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谷中,有一白眉老儿。
他看着已是五十多的岁数,却依旧精神矍铄。他常穿着一身考究的藏蓝衣袍,梳理整齐的银发束着藏蓝带子,拎着个藏蓝色的补丁包,晃晃悠悠地游走在山谷的每一处。
这是他的家,也是他所有罪孽的来源。
他没有妻儿,也没有仆人。整座寂静的山谷中,陪伴着他的是连心跳也寂静的“人”。
山间没有一点声音,他似是感到了寂寞,打了一个响指,不远处的树上就传来了一声声清脆却又尖锐的鸟叫。
树杈上站着一只“鸟”,藏蓝的一只鸟儿,望向地面的眼是深沉的黑。它的魂魄早已祭与天地,只剩下一具空壳。
老头呵呵地笑着,又继续往下头走。
不知何时。树林中也走出个人,与老头同行。他同样穿着藏蓝的衣袍,忽地开口:
“邱小姐送来封书信。”他的声音似是从地府而来,在这身藏蓝衣袍之中回荡几圈,才重返人间。
“哦?她说什么了?”
“您的生辰将近,她有份大礼需要您亲自去取。”
老头又是呵呵地笑着,转头看向这个身着藏蓝衣袍的人:
“又是生辰,你说这有什么好庆祝的,我都已经老了。”
“您不喜欢过生辰?”
“阿四,你没有询问我的资格。”老头仍是笑着,拍了拍阿四的肩膀。
老头又继续向前走,抛下了阿四。
阿四转了转漆黑的眼眸,他似乎还想要开口……
可是就在下一刻,他整个干瘪的身子就化作了一滩粉末,那双漆黑的眼珠,骨碌骨碌地滚下山坡。
老头的身影已经远去……
树上的鸟儿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直到老头的身影消失在那只漆黑眼的视线范围之内,它的声音骤然而止。
眼皮轻轻一眨,那双漆黑的眼不再看着老头,它在看着停留在泥坑里的那双眼珠。
兽性的欲望,压下了死亡的阴影。
它吞下了那双眼珠,像是吃着一条肉虫子,感受着眼珠在喙里的跃动,喉间的挣扎。
这只鸟儿仿佛再次重生,只是从生命掠夺生命,转变为死亡吞没死亡。
它依旧遵循着相应的丛林法则,成为整座岐谷中进化最为优胜的个体。
……
客栈中,两个昏睡的人儿终于清醒。
元复揉着自己的腰,没好气地抱怨着:
“凭什么你能睡床上,我就要挤在这么小的一张榻上。”
“就凭我的剑。”
梅遇风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却也只倒了自己的那一杯:
“一会儿吃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喝西北风?”
元复夺过她手中那杯茶,自己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亏得他昨天还觉得梅遇风是个可以依靠的人,现在看来她不愧是“无情剑客”,对人没有一点慈悲心的。
梅遇风没搭理他这种不知何处而来的小脾气,扯下他腰间的钱袋子:
“云吞面还是烧卖?”
“你就这么不客气?”
“我护你平安,只收你这么点银两已是仁慈了。”
元复指着梅遇风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差点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因为你仇家这么多,我至于身处险境吗?”
“那你是要我保护你呢,还是不要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憋屈地开口:
“云吞面,细蓉就够了。”
等他再抬头,那个夺人钱袋子的“小偷”已出门去了。
可是他没看到的是,那个“小偷”离开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面摊旁有两张矮桌,四把椅子。梅遇风就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
三丈远,有一少女死死盯着这个悠然的剑客。
她的脸上,身上已是干干净净,可是昨晚的屈辱她怎么也忘不掉。
作为邱家迟来的小女儿,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寻常人就算不在乎邱家的名头,青玉门的威望,却不得不在意“谢琮”这个名号。
谢琮没有妻子,更没有孩子。相传,他就连女色都不是很感兴趣。
如今他还在世的亲人,除了他的妹妹谢沨,就是谢沨的女儿,邱二小姐,邱雪。
而邱雪受了委屈,他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邱雪自然也坚信着这一点:
“舅舅来了,我定要让他将你制成肉傀儡!”
而在她背后的深巷中,忽然多了个悄无声息的人:
“邱小姐,主人叫你备好厢房,今晚亥时他便到了。”
这个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衣袍,一双眼睛如墨漆黑,正盯着邱雪。
邱雪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匆匆打发他走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真不知道舅舅平时是怎么和这堆冷冰冰的“人”相处的。邱雪这么想着。
那人微微颔首,脚步轻轻地远去了。一如来时,不闻任何声响。
邱雪不禁开始畅想,如果将梅遇风也变成这样,寂静而听话,她所受的屈辱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她又笑了,笑得阴渗渗的……
夜里亥时,街上已经没了人影。
风起时,街边的灯笼跟着摇晃,明明灭灭。
正在它们困于风中命途不定之时,街尾处多了个人。
来人穿着一身藏蓝色衣袍,一头梳理整齐的银发用藏蓝色带子束着,虽然已是耆艾之年,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而他身后的黑暗中,其实还有一人。
这人也穿着身藏蓝色衣袍,却面色苍白,皮肤干瘪。他的脚步很轻,慢慢地跟在老人身后。
“阿大,你已经许久都没有出过岐谷了吧?”
“您说得不错,已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里,你还是没有一点变化,我却已老了。”
老头的声音有几分唏嘘,今年他就是五十六岁了。
在江湖中他也算是有点地位的人物,谁不知道“白眉毒手”谢琮的名号?
而还有多少人记得,他曾经也是“玉面毒蝎”谢琮?
“您言重了。”
阿大木木地开口,谢琮设计的蛊虫并没有让他拥有安慰一个人的能力。
谢琮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需要这种安慰。
谢琮呵呵笑着,脚步放慢了些。
他已老了……
客栈中,元复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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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的最新话本。
梅遇风则在轻轻擦拭着手中长剑,眼中满是认真。
忽然,有木板叩响。不是门口,而是窗外。
叩,叩,叩……
声音极其规律,非是要敲得人应声了才肯罢休。
元复默默往梅遇风的方向挪了挪,低声开口:
“你去看看?”
窗外的东西似乎听见了里头的动静,自个儿开了窗。
黑暗中,是一双更加漆黑深沉的眼。
“谢琮先生,请你们到竹青台一聚。”
说完,他便猛地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刚刚到访的是一缕幽魂。
半天,梅遇风和元复才回过神来。
想起刚刚那双死人一样的眼睛,梅遇风有些犹疑地开口:
“刚刚,那东西是什么?”
“那是活死人,谢琮捣鼓出来的玩意儿。”
元复的眼神有些复杂,之前他还在怀疑谢琮是否有别人说的这么神通广大,现在这些怀疑都变作压在他心头的重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刚刚的那个人,梅遇风也许不认识,可是他认识。
“刚刚那个人,原是庆和镖局的二当家。”
庆和镖局算是江湖中比较特别的存在,他不仅接着江湖人的生意,而且在普通人口中也是享有盛誉。
只要是庆和镖局护送的货物,就从未出过半点差池。
这不仅是因为镖师武功出众,更是因为他们的二当家与朝廷官员也有几分交情。
二当家本是出自官宦世家,却年少叛逆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去了。他的身手不差,几年下来不仅练就了“快刀刘”的名号,也和几位相识的江湖弟兄建起了“庆和镖局”。不到三十的年纪,他就已经拥有了所有人梦想的一切,家财万贯,娇妻美妾,至交好友。
可是二十年前,他忽然失踪了。
有人说他是厌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回到朝堂中做官去了。以他的家世来说,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并不出奇。
“谁曾想,他是被谢琮炼成傀儡,这么半死不活地苟存于世。”
刚刚那双眼,漆黑地就似无底洞。
也许是时间太长了,刚刚死亡的那些不甘和挣扎都深陷在岁月之中。二十年后,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死亡这个既定的结果,再无转机。
“那你今晚,还要和我一起去吗?”梅遇风忽地开口问道。
“我……”
一时间,元复也不知道要不要答应。
那可是谢琮啊。谢琮手下的人命无数,杀多一个杀少一个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他这样一个普通人,去了也只能给她添乱。
但他当然也清楚梅遇风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也才十八岁,生与死之间,怎么会不怕?
“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元复低着头,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
这句话一出口,就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卑劣。
可是梅遇风只是默默收剑回鞘,就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回答一样。
脚步声逐渐走向门口,又忽然停下:
“今晚若是能早些回来,我就带壶上好的琼州酿回来。”
可若是她回不来呢?
她没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