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条毯子被恼羞成怒的江总塞回了储物柜。
幸好剩下的路程不多,否则谢朓快压抑不住自己嘲笑的心了。
半小时后车子停稳,江总率先负气下车。
倔强的背影看得谢朓有些想笑。
宴会地点在谢氏旗下的一家商业酒店。
这种年中总结会谢朓已经很熟悉了,来参加的都是谢氏集团内的中层领导及以上。
先让某位股东上台说些有的没的,做一个名义上的总结,随后是福利发放和舞会环节。
实话讲,没什么意义,听起来还有些暴发户的气质,但因为是谢氏发家之后留下来的老传统,所以一直延续至今。
谢氏的员工倒是喜欢,因为历任CEO在这种福利环节都不会很吝啬。
只不过谢朓当上CEO之后,这个公司内部宴会向外延伸了一些,多了些商务应酬酒会的意思。
谢朓跟在江妄身后进了酒店大厅,转身就去了卫生间。
江妄本来还打算问问这人想怎么说服徐云熙,没想到一回头只看见谢朓的一截衣角。
正准备抬步跟上,眼尖的酒店经理便迎了上来。
“江总,休息室已经收拾好了,您是现在过去还是……?”
从前谢朓经常在宴会上中途跑路,江妄接任之后更不喜欢这种社交应酬,基本上人一到宴会就进了休息室。
江妄绷着一张脸,又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人进卫生间,便跟着经理去了休息室。
然后,他吩咐薛助理用工作电脑连接了酒店的监控摄像头。
薛助理:“……”
恕他直言,这行为未免有些过于变态了。
尾行和监视根本不分伯仲。
江妄不知道自己的助理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不礼貌的想法,他盯着屏幕上的监控,寻找那人的踪迹。
谢朓站在洗手台前莫名觉得脊背一凉,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做完动作又觉得自己太过警惕。
他从口袋里拿出定型啫喱,抬手给自己的半个鸡窝头整理了一下发型。
散乱的刘海被抓了一半上去,稀碎的一小部分散下来。
很好,原本稚气的少年感总算被压下去几分。
嗯,优雅。
这是谢总的自我修养,他绝对不会没做造型就出席商业宴会,如果能一直窝在休息厅就算了,但谢总今天可是带着应酬任务来的。
江妄果然还是那个不会照顾人的性子,虽然知道给他准备衣服,但完全没有在小细节上骚包得面面俱到。
不过倒也正常,从前江妄也没有机会增长这方面的知识,要是真能做得完美,谢朓反而想问对方是不是在谁那里进修过了。
可家里的商务用车居然还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布置,不然他可没办法顺出来这玩意儿。
谢总心情复杂地把定型啫喱塞回口袋。
谢朓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新手机——江总十分大方,虽然收缴了他的叙利亚战损版安卓机,但给他换上了嘉瑞即将发行的最新款。
原本的手机数据一应俱全,半点没做手脚。
不过他对过度窥探原主的**没有兴趣,聊天软件上现在是谢朓新建的社交账号。
他给昨天刚加上的曹子玉发去一条消息:【喂,给我整一份谢氏年中报表看看。】
曹子玉秒回:【???哥?又拿我当哆啦A梦了是吧?这玩意儿是我这种无名小卒能接触到的东西吗?】
谢朓很不客气:【那你找江妄要一份。】
曹子玉:【哈哈,我怕姓江的制裁我。】
【哥你还是自己努努力吧我这边还有工作886!】
谢朓看完消息,觉得曹子玉说得有道理。
谢朓本意是想看看谢氏近五年的经营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以致于徐云熙和江妄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这么做好像有点太伤那臭小子的自尊心了。
不过江妄的办法很好。
徐云熙可以因为个人恩怨对江妄爱答不理,但他不得不给谢氏的面子。
即便他再不想和江妄有接触,谢氏的年中总结宴会他也一定会出席。
至于谢朓有什么办法说服徐云熙继续和江妄合作……
完全没有。
谢朓冷着一张脸,抬步离开卫生间,前往宴会厅。
他以前就对两人之间的矛盾没什么办法,和任何一个无能的丈夫一样只能退避。
没道理重活一次就能做好从中调停的事了。
不行揍徐云熙一顿吧?
谢总狐狸眼一转,开始思考等会儿要从哪里下手。
宴会厅里来往人流很多,谢朓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徐云熙的位置。
徐总在人群里左右逢源,脸上的表情不算恭谨,但对比在嘉瑞的时候已经属于低声下气的范畴了。
徐云熙还是一如既往地能屈能伸。
谢朓观察着徐云熙的同时,宴会厅的不少人也在观察他。
不少宾客对视一眼,收获对方眼里同款震惊。
“据说江总找了个和谢总很像的替身……”
“好像都带回家了……真的假的,江总不是说对谢总一往情深绝对不会再婚吗?”
“男人的话听听就算了,能有几分真心啊……”
“不是江总带他进来的,什么身份还不一定呢……”
谢朓抬手摸了摸耳垂,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听觉这么灵敏。
所以说他才不喜欢这种把见风使舵当最高礼仪的场合。
江妄找了个和谢总很像的替身。
这事在圈子里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但就这么把人堂而皇之地带到谢氏宴会上,人却没守在边上,江妄的意思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谢朓向来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可惜上赶着找茬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走向甜品桌的时候,路过的一位白西装青年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手里拿着的半杯香槟向谢朓的方向倾倒。
谢朓指尖按住香槟杯的边缘用力一推,“哗啦”一声,酒液在白西装上晕染开来。
“小心点。”谢朓轻笑一声,“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你……!”偷鸡不成蚀把米,青年表情扭曲,看起来要打人。
谢朓视线落在青年忿忿不平的脸上,总觉得这人的长相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算了,太抽象,认不出。
“保安呢!叫保安来……!”青年气急败坏地开始大呼小叫。
谢朓没理,到桌边拿了一杯香槟,走去了东边露台。
被留下的白西装抓着走进来的保安想给谢朓一个教训。
安保人员表情为难,“许总,您先冷静一下……”
宴会厅里的人不知道,但负责安保的人可是知道这边的监控画面已经上传到了江总助理的电脑上,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对这少年不重视的样子。
果不其然,两人掰扯的功夫,没到半分钟江妄就黑着一张脸走进宴会厅。
“薛睿,给他赔偿。”他朝边上的薛助理比了个手势。
薛助理微笑着上前把这位合作方请出宴会厅,“许总,请……”
姓许的甩开安保的手,看着江妄的表情好像在看仇人,他几步走到江妄眼前,咬牙切齿道:“你敢对谢哥不忠,谢哥当年还不如选我……!”
江妄垂眸看他,眼中的嘲讽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忽地他嘴角一勾,“姓许的,你脱光了站在我爱人面前,他都认不出你是谁。”
许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江妄在他眼里简直像是条恶毒的蟒蛇,紧紧缠绕着宝物不说,还要用狠毒的话语诛心:“这世上没人能比我更爱他,他若是看不惯就更好了……”
“我能和他一起死,你敢吗?”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江妄压低了声音,表情随着话语逐渐平静,透出点让人汗毛耸立的癫狂。
江妄当然敢,许总很清楚这一点。
他狠狠攥着拳头,“疯子……!”
江妄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疾步往露台边上走。
比起这个在谢朓面前留不下姓名的小卒,显然是徐云熙的威胁更大一点。
江妄会来宴会厅也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谢朓还是这么了解徐云熙的习惯,知道对方喝了酒之后会去露台散心……
江妄快要咬碎一口银牙,那表情让原本打算上前客套的宾客退避三舍,生怕江总一个不满意,自己就上了谢氏的黑名单。
*
谢朓十分顺利地在露台蹲到了徐大总裁。
他看到谢朓时眼里也并没有惊讶,甚至在谢朓把香槟递过去的时候犹豫一瞬,抬手接了过来。
香槟杯放到栏杆上,徐云熙道:“如果你是想在我这里打探江妄的事,不好意思,不熟。”
徐云熙说了句大实话。
谢朓依靠着栏杆:“唔,确实,你肯定还没有我了解他。”
徐云熙动作一顿,侧眸上下打量他一眼,脸上不自觉挂上了礼貌性的假笑,“劝你不要和江妄再来往,如果是想捞钱,点到即止就好。”
徐云熙并不觉得这种捞钱的方式有什么不对,如果是出于需要,他也不介意做一些抛弃脸面和尊严的事情。
他向来利益至上。
谢朓不由得想起自己手机里那一刻不间断的催债信息,顿时唏嘘不已。
“说得对。”谢朓沉吟一声,“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徐云熙转过视线,“遗憾。”
“有烟吗?”谢朓摩挲了一下手指,问道。
徐云熙从口袋里摸出廉价香烟递给他。
视线在谢朓脸上转了一圈,又贴心的摸出打火机递给他。
看着谢朓轻车熟路地点燃香烟叼在嘴里,他突然笑了一声,接收到谢朓疑惑的目光后又摆摆手,“没事,我好像明白江妄为什么找你了。”
“你和谢朓确实挺像的。”
比起不少人对谢朓的名字讳莫如深,徐云熙谈起已故的好友时并没有多大反应。
谢朓并不在意眼前的旧友能不能认出他,他对徐云熙和江妄的矛盾比较感兴趣,“江妄经营谢氏五年,没出过什么大方向的差错,也从来不会插手嘉瑞的经营,你为什么想离职?”
徐云熙:“这个问题不在闲聊的范畴里。”
谢朓吐出一轮烟圈,道:“我们在闲聊?不是在谈一千万的大单子吗?如果能劝服你不离职,江妄就会帮我还债。”
徐云熙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这种谎没必要扯。”
他和江妄的关系几乎已经闹得水火不容,江妄并不在意谢氏之外的资产,就算把嘉瑞卖了,估摸着江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徐云熙语气平淡地补充:“江妄就是个疯子。我只是从理性角度思考,觉得自己应该早早跳离火坑。”
谢朓忽然拿下烟卷,按灭在护栏上,他道:“如果只是为了慈善基金会的开支,你完全可以提出让他把基金会转到其他公司旗下。他这人有时候是会冲动做事,情理之中,需要人引导一下,我以为徐总和江妄共事这几年,已经能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拒绝和江妄再和谈,是觉得江妄会继续做错下去。”谢朓语气笃定:“他不会的。”
徐云熙听得有些愣神。
这辈子,他第一次从谢朓之外的人口中,听到这般神志不清不分青红皂白的夸赞。
简直跟猪油蒙了心,又瞎了眼没什么区别。
徐云熙差点气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个选择吗?因为江妄原本很快就会完蛋。”
徐云熙抬手,指了指谢朓,意有所指。
有人先将陈熙推到江妄面前,暗中制造舆论。
随后借谢年之手把人送到江妄身边,做实谣言。
不管是谁做的局,江妄一旦陷进去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这人本就是会在谢朓的事上脑子不清醒的家伙。
——即便是个长得像谢朓的人。
徐云熙如此认为。
“只不过现在,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谢朓转头看他。
两人对视片刻,谢朓动作忽然放松下来,他摊了下手,道:“如果我真是个成功安插到江妄身边的商业间谍,他稍微松懈一点,就可能被趁虚而入,到时候谢氏整个崩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谢朓那残忍凉薄的脑子里,一瞬间就冒出了不少不做人的想法。
只不过现在,间谍已经原地反水,还试图两头赚钱。
徐云熙点点头,道:“既然你来找我,说明他还有点理智,能说服间谍策反帮他,那估计他短时间内还不会完蛋。”
“但我还是持观望态度,他已经疯了。”
谢朓实在不爱听这种话,左不过就是脾气暴躁了点,据他观察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怎么就总是被人忌惮成疯子。
“这话有点过了吧?”
徐云熙蹙眉,表情一言难尽。
“你是这样想的?别对他抱有太大期待。”他拿起香槟抿了一口,好似在品味美酒的回甘,片刻后忽然轻声问:“你见过把所有潜在情敌都找到一起,去观赏他殉情的疯子吗?”
徐云熙曾经也觉得,谢朓和江妄都是冷心冷肺的人,只不过是凑到一块彼此惺惺相惜一阵。
没想到那平淡的爱像入骨的毒药,一旦发作起来便是要命的疼。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说完,徐云熙原以为会看到少年人恐惧的眼神。
没想到这人只是有些惊讶,发出一声感慨:“这么能干啊?”
徐云熙::“?”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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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