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是爹娘给她起的名字,阿鱼本为突然改名的事忧伤,但一想到阿江是她的夫君,夫君对她一直很好,改名也是为了她好,心中的那抹忧伤很快就淡了。
她正想着,耳边当即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便唤平……唤阿漾可好?”
虽叫不能叫吴虞,唤她无漾也不是不可。
吴漾无恙,同无虞一般,也是平安无恙。
“阿漾?”阿鱼认真地回味着这个名字,不解道:“夫君为何起这个呢?”
一时怕打草惊蛇,陆预牵着她的腕子缓缓进了耳房。
“自然是希望你,无病无灾,平安无恙……”
阿鱼虽然不懂无恙是何意思,但听到无病无灾和平安,最后一丝忧伤也无,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喜悦。
她就知晓,夫君对她那么好,定然事事都为她考虑。
二人已行至西侧耳房,陆预抬眼看了此处的布置。左右那些人没有见人下碟。
“夫君,我们这是在京城吗?”来了一日,阿鱼是下午醒的,目之所见的一切皆令以往的她触不可及。
陆预点头,“先前忘与你说了,爷家中行商,但家中关系并不像旁人那般简单和睦。”
“家母平素……还算亲和,但不住这府中,家父不提也罢。至于府中的叔父叔母一干人,还有称心堂的祖母,皆非善类。”
“是以,往后你只待在这院中莫要出来。”
很快,阿鱼已经缕清楚了夫君家中的复杂关系,有些目瞪口呆。她本以为夫君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但夫君与那些人好像并不亲近,她自然也不会触夫君的不快。
“那往后我若想去婆母那呢?”听夫君的话,他似乎与婆母关系还好,阿鱼觉得,自己可以和婆母亲近。
顿时,陆预唇角抽搐,咬牙切齿笑道,“不必,她好清静,等闲不喜旁人打搅。”
他母亲身为先帝嫡出的长公主,哪里能接触这般卑贱寒庶甚至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渔女?
他母亲与祖母关系不好的原头便是,祖母找来的那个娘家远房侄女便是出身乡野,心计颇深。
阿鱼揪了揪颈间挂得珍珠络子,心下复杂。她抬眸看向自己的夫君,心下油然升起一丝惺惺相惜。
她自幼孤苦,无依无靠。夫君虽有亲人,但却无一位可以亲近之人,这般看来,倒是和她有些相似。
“没关系的,夫君,往后和他们不来往就不来往,日子总归是咱们自己要过的。”阿鱼安慰道。
灯烛噼啪曝出花来,正遮掩去了男人咯吱作响的指节。
陆预险些要气笑了。他陆预,堂堂国公府世子,长公主之子,皇帝外甥,竟还被一个乡野渔女同情?
“阿漾?”陆预试着唤她,见她抬眸,心中的气顺了几分。
“依着府中规矩,即使你往后学了官话,也不可当众唤爷‘夫、君’。”
府中的妾和通房哪个敢有胆子唤男人“夫君”?陆预冷笑着打量她,忽地指节抬起她的下颌。
“当众,要唤爷‘世子’。可明白了?”
阿鱼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从他指下逃脱,羞赧地点了点头。
“世、子?”阿鱼虽不懂什么是世子,但她知晓夫君说得准没错。
陆预满意地点头,纵然是再硬茬的又能怎样?以往他在军中,那些浑身长满刺的兵哪一个不是被他打到驯服?
至于这居心叵测的女人,留在他身边好生调/ 教就是。既然她贪得无厌,别有所图,他便亲手为她编织这终会破碎的美梦!
“阿漾真乖。”陆预笑道,逐渐起身。
阿鱼见他要走,不解道:“很晚了,夫君不睡吗?”
自从他和夫君在青水村的小院做了那事后,他们便夜夜睡在一起。
马车昼夜兼程时,他们也睡在一起。
骤然分开,阿鱼有些不习惯。夫君怎么不和她一起睡觉了呢?
她这些充满暗示的话,顿时又将陆预好不容易压下的记忆勾出脑海。缠绵悱恻的暧昧,年轻有力抵死相拥的躯体……一幕幕都令他难以接受。
陆预眉心猛跳,指节攥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半侧过脸看向她。
“爷失踪这些日子,府中的事务堆积如山。最近买卖不好做,家中生意不似从前,爷还有事要做。你自己先睡。”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鱼看着他劲瘦的背影,有些心疼。他身子还未好全,又要熬夜处理那些事,也不知夫君身子能不能撑住。
他们在太湖相依为命时,也处处互相帮扶。看他拖着病体处理事务,她怎么能安心睡下?
纵然她帮不上什么忙,但陪着他也好。当即,阿鱼心一横,跟了上去。
走到正房时,陆预终于松了一口气。
与那女人周旋实在是累。
只是,他刚踏进门槛,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夫君。”
夫君不让当众唤他,但此刻只有他们二人,阿鱼便没有顾虑。
“你来做什么?”陆预有些不悦。
“夫君忙着处理事务,阿鱼实在睡不着。”
不做那事,她便寂寞得睡不着?
陆预心中窝火,面色当即阴沉下去。
“你先下去。”陆预下了命令,冷声道:“爷这段时日无兴致。”
阿鱼有些懵,旋即反应过来他误会自己了,耳畔通红,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没有。夏夜很热,夫君你夜中处理事务,就让阿鱼……阿漾在身旁给你扇扇子吧?”
“夫君,我想陪着你一起。”
陆预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语气暂且缓和了几分,“不必了,房中有冰鉴,夜里不会热。”
旋即他想到什么,将青柏叫了进来。
“你去府中再支些冰送进西侧耳房。”
青柏走后,陆预又对阿鱼道:“舟车劳顿许久,你也去睡。”
见她还杵在那有些执拗,陆预旋即道:“去睡,莫要叫爷担忧。”
连日奔波,她多半又是睡过去的。是以路上事务件件都要夫君操心。如今他眼下隐约泛青,眉眼间俱是疲态,阿鱼也不忍心耽误他的时间,最后抱了抱他,这才肯走。
盯着那抹逐渐远处的碧色身影,陆预眸中的温情尽数消退。
这女人果然贪得无厌,才进府第一日,就妄想睡进他的正房。
……
翌日一早,阿鱼睡饱醒来时想去寻陆预。
兰心有些无奈,世子回京后还有顺天府衙的一大堆事务等着处理,哪里有时间陪着她?
昨夜哲婷问起她差事时,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昨日我答应夫君今日要为他炖些鸡汤补补,夫君晌午会回来吗?”阿鱼问道。
“这,奴婢不知。娘子自己约莫看吧。”兰心道。
阿鱼抿着唇瓣想了想,还是直奔厨房。就算夫君中午不回来,夜里也会回来,她可先炖着一锅鸡汤,炖得越久汤肉越香。
兰心不能理解阿鱼的思路,一回来世子就让她住进西侧耳房,穿戴用度也不似寻常丫鬟。可她偏要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府中又不是没有厨娘。
阿鱼在小厨房忙活了许久,听见正房那边有了动静,她当即拿漆盘端着一大碗鸡汤就过去了。
她走进才发现,正房的门依旧紧闭。阿鱼心中遗憾,方要转身,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当即有只手拽住了她的肩膀。
“你给我站住!”
然而,她被那力道拽得太快,身子没反应过来,脚腕处先传来一阵拧痛,连带着拽她的女子一同跌倒在地。
“啊——”
阿鱼摔在地上,痛得闷哼,忽地听见身旁传来女子更重的尖呼声。
手背上的灼热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以为夫君回来了,赶忙将才从锅里盛出还滚着泡的汤盛出端上。
那只手拽得她没站稳,跌倒的同时手中的鸡汤也朝着那边泼洒而去!
兰心赶来时,见到淑华县主摔倒在地痛苦地捂着手臂,以及那满地的碎渣,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也顾不得阿鱼,她赶忙冲出恒初院去请大夫并去找青柏。
淑华县主可是世子的妹妹,长公主像眼珠子一样呵护的人,容不得半点闪失。
淑华痛吟着,却见挡在她前面的婢女被烫得红肿了半边脸颊昏昏沉沉,当即捂着灼热的手臂怒道:
“大胆贱婢,刚才让你停下你聋了吗?”
怒罢,这才急忙看向婢女哲婷道:“哲婷,你怎么样了?”
阿鱼意识到自己的无心可能闯了祸,出于担忧,她也上前,想看看那两个女子的情况。却被其中的黄衣女子推倒在地。
陆绮云瞪了她一眼,咬牙撸着袖子疼得眼睛酸涩。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本县主请大夫啊!”
阿鱼也担忧那个被烫得快昏过去的娘子,颤颤巍巍地起身,想去找兰心,看了一眼院中都没有人。
她咬咬牙,顾不得脚踝上的胀痛,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大门。
垂花门外两条道,真出来门阿鱼才后知后觉,她压根不知道去哪里找大夫!
“哲婷啊,你快醒醒,别吓我啊!”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悲恸,阿鱼心中也跟一紧。阿鱼当即往右边那条直道走去,反正不管怎么走,脚下总会有路,她有口有脚,路上遇到人可以问。
直道前的连廊尽头的亭子里好似有一抹浓白身影,阿鱼见那两人仿佛看到了救星,加快了步伐,一瘸一拐走到亭子,喘息道:
“这位大哥,敢问,敢问哪里有大夫?”
阿鱼说罢,看着那人愣然的神情,愈发着急。她忘了自己说的是乡话,夫君这边的人不一定听地懂。
阿鱼快急得哭出来了,开始给他比划。
“哪里有大夫,院中有人伤了,昏了过去,很着急!”
她半是比划半是想模仿陆预的口音,却见那人忽地开口,
“在下听得懂。”
听到熟悉的乡音,阿鱼看着他愣住了。方才因为着急涌出的泪凝在了眼角。
“姑娘不必担忧,在下已派下人去请大夫。”陆植看着她不紧不慢道。
余光瞥向她来到方向,陆植问道:“姑娘是恒初院的人?”
阿鱼不知道恒初院是哪,她下意识往身后的方向看了眼,擦去眼泪犹豫点头。
“坐下歇歇吧,你腿脚不便,此刻不必着急,静待便是。”陆植慢慢饮着茶,目光不再看她,凝向远处茵茵莲叶中的白荷。
阿鱼却不能像他那般闲适,在这多坐一刻,就仿佛将她架在火上多烤一刻。
不远处,正在赶回恒初院的陆预,看着前方亭中相对而坐的那两人,面色愈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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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