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pu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时，经理办公室里的沉默像凝固的冰，压得人喘不过气。张群经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刚签完字的解约协议，纸张边缘的锋利质感硌得指腹发紧，他抬头看向沙发上始终沉默的身影，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陆执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角和线条紧绷的下颌。曾经那道能穿透一切迷雾的锐利目光，此刻被阴影笼罩，只剩一片沉寂的疲惫。
“陆执，你过来一下。”张群经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陆执缓缓抬起头，站起身。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步都承载着远超29岁年龄的重量，走到办公桌前时，张群经理才看清他的眼睛——那曾是电竞圈最亮的星，四连冠时期哪怕身陷绝境，也总能透出笃定的光，可现在，眼底蒙着一层灰，像被雨水打湿的星辰，失去了往日的锋芒。
“坐吧。”张经理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陆执依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指尖轻轻搭在一起。他没有主动开口，只是安静地等着，仿佛早已预料到接下来的所有对话。
张群经理叹了口气，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解约协议，随手推到一边，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叠文件，整整齐齐地摆到陆执面前：“你看看这些。”
最上面的一页，是国内顶尖运动品牌的代言合同，代言费一栏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落款日期就在昨天；第二页是某知名饮料品牌的全球形象大使合作意向书，附带的宣传方案里，清晰地印着陆执四连冠时的经典画面——全息决斗场的资源核心争夺中，他的锐刃叠满3层锋锐能量，任务斩杀精准命中持有道具的敌方核心，红色的技能光效在赛场中央炸开；后面还有游戏外设、数码产品、时尚杂志的邀约，厚厚一叠，几乎要漫过办公桌的边缘。
“这些品牌方，不管我们战绩多差，都愿意等你。”张群经理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恳求的坚持，“你在电竞圈的地位，从来都不是靠这一两个赛季的战绩决定的。四连冠的传奇、精准到帧的操作、把锐刃的‘任务能量叠加’和‘近战任务斩杀’玩到登峰造极的造诣，还有你……”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你本身的形象，就是电竞圈的一张名片。”
陆执的目光扫过那些文件，没有丝毫停留，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炸出了惊雷：“我想退役了。”
张群经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身体前倾，盯着陆执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打算退役了。”陆执抬起头，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为什么？”张群经理的声音陡然提高，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就因为Pupu解约？就因为这七连败？陆执，你是Vale啊！你是创造了史无前例四连冠的战神！这点挫折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
陆执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只是因为这些。”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远处的高楼大厦在夜色中亮起点点灯火，像极了2022年四连冠总决赛的赛场，红色的应援灯海从看台上蔓延开来，“V神”的呼喊声震耳欲聋。那时候，他站在巅峰，每一次“破甲突刺”都能引来山呼海啸，每一次“任务斩杀”都能点燃全场，可现在，他的反应速度慢了0.3秒，关键团的技能衔接会变形，曾经随手就能叠满的锋锐能量，如今偶尔会因为分心而断档。
“我已经打不动了。”陆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张经理，你也看到了，上一场对阵双生，我本该在‘塔-任务双向增益’触发时推掉防御塔，解锁任务加速buff，可我犹豫了0.5秒，就被Nyxal的‘精准射击’偷了血量；还有Pupu，他的暗刃本该完成‘暗杀侦察’小任务延长潜行时间，却非要硬冲，我们的双bo，从来没有真正成型过。‘双锋对决’是双人游戏，没有合适的搭档，我一个人撑不起整个战队。”
“搭档可以再找！”张群经理立刻说道，“联盟里还有不少优秀的暗刃选手，涅槃的Fengq、星月的Moon，甚至我们可以花大价钱从其他赛区引进，哪怕是重新培养一个，也比你退役强！”
“没必要了。”陆执打断他，“我已经没有当年的心气了。现在的我，只是在消耗自己的名声，消耗破锋战队的底蕴。四连冠的荣耀像枷锁，每输一场，就被勒得更紧。与其这样苟延残喘，不如早点退役，给新人腾位置。”
张群经理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认识陆执快十年了，从19岁那个意气风发、为了练习锐刃连招每天只睡五个小时的青训生，到后来叱咤风云的传奇选手，他太了解陆执的性格——骄傲，执拗，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改变。可他不能让陆执退役，这不仅是破锋的损失，更是整个联盟的损失。
“陆执，你有没有想过，你退役了，破锋怎么办？整个电竞圈怎么办？”张经理的声音放低了些，语气里带着恳求，“你是现象级的选手，是无数电竞少年的偶像，也是无数电竞少女的梦。你的比赛，能让联盟收视率提升30%；你的代言，能给俱乐部带来全年60%的收入；青训营里那些孩子，每天熬夜训练，就是为了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如果没有你，赞助商撤资，青训生失去目标，联盟的宣传收入至少会减少一半，你以为你退役损失的只是你自己吗？”
他拿起桌上那份运动品牌的代言合同，指着其中一条条款：“你看看这个，他们愿意签三年，代言费是联盟最高的，比双生的蓝氏兄弟加起来还多。他们看中的不是现在的破锋，是‘Vale’这三个字母，是你曾经创造的传奇，是你用锐刃的‘任务斩杀’秒杀对手的画面，是你四连冠时举起奖杯的荣耀！”
陆执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商业价值，作为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他这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可他不能那么自私。俱乐部里上百号员工要养家糊口，青训营里那些怀揣梦想的孩子需要榜样，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疲惫和退缩，就让这么多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张群经理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放缓了语气，“曾经的战神，现在要为了保级而战，甚至连搭档都找不到，这对你来说确实是落差。可你想想，2018年你刚出道时，破锋是什么样子？不也是从倒数一路打上来的吗？那时候你和Ryker配合，他的暗刃用‘地形任务隐身’绕后，你的锐刃叠‘锋锐能量’突袭，两个人在城市街道的老城区窄巷里，靠着‘双bo’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你能创造一次传奇，为什么不能再创造一次？”
陆执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小小的冠军奖杯模型上。那是2022年四连冠时，联盟送给每位队员的纪念品，底座上刻着“锐刃·任务斩杀”的字样，他一直放在办公室里，提醒自己曾经的荣耀和初心。
他想起刚进青训营时，每天在训练室练到凌晨，手指磨出茧子也不放弃，反复练习“迅刃连斩”的衔接节奏，只为了能精准叠满锋锐能量；想起2019年第一次夺冠时，他和Ryker相拥而泣，全场观众喊着“Vale”的名字，那时候的快乐纯粹而热烈；想起2022年四连冠的总决赛，那局地图是宇宙星际类的太空站枢纽，终极任务是跨区资源联动，他的锐刃在空间扭曲任务锚点旁叠满3层能量，任务斩杀直接秒掉敌方核心，Ryker的暗刃则完成“暗杀侦察”小任务，延长潜行时间后绕后收割，那波完美的双bo，至今还是联盟的名场面。
可现在，Ryker退役了，Pupu解约了，他的反应速度不如以前，关键团的操作也会变形，曾经随手就能完成的“破甲斩”，现在偶尔会因为紧张而打空。他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可以打完这个赛季。”沉默了足足十分钟，陆执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坚定，“但赛季结束后，我还是会退役。”
张经理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只要你愿意打完这个赛季，一切都有希望！搭档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这就联系其他战队，就算花天价，也一定给你找一个最合适的暗刃选手……”
“不用了。”陆执再次打断他，目光望向窗外，似乎穿透了夜色，落在了青训营的方向，“青训营里不是有很多新人吗？从里面提几个上来试试吧。”
“青训营？”张群经理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陆执，你没开玩笑吧？青训营的孩子虽然有天赋，但和一队的水平差距太大了！他们缺乏大赛经验，抗压能力不足，连‘暗杀侦察’小任务都未必能稳定完成，更别说和你配合‘双bo’了，他们根本跟不上你的节奏！”
“没关系。”陆执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却也有一丝期待，“我本来就打算赛季结束后退役，这最后一个赛季，就当是为俱乐部培养新人了。当年Ryker也是从青训营出来的，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再出一个能和锐刃完美配合的暗刃？说不定，还能再出一个下一个‘Ryker’。”
张经理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没用，只能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就跟Max教练说。不过陆执，你要想清楚，青训营的新人可能会拖你的后腿，甚至会让你受到更多的舆论质疑，到时候……”
“我不在乎。”陆执的目光重新变得平静，“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说完，他转身向办公室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张群经理：“张经理，麻烦你了。这个赛季，我会尽力打好每一场比赛，也会尽力带一带新人。”
张群经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陆执的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破锋战队的未来会怎么样，但他知道，只要陆执还在赛场上，破锋就还有希望。
陆执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的灯光有些刺眼，他没有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走。从十楼到一楼，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自己走过的电竞之路——2018年出道，2019年首冠，2020-2022年四连冠，2023年半决赛失利，2024年无缘季后赛，2025年开赛七连败，十年时间，从巅峰到低谷，像一场跌宕起伏的电影。
走到一楼大厅时，他看到荣誉室的灯还亮着。玻璃门后，四个冠军奖杯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他曾经的荣耀。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最左边那座2019年的奖杯，底座边缘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那是当年夺冠后，他和Ryker激动地举起奖杯时不小心撞到的，后来被战队小心翼翼地保留了下来，成了那段热血岁月的见证。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一直站在巅峰，会和Ryker一起拿下更多的冠军，会让破锋的王朝延续下去，可现在，他连季后赛的门槛都摸不到，只能从青训营里挑选新人做搭档。骄傲如他，怎么能甘心？
可他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为了俱乐部的员工，为了青训营的新人，也为了给自己的电竞生涯画上一个不算太遗憾的句号。
他转身离开大厅，走向一队的训练室。训练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刚才和双生战队的比赛回放——画面定格在他被Nyxen的疾锋突袭、Nyxal的鸣射收割的瞬间，“失败”的冷白色提示像一根针，扎得他心里发疼。
他走回自己的机位前坐下，戴上耳机，关掉回放，点开了自定义房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锐刃”职业。屏幕上的锐刃头像泛着冷光，和十年前他刚接触这个职业时一模一样。他开始练习基础连招，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迅刃连斩”的三段普攻衔接流畅，“破甲突刺”的突进角度精准，可他自己知道，少了当年的凌厉和笃定，多了一丝力不从心。
不知练了多久，训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Max教练走了进来，看到陆执，脸上露出一丝意外：“V神？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训练？”
陆执摘下耳机，转过头：“Max教练，明天麻烦你从青训营选几个暗刃选手，送到一队来，我想和他们试一下。”
Max教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Pupu解约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基地，他也猜到了一队可能会面临的困境，只是没想到陆执会选择从青训营提人。
“麻烦你了。”陆执说完，重新戴上耳机，继续练习连招。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Max教练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起陆执刚进入青训营时的样子，也是这样一个人在训练室里练到深夜，眼里满是对梦想的执着。或许，这就是传奇选手的宿命——哪怕跌落谷底，也从未真正放弃。
青训营的宿舍里，沈念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她的脑子里全是白天看到的画面——陆执沉默的背影，Pupu决绝的离开，还有社交软件上漫天的解约议论。
她不知道V神会怎么做，也不知道破锋战队的未来会怎么样。她只知道，自己的电竞之路似乎也陷入了同样的迷茫——手速再快，也总在关键局出现无效操作；反应再快，也扛不住压力带来的操作变形；女扮男装的秘密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姐姐为她放弃的舞蹈梦，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里，让她不敢轻易放弃，却又在一次次失败中怀疑自己。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Max教练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八点，到一队训练室集合，和V神一起训练磨合，带上你的训练设备。”
沈念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差点没拿稳手机。她反复看着那条消息，确认了三遍，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V神一起训练？那个她仰望了八年的传奇，那个用锐刃的“任务能量叠加”和“近战任务斩杀”创造四连冠神话的偶像，那个她一直想成为的人？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想起四年前的总决赛，陆执的锐刃在全息决斗场叠满3层锋锐能量，任务斩杀秒杀敌方核心的画面；想起自己为了模仿Ryker的暗刃，反复回放比赛录像，练习“地形任务隐身”和“任务标记追踪”的日子；想起自己女扮男装进入青训营，每天熬夜训练，只为了能离偶像更近一点。
可下一秒，喜悦就被巨大的忐忑取代。她想起上个月青训队内考核，面对“峡谷推塔”地图的“塔-任务双向增益”机制，她因为紧张，提前触发“暗影遁形”，导致被敌方鸣射的“任务狙击”打断，塔台修复失败；想起上周和Yuyang排训练赛，在“城市街道”的老城区窄巷，她本该利用阴影区延长潜行时间，完成“暗杀侦察”小任务，却因为过度关注敌方位置，出现无效走位，被对方御盾的“任务壁垒”困住，最后送掉了关键人头。
她的手速和反应确实是青训营顶尖的，但抗压能力差、关键局操作变形、无效操作多，这些都是致命的弱点。而一队的比赛，每一场都关系到保级，每一个失误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她真的能跟上V神的节奏吗？能成为从这么多青训队员中脱颖而出的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