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在肖老太太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凝固成了实体。
姜叶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脖子转动时发出的轻微“嘎吱”声，机械地看向肖晋。
肖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夫妻情感观察类真人秀？
公费谈恋爱？
姜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厥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但失败了。
“奶奶……”她的声音干巴巴的，“您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肖老太太端起管家刚泡好的茶，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份气定神闲，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
肖晋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奶奶，我的工作行程已经排满了，而且您知道，我从不参加综艺。”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整个娱乐圈都知道的原则。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肖老太太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起头，锐利的视线扫过肖晋，又落在姜叶身上。
“行程满了就推掉，违约金肖家还是能赔得起的。至于原则？你的原则就是把老婆当摆设，一年到头不回家？”
老太太的语气不重，但每个字都砸得人心里发慌。
“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得商量。合同董川已经签了，下周就进组。你们要是不去，也行。”
她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补充道：“那我就亲自搬过来，跟你们住在一起，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你们培养感情。”
姜叶的头皮瞬间炸开了。
让她跟肖晋上夫妻综艺，和让肖老太太搬过来监视他们，这两件事哪个更恐怖？
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
“我不去！”姜叶几乎是脱口而出，情绪终于失控。
她甩开肖老太太的胳膊，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我跟他没什么感情好培养的！我们……”
“我们”了半天，那个“已经离婚了”的事实在老太太洞察一切的注视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们怎么样？”肖老太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姜叶咬着唇，把话又咽了回去。
她看了一眼肖晋，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可那个男人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指望他？
还不如指望墙会说话。
客厅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
最后，还是肖老太太打破了沉默。
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恢复了那副雍容华贵的姿态。
“行了，话我带到了。小叶子，别跟奶奶耍脾气，奶奶都是为你好。”
她拍了拍姜叶的手，语重心长。
“阿晋这孩子，性子冷，不懂得疼人，你多担待。这节目就是个契机，让你们俩多些相处的时间。”
“正好也能把网络上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止住。”
说完，她便带着管家，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留下一个烂摊子和两个面面相觑的“准同事”。
门关上的那一刻，姜叶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她跌坐回沙发上，抱着脑袋，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和肖晋，要去上夫妻综艺？
这比年度恐怖片还要惊悚。
她能想象得到，节目播出后，她会被肖晋那群战斗力爆表的粉丝撕成什么样。
“肖晋！”她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瞪着他，“这都是你惹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非要跑回来，如果不是他非要住下，怎么会把老太太招来！
肖晋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姜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现在怎么办？我告诉你，我死都不会去上那个什么鬼综艺的！”
肖晋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拨通了董川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他就直接切入主题：“合同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董川的声音听起来比他还绝望。
“晋哥，我有什么办法？老太太亲自下的命令，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不签啊！”
肖晋的脸色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姜叶的手机也疯狂地震动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岑静。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她烦躁地挂断，手机丢到一边。
可没过两秒，手机又执着地响了起来。
一遍，两遍，三遍。
大有她不接就响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姜叶终于不耐烦地接起，语气冲得能点着火：“干嘛！”
电话那头，岑静的声音却亢奋得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分贝高得刺耳。
“我的祖宗！你终于接电话了！”
“S级慢综艺！《悠然假日》的常驻嘉宾！你知道外面多少人为了这个资源抢破了头吗？！”
“什么悠然假日？我不去！”
姜叶想也不想就回绝，声音里满是抗拒。
她现在听到“综艺”两个字就头疼。
“祖宗，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岑静在那头急得跳脚，语速快得像在打机关枪。
“《悠然假日》是蓝台今年主推的王牌项目，S级的制作，国民度最高的导演团队，选的嘉宾也都是圈内有口皆碑的实力派夫妻档。最重要的是，它不是那种撕逼抓马的夫妻真人秀，而是生活观察类的慢综艺！”
岑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简单来说，就是把几对嘉宾扔到一个风景优美的乡下，让他们过一段远离尘嚣的田园生活。做做饭，种种菜，聊聊天，没有强制任务，没有剧本，主打一个真实和治愈。”
姜叶皱着眉，没说话。
岑静知道有门，立刻加大了火力。
“你听我说，你现在靠离婚那点热度是火，但这都是虚的，风一过就散了。网友对你的印象还是那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花瓶，肖晋的前妻。这种热度对你接戏，谈代言，没有半点好处！”
“你需要一个作品，或者一个讨喜的人设来稳固这一切。可你那演技……指望作品是不太可能了。所以，这个综艺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你扭转路人缘，立人设最好的舞台！”
岑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姜叶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现实。
是啊，她被骂了三年。
骂她配不上肖晋，骂她是个美丽废物，骂她是依附于肖家的菟丝花。
离婚的热搜，看似让她扬眉吐气了一把，可本质上，她的名字还是和“肖晋”两个字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她厌恶这种捆绑，但更厌恶那个无能为力，只能任人评说的自己。
她渴望靠自己，真真正正地站起来。
“这个节目……”姜叶的声音有些干涩，“真的能让我……”
“能！”
岑静的语气斩钉截铁！
“只要你在节目里表现得好，展现出你真实、可爱的一面，让观众看到一个不同于传闻中的姜叶，他们就会喜欢上你！到时候，你就不再是‘肖晋的前妻’，而是演员姜叶！”
“想想吧，当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大小姐时，你随手就能做出一桌好菜；当所有人都以为你离了男人活不了时，你一个人也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这种反差感，就是最大的吸粉利器！”
岑静描绘的蓝图，充满了该死的诱惑力。
姜叶沉默了。
“我考虑下。”
她挂断电话，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
肖晋已经结束了和董川的通话，正静静地坐在单人沙发上，视线落在她身上。
屋子里很安静，姜叶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的声音。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要和肖晋在全国观众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不去，意味着她要放弃这个或许是她职业生涯里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
继续顶着“花瓶”的标签，在三线挣扎。
继续被家里人看不起。
良久，姜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肖晋，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烦躁和抗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平静。
“综艺的事，你怎么想？”她开门见山地问。
肖晋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冷静下来，并且主动和他讨论这件事。
“奶奶那边，我去说。”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你不想去，没人能逼你。”
他给了她一个台阶，一个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
只要她点点头，这场闹剧就可以立刻收场。
她可以继续待在这个舒适的公寓里，不用去面对镜头，也不用去应付他。
但那样，她就还是那个需要别人帮她解决问题的姜叶。
出乎肖晋的意料，姜叶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
“不，”她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去。”
说完，她不再看肖晋的反应，拿起手机，当着他的面，重新拨通了岑静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岑姐，”姜叶的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谈一笔生意，“这个综艺，我接了。”
电话那头的岑静愣了好几秒，才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尖叫。
“接了？！太好了！叶叶你终于想通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做好万全的准备，保证让你在节目里闪闪发光！”
“等等。”姜叶打断了她的兴奋。
她瞥了一眼对面沙发上的肖晋，那个男人正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专注得有些过分。
“岑姐，我有个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十个都行！”岑静现在看姜叶，简直像在看一棵摇钱树。
“这个综艺，是我姜叶的工作。”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一字一句地透过听筒传过去，也清清楚楚地落进了肖晋的耳朵里。
“所以，合同上必须给我写清楚，这是我的工作，不是我们俩的。所有的条款，酬劳，都必须按照我个人的合约来走，和他肖晋，没有任何关系。”
这番话，让电话那头的岑静再次沉默了。
从业十多年，她第一次听到有艺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尤其是在一档夫妻综艺里。
这不等于明着告诉节目组，我们俩就是来营业的，别当真吗？
但转念一想，岑静又瞬间明白了姜叶的用意。
她这是在切割。
从一开始，就明确地把这次合作定义为纯粹的工作关系，既是说给节目组听，也是在提醒她自己，更是……在说给肖晋听。
她不再是被动捆绑的“肖晋太太”，而是主动选择这份工作来为自己铺路的“演员姜叶”。
想通了这一点，岑静心里对姜叶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这个被她当了好几年扶不起的阿斗的大小姐，终于要开窍了。
“没问题！”
岑静答应得爽快，“我马上去跟节目组和董川那边沟通，合同细节敲定了再发给你。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进组！”
挂掉电话，姜叶感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虽然前路依旧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第一次，她感觉自己掌握了人生的方向盘。
她抬起头，迎上肖晋探究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看样子，我们未来一段时间要当同事了。”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上了节目，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为了完成工作而合作。我希望肖影帝能有足够的职业操守，分得清工作和私人关系，不要给我惹麻烦。”
她刻意加重了“肖影帝”三个字，疏离又讽刺。
肖晋靠在沙发里，仰头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那张漂亮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懒散，但眼底却燃着一簇小小的，却倔强明亮的火苗。
不再是那个只会炸毛的猫，而是一只亮出了爪子，准备战斗的小豹子。
他忽然觉得，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彼此彼此。”
他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姜叶得到了他的保证，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不想再和他多待一秒，转身就准备回自己的卧室。
“等等。”肖晋却忽然叫住了她。
姜叶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了？”
只见肖晋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客厅的角落，弯腰捡起了那床被她嫌弃地塞在那里的卡通兔子被。
他慢条斯理地将被子叠好，然后拎着它，走到了姜叶面前。
“既然是同事，那住宿问题，是不是也该按同事的标准来？”
姜叶一愣：“什么意思？”
肖晋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她身后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这间公寓，主卧带独立卫浴，次卧虽然小一点，但至少有床。让你的合作同事睡沙发，似乎不太符合待客之道吧，姜小姐？”
姜叶被他这番话气笑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会顺杆爬。
“肖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她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这里是我家，不是公司宿舍。我让你睡沙发，已经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了。”
“是吗？”肖晋不以为意，他晃了晃手里的兔子被。
“可奶奶要是知道，你让她的宝贝孙子盖着卡通被子，蜷在这么小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你猜她会不会立刻杀回来，给我们俩换个带摄像头的总统套房，现场监督我们‘培养感情’？”
“你……！”姜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简直精准地踩在了她的每一个雷点上。
肖晋看着她气得鼓起脸颊的样子，眼底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把手里的被子朝她递了过去。
“所以，为了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能够顺利进行，也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
“今晚，我睡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