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泽手指动了动，看着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楼下的声音愈演愈烈，方清泽轻轻拍了拍应淮的脸，然后把手从他的脸上移开，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林清铎！”应淮着急的叫了一声。
他当然不能让方清泽就这么走了，刚才的话可谓和盘托出背水一战了，如果得不到方清泽明确的回复，他会一直处于焦虑状态中，方清泽万一转头宣扬出去，或者将他视为狼子野心的敌人怎么办。
现在方清泽算得上是他在林家唯一的突破口了。
应淮想抓住他的胳膊，结果忘了自己的手被困住，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扑到地上去。
还是方清泽接住了这个小毛毛虫。
方清泽把被子给他松开，眼睛里沁出点笑意：“着什么急。”
“林清铎。”应淮只会叫他名字，眼睛里带了点祈求的色彩。
“放心，我又不是林沅，不会把你说的话告家长的。”方清泽没忍住逗他。
应淮心定了定，又抓了下他的袖子，把他的袖口抓出一道褶皱：“那……”
方清泽：“答应你了。”
应淮眼睛亮了亮：“我会履行我的诺言……”
他想说他会将获得的一半股份给林清铎，甚至全给他都行，毕竟他只是想报复林沅，他能得到什么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但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方清泽大拇指划过他的脸：“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应淮的身体僵了僵。
方清泽放开他，去楼下看了。
是为了爸爸妈妈。应淮低着头想，是为了让林沅得到惩罚。
楼下的情况堪称惨烈。
方清泽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撕心的哭声和尖叫声。
哭声主要是林蔷发出来的，林沅已经被控制住，衣服破破烂烂的，眼眶通红着，被两个医生挟着胳膊，还在试图往医生身体上蹭。
嘴里发出极度不堪的声音，现场还有人在偷偷拍照，但被林家的人拦下了，只是总有没发现的。
今天这事过去，可以看出林沅在京市商圈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方清泽站在高处，看到一个人刚把拍过照的手机放进口袋里，食指指腹轻轻地敲着楼梯扶手。
后面的门咔嚓一响，方清泽的动作未变，过了一会儿，应淮出现在他的身边。
方清泽像是随口聊天般道：“刚才喝醉了？”
两秒钟后，应淮才道：“我不知道里面有这个，只是不想喝了，他又亲手递过来，我觉得不对劲。”
方清泽替他补上没说完的话：“所以出于警备心，你把他的酒杯换了？”
应淮抬起眼睛看向他，灯光下，方清泽才发现他的瞳孔里带着一点琥珀色。
应淮说：“你会心疼他吗？”
此时林沅已经被压制着送进私人医院了，林蔷一边哭一边安抚着林沅，跟着一起去了，林振华留下来稳定局势。
这场收养宴会彻底成了一个笑话，是应淮走向林家的第一步，也是林沅重创的第一步。
所以，“做的很好，”方清泽道，“合作伙伴。”
应淮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显出一种初露锋芒的艳丽。
这件事的善后工作林振华还是交给了方清泽处理。
宴会上能来的人非富即贵，人员不少，甚至还有记者，哪怕方清泽没有因为应淮的事情做任何多余的事，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方清泽能做的也只是将消息封锁在了圈子里面。
只是以后林沅要是再出去社交，可能就没有之前那样从心所欲了。
即便其他人并不在意，此事也将一直刻在林沅心里，他会总觉得有人在议论他，回顾他的丑态，甚至手机里会不会存着他的照片。
这本应是他想要给应淮留下的结果，他本应站在高高在上的胜者席位上，睥睨一个乡巴佬的不自量力，但这件事落到自己头上时，他突然就崩溃了。
别墅里一直都是他的哭声。
林蔷也在哭，她走过去抱住林沅，像是两个相依为命的母子。
但眼泪落下去，视线突然清晰的一瞬间，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冷漠感。
反而林振华大怒，在书房摔碎了他珍藏很久的玉镇纸，碎成几块的玉迸溅在方清泽的脚边，方清泽一动未动。
林振华让方清泽彻查那个药是怎么混进去的。
方清泽领了差事出来，还能听到抽抽搭搭的哭声。
然后对上楼下应淮有点慌乱的视线。
方清泽下楼，应淮小声叫了一句“哥哥”。
方清泽还没有说什么，林沅充满怨毒的视线一下子射了过来。
他紧紧抓着林蔷的衣角，将衣角都抓得变了形,
“妈妈，是应淮，”林沅声音像被砂纸摩擦过，“是应淮让我喝那杯酒的，是应淮把加了料的酒递给我的！”
林蔷动作一顿，看向应淮。
林沅哭着道：“妈妈，你要帮我，我不能就这么毁了。”
林沅哭起来实在很好看，到底是疼爱了多年的儿子，林蔷看向林沅视线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沅沅，你放心，我会帮你。”
她看向应淮：“是你做的。”
应淮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摇摇头：“不是我把药带进去的。”
林沅道：“除了他还有谁？他嫉妒我抢了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爱，所以想毁了我，是他亲手把加了料的杯子给我的！”
林蔷拇指擦了他的眼泪，再看向应淮的视线很是冰冷：“应淮，林家不需要你这样的恶毒的孩子，你今天就走吧。”
她对保姆道：“陈姨，把应淮的东西收拾出来，让他带走，让管家开车送他走，别说我们林家不近人情。”
应淮睁大眼睛：“不是我把东西带进去的，怎么林沅说什么你都信，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
林蔷抱住了林沅的后脑勺：“我只有林沅一个儿子。”
应淮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蔷看到他这样子，身形顿了顿，但林沅的小手一用力，她就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想让林沅能开心一点。
完整看完这一幕的007感叹道：“主角好可怜，养父母死后，就再也没有人爱他了。”
方清泽：“傻系统。”
007一脸懵：“大佬为什么突然骂我？”
应淮哪里需要这些人的爱，宴会上他挑明了跟方清泽说，他想要的是权势。
只是人还太稚嫩了，像是个小幼苗，很多事情没见过，很多风雨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好在学习的速度很快，有着可预见的成长性。
对爱的渴望，对林父林母的示弱，方清泽不知道里面掺了多少真心多少假意，但他敢肯定，更多的那份只是应淮想要获得权势的手段而已。
畏畏缩缩的小仓鼠还会咬人，方清泽顿时觉得，这个任务也没那么无聊，快点完成赶着去度假的心情都压下去了不少。
方清泽道：“既然真相还未查明，就先让应淮去我那儿住吧。”
他在市中心还有一套房子，平日里加班或者有其他事回不来，就会在那套房子里休息。
这句话显然又激起了林沅脆弱的神经，他的声音变得尖细和黏腻：“林清铎你为什么总是帮他！明明我才是你……”他顿了一下，“你陪了这么多年的弟弟！”
方清泽声音平静的阐述：“马上天黑了，现在把他赶出去让他住哪儿？你不会就想让他露宿街头吧。”
林沅：“那又怎么样！他让我出了这么大的丑，露宿街头都是便宜他了！林清铎你不许帮他，我不许你帮他！”
方清泽看向林蔷：“妈你觉得呢？”
林蔷看着疯了似的林沅，呆了一会儿，突然道：“把应淮带到你那里去吧。”
林沅不可置信道：“妈！”
方清泽拍了一下应淮的后腰：“走吧。”
应淮垂了头，安静地跟着他往外走，看起来乖极了。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等等。”
林振华从楼上下来：“应淮也是我的儿子，事情还没查清楚，怎么能说走就走？”
林沅对林振华亲情中带了点敬畏，并不像林蔷那样是纯粹的依赖，林振华这样一开口，林沅眼里顿时又蓄上了泪，但是没敢开口反驳。
反而是方清泽道：“爸，小沅既然觉得这件事是小淮做的，再把他们放在一起也不好，还是让小淮先跟我出去住一段时间，等查清楚了再回来也不迟。”
林振华：“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一家人，难不成闹了点儿小矛盾小误会就说搬走就搬走？那我林家成什么了？小沅还能怎么样了小淮不成？”
方清泽道：“那还是让小淮自己决定吧。”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应淮，应淮局促地揉了揉衣角，偷偷看了眼林蔷和林沅，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声音小的出奇：“我，我还是，跟着哥哥走吧。”
林振华听到应淮的回复本应该生气，但看到他的反应和小动作，又觉得这个孩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点小事儿人就吓成这样了，对应淮的愤怒转而转向失望，哼了一声，又回了书房。
方清泽的眼睛里沁上一点浅淡的笑意，声音却和之前一样，重复了一遍：“走吧。”
应淮没动。
“嗯？”
应淮道：“哥哥等我一下。”转身就跑上了楼。
就在方清泽以为他是去找林振华道歉了的时候，应淮从楼上下来了，怀里抱了个相框。
相框的正面贴在了他的肚子上，只有灰色的背面暴露在日光之下。
“走吧哥哥。”应淮在无人看见的视线里，对着方清泽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