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记得那日。
大殿中除了自己的宫仆,并无别人。不知受到什么吸引,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坐上皇位。
视线从四方的大殿之门穿过。
一半是天,一般是地,天空湛蓝湛蓝,玉阶洁白洁白。
原来皇帝眼中的世界是这样的。
她发自肺腑地笑出声来,明媚又妖冶
忽然,有人来报。
——赵家夫妇在返京路上
……病逝。
那一刻,她看天,天寂寞,看地,地寥落。
忽然一下子,她好像懂了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白皙纤细的手抚摸上冰冷的玉玺,红洇洇的章子上印出来的,好像不再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而是……
——行所不可,为所欲为!
视线从手中金光灿灿的九连环,游到身旁的赵凤关,赵瑰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争气的玩意儿!
将来,还得靠我孩儿把持着江山。
先帝死后,赵瑰有脾气从来不收着,她把九连环朝着赵凤关面门砸去,一坨金子本就沉甸甸的,赵瑰又没有刻意悠着劲。
咚的一声——
赵凤关额角一片红。
许是被打习惯,赵凤关不以为然,反而因为察觉到长姐的不快,赶忙凑上前去,软着嗓子道,“长姐可不要皱眉,以后都长皱纹了。”
他拿腔作调地说,“是谁惹了长姐生气?臣弟这就把他的命拿来!”
这话当然是哄人的。
但赵瑰这人好就好在,脾气撒完立马就没,只是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也没再责怪下去。
不知怎么,忽然,一个画面在赵凤关脑中闪过——《天文历》中的“弱柳”二字,又浮现在他眼前
赵凤关心里有鬼,眼神落在周笳的课业上。
《天文历》慵懒地在桌子上摊开。
他不动声色地问,“长姐,当年的娄家之子娄扶风,你说还活着吗?”
六年前的往事又攀附上心头,赵瑰心里不耐烦。
女声像雾,像云,又像风,阴森森又湿漉漉。
“没让他死。”
“当年哀家派人暗中跟着他,他领着那一帮小崽子在下河县安了家,后来就没派人了,一个阉人和一群小兔崽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上河县?
赵瑰这话说得轻易,赵凤关却听得心里一紧,连忙开口问道,“那一帮小崽子里,最大的有多大?”
赵瑰狐疑而视。
赵凤关赶紧哄着赵瑰道,只是胡乱问问。
赵瑰上下瞥了眼赵凤关,想他除了欺男霸女,酒池肉林,也做不出什么危害大权、胁迫大局的事儿,于是她漫不经心地回忆。
“最大的是个女孩,哀家本来想杀了她。”
刚成为太后的赵瑰当然不必亲自处置十六言官的亲眷,但那是她上位以来,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首次杀生予夺,赵瑰不舍得放弃观赏他人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机会。
可惜了。
可惜当时最大的那个女孩,没有害怕得瑟瑟发抖。
那个女孩的眼神青涩却狠戾,像是一头初生的狼崽子。
她看她不爽,本想把她直接杀了,赵瑰回忆。
可是那个女孩的眼神太亮,像是白花花的刀刃,让她无端端联想到原先的自己。
于是太后动摇了,留下了女孩的命。
“估计,也十几岁了吧。”赵瑰眼睛半阖不阖,有些困倦地说。
没管僵硬在原地的赵凤关,赵瑰站起来,欲要离去休息。
“长姐。”
空旷的大殿里响起赵凤关的声音,烛心莫名一摇。赵凤关的声音难得添了几分严肃深沉,可是细听又带着兴奋。
赵瑰回头。
赵凤关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烛火中显得鬼气森森。
他笑道,“待长姐生日之时,除了那八卦池,我为长姐再送上一份大礼。”
赵瑰眉心一跳,心里有些不踏实,可是她抵挡不住倦意,搭着宫女的手离去了。
一夜好眠。
娄山雨在栘王府醒来。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栘王府展现得淋漓尽致。
玉色瓷碗盛着碧粳米粥,香气清雅,回味犹甘,两盏牛乳燕窝置于暖盅内,风味飘香。清炒的鸡油葵菜十分鲜嫩,中间摆着用高汤煨过的鸽子蛋,还有各色的点心,模样精致。
沉沉睡眠,一扫娄山雨多日的疲惫。
待她坐至桌前,方才感到腹中空荡荡,脾胃打秋风。
大快朵颐,终于犒劳完五脏六腑,娄山雨才回过味来,这是周鸷的手艺!
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在小丰乡娄家那点时蔬,真不够周鸷发挥的。
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娄山雨思绪慢慢回过神来问,“你是怎么发现白投林叛逃的?”
周鸷将周笛在赵王爷府周围,发现白投林鬼鬼祟祟的经历讲给她。
他将燕窝端给娄山雨,悄悄隐下了一些话。
其实白投林离开娄家的当天,轩窗就传了消息给周鸷,要不然周鸷埋伏的眼线捉拿白投林不能如此顺利。
娄山雨吃得爽利,自然没有察觉出周鸷的不对劲。
今日周鸷倒不像在娄家那时嘱咐她细嚼慢咽,他在一旁端坐,就像娄山雨说得那样,一副大尾巴狼的姿态。
无人管教,娄山雨乐得自在,囫囵个马上就伺候好了自己的胃,汤足饭饱。
不想这时仆侍过来,端着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糖饼。
娄山雨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是六年前,她没有等到的那一口!
可她腹中早没了余地,她眼巴巴地看着糖饼被端上来。周鸷在茶杯后的嘴角悄悄地勾起。
“细嚼慢咽,这回记住了吧?”周鸷沉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娄山雨气急,但又没有发脾气的道理,只得气哼哼地横他一眼。
她垂下眼睛,看着这盘油润润的糖饼,想象着甜滋滋的味道。
一阵苦味却从心底泛起。
她砸吧一下唇舌。
还是想爹妈了。
看小孩蔫了,周鸷知道该给甜枣了。
他抚上小孩儿的头,发丝很柔但很硬,开口哄道,“我之后学来,你想什么时候吃,我什么时候给你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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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山雨这才饶过对方。
饭毕,二人也不歇着,拿来白投林绘制而出的上河县武器库的分布。这图绘制得仔细,一旁还有详细人员名单,想来是白投林是被娄山雨打怕了。
制定战术,是娄山雨最喜欢的。
少时在学堂,她就常常无心于四书五经,倒是喜欢念上几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带着同窗们逃课的时候,多得也是分配阵营,调动作战。
打仗,在她眼里就像是解密,要找到敌人最薄弱的软肋,要想出最合适的战术。
时时刻刻都在抉择,时时刻刻也在输赢。
一想到此,娄山雨便像是要出击的小豹子。
周鸷是个好老师,循循善诱。
他先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娄山雨拿来舆图,眼睛亮亮的,“县城中兵力并不多,只论兵力不难击破,但麻烦的有二:一是百姓,而是火器。”
周鸷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一旦攻城被发现,上河县的百姓一定会被知县强征入伍。破解方法有二,首先我打算来个夜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百姓成为散沙,变不成兵力;其次,让老娄做回老本行。”
她笑眯眯道,“让他去宣说什么谶语神言,把老百姓忽悠过来,信了我们起义军。”
听此,周鸷也忍俊不禁,但他接着便一针见血。
“老娄好用,却不如下河县的百姓有说服力。百姓都是一样的,为了土地皆是为了活命。谶语是辅,不若令农民们用平分土地的口号,诚恳劝说。”
娄山雨稍一思忖便点点头,这点她原本应该想到,可眼下执着于战局布置,却忘了百姓之根本,幸亏有周鸷提醒。
接着她便说道火器一事,这便是第二难,她要抢火器,可是上河县同样也会用火器来防御。
她拿不准主意道,“想出两种解法,却不知选何。”
“一是夺取钥匙”,她指了指图纸一旁“典史”的名字,努了努嘴,“这武器库的钥匙就在这典史身上,我们集中兵力拿下他,用他的钥匙打开便好。”
但她颜色仍带担忧,“此法问题在于善后,即使拿到火器,起义军来不及熟练使用,实则白拿,还给了敌方瓮中捉鳖的机会。”
周鸷也知,让娄山雨说第二种法子。
第二种法子则是用蛮力猛攻,简而言之就是把上河县所有兵力全打趴下,武器库自然而然就到手了。
但这法子的劣势更加明显,耗时,耗力,甚至他们不得不直接面对火器。
赢面更低。
见娄山雨眉头紧皱陷入沉思,周鸷反而笑了,用手指了指天空。
娄山雨抬头。
外边依旧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子砸得人措手不及。
“其实你可以不必忧虑火器。”周鸷道。
娄山雨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尔后,她猛地将拳头拍向自己的掌心。
雨!
如果天公作美,天上的水自然能灭了地上的火,火器都是白瞎。
娄山雨弯着眼睛,一双明眸晃得人睁不开眼。
思路一打开,点子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