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迎来《凄凉镇》的尾场。
欧阳满开车回了星云剧院。
可他刚把车停进车位，还没来得及熄火，就有一群记者围了上来。
“欧阳满！请问视频里的那个人是你吗？”
“请问你今天真的会上台吗？”
“冷处理是因为清者自清，还是企图掩盖真相？”
“麻烦回应一下！”
闪光灯闪个不停，在欧阳满脸上打出道道白光。
欧阳满面无表情地左右扫了几眼，正准备打电话叫保安时，就见停车场拐角处驶过来一辆路虎揽胜。
揽胜是黑色的，在停车场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属流光。
那车主的脾气似乎也和车身颜色差不多，对着这边狂按几下喇叭，随后直直地冲了过来。
记者们被吓了一跳，立即往周围四散逃开。
原本还有几个胆子大的不躲，但在看见那车完全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之后，也本能地躲到了一边。
揽胜得意地又按了声喇叭，紧接着一个华丽的甩尾，稳稳当当地塞进了欧阳满旁边的车位里。
欧阳满勾起嘴角，收好手机下车。
他瞥了眼缩在不远处，一脸惊魂未定的记者们，冲揽胜上下来的人道：“谢家淇，你平时不是停另一边的吗，今天怎么开过来了？”
谢家淇下车走过来：“保安说那边满了，让我停这边。”
满了？
可他刚经过的时候，明明看见那边还有很多空位。
欧阳满眨眨眼，心底闪过疑惑。
电梯门开启，两人走进电梯。
谢家淇按下楼层键，等电梯门彻底隔绝外界视线时，才开口道：“满哥，刚那群人都快趴你车上了，这你也能忍？换我就直接踩油门了。”
“那我就真得上法制日报了。”欧阳满凉凉睨着他，“而且你搞这一出，小心被拖下水。”
谢家淇耸肩：“没事，方一策会替我出头。”
欧阳满道：“你这么确定？”
“当然，你怎么能质疑真理。”
谢家淇粲然一笑，“不过我不怪你，谁让你单身太久，不懂什么叫爱情。”
欧阳满怔了怔，几秒后才淡淡道：“我哪有本事懂这些。”
电梯到达，两人从里边走出来。
后台走廊整体呈鱼骨形，电梯就在鱼骨的最末端。
朝外侧的墙上嵌着大量方窗，光影交叠着，在木质地板上铺开点点光斑。
忽然，走廊另一头响起砰的一声！
更衣室门被重重打开又关上。
更衣室里，黎沧循声抬头。
来人留着一头卷发，长相秀气。
不过他眼含怒气，眉头和嘴角都拧着，看起来十分扭曲。
黎沧漠然地收回眼神。
“你想干什么？”
对方问道。
黎沧不接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
微博草稿箱里，“距离和你见面还有五分钟”被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说话！你想要钱？还是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没兴趣。”
黎沧终于开口了，声音清亮，但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
“没兴趣？别装了，还是说……你对这个有兴趣？”
“什么意思……别动我！”
咔哒。
门倏然被打开了。
欧阳满和谢家淇站在门外，看着里头两人的姿势。
黎沧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双眼微微瞪大，下巴向后仰着。
鬓角的黑发自然下垂，完整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精致的眉眼，勾勒出一道极其漂亮的弧线。
钢琴师的燕尾服熨帖地修饰出他的修长身材，略长的发尾也被白炽灯照得发亮。
而赵思奇用一边膝盖跪在椅子上，整个人几乎紧贴黎沧。
一手抓着他的衣袖，一手伸向他身后，仿佛随时会搂上去一样。
四个人面面相觑。
空气就这么静止下来。
直到谢家淇打破沉默——
“你们在干什么？”
赵思奇表情一僵，急急忙忙从椅子上下来：“没事，不小心滑了一跤。”
谢家淇挑起一边眉毛：“那确实太不小心了。”
欧阳满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一尘不染的地面。
“下次会注意的。”
赵思奇恢复了他平时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满哥，你回来啦，我还没来得及去和你打招呼。”
欧阳满看向他：“没事，反正待会聚餐也要见。”
赵思奇笑得眼睛几乎要弯成月牙形：“是哦，满哥和淇哥来换衣服？”
谢家淇点点头。
赵思奇笑着向外走：“那我不打扰啦，你们先忙！”
欧阳满随意应了声，顺便抬眸瞥了下黎沧。
黎沧站了起来，正看着这边。
高挑的身形在墙上留下一抹很长的影子，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
可或许由于刚才的动作，他有些发梢挂到了耳后，露出耳廓上的一大团红晕。
他在害羞？
欧阳满眼里闪过一丝饶有兴味。
他想起之前在饭店那次，黎沧让他离赵思奇远一点。
难道黎沧那个态度是因为吃醋？
所以他喜欢的人是赵思奇？
花蝴蝶。
好像还蛮符合。
黎沧皱着眉头向这边走来。
“为什么……”
“咳。”
欧阳满忽然抿了抿嘴，低下头轻咳一声。
随后，他用拳头挡了下嘴巴，偏头看过去：“怎么了？”
瞳色被灯光照得很浅，里头映着黎沧的倒影，像琥珀色的窗棂。
其实黎沧想说不要和赵思奇走那么近。
可他好像被窗棂框进去了，心跳声如擂鼓般隆隆作响。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只剩一句：
“……没事。”
欧阳满淡淡点头，继续往屋里走。
两人擦肩而过，黎沧嗅到一股冷冽的清香。
一种躲在女贞丛后绝对闻不到的味道。
他情不自禁地回头。
啪嗒。
一个隔间门轻轻合上。
黎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猛然掐了自己一下。
“哎哟。”
真的会痛。
这真的不是做梦。
刚才欧阳满嘴角向上扬，眉眼也弯弯的，一双卧蚕浅浅地鼓起来。
那是……
在对他笑？
黎沧用手背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演出终于开始。
由于主演欧阳满先有意外落泪、再到暴力丑闻，外加《凄凉镇》演员阵容本就强大，这剧的热度从公演伊始就一直居高不下。
而今天这尾场，作为欧阳满回归后的第一次登台，各路媒体早就塞满了关系席，观众席区域更是座无虚席。
欧阳满看着人头涌动的台下，再挺直了些腰杆。
其实被骂了这么多天，他心里早多了种释然。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依然是他。
欧阳满也好，涅恩也好。
他会以他们最完美的样子，迎来这个故事的落幕。
剧场内灯光熄灭，欧阳满走上舞台。
追光灯打落，钢琴声响起。
华丽的曲调如流水般泄出，瞬间溢满整个剧场。
欧阳满的眼神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碧蓝色的眸子里，尽是涅恩骨子里的冷漠与傲然。
仿佛涅恩伯爵真的穿越时空而来，平等地蔑视着这世间一切。
他举起手杖指向天空，杖首?上的宝石与腰封上的水钻交相辉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乐池里，黎沧一边飞快地弹奏着，一边专注地看着他。
其实这只是他和欧阳满第二场合作演出。
但他曾在台下见过欧阳满无数次，将他的每一次演出都牢牢刻在心底。
所以黎沧看得出来，他演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开心，都要尽兴。
与此同时，所有的演员和观众的情绪，甚至舞台灯光效果，都被他带动了起来。
这一切都证明了，他才是舞台中心，是这个故事存在的意义。
噔！
十指重重落到琴键上。
欧阳满在舞台中央定住身形。
他身后，是涅恩在被剥夺伯爵封号之后，亲手点燃的熊熊大火。
室外大雪纷飞，凛冽的寒风吹过窗棂，时不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欧阳满缓缓抬眸。
明艳的火光染红了他藏蓝色的外套，在破旧的衬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银色手杖早就丢失了，衣服上的宝石也被抢走，脸上满是血渍，看起来狼狈又落魄。
但即便这样，他那双碧蓝色的眸子依旧耀眼夺目。
眼尾那颗小痣也如一把燎原之火，比火光更旺，点燃了所有人的心田。
他唱道：
“世界不堪又荒诞，全是用谎言编织的假象。
所有人欺骗我、嫉妒我，但我仍有财宝与善良。”
黎沧十指灵巧地在琴键上跃动几下，奏出一段缓慢又轻快的小调。
欧阳满转了个身，垂下眼眸。
接下来是他的最后一段唱词。
也是全剧最后一段。
他没多做停留，向前走了一步，随后高声唱道：
“我明白死亡将至，可我不会逃走，也不会认命。
这世界分明没有痛苦，我也没有任何过错！”
歌声落下，琴声也骤然一停！
剧场陷入一片寂静。
逆着刺眼灯光，欧阳满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眼睫翕动。
“任何人都休想把我拽落。”
哗啦。
帷幕落下，全剧终。
灯光也同步熄灭，四周变为一片黑暗。
黑暗中，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一记短促的抽噎声。
“呜呜……”
一石激起千层浪。
哭声传播得比掌声更快，须臾便蔓延到整个剧场。
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迎来谢幕时间。
所有演员重新上台，轮流发表谢幕感想。
欧阳满从二番的谢家淇手里接过话筒时，已经是近五分钟后的事情。
台下媒体立即端起相机，录音录像也准备就绪。
“记者朋友们可以不着急录，待会我会发一份文稿到微博上。”
欧阳满微微一笑。
观众席传来一小阵议论声。
欧阳满左右看了几眼，然后突然弯下腰，冲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怪你啊！你为什么要道歉！”
观众席里传来还带着哭腔的喊声。
欧阳满直起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别哭。”
观众席却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想必大家也知道是什么，我就不多提了。”
欧阳满沉默了两秒：“所以我也想了很多，想我为什么会来演剧，想我在这段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
他的声音低沉又舒缓好听，再加上播音主持专业出身的台词功底，他说的每句话都如一条温暖的河流，令剧场里的哭声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所以，我也想趁今天这个机会，和大家说一个我的决定。”
“满哥——”
“你等一下。”
观众的喊声和谢家淇的声音同时响起。
欧阳满偏头看去，却见谢家淇手里又拿了个话筒，一脸严肃：“你想说什么？你做决定之前不和任何人商量的？”
他皱了皱眉：“我和你商量这个干什么？”
“说这话，你真行。”
谢家淇拧紧眉头：“认识七八年了，你说这种话？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他们俩的表情和对话都不像表演，台下再次传出议论声。
躲在边幕后的导演冲他们嚷了起来：“你们干什么？这还是在台上！”
谢家淇扭头喊道：“你问问他发什么疯！就知道一意孤行……”
嗡——
剧场广播里忽然传来一声噪音。
同时，舞台后方的LED大屏幕也闪了一下。
所有人都愣了一秒，齐齐向大屏幕望去。
大屏幕里亮起，拍摄角度有些奇怪，显然是偷拍。
画面中央，坐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
两秒后，他笑着开口道：
“哎呀，欧阳满那种蠢人就是活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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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新网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