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汐、宋星霏、顾曦和……
不用做事的上午,她便坐在贵妃榻上默念这三个名字,偶而声音大些,有时又渐渐弱下来。
连依雪都不禁打趣笑道:“小夫人可曾记住了?”
“名儿倒是记住了,可……”
她轻叹口气,直言不讳道,“你们家少爷是在哪里寻的这些美貌女子,美得……不一般!”
原本她是想说,美得分不清。可转念一想,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万一得罪了人好日子到头了怎么办?
依雪聪慧,轻声解释:“她们可不是什么随处可寻的女子呐。”
“嗯?”
“按理儿说,三位少夫人同为少爷妾室,依据入门先后应当分个大小一二三的,可三位少夫人各有各的厉害,谁也不服谁,弄得咱们下人见了也只得统一喊声少夫人作数。”
赵静嘉瞠目,大小一二三很重要吗?
“小夫人,这一二三的,在您眼里不重要,可对于出自大户人家的她们那就不一般了。虽说都是妾室,可正妻没来,任何人都有转为正室的机会,她们自然也都争抢起来了。”
“哦。”
对此,她兴致缺缺,但努力记在心底,日后喊她们时定得一视同仁。能理解而且尊重,仅此而已。
依雪偷笑,想起昨日少爷从这屋子里出来的场景,又想起老爷未曾与小夫人拜堂,连个正儿八经的夫妻都算不上,谁能住进少爷的云梧苑,谁又能成为真正的少夫人,一切都未可知呢。
谈笑间,听得屋外院子想起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又带着玉佩的清脆。
二人噤声,听得声音越来越大,依雪才小跑出去迎客。
“小夫人在屋里听见声儿,便晓得是少夫人们来了,忙叫奴婢出来迎接三位呢。”
坐在屋里不知所措的赵静嘉:“?”
听声儿她辨不出是谁来了,更没让人出去迎接。不过看得出来,依雪这样说,眼前几位姑娘并无不悦。
“妾身泠汐、宋星霏、顾曦和给小夫人请安。”
三人又同时下跪、开口,让她无所适从:“你们怎么来了?”
“少爷说,您不认识我们是我们的有错,所以差我们又来竹砚阁走一遭,好让您认认脸。小夫人,妾身是顾曦和。”
右侧一粉衫姑娘眼里带笑,嘴角也跟着微微扬起。举手投足尽是柔情,大家闺秀温婉淑惠,大抵就是如此。
赵静嘉用尽毕生见识想道:像她以前刚蒸出来的白馍馍,又软又香。不过听她说,是少爷让三位专程过来认脸的,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不禁蹙眉:“就这样?”
“嗯,少爷还说了,我们得留在这儿,直到您认得为止。少夫人,妾身是宋星霏。”
中间那位青色纱衫的姑娘嘟唇点头,面色不耐。相较于方才这位白馍馍,她就是颗辣椒。说话的声音像,模样也像,极美却又带刺儿。
说不准还刮喉挠肚。
“……”
听言,她不得不深吸几口气儿努力辨认三位。白馍馍和小辣椒她认得了,另外一位……
侧头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黑衣女子,好冷。奇怪,怎么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少爷的那股子冷肃气息。
“妾身泠汐。”
简简单单,冷冷淡淡。
她晓得了,冰块儿泠汐!
“你们回去吧,我已经认得你们了。”
赵静嘉摆正身子,信誓旦旦说道。却不曾想她们仨是真听少爷的命令,非要交换了位置让她再次辨认,直至不出错才罢休!她扶额摆手,觉得这昭平府的人是不是太闲了,有这空档,挑水淘米切菜去啊!
“你,泠汐。
冰块儿。
“你,宋星霏。”
辣椒。
“你,顾曦和。”
白馍馍。
颇为无奈地挨个儿指出,见三人满意点头,她才终是松了口气儿,用近乎商量的语气道:“这人也认得了,咱们也熟悉了,日后能不能别跪了?”
“少爷说了,竹砚阁是您的,在这儿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泠汐恭敬说道。言外之意,这规矩只能适用于竹砚阁。
得到这回答,她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并不说话。
场面顿时冷寂下来。
许久,还是宋星霏尖声细气地开口问询:“小夫人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比如妾身们的其他方面?”
赵静嘉拧眉,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还需问其他的吗?
必须得问吗?
那得问什么?
余光看了看身后依雪,然,什么都看不到。殊不知,小丫鬟在后面不停地摇头,让她什么都别问。
得不到帮忙,她思忖半晌,她眼睛一亮,凭着为数不多的与人交流的经验问道:“说说你们各自家里的情况吧。”
站在一侧的依雪悬着的心碎了。
三位少夫人正等着给您下套儿呢,您还巴巴儿地往里钻,正中下怀。
闻言,那小辣椒昂首挺胸,语气不自觉地上扬:“妾身父亲是宋如清。”
“哦。”
神色淡然,因为没听过。不过对方下巴轻抬,胸口挺直的模样,她在屠宰场看过,每只被捉起来宰掉的公鸡,死之前都是这样子的。
宋星霏见她反应平淡,愤然后退,怒色油然而生。
“妾身家父乃翰林学士顾树城。”
白馍馍上前如实禀告道,语调又特意在翰林学士那儿加重几分。以为她会有什么反应,可赵静嘉仅仅是点头而已。
翰林学士,她也没听过。
顾曦和面子上挂不住,咬了咬唇,似有话说,又顾及形象碍于身份退了回去。
宋星霏却不同,今日因这位小夫人连带着被少爷呵斥两次,想着接着家世嘲讽她两句,却没想到对方完全不上路。气不过,怒火中烧,快口快语问道:“妾身斗胆问询,不知小夫人家里又是作何生计?”
饶是赵静嘉心眼儿再缺,也听得出来她是想要借此挖苦自己。不过自小以来,这些挖苦羞辱还经历得少么,比起吃饱穿暖活下去,这种事情无关痛痒。于是耸了耸肩,如实答道:“葵露街尽头最穷那户就是赵家,我从那儿出来的。”
依雪:“……”
小夫人,您大可不必如此实诚,甚至可以以权压人的。
其余三位少夫人:“……”
您还……挺自豪?
几人瞧她完全不上道,只觉方才那番颇为自讨没趣,声称霖铃轩还有事做,拜别离开了。
依雪送走几人后再次进屋,却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小夫人,您可真厉害啊,听见宋如清和顾树城都能一板一眼面不改色!”
“他们……很了不起吗?”
“敢情……您不知道?”
赵静嘉摇头:“我怎会听不出她们想要炫耀自己家世非凡,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想嘲讽我山沟子里出来,不曾见过世面。不过那又如何。依雪,在生死面前,尊严是小事。”
“奴婢为奴多年,小夫人所想奴婢能明白。可奴婢还是得提醒您一句,如今您身在昭平府,过往种种都得变。”
依雪提醒道,“三位少夫人,各有各的本事。宋如清是益州城有名的富商,城里大多盐马商贩的老板都听令于他,据说皇家的生意也在做呐。宋星霏嚣张跋扈个性要强,连顾曦和都得礼让三分,毕竟朝廷有不少人都靠着宋家养。”
原是如此。
难怪自己方才毫无反应让宋星霏气得跳脚。
“顾曦和的父亲顾树城在宫里当差。”
“翰林学士是个官儿?”
“若是您不知晓这是做什么的,只需记得这官儿很大便足够。”
“哦。”
她晓得了,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那位少言寡语的冰块儿,问道,“泠汐呢?”
“奴婢正要说呢,小夫人,前两位您惹不得,这位泠汐那便更别惹了。”
依雪耐心解释,“泠汐是少爷亲自带回来的,父母不详,家世不详,可最得少爷宠爱。”
“宠爱?”
很难想象那样的一个人会宠爱一个女人。
“少爷有三位妾室,为了不让她们争风吃醋,便立了个规矩。无论当夜在谁房间里留宿,皆不能外传。可奴婢以前在云梧苑做杂事,了解得真真儿的,除却泠汐,少爷未曾在另外两位少夫人屋里留宿过。”
“泠汐最初被带回霖铃轩时,没少被宋星霏打骂,结果泠汐却是个会功夫的,反手将宋星霏打了个半死,此事惊动了老爷,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还有,少爷时常外出,每每离开皆由泠汐作陪,这件事儿可让宋星霏与顾曦和嫉妒得很,眼珠子里的火星都快冒出来了。”
“哇!少爷他……好专情啊。”
赵静嘉由衷地惊叹。
依雪抿唇不知如何接话,索性概括:“总而言之,霖铃轩三个女人一台戏,已经是一团乱麻,咱们最好离远点儿。”
尤其是亲眼见了少爷从小夫人寝屋离开时的场景后,更是觉得离得越远越好。
“少爷既然这么喜欢泠汐,那为何不直接扶了她做正室?”
话音甫落,一道有力的男声透过木门传至屋内:“这么好奇,直接来问我,不是更好?”
分明只是声音,赵静嘉却觉得那门都被这股子冷冽吓得抖了几下,寒气直逼心底,教人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