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换新颜,也让某些伤痕沉淀为身体的一部分。
“念安花坊”的木质招牌被时光浸染出温润的色泽。檐下风铃轻响,林晚正将一束淡紫色的鸢尾递给客人。她穿着亚麻长裙,长发松松挽起,眉眼间是经年沉淀的平和。只有偶尔在久站后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指尖不易察觉的轻颤,还残留着过去的影子。
她已成为小有名气的插画师,笔下依然没有人物,只有蓬勃生长的植物与静谧流淌的光影。最新出版的画集叫《人间草木》,扉页上印着一行小字:“致所有无声的生命。”
此刻,千里之外。
陆氏集团艺术基金会主办的“□□”慈善画展展厅内,人流如织。陆泽作为主办方代表,刚结束一场简短的发言。他身着深色定制西装,身形挺拔,掌控全局的姿态无懈可击。只有当他目光掠过展厅一角时,那份商业化的沉稳才会出现一丝几不可查的裂缝。
那里悬挂着一幅名为《春樱》的画。画面上没有一朵完整的樱花,只有漫天飞舞的、半透明的粉色花瓣,光影迷离,仿佛一场盛大而温柔的祭奠。作者署名:林念安。
他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画中的笔触,那独一无二的光感。助理告诉他,这位画家很低调,所有事宜均由代理人处理。他没有试图联系,只是在这幅画前驻足的时间,远超过其他任何作品。
与此同时,画展的医学公益展区,沈清正作为特邀专家,讲解着血液病研究的最新进展。她穿着简洁的白大褂,内搭珍珠灰衬衫,专业、冷静,言语间充满力量。讲解结束,她被引荐给几位赞助人。
“这位是陆泽先生,我们这次画展的主要赞助方。”有人介绍道。
沈清抬头,与陆泽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他眼中是深潭般的沉寂,她眼底是克制的波澜。周围嘈杂的人声褪去,只剩下五年光阴也无法填满的空洞回响。
没有寒暄,没有握手。陆泽只是极轻微地对她点了点头,沈清也以同样的幅度回应。千言万语,千斤重负,都压在这无言的注视里。然后,他转身,走向下一个需要应酬的对象,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无尽的孤寂。沈清深吸一口气,继续微笑着面对下一位来宾。
他们都看见了那幅《春樱》,也都在画作简介里,看到了“林念安”这个名字,以及她目前居住的、那个遥远的南方小城。
他们知道了她的下落,知道了她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呼吸着。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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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林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准备关上店门小憩一会儿。她走到院子的信箱前,里面除了一些广告,还有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厚实牛皮纸信封。
她拆开。
里面是一本精美的“□□”慈善画展图录。翻到《春樱》那一页,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旁边,夹着一份折叠起来的项目书,是关于“晚樱基金会”资助建立的几家儿童血液病中心的成果报告,扉页上有一行打印的小字:“谢谢你,让更多生命得以看见春天。”
没有署名。
她拿着图录和项目书,走到院子里那棵新移栽不久、尚未开花的樱花树下。树苗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嫩绿的叶子沙沙作响。
她抬起头,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有些刺眼。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只是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转身回到店里,将图录和项目书放进一个存放旧物的木匣里,合上盖子。
风铃又响了。
她拿起水壶,开始给窗台上的几盆绿萝浇水,动作缓慢而专注。
窗外,天高云淡,又是一个平凡的白昼。
樱花年复一年地盛开,又落尽。
有些人,曾经深深嵌入彼此的生命,最终,也成了互不打扰的,遥远的回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