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是一条带血的手臂。
瘦猴大叫着,尖利的嗓子带着血在嘶吼,像只野兽。
“啊——”
他再无回转之地,世上再无双月刀,再无“猴子捞月”!
年轻人手上的大刀还在滴着血,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复仇后的畅快,反而有些恍惚。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刀能带来这么惨烈的情景。
“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瘦猴无助地哭号,涕泪横流。
一个行事乖张的江湖人,自然知道自己的武功废了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瘦猴一辈子也招惹了不少人,若是让他往日的仇家听到他如今的惨状,只怕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他拼尽全力爬到年轻人面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年轻人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他的脸上甚至带上了惶恐,随即跑出了这条暗巷。
瘦猴只能见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心如死灰。
他甚至拿不起刀,给自己个痛快。
那只被折断手骨的右手在地上抓挠着,又颓然丧失了气力……
年轻人甚至来不及分辨方向,就冲出了巷子。
东边?西边?他已分不清了,他只想要远离那片凄惨地,远离刚刚那个杀出一地血腥的自己。
穿行在大街小巷之间,他忽然撞上了个人。
“对,对不住了。”他没敢抬头看人,起身就想继续走开。
“我让你走了吗?”被他撞倒在地的僧侣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毫不客气地开口,“说句话就想跑了,我的肩膀可痛得很,你总得给我些银两去看大夫吧?”
“是我失礼了。”年轻人自知理亏,也不想和他去斗个高下,扯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子扔到他怀里,就匆匆离去了。
元复都没想到他会给得这么痛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还有些奇怪:
“今日财运这么好啊,出门都能撞上个二傻子送钱来。”
等他带着烤鸡回到客栈时,还在晃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忍不住地炫耀:
“果然,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的。”
“果然,在这个荒唐的世道上,傻子也会有春天的。”梅遇风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只恨撞了这大便宜的人不是自己。
“你说话真难听。”元复白了她一眼,撕下一只鸡腿自己吃着。满嘴流油时,他还在开口碎碎嘴:“你就不好奇是谁这么大方吗?”
“这与我何干?”梅遇风问道。
“这人你也认识。”
“是谁?”
“刚刚邻桌的那个带刀的年轻人。”想起那个年轻人慌张的样子,元复更觉奇怪,“不过他刚刚匆匆忙忙的,就跟有人在后头追着他一样。”
“说不定真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鬼追上门来。”梅遇风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个钱袋子看了两眼。
钱袋子绣工十分精致,用金线织就几道云纹,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独立其中。
在钱袋子里头,是几颗银锭,这原本并不出奇。可是这银锭之中,却还夹着一张小纸条。
梅遇风展开这张纸条,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多字,匆匆扫完,她也知道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了。
梅遇风的脸色有些凝重,又有些纠结:
“刚刚那人,是狄筠的儿子,狄青阳。”
元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了回去:“他是狄青阳?狄筠的独子?”
“不错,这张正是他的通行证书。”梅遇风将那张纸条放在桌上,烛火之下,断刀门的章印尤为清晰。
作为断刀门门主的孩子,他的通行证书与别人有些不同。上头不仅写着狄青阳的大名,还有狄筠对他的嘱咐。
无非是一些让他出门处处小心,切不能惹是生非的话。
写满了一个慈父的语重心长。
可是狄筠在嘱咐自己的孩子时,是否会想到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他们亦是别人的父母,却再也没了嘱咐自己远行儿女的机会。
“他看着似乎并不是个坏人。”元复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
狄青阳还太稚嫩了,元复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的心里还装着四书五经里头的仁义,而非江湖情仇。
这样的一个人,虽然苍白,却的确还算得上是个循规蹈矩的好人
“好人坏人,到底要怎么才能算得明白?”梅遇风笑了,却有些自嘲。
梅遇风的一颗心,被这薄薄的一张纸割开,翻出里头的故事,也许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暗巷中,瘦猴的血快流干了。
月光像是一首诗一般铺陈在砖瓦上,映照着他的绝望。
“快来个人,将我了结了吧。”他在心里默念着,眼里有些凄然。
他挣扎着靠在墙根,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曾几何时,他也将旁人也逼至这样的情景,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的死期了。
临死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曾经和自己睡觉的女人,曾经死在他刀下的人……
他不想死,可是命运却没得给他选。
平生里第一次,他对于曾经所做过的恶事产生了浓厚的悔意。
他恸哭,要将自己的悔恨都流干了,只求这个天能给他一线转机。
黑暗中,另有脚步声逼近。
瘦猴也听见了,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他那双悔恨的眼望向黑暗处,甚至心里产生了几分希冀。
“青阳那个小子,出手还挺利索。”一口流利的官话,出自一位金发的外邦人。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那双幽绿的眼睛,在夜色中像是狼一样。
瘦猴没敢开口,甚至没敢抬眼看他。
他只看到,外邦人的脚下踩着他的断肢,那截失去主人的手臂,突突地冒着血,仿佛寿数仍未尽,他还在求生。
“看样子,你不能为大人做事了。”外邦人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都是那个小子先挑事,才将我害到如今的地步!”瘦猴叫道。
“可你终究是输了。”外邦人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如今的瘦猴,“现在你怕是恨不得快点去死吧。”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瘦猴心止不住地狂跳,他看到了,外邦人眼中的杀意!
如果外邦人能发发善心将他送去医馆,说不定他还能捡回条贱命,就算以后只是个废人,至少他还活着!
“你若不想死,”外邦人竟笑了起来,捡起了地上的弯月刀,“我也不会让你活的。”
下一瞬,这柄弯月刀便穿过层层衣襟,钩住了瘦猴那颗仍在不甘跳动的心脏。
他死了,死在自己人手上。
很快外邦人就走出了暗巷,外头还有人等着他,正是满脸恍惚的狄青阳。
“小子,该走了。”外邦人见狄青阳还没跟上来,催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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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来。”狄青阳默默跟在外邦人身后,心跳咚咚的就要跳出胸腔。
方才他跑回下脚的宅邸时,外邦人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他也没经得住外邦人的追问,没过一会儿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所有事情。
外邦人早就有了想要除掉瘦猴的想法,倒是没开口数落他,只是让他带路,将瘦猴彻底料理了。
狄青阳虽然知道这次历练免不了要沾上人命,却从未想到自己这把刀沾上的第一滴血,会这么惨厉。
外邦人似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出手丝毫没有犹豫。
可是自己能习惯这样的血腥吗?
狄青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拿起刀,是因为自己的父亲:
夕阳漫天,火红的枫叶遍染层林,狄青阳只见到父亲在这一片红之中,只用一柄刀,便杀得落叶萧萧,风也凄冷。
那时的红,决非现在他手中染着的红。
刀上的血已洗净了,可手上的血怎么也洗不尽,仿佛刚刚那一刀,是砍在他自己身上的。
……
第二日,洛州城的官府里,多了两具尸体。
一个是死不瞑目的老算盘,一个是残缺不全的瘦猴。
这两具尸体外邦人早就打过招呼,官府的人自然也就懒得查下去,草草结案。
梅遇风到了乔方居时,才发现了这桩惨案。
血淋淋的尸体被带走了,只留下门头上飘扬的白缎子。
老算盘一辈子都有一笔填不完的账,终于在他寿数将尽的时候,用他的一条命填完了。
院子里老算盘的夫人在料理后事,她的年纪也不轻了,一双眼睛因为伴侣的逝世变得黯淡,唇色像是附了一层霜。
这场丧仪来的人很多,老算盘惯是会做生意的,友人远多过仇人。其中江湖人更是数不胜数,像梅遇风一样的剑客也不算起眼。
她径直走到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开口:“小辈失礼了。”
她的手上没有礼金,也没有告慰的话,可老夫人却并没有怨怪的想法。
作为老算盘的枕边人,她又如何能不清楚老算盘辗转难眠的夜晚,都是发自怎样的悔恨?
要说起来,也应当是他们对不住梅遇风一家。
所以即使她亲眼见到了那一份血书,也仍旧心存疑虑。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老夫人的声音很冷静,却也注意了周围的人,特地压低了声音。
“这又从何说起?”梅遇风有些糊涂了。
“有人拿着别的心思,要嫁祸于你。”老夫人慢慢地,将老算盘的死状,和他身上那张血书一一道来。
这件事扬得很快,似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开始老夫人也曾怀疑过是否便是梅遇风的手笔。
可当今日梅遇风来了。她看见这双坦荡的眼眸时,她就知道绝不用怀疑什么,梅遇风并不是那样的人。
“姑娘,往后你要小心些。”老夫人握了握梅遇风的手,郑重却又关怀。
她并没有提及要让梅遇风去做什么,也从未打算要让梅遇风也继承这一摊仇怨。
她只是可惜这个孩子,要被卷入江湖风雨中,身不由己。
梅遇风感受到那一份温暖,是最为贴心的,仿若亲人之间的情感。
不知道多久,她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强忍着眼中酸涩,梅遇风回握上那双手:
“我定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