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的心烦意乱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上课。
他一整天无精打采的,手机懒得玩,上课也提不起精神,索性就半趴在桌面上打盹,就着教授慢慢悠悠的讲课声,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连什么时候下的课都不知道,教室乱哄哄的,手机的声响夹杂在其中连声震了震,贺秋隐隐听见了,本来没打算回应,没想到却是梁沂肖发来的。
【Lamb】:明天降温,路上带着外套,热的时候也别脱了。
【Lamb】:去上课之前记得涂润唇膏。
【Lamb】:保温杯也别忘了,提前接好热水。
字里行间不难瞧出细致的关心。
贺秋原本还犯着迷糊的大脑瞬间精神了,郁闷了半上午的心情也晴朗了。
他坐起身子,抱着手机将这几条消息来回看了好几遍。
好像又回到了开学的时候,他出去采风,彼时梁沂肖碍于刚开学脱不开身,无法陪他一起去,也是这样从查天气、课表到饮食,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叮嘱他,连一日三餐也会全程监督。
那时班里的同学被忽冷忽热的天气折腾惨了,整天骂骂咧咧的,贺秋却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早有人帮他预备好了一切。
其实如果单看两个人的长相,会觉得梁沂肖才是挑剔的那个。
但实则不然,相比龟毛的贺秋,他这个人好养活的离谱,他对贺秋比自己上心多了。
这辈子的耐心也都给了贺秋。
代入转换一下,这次就当梁沂肖出去采风好了。
贺秋默念了一遍,神采再度焕然。
【秋天的帅哥】:知道啦。
【秋天的帅哥】:你到了吗。
【Lamb】:还在路上。
贺秋撇了撇唇。
这么远。
那明天能回来吗?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梁沂肖又说。
【Lamb】:我明天肯定回来。
【Lamb】:你好好上课。
梁沂肖格外看重他的身体状况,末了再度提醒让他好好穿衣服。
【Lamb】:【别感冒了。】
贺秋乖乖地哦了一声。
梁沂肖收起手机,面无表情看向窗外。
他一上车就目不斜视地直奔最后排,拉链递到了下巴处,靠着倚背阂上了长眸,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
梁沂肖一贯疲于社交,骨子里天生就独,哪怕直到现在,世界依旧简单,除了围着中心转的贺秋就没了。
他父母工作繁忙,从有记忆以来,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父母不在,阿姨做完饭就离开了。
梁沂肖也早就惯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玩数独游戏,一个人吃饭……
直到五岁那年,幼儿园老师让自由玩耍,小小的贺秋跑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窝着的角落。
那是梁沂肖第一次见到贺秋。
男孩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睫毛一颤一颤的,很像扑翅的蝴蝶。
五岁的年龄小孩子还没抽条,身体比例十分协调,圆乎乎的一个,他站着要比靠在石头处的梁沂肖高一点。
贺秋半蹲下来,煞有介事地看着梁沂肖怀里抱着的数独,浅薄的知识面勉强辨认出了“数独”两个字。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呀?”男孩还没到变声期,嗓音还是奶声奶气的:“数独数独,你就不怕自己会越玩越孤独吗?”
“……”
但没等梁沂肖回答,贺秋眼睛又忽然月牙似的弯起,脆生生地说:“但没关系,我来陪你了。”
然后他牵住了梁沂肖的手,一边拉着他往众人玩游戏的热闹场地跑,一边转头逆着风对梁沂肖说:“我可是热闹的代名词,你有我陪着,也就不会孤单了。”
这一牵,就是十四年。
对梁沂肖来说,贺秋早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陪他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梁沂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和贺秋相看相厌的结果。
那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不要再往前了。
-
第二天,贺秋特意从衣柜翻了件加厚的外套套上,还按照梁沂肖的话接了满满一大杯热水。
他打心底里也不想感冒,一方面出于很幼稚的原因,单纯不想吃药,但更多的是不想让梁沂肖不开心。
每次他一生病,不管大病还是小病,梁沂肖也会跟着揪心。
从陪他去医院挂号,就诊,拿药,到后面看着他吃药,都一个不落地紧盯着,比贺秋还担心他的身体。
可惜事与愿违,尽管贺秋听话地裹上了外套,但一路顶着寒风到了教室,还是打了两个喷嚏。
到了这节课的中段,喉咙干痒,他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生病让贺秋心里的思念更是汹涌成灾。
他戳了戳和梁沂肖的聊天框,下意识就想给梁沂肖发消息说他生病了,撒娇让对方哄哄自己。
但理智尚存,好歹忍住了。
知道就算说了,也只会徒劳地增加梁沂肖的担心,平白地添乱。
小时候备受父母宠爱,长大了又有梁沂肖眼珠子似的照看,铸就了贺秋生活自理能力出奇的差,放到别人身上中规中矩、说不定半天就好得差不多的普通感冒,结果到了他这里却开始加重。
搞得贺秋都要以为身体是不是认主了,梁沂肖一不在就出事。
他下午的课直接没去上,头重脚轻,大脑混沌不堪,迫不得已找导员请了假,二话不说拐去了梁沂肖校外的公寓。
舍友都在上课,宿舍冷冷清清的,他不想回去,虽然这里也空无一人,但起码还有梁沂肖的气息,能够带给他些许抚慰。
贺秋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
只穿了件梁沂肖的薄卫衣,这件是梁沂肖常穿的,宽松舒适,从里到外都浸满了梁沂肖的气息。
贺秋被严丝合缝地包裹在里面,感觉自己也像是被梁沂肖紧紧从抱住了。
梁沂肖拎着行李箱,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时候,贺秋正好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
男生闭着眼睛,大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只出了一点苍白的侧脸,和瘦削的下颌。
他头发并不是传统的乌黑,发尾带着点浅浅的茶色,在光亮的灯光下一照显得像琉璃一样,衬得脸色更为苍白。
但跟梁沂肖走之前,将他恐同时的神情刻入心底的苍白还不同。
此刻唇色透着病态的无色,生命力孱弱的象征,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
梁沂肖脸色肉眼可见的焦急,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就先快步赶了过来,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探着贺秋的体温。
贺秋意识朦胧之际,就感觉额头上覆上来一只温热的手,掌心泛着薄薄的一层茧,还在摸来摸去。
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睡眼惺忪地隐约看到床边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有点熟悉的身影一瞬间让贺秋睁大了眼睛。
高挺的鼻梁,还微微抿着的嘴唇,货真价实的梁沂肖,不是做梦。
见梁沂肖回来,贺秋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差点就要毫不顾忌地抱上去了,但一想到自己还患有感冒,免得传染给梁沂肖,还是作罢。
他还以为梁沂肖要晚上才回来,没想到这么快,贺秋眼睛一瞬间亮了,像只小麻雀似的絮絮叨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梁沂肖向来镇定自若,但此时一贯平静的神情被打破,声线也变得不稳:“怎么生病了?”
不等贺秋回答,他又自顾自猜测:“没好好穿衣服?还是晚上又踢被子了?”
“哪有!”贺秋哀嚎地叫了一嗓子。
“都怪风太大了,我都听话地加衣服了,还是把我吹生病了。”怕他以为自己没听话,贺秋毫无逻辑地倒打一耙:“这得怪风。”
他还大力地拍了拍床面,示意自己真是委屈的,“真不能怪我!”
担心贺秋说太多话会拉扯得嗓子干疼,梁沂肖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回答,刮了刮他的鼻子,哄道:“不怪你。”
梁他用温热的指腹压了压贺秋的喉结:“喉咙痛不痛?”
贺秋摇头:“不疼。”
“头痛不痛?”梁沂肖手背又重新贴到了他的额头,顺着划过他的太阳穴,作势要全部检查一遍:“量过体温了吗?”
“量过了。”
梁沂肖的掌心还贴着他的额头在试温度,缓缓摩擦过去,带起了一层轻飘飘的痒,贺秋顺势抬手,掌心贴在他宽大的手背上。
他声线还挺张扬,但细听尾音又透着鼻音,“低烧,不严重。”
“都发烧了?这叫不严重?”
梁沂肖的手顺势被贺秋带了下来,被后者温温热热地牵着,两人无声温存了一会儿。
他皱着的眉依旧没有松开,也不知道在气自己还是气贺秋,温和的声线中带着点指责:“一天不在就生病。”
“谁让我自理能力弱呢,”贺秋丝毫不觉得羞愧,反倒还顺坡下驴,借此机会胡搅蛮缠,“照顾不好自己,必须得有你天天在我身边看着才行。”
“梁沂肖你以后不能离开我了,知道吗?”贺秋撒娇似的嚷嚷,“晚上你不在谁帮我盖被子啊?白天谁照顾我啊?谁帮我穿衣服啊?”
梁沂肖一开始没回话。
等贺秋又开始念念有词,“梁沂肖,我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你可不能离开我了。”
他才沉着嗓音嗯了一声。
其实梁沂肖昨晚一整夜都没睡着,从上车后,看到天气预报上显示明天降温开始,就一直担心没有自己看着,贺秋衣服穿少了,感冒了怎么办?
给贺秋发了信息提醒,也还是焦虑到无以复加,客车启程后很久,他都始终维持着一个动作,像是被拔了电池后停止运转的机器。
晚上到了酒店,靠着幻想贺秋陪在他身边,才勉强平静下来。
直至下午给贺秋发去的消息没得到回复。
按理说,贺秋不可能这么安静,最起码不会不回他的消息。明明按照先前的习惯,贺秋应该从早上就不停轰炸问他到哪了。
当时梁沂肖就隐隐察觉到了不正常。
回到公寓,果然。
看到贺秋生病的那一刻起,梁沂肖就知道。
又一次戒断失败了。
这只是无数次挣扎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次罢了。
哥好不容易做个决定,小秋生个病前功尽弃[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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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直男第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