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声东击西,大多的起义都是直奔粮仓。”
她说的就是小丰乡夺粮仓一事,这道理也适用于古往今来。
“可以派一小拨人假意向粮仓进攻,让上河县的知县领着兵力向粮仓而去,而我们大部队则在后面包抄,从而形成合围之势。”
聪明孩子一点就透,招老师喜欢,周鸷面露赞许地看向娄山雨。
但他仍旧是为严师,不避讳指出学生的缺点。
“大多农民起义都是乌合之众,你也曾说过你想要一支长远之师。攻下县城之后,下一步的打算,如果是立即攻向京城,那你的兵便和古往今来的失败者,不会有太大差别。”
周鸷说的一点没错,娄山雨知道,上河县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
但是,也是一个不大的挑战。
因为她有人马,有谋略,有时机。
真正的难题,是攻打上河县之后应该如何。
明太祖朱元璋曾位以农民起义定天下,他提出过一个流传盛广的九字箴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三句话说白了就是一个意思。
不能急。
但是娄山雨不能不急。
他们势单力薄,又靠近京城,一旦被赵太后发现,就会像是燃尽的香灰,轻而易举就能被吹散。
可谓地不利人不和。
那就只能渴望天时。
他们不得不抢占先机。
然而,正如周鸷所说,能否成为众民之首,战后的安定百姓、征训新兵才是重中之重,如果只是一味的迅疾快攻。
其中的隐患只会越积越多,愈来愈大。
怕是厝火积薪,祸起萧墙。
娄山雨望着门扉外的夏景,绿意盎然,郁郁葱葱,可是她感到一种巨大的心慌,好像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忽然之间,宽大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头,娄山雨缩了一下脖子,抬起眼睛,眼珠黑沉沉,像是一只迷茫的幼犬。
看向周鸷的那一刻,娄山雨竟然怔住了。
摄政王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在情事上,也总是三分动意七分照顾。
可现在,周鸷竟然笑得洒脱又肆意。
他双臂一揽,将娄山雨抱在自己腿上。
娄山雨心中恍惚,但周鸷的笑大喇喇地落在眼中,她竟也不自觉地跟着快意。
那点埋在心里疯劲,也跟着生发出来。
她早知他们是同类。
不怪她没有见过这般的周鸷。
如此落拓的周鸷早就死了,死了在六年前的一个大雪天。
今日不过是有幸得见太阳。
春风吹又生。
平日里男人的声音总是沉稳又沉稳,矜贵又矜贵。而现在,男人的声调狂且放,好似不顾一切,又不拘一格。
他说,往日教你的都是花拳绣腿,今日教你真功夫!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唱词一出,只听唱腔悠扬豪迈,魄力气壮山河。
娄山雨坐在周鸷的腿上,一颗心凶猛地跳动。
她好似看到东水滚滚,看到日照苍山。
周鸷眼中带着狷狂,他说,山雨,世间从没有万无一失之事。
自古进来能成大事者,从没有准备来的。
去他妈的“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这些人还在望而却步的时候,那些胆子肥、不怕死的人,早已经开始上路。
唱词铿锵有力,“寸土怎能属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他说,你怎知你娄山雨,不是这样胆大妄为之人?
娄山雨感觉心如擂鼓,眼角眉梢也染上笑意,一双明眸犹如灼灼焰火。
她环着周鸷的肩膀往上凑,周鸷回应得热切。
舌如灵蛇相嬉,齿如瓠犀相叩。
一吻罢,娄山雨猛地坐直,和周鸷拉开距离,睁大双眼问,“你是不是原来都这样哄小姑娘!”
周鸷听了放声大笑,旋即,他一双大手附上怀中之人的脊背,额头贴着额头,低声说。
“只哄你。”
春宵一刻。
雨从黑夜下到白天,又从白天下到黑夜,还没有停。
午时三刻,老娄坐在院子门口,看到了栘王府来的马车,娄山雨从上面急匆匆地下来。
冬雨的话久久萦绕老娄耳边,看到娄山雨的那一刻,他立刻想把冬雨那天和他说的话告诉她。
不知不觉,娄山雨已经成了他心中依靠的柱石。
娄山雨打着哈欠走过来。
即便全身酸痛,但她还是决定立即赶回小丰乡,明日白天部署,当夜就出兵。
京城周围二十余县,选取攻打上河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近。
尽管不能避开京畿所有的烽火台,瞒天过海,但也可通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赚取喘息。
当夜出击,如果仗打得顺利,不到黎明便能收兵。
确实太急。
娄山雨当然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让人不得不明夜出兵。
——后日,便是太后的生辰。
就在方才,娄山雨和周鸷犹在榻上,还没来得及动手动脚,就已经开始打嘴仗。
娄山雨坚持要在太后生辰当日出兵,而周鸷则建议在生辰之后一日出兵。
他说,生辰之后一日,往往是京城兵防最松懈的时候,不论是皇家禁军还是全城兵马,经过了连日的紧张,精神总会疲惫下来。
而娄山雨却偏偏要兵行险招,剑走偏锋。
她嘴角一勾,说不如利用灯下黑,让兵力佯装成进献礼物的队伍,从周鸷管辖的城门进入京城,直逼皇宫。
变成插入心脏的一把尖刀。
娄山雨笑得明眸善睐道,“我偏要当天动手!把皇宫变成他们赵氏姐弟的坟头。”
周鸷无奈捏了捏她的鼻子,叹气说,“小祖宗,你知不知道护送你们进皇宫,要耗费我多少的人手吗?”
娄山雨一口咬伤他的手掌,撒开嘴后,半眯着眼睛慢悠悠道,“我以后都还你还不成?”
“怎么还?”周鸷勾起嘴唇引诱。
娄山雨凑近周鸷的耳畔,呼吸又湿又暖,像在人心上挠痒痒。
只听朱唇一启,道,“悉听君便。”
在娄家院子见到老娄的第一刻,娄山雨捏捏耳垂。
竟然有点心虚。
小时候每次和同窗逃学游玩,回家之时见到父母,娄山雨总是不自觉地捏起耳垂,装作无辜模样。
也说不上心虚在哪,但每次从栘王府回来见到老娄,娄山雨总得强装半天,才撑出来一副平静样子。
见老娄张张嘴想说什么,她不自然地抢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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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头,“老娄,咱们明夜出发!”
老娄显然也是一惊,问道,“这么快?”
娄山雨顺势和他一起坐在门阶上,说道攻打上河县的谋划,老娄听得频频点头,顺口提出些娄山雨没注意的地方。
她一边睡眼朦胧一边叮嘱老娄,“攻打上河县那日,你也要去啊,还得等你散播怪力乱神呢。”
老娄刚想答应,却突然想起来冬雨,便问冬雨去不去。
尽管劳累,但一提到冬雨,娄山雨还是提起几分精神,正经起来。
“别让她去了,让她在家等着吧。”娄山雨道。
老娄点点头,尔后说,“那我也不去了,就当看着他们这帮孩子,谶语那些我提前给你备好,你让腿脚麻利地去散播,比我更灵。”
听他说此,娄山雨也同意了。
一翻交谈下来,绞尽脑汁,娄山雨更是力竭,她站起来眼前一黑,缓了一阵,晃晃悠悠走回房内躺下。
老娄看着娄山雨日渐消瘦的背影,刚想张嘴说话,顿了顿,又闭了嘴。
算了。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还是让娄山雨好好休息吧。
一夜过后,娄山雨更闲不下来,一头扎向雷老大所在的连兵营,和雷老大商量各项事宜,商量完便是一顿准备。
雷老大也被不日便要出击吓一跳,但他得知白投林叛逃的事,心下忍不住窃喜。娄山雨自然看了出来,立刻煽风点火劝说。
雷老大本身也不是个磨叽性子,立马也和娄山雨风风火火起来。
太阳西沉,这两日雨下得天翻地覆,黑压压暗沉沉,但是下河县所有乡亲的刀都擦得雪亮。
能加入起义的,都是敢把脑袋放在一旁,和天命争一争的人物。他们从出生起就在这片土地,他们爱这片土地,土地年年给他们回报,可是这回报从来没有落入到自己的肚子里。
朝廷没有做到爱民如子。
朝廷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人。
朱门之中,把每一道佳肴吹得神乎其神,好似来自仙境,好似来自天宫。可是他们知道,每一粒粮食都是出自他们之手,粮食当然不是饮风啜露而成。
饮的是他们的汗,啜的是他们的血!
他们沉默地面朝土地,他们沉默地任人欺压。
如今,他们沉默地起义。
娄山雨能看到,在这沉默之后的怒吼,正如黑暗之中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她骑着百灵,腰间带着一把朴刀。
天际边上,最后一丝明亮也被黑暗吞噬。
娄山雨和雷老大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点点头。
他们一人端起一碗酒,向百姓们敬去。
娄山雨高声喊道,“乡亲们,踏上这条路,是死是活就靠咱们自己了,山雨在这借着这碗酒,谢过大家。待事成之后,富贵之日咱们再喝!”
咕咚咕咚饮完这酒,啪地一声,她用力把碗摔倒地上。
乡亲们纷纷举起碗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摔在地上,噼里啪啦。
所有人气血上涌,热血沸腾。
冬雨和老娄随着一干老幼妇孺站在道旁,他们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家人。
没有一人流泪,没有一人退缩。
死一般的沉默。
背后是铁一般的决心。
娄山雨牵起马头,望着远方,大喊一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