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轻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梨树摇晃晃得他的双眸一片发白的时候。
元珏清也跟在他的身后,想要爬上高高的梨树,可是他的身子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强度,只能望而却步。
宫中也有欢声笑语,但是那些欢声笑语都隔绝在元珏清之外。元珏清贵为太子,爬树有损体统,也会勾破华服,他的身子也经受不住这样剧烈的活动,有人的地方,他只是驻足观看的。
但是有了墨轻尘,他后退的几步里撞上了墨轻尘的胸膛,他一回头,对上一副还是少年心性温柔的眼睛。
墨轻尘问他:“想爬树吗?”
“我不可以爬树。”元珏清摇头。
这一摇头换来的是墨轻尘的轻笑,他笑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会撒谎,明明深夜无人处他在树上小憩,白日有人的地方却隐藏自己的本事。
墨轻尘没有拆穿元珏清,他只是带着元珏清,直接飞到了树上。稳坐在树杈之间,经年累月生长出来的粗壮树干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元珏清眼中都是兴奋。
他上树了。
他迫不及待转头和墨轻尘分享:“哥哥,你好厉害,一下子就带我飞上来了。”
“太子殿下不用喊我哥哥,叫我墨轻尘就好了。”
“那怎么能行呢?”元珏清立刻拒绝了墨轻尘,他凑近了看墨轻尘的眼睛,“那你不就和其他人一样了吗,在我心里,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对我好。”
“从今后,我就只喊你哥哥。”
墨轻尘就是在那一刻纵的元珏清,他靠在树上,默许了元珏清悄悄凑过来,抱住他的腰,慢慢把自己稚嫩的脸颊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时候他听见元珏清说:“哥哥,我需要一个永远会站在我身后的人,你愿意做那样的人吗?”
那是墨轻尘想要得到的算计,他那时压低了喉咙,只发出一声悠长的“嗯”。
墨轻尘对元珏清有愧疚,所以他对元珏清更宽容宠爱一些,元珏清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还是十岁的孩童,墨轻尘甚至还会为元珏清暖床。
他等元珏清睡下了才会离开,可元珏清却拉住他的一根手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别走,我想要你陪我。”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不是聪慧之举,但是墨轻尘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怀中,连入睡都皱紧眉头的小孩,还是心软了。
他抬手抚平了元珏清拧在一起的眉头,他想起了自己家中也有一个弟弟,也和元珏清差不多大,也喜欢缠着他跟在身后喊他哥哥。
墨轻尘有些恍惚,他有时候也会把元珏清当自己的弟弟,等天明醒来,他又会懊悔自省,元珏清是太子,怎么能是他的弟弟呢?
他实在是僭越的,这是他的不应该,但是活在深宫中的太子应该很不容易,即使是入睡也不能安稳,满是愁容,不敢放松警惕。
思绪拉回,他本想要抽回自己被元珏清握住的手指,但是元珏清十分警惕,即使睡梦之中也抓住墨轻尘的手指不放手。
墨轻尘不能逃脱,他低着头看着靠在自己胸膛里,仍然眉头紧锁。
这些年来没有了墨轻尘,无人为他抚平眉心,墨轻尘伸出另一只手抚平了元珏清的眉心,与此同时,再一次的,墨轻尘的手又被抓住。
墨轻尘不太明白元珏清是真的睡了还是没睡,装睡极大可能是元珏清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是元珏清却又睡颜频现,嘴巴微张,熟睡的模样。
深宫滴漏之中,墨轻尘轻轻叹息,随后他还是作罢,任由自己的双手被元珏清抓着入眠。
今日他做了许多僭越的事情,条条都当诛,元珏清没和他计较,留了他一条性命,他也理当多给小皇帝一点甜头。
绝对不是他心软,他不会心软,他是无情之人,他讲究的是得到算计,施以回报。
其他的,等天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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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来为元珏清梳洗打扮的人早已就位,元珏清醒来却不见墨轻尘的身影。他当下就清醒了过来,坐起身子看着屋中的众人。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小皇帝晨起还发脾气,一众服侍的人立刻下跪,颤抖着等候自己的宿命。
“回禀皇上,是……”
“出去,都出去!”元珏清拍着床榻,声音也拔高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来像是垂危的样子,倒是他起身,身子颤抖歪斜的样子有几分病态。
元珏清的眼神写满了愤怒,他气急攻心,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他的身子还没恢复好,最忌讳动怒,但他此刻却顾不得这些。
人呢,他好不容易算计来的人呢,墨轻尘去哪里了。
元珏清还要起身,他要下床吩咐人去找,这个黑了心的人果然不能放松警惕,他不过是睡了几个时辰,怎么就让人跑了。
元珏清还要发火,还要派人去找,屋外忽然传来了低沉冰冷的声音:“皇上缘何动怒?”
墨轻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元珏清一抬头,看到了倚靠在门口,双手环臂的墨轻尘。
墨轻尘的眼中带笑,无比悠闲,他等元珏清的怒火瞪到他的身上,他才迈步走到元珏清的面前,和其他人一样跪着要行礼。
他还未跪下,就被元珏清一把拉起来,墨轻尘顺手帮元珏清拢好了衣衫,抓紧了元珏清的衣领,恩将仇报地将他也带起来。
任谁看这将军都是造了反的,怎么能直接抓着皇上的领子,一副要弑君的模样。
本来就跪着趴在地上的人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他们害怕这里就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他们得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让自己活着出去。
此刻带头的太监管事道:“皇上、将军,奴才们什么都没看见!”
墨轻尘勾唇:“皇上的脾气也太大了,昨夜没睡好吗?”
“朕生气不是因为这个。”元珏清就要扯开墨轻尘的手,因为他的用力,衣衫裸露出了胸膛,白皙的脖颈也露出来,将红痕公之于众。
元珏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墨轻尘为何要抓紧他的衣裳,不是为了挑衅,是为了替他遮挡,不让旁人看见天子身上的痕迹。
那些痕迹的罪魁祸首,此刻正置身事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墨轻尘当然知晓小皇帝的脾气从何而来,起床看不到昨夜在他身上尽情做乱的人,小皇帝一定以为自己被戏耍了,这才会发脾气。
当然,墨轻尘本来也没想要走,他也想要试探看看元珏清会不会生气。得了答案的墨轻尘心情大好,也能悠然欣赏元珏清。
元珏清顺着墨轻尘的目光拉上了衣裳,允了众人起身,洗漱更衣。元珏清比墨轻尘还要高些,即使身体有异,但撞开了墨轻尘肩膀的力气还是有的,他抬手去拧着帕子洗脸,他根本不管自己的袖子是否沾上了水,这些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有人替他考虑。
墨轻尘上前,替元玨清挽着袖子。元玨清的指尖也不过是沾染上了温热的水,而后他就被墨轻尘抓住了手,他看着墨轻尘接替了自己,替他拧了手帕,做好了一切,将帕子递过来。
这是元玨清想要的画面,墨轻尘在他的身边,替他做好一切事情,他只需要站着,只需要将目光放在墨轻尘的身上。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五年前那样,有墨轻尘在,他才能真切地觉得自己的站在了地上,脚踏实地,才能摸准自己的脉搏。
他离不开墨轻尘。
但是这五年来墨轻尘也变得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了,元玨清又想到了昨日,他不只是被打了屁股,他身上的那些红痕,忍不住的腰酸悲痛,这些都拜墨轻尘所赐,一想到这里,元玨清又瞪了一眼墨轻尘。
墨轻尘感受到了元玨清的幽怨,他握住帕子,为元玨清擦拭脸颊,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墨轻尘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俯在元玨清的耳边道:“小皇帝,生气是不能够留住人的。”
又是往元玨清的心口上戳,元玨清又要皱眉,他后退了一步,但是这时候进退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了。墨轻尘暗中拉了元玨清一把,将元玨清控在自己的手臂之间,他游刃有余,嘴角也上扬,语气里却是**裸的恐吓。
“小皇帝,昨夜念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勉强算你过关。若是你日后想要利用我算计我,那么昨晚的那些表现就不够了,小皇帝考虑考虑,还需不需要我的助力。”
从前,是墨轻尘太好说话了,可是如今他没什么所求,也没什么想要的,他只想要看看这个黑了心的小皇帝,到底能为了他做出多少牺牲。
顺便,也占些便宜,安放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元玨清的心。
墨轻尘看着元玨清长大,他和元玨清也算是青梅竹马,那么摘下这一颗刚弱冠成熟的名为元玨清的果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元玨清算计了他骗他回宫,那么他算计元玨清的身子,送给元玨清当回礼,也无可指摘。
墨轻尘不急着让元玨清做决定,他依旧在元玨清的耳边,低声絮语:“没关系,小皇帝慢慢想,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