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枭离开后不久,竹砚阁来了不少人。
由祝圭带着,丫鬟小厮一应俱全:“将军的意思是,竹砚阁好歹是主子住的,他那处有的规格,您这儿也不能落下。”
此番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小夫人。
原是在他心中引不起丝毫好奇的人,如今听了将军的反复嘱托倒是不敢小觑了。尤其是泠汐已经因为疏忽受了责罚,他更是得小心谨慎着。
“将军?”
赵静嘉蹙眉,没有注意到祝圭说的是“他那处有的规格”,他指的是慕容枭本人。
当然,她也并不懂得云梧苑的规格在昭平府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是少爷,属下常年随着他在军营,如此称呼顺口。”
祝圭恭敬解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只见对方一脸无措地看着一行人排在自己面前,挨个儿下跪做着介绍。
“将军说竹砚阁不比得外处,以防不安好心地人闯入亦或听得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对您声誉不好。故而守门儿的小厮给您多派了两个,传话的人也都安排妥当了。”
“替我谢谢少爷。”
“至于其余人您要如何安排,你可待依雪回来后,一同商议。”
话落,又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白小瓶,让丫鬟递给她,“这是将军特别交代的,若是不够,让依雪到属下这儿来取便是。”
“哦……好。”
她捏着冰凉的瓶子,默不作声。又看着一屋子的丫鬟小厮不知如何是好,幸好不多会儿,依雪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替她将这些人一一安排到位,这事儿才罢休了。
“还好有你,不然我可拿她们没法子。”
且不说这些下人该分于何处,各司何职,事实上她连竹砚阁有多少门儿差事都一概不知。
她看不出来,可依雪眼尖,祝圭带来的这些人无论男女个个儿眼神锐利不松散,身材魁梧高大,与其他院里的丫鬟小厮全然不同。至于如何安排,她眸色微动,想起少爷在自省堂对自己说的话。又看了看正专心往手上抹药的小夫人,轻叹口气。
“小夫人,您现在是主子,这些事儿可得学呢。”
她拿过药瓶往她手上抹,“不过也不用着急,少……奴奴婢会助您便是。”
“依雪,你晓得的,吃饱穿暖有住的,于我足够。”
“小夫人,在这儿,若想吃饱穿暖,安身立命,您就得学会如何当主子。”
依雪话中有话,不过也没指望她能瞬间明白,张嘴吹了吹她指上药膏喃喃道,“秋日干燥,手上裂口更是难愈,明儿奴婢去香安街买些抹手的香膏来替您一并抹上。”
秋日西斜,透过窗棂洒下一层金。
适时,屋外响起敲门声,通传的小厮说是霖铃轩的三位少夫人差人送来不少物什。
缘由:赔罪。
赵静嘉不懂她们何罪之有,依雪拉了拉她袖口提醒:“小夫人莫忘,您在她们仨之上,但凡让您皱眉,皆是罪。”
她明白了,遂端起架子,理了理嗓子道:“东西收下清点后放到仓库便是,人,我就不见了。”
小厮马不停蹄去通传了。
听见屋外无声,她才狐疑看向依雪:“昨儿你才告诉我霖铃轩几位少夫人惹不得,今日又为何说这话?”
“因为……”
依雪迟疑,想起在自省堂,少爷的一番叮嘱——
府里上下,后院当以小夫人为首。凡有冒犯、令她不快者,断不可轻饶。若遇难以处罚者,务必速速告知与他,绝不可耽误!
有了这番话,小夫人在整个昭平府,除却老爷,恐怕无人敢惹。
“因为什么?”
“早上少爷不是说了,您与他两相抵消,日后那三位见了您都得下跪,您就只管端着主子的架子便是,其余的无需再管。”
现在的赵静嘉很好糊弄,忙忙点头。
反正依雪不会害自己就行了。
用过晚膳,她趴在贵妃榻上看窗外。
竹砚阁在昭平府东面,最为偏远。正因如此,风景最是别致,月上树梢,伴着常年青绿的翠竹,朦朦胧胧的,比起在赵家常年相伴的荒草泥泞,着实美得多。
看得入了迷,连何时眯眼也不知晓。
迷迷糊糊间,一股幽香传入鼻息,伴随着沉重的关门声。
这股香,很熟悉。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奈何困倦,眼皮耷下实在无力,只得嗫嚅道歉:“对不起,我……我错了……”
极为年轻的笑声传来,的确跟“老”字完全不符。
慕容枭。
他凝视着蜷成一团的小姑娘勾起唇稍,颇为愉悦地问道:“错哪儿了?”
“起不来,困。”
“那便睡吧。”
说着,将人拦腰抱起,极为小心。
看着床上睡得安静的小姑娘,他呢喃道:“小夫人,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片刻前阿爹已经回了昭平府,听说今日之事面色不改,只让他对竹砚阁多多关照。
他亦试探问起,这小姑娘是卖给阿爹的,为何会由他……再者,不过是个穷沟沟出来的小姑娘,心思单纯,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然,阿爹只是轻描淡写说道:“她的确是被卖给了我,可谁说是要用来娶的?”
慕容枭不懂,不是用来娶的还是用来干嘛的?
昭平府难不成还缺奴缺仆?更何况,不是用来娶的,又为何要让她以小夫人的身份居着。
对此,阿爹若有所思地回答:“昭平府,可以有少夫人,夫人,老夫人。独独小夫人,仅名头而已,什么都不算。你且好生照顾着她便是,该让你知晓真相时,我不会隐瞒。”
他似懂非懂。
听阿爹之言,买她并非因为喜欢,反倒像是……恨。可他同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可恨的?
想不通,却不多问了。
离开之前又听得阿爹尖锐的声音道:“枭儿,乱世之中,勿动真情。”
似嘱咐,似警告。
乱世?
如今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社会最是安稳。
他扯唇冷笑,何称乱世?
下一瞬,却是眸色一冷,迸射出寒冰万丈!
离了仇平苑,带着满身阴沉抵至竹砚阁,见了睡得绵软的小姑娘,紧绷的身子才有了些许放松,竟觉得有些……踏实。昨夜与她种种过于难忘,以至于今日见她,方瞧半瞬,胸口仿若被什么东西撞击那般,骤然滚烫起来。
不,不仅是胸口。
那股子灼热,自胸口蔓延,四处扩散,就连指尖都莫名其妙地抖得厉害。
“赵静嘉。”
除却初次见面时叫过他小夫人,有了肌肤之亲后更是不愿意如此叫她。加之,今日阿爹话中有话,他更是对此名头心生烦闷,相比较,还是她的名儿唤着更加好听些。
“我是该喊你静儿,或是……嘉嘉?”
躁动“嘭嘭嘭”地往头上涌,又慌又涩,接着所有急切隐忍都化为唇间低语,一声一声落在熟睡的赵静嘉身上。
接着,她便醒了。睁眸的那一刹那,慕容枭本能地扯下床头纱帐向床边烛灯挥去。
风带起灯灭的瞬间,屋里沉入黑暗。
赵静嘉幽幽转醒,整个人还处于迷糊之中。眼皮耷着昏沉的睡意,只觉身上有一重物,沉甸甸地压得她难以喘气。
“闷。”
她努嘴,下意识地伸手推搡,胳膊却是绵软无力。
不仅无力,还是……
光光的!
此刻,那股子恼人的睡意才终是没了,杏眼瞪得浑圆,才发觉身上沉甸甸之物竟是一个人!而她的手……此时此刻摸着的……同昨日触感相同:起伏剧烈又精壮结识的胸膛。
还有,还有味道。依旧是这股子不知道何名、在热汗淋漓间更为浓郁的香。她记得,今日见到少爷身上也有这味道,莫不是这家人主子都用同一种?可为何霖铃轩那三位少夫人不用?
“在想什么?”
粗沉的声音在颈窝间想起,随之而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若针扎般细密,又似惩罚般轻咬。
“我……”
她咬唇,如实回答,“你身上的香……”
“我身上的香如何?”
慕容枭翻身躺在她一侧,手肘支在软枕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则自然放于那片舒适之地,肆意摩挲。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听她如何作答。
“我身上的香怎么了?”
他再次问道,一呼一吸都带着燎人的炙烫。
“很好闻。”
赵静嘉似是有些难为情,深呼口气,说完后就狼狈地往锦被里钻。却在下一刻被一道大力拎出,再置于一片湿热之中。压抑且滚烫的呼吸打在身上每一处,那股好闻的香气便从他身上流出四处蔓延。
随着发髻散开。
附着朱钗落地。
伴着寝衣重叠。
带着锦被拱起。
“若你喜欢,我便把这香气都给你。”
慕容枭声音放低又低又软,唇稍还磨着她的下巴,循循善诱。分明字字句句都带着“陷阱”,就等着她乖乖往里钻。
果不其然,这话于赵静嘉而言,像是多加了糖的白馍馍,甜得很。
听言她不禁发愣,脱口而出:“香气,如何给……啊——”
几乎是在她分神停止回应的那一瞬间,她晓得了,原来这样便是将香气给她了。
“我说过,别分心。”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带着难以自持的喘息以及满身未消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