明言却实实在在的认可……
鲨鱼待我,确实不薄。他或许冷酷,但对我这个他亲自选拔、甚至颇为看好的人,他给予了相当的信任和机会。
可我回报给他的是什么?
是在全军团高层面前,公然、急切地想要投入他“对手”的麾下。
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哎,换位思考一下,谁亲自选个叛徒出来,谁都不会高兴的吧。
我这行为,在他眼里,跟养不熟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我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鲨鱼此刻的表情——那双锐利的眼睛恐怕已经结满了冰霜,下颌线会绷得像刀锋一样紧,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绝对是能将我瞬间冻成冰雕、再无声碾磨成粉末的绝对零度。
流程继续,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会议结束后,该如何在鲨鱼的盛怒之下存活下来,并把这步“险棋”的价值最大化。
是会被他扔进海里喂鲨鱼,还是……有更恐怖的惩罚在等着我?
我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浪头打回岸上的鱼,离开了目标所在深海,只能徒劳地在沙滩上挣扎。
会议结束后,各位队长相继离场。
虎鲸在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看我,却留下一句低沉的、只有我能听到的话:
“小子,有点意思。”
随即大步离开。
而鲨鱼,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冰冷的命令如同箭矢般射来:
“跟我到办公室。”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那种极致的平静,比暴怒更让人心悸。
我知道,巨大的狂风暴在等着我。
呜呜呜,老大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