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竹青台的路上,有一个很孤独的人。
她的手上拿着一柄剑,一柄曾经很有名的剑。
过了这座桥,就是竹青台。
在这座生死桥上,梅遇风停了下来。她没有流泪,也没有痛诉命运的不公,她只是静静地抬头。
天上是一轮清月,柔柔的轮廓,就像是母亲的手……
“年轻人,在赏月?”一个老头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边,呵呵笑着。
“今晚的月光很美。”梅遇风低声答道。
“赏月时无酒,再美的月光也是白搭。”
“前辈是邀我饮酒?”
“不错,你可否赏脸。”
“言重了,谢先生。”梅遇风转头看向这个老头,眼里却没有恐惧。
谢琮有些惊讶,江湖中有知晓他姓名长相的人不出奇,可很少有人见到他能这么平静。
那些人脸上,除了恐惧,无非就是嫌弃。这个姑娘倒是奇怪。
“你不怕我?”
“你我是对手。我既来了,就绝对不会害怕自己的对手。”
谢琮笑了,笑得很开心。江湖中多得是莽夫,却很少有勇士,能够直面自己死亡的勇士。
他忽然很好奇,如果能将这样的一个人做成傀儡,又会是怎样有意思的一个傀儡?
“竹青台里有酒,请便吧。”
二人同时进了竹青台,里面除了邱雪,就是刚刚来报信的阿大,亦是昔日的“快刀刘”。
邱雪眼里满是兴奋,只是谢琮还没开口,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她的舅舅是个很可怕的人。
阿大给她们三人各自倒了三杯酒,梅遇风却没有喝。
“怎么,怕我下毒?”谢琮呵呵笑着,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着。
“前辈多虑了,我只是不相信我的酒量。”梅遇风依旧没有喝酒。
“我的酒量也不好,说不定我们会在这里一醉方休。”谢琮大笑,示意阿大给他再续上一杯酒。
“舅舅……”邱雪小声叫了一句,她有些着急了。
“雪儿,你的母亲没有教过你,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乱插嘴吗?”谢琮看着邱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这看起来只是对小辈打趣一样的两下,邱雪却犹如被雷击了一般,整张脸都白得跟雪一样,再也没敢开口。
“雪儿,先回去休息吧。”谢琮的语气不容置疑。当然,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会反驳他了。
邱雪慢慢挪开步子,只是她的脸依旧是一片苍白。刚刚被谢琮拍过的那处地方,现在就像是有数十条虫子钻进骨头里狠狠噬咬,身体每动一下,都带着几乎要让她尖叫出声的痛苦。
可她不能叫出声,不仅是因为她不想在梅遇风面前丢了脸,更是因为谢琮不喜欢别人在他酒兴正浓的时候打扰他,即使是他血脉相连的外甥女。
谢琮这才看向梅遇风,淡淡开口:
“这酒,你是喝,还是不喝?”
梅遇风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缓慢而谨慎地吞了一小口酒液。
不同于梅遇风的谨慎,身在主场的谢琮明显自在很多。
“江湖中的事我已经很久没关注了,现在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谢琮看了眼梅遇风放在桌上的长剑,笑了笑:
“要我说,好剑都是会自己寻主人的。”
“前辈何意?”
“你当真不知?”谢琮抬手拿起那柄剑,烛火之下,剑鞘上的篆印清晰了些,“出自无明大师的江湖名剑,听风剑。”
谢琮刚拿起长剑时,梅遇风差点就要出手夺回自己的剑。可是当她听到“听风剑”这三个字后,便愣在原地。
谢琮见她愣在原地,好心情地续下了未说完的话:
“你想的没错,就是啸西风宝贝了一辈子,却在他死后和听风剑谱一同消失的,听风剑。”
“这,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啸西风都死了这么久了,有人能找出他的遗物也不出奇。”
念着啸西风这个名字,谢琮也有些恍惚。在他幼时,也曾见过这个江湖名人一面。
啸西风那是已是老年,可是他持剑的那双手还是那么有力,那双眼睛也依旧锐利。谁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还有很长活头的人,会这么突然地死在一个寂冷的秋。可世事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岁月流转,谢琮也到了这个五十多的年纪。
他看着梅遇风那双年轻又倔强的眼,心里不禁在想着,自己还是这么年轻的时候,他的眼里装着什么?
也许是冲不散的少年意气,还有自视为天下第一的傲气。
但绝对不会是他现在眼里所承载的,疲惫,困惑和妒恨。
“我很羡慕你,你还很年轻。”谢琮手中的酒杯已空了,阿大却没有给他添上,“可是我也很可惜,你还很年轻,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谢琮都快记不起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惋惜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二十岁那年棋逢对手,却注定要有一人丧命;也许是三十岁那年失去了挚爱的女子,自己动用了所知道的一切秘术,依旧无力回天;还有便是今天,陪了他三十四年零五个月的阿四,最后还是死在他手上。
他不想过生辰,一个孤独而又年老的家伙,生辰更像是时间对他的嘲讽。
梅遇风拾起自己的剑,手指按在那处快要被风蚀殆尽的篆印处,脑子里的想法纷飞杂乱。可她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她的心忽然陷入了一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平静中:“我希望,今晚我还能带着这壶好酒回去。”
霎那间,竹青台上的烛火灭了。
阿大那双漆黑的眼,静静地注视着两人。
一个早已死亡的人,即将见证又一场死亡。
梅遇风率先出剑,剑尖直指谢琮的咽喉,速度之快让谢琮都有些惊讶。
也算是不负了她手上这柄听风剑!
他这么想着,手上迅速抛出事先准备好的毒粉,让梅遇风的剑不得不调转了方向。
剑尖一挑,艳红的桌布就裹挟住所有的毒粉,齐齐整整地卧倒在一旁。
可还没等她歇口气,黑夜中忽然有密密麻麻的声音排布在她的脚下,逐步逼近。
借着月光,梅遇风看到了数不清的小脚……
地上全是带毒的蛊虫,像是潮水一样向梅遇风涌来。但这些凶恶的家伙在谢琮手中却极为听话,甚至有一只“依恋”地卧在谢琮的手心上。
“梅遇风,希望你别辜负了手里的这把剑。”谢琮呵呵笑着,轻抚着手中的蓝蜘蛛。
蓝蜘蛛的六只眼不停转着,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抚摸,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出于对丛林法则的遵循,她从没有机会对强者说不。
梅遇风已经退无可退,阿大就在她身后默默伫立着,静静地等待下一场死亡。
忽然,梅遇风的手被几根冰冷的手指强行介入,手心里多了一颗表面粗糙的玩意儿。
是打火石!
阿大的眼依旧平静,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蛊虫最怕烈火。”
梅遇风来不及去思考阿大的话是不是陷阱,手中的打火石迅速在剑身上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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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明亮骤然闪现,下一刻,地上密密麻麻的虫子就死在了这一霎的明亮之中。
烈火不仅吞没了虫潮,还席卷了整座竹青台。这座筑于水上的高台,此时正浴火。
谢琮后退一步,眼神逐渐冰冷下来。
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极为不利,二人中间隔着的火海让他的毒术也受了限制,不断攀升的高温也在阻碍他的思考。竹青台最多还能坚持三柱香,而在这三柱香里,他们之间必定要有人死去!
谢琮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几个飞身就跃上了竹青台的檐顶。梅遇风也在同一时间跟上了他的步伐,二人分别站于两边檐角。
暗夜中的藏蓝色衣袍一个闪动,三枚银质毒镖正循着风飞向梅遇风。
谢琮肩上的蓝蜘蛛盯着那三枚毒镖,却并没有看到预想的事情发生。
梅遇风一个闪身,其中一枚飞镖险之又险地擦过她的脖颈,后又隐入黑暗中。
她在试图靠近谢琮,并一剑毙命。
谢琮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是五枚毒镖射出,将她逼退在两丈远。
脚下的烈火似乎要燃尽一切,梁木似乎也在摇摇欲坠,梅遇风的心也不免吊了起来。
师父教给她的剑法似乎并不能破了这一局。那些剑式势如破竹,却太过激进,在谢琮这样经验丰富又身负毒术的老江湖手上讨不到好。现在依旧没有时间能给她犹豫了。
想起那几页真假难辨的“听风剑谱”,她忽然下定了决心。
再一出手,她的剑忽然变了模样。她不再尝试要破风而行,而是像谢琮一样,顺着风出手,将自己的每一招都融进风里。
谢琮看着眼前的剑客,梅遇风持剑的模样和他幼时见到的那个身影重叠,直到那柄剑逼近他的身前,他才回过神来,闪身到一边去。
“你这是,啸西风的剑法?”
那一剑划破了他的衣裳,露出了底下已经布满黑斑的身躯。
这就是驱使蛊虫的代价,实际上,他也和那些活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梅遇风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也无心回答他的问题,剑如流星划过夜幕,随着风势不断落入谢琮的方向。
剑锋每转一次,其中的气势都惹人心惊。谢琮想要出手,可是他的每一次尝试都淹没在剑雨中,手上也被划开了无数道口子。
梅遇风还是第一次尝试这剑式,动作间还有些生疏。
可是很快,剑尖就愈发坚定,直到挑断了谢琮的手筋。
谢琮的手腕不断冒出血来,他已用不上力气了。
他肩上的蓝蜘蛛轻轻眨了眨眼,六只眼都盯着眼前不断喷发的血液,忽然,她直直咬了上去。
谢琮已不是强者,他败了,就连他的蜘蛛也清楚。
蓝蜘蛛的毒沁入心脉,谢琮全身都蔓延着黑色,直到这片黑色覆盖上他的双眼。
三步作一步,梅遇风回到火场中拾起那壶酒,阿大忽然开口了:
“谢琮呢?”
“他死了。”
“多谢。”
说完,阿大便跃入火海之中,一副早已死去的身躯终于功德圆满。
梅遇风并不意外,刚刚阿大的帮助就已经能说明一切。
他并非是个完全的傀儡。
……
竹青台下,邱雪看到那个藏蓝色的身影轰然倒下,却也捕捉到了那句话:
“啸西风的剑法?”
来不及悲伤,她迅速赶回了驿站,书写下一封决定了未来江湖命途的家书:
“听风剑谱出世,在梅遇风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