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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番外

作者:一只小甜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成见


    狐王愣了一下, 皱眉道, “不知魔君此言何意?笙儿是我们的儿子, 我们自然……”


    狐后赶紧拽住狐王,面容焦急, 压低声斥道:“你忘了那是谁了!这里岂是能随意说话的地方,若是为狐族惹来祸患,你能担得起吗?”


    狐王自知自己冲动, 顿了一会儿, 才慢慢咽下嗓子里的话。


    白笙张了张嘴,想说话, 又不太敢在他们这样严肃的时候插话,于是伸手抓住了容胥的衣袖。


    容胥安抚的摸了摸白笙的手背,面色不曾怎么变,唯有嘴唇微挑, 漫不经心道:“狐王尽管说,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而迁怒狐族。”


    狐王是一族之长, 又是个宁折不弯的汉子, 听到没了后顾之忧以后,狐后就拦也拦不住了, 开口沉声道:“既然魔君要讲道理, 那白某也想问一句, 即使我们为人父母做的有不对之处, 笙儿也是我们的儿子, 可魔君毫无理由的将我儿掳走, 现在又对我妻出言叱责,敢问魔君又是站在何立场上?”


    容胥轻轻一笑,不接话,反而话锋一转,慢条斯理道:“狐王看见那块火曜石了么?”


    狐王下意识低头,看向脚边的小圆球。


    火曜石,是修仙界最为珍稀的灵石,一块火曜石中蕴含着能助至少三个妖怪化形的灵力,其中灵力纯净程度更胜仙丹,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魔君此言何意?”


    “不用我说,狐王一定也知道,以笙笙如今的身体状况,是最需要这样的东西,狐王,或者整个狐族,你们能拿得出一件来给白笙么?”


    狐王望着那块石头,沉默不言。


    容胥嗤笑道:“恐怕是见也没见过吧。你不能,我却可以,无论笙笙要什么,我都能给他……”


    容胥面容渐渐敛去,“身为父亲,却护不了笙笙,只会一味的拘着他,限制着他,既然这样,就该让给能护得了他的人来。”


    顿了顿,声音更冷:“难道不是吗?”


    白笙支着脑袋前后来回张望,从中感觉出了剑拔弩张的味道,心里一惊,赶紧回过头去看容胥。


    他从来没见过容胥这个样子,容胥以前和旁人讲话时,几乎都是面不改色的,很闲散很不经心的样子,即使是生起气来,他也一般不会像这样,像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白笙总是猜不出他的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一面是自己最喜欢的陛下,一面又是自己的爹娘,白笙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偷瞄着容胥的脸,嗫嚅道:“容胥……你生气了吗?”


    容胥原本眯着眼,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亮,压迫感十足,让人连呼吸都不自觉的要放轻,见白笙仰着头望他,面上的冰霜顷刻便消融了。


    他捏了捏着白笙温热柔软的手,抚着白笙的发顶,压着嗓子,像是在跟一个风一吹就会化的小动物讲话,语气轻浅温和:“没有,宝贝,我没有生气。”


    “那你……你别,别这样凶好不好。”白笙瞥了瞥狐后,又转头用脑袋在容胥手心蹭了蹭,轻轻笑了一下,“那是我的爹娘,从小最疼我啦,你不要那样说,你误会他们了,他们不是那样的意思的……”


    “嗯。”很轻的一声,一丝犹豫也没有。


    白笙听见他答应了,有些着急赶紧,又接着道,“还有,还有娘亲她只是关心我,能,能让我来解释吗?”


    “好。”容胥轻轻一笑,慢慢抚着白笙的发丝,“别急,不论你说什么,都会听你的,所以别急,慢慢的说。”


    容胥确实对他们说的话有误会,不仅是误会,他甚至是对白笙的这些家人们,都心怀着不满。


    离白笙中蛇毒已经过了五百年了,对于寿命比凡人长许多的修真界来说,五百年的时光也不算短暂,这么些年过去,很少有人再会忆起,白笙在五百年前经历了什么,或许偶然也会想起来有那么一件事,可但在他们心里,恐怕也只会有短暂的划过那么一瞬的可惜感叹。


    原本能给狐族带来庇护和无上荣耀的天之骄子,如今变成了一个蠢笨的傻子,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傻子,多么令人可惜的事啊……


    这些可惜何其浅薄,和白笙所经历的那些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们只沉浸于自己的愧疚中,却从来没有人设身处地的站在白笙的立场上,为真正受到最大伤害的这个孩子来考虑过,关心他是不是不开心了,是不是难过了。


    也许最初是有过的,但这些因愧疚而生起的关心,都在白笙的愚笨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中,被逐渐磨的越来越少了……


    容胥曾窥探过白笙魂体所存的记忆,他永远也忘不了,记忆中的那只白色小糯米团子,曾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掉过的数不清多少次的眼泪……


    白笙学不会法术,只能记得寥寥几个最为浅显的法决,他始终化不了形,甚至都比不上姐姐生下来的小侄子聪明。


    刚满一百岁的小侄子化形那天,整个狐族都在欢欣庆祝,没人看到,小狐狸跳上桌子,蹲在那些小孩子衣裳旁边,不小心掉下来的眼泪,更没人知道,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洞里哆哆嗦嗦的哭了一个晚上。


    白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笨,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为什么,狐王狐后认为他们是为白笙做了考虑,担心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和族内的老人们一起,“善意”的隐瞒了这个秘密。


    他们只做了第一步,却想不到,他们还需要为这个谎言做好后面那许多的事。


    他们什么也没做,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所以也根本想象不到,在一个孩子的世界里,比旁人蠢笨,是一件多么让他难过的事。


    白笙以为自己生来愚笨,以为自己是仗着狐族小殿下的身份,吃着族内最珍稀的丹药,却什么都不会做。


    他敏感,他自卑。


    他不敢像其他孩子一样淘气,他乖巧听话,不敢犯任何错,即使所有族人都对他好宠着他,他也找不到一点安全感。


    因为他根本不明白旁人对他的这些好来自于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独特之处在哪儿,他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他哪里都不好,好像随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的替代他。


    他不是不想任性,不是不会恃宠而骄,他只是不敢,他知道自己对没有任何用处,他害怕如果他再不听话,就会被厌恶被抛弃……


    他活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就连下山去玩这样的小事,他都害怕的觉得是犯了天大的错,容胥带他去骊山的前一天晚上,他都能兴奋的一整夜睡不着觉……


    最让容胥耿耿于怀的是,这只小狐狸竟然毫不犹豫的,让人挖去了他的内丹,白笙分明清楚的知道,被刨去内丹,是一件对自身损伤有多大的事,可他还是忍着那样的疼痛,一边被疼痛折磨的哭的发抖,一边咬着爪子一动不动的让人挖走了他的内丹。


    因为在多年的潜移默化经历中,他自己也慢慢的,把自己看成了一个傻子。


    一个没有任何用处,却耗费了狐族无数珍稀丹药,得到了所有族人爱护的傻子。


    他对未知害怕的不得了,却又觉得很开心,因为他终于不再是没有用的了,他也可以为族人做一件事了……


    然而他的这些敏感脆弱,全都没人知道。


    他们不仅不知道,甚至就连白笙的亲娘,都能这样随口说出那两个字,那两个让白笙害怕自卑,因此惴惴不安了几百年的字。


    容胥还不至于听不出那些托词,可即使是托词,她也不应该拿出来在白笙面前说。


    可见在他们心里,其实也并没有把白笙看做一个平等的“人”,不论愿不愿意,在潜意识里,他们也是把白笙当成了一个傻子,一个不会受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白笙在给狐后讲他在人界度过的那半年的日子,他讲的很认真,很小心的略过了被人刨去的内丹,也跳过了那些害怕和难过。


    几乎每一句话都不离容胥,讲的都是他的陛下,告诉狐王狐后,他的陛下对他有多好。


    容胥在一旁听着,眼角笑意如春风料峭,那是掩也掩不住的温柔。


    狐王狐后显然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他们之前就已经听白笙说过他有喜欢的人了,却没想到那个人就容胥魔君。


    白笙说话很好懂,没人听不出,他对口中的这个陛下有多喜欢,和陛下在一起时,他有多开心。


    狐后缓了许久,掩面擦了擦眼睛,嗓音有些哽咽,才轻轻问道:“是娘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娘知道了,只要你喜欢,娘怎么样都支持你。”


    白笙开心的笑了,摇了摇头,弯着眉眼道:“没有很苦,如果没有去哪里,就不能遇到陛下了,我很高兴的。”


    容胥的心跳漏了几拍。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明明已经揽的很紧了,却又像是怕丢了似的,搂着白笙又往怀里揽了揽,下巴轻轻伏靠在白笙肩头。


    他轻轻笑了一声,嗓子能明显的听出来沙哑。


    白笙还没讲完,他掰着手指,确认自己讲完了在人界的那些事,还不忘把今日发生的事也解释清楚,“还有蛇族的那些人,不是陛下叫他们来狐族的,陛下一回来就来找我了,不会那样做的,是他们污蔑陛下,他们是坏人,坏人的话是不能信的。”


    容胥一怔,原本满含笑意的双眸微微眯起,哑声问:“蛇族?”


    蛇族递交了降书,想归降做内应,这是辛尤禀报过的,而且,白笙体内的毒也是蛇毒……


    容胥面色很柔软,嗓音却变得有些冷淡,“有人欺负你了?”


    “嗯!”白笙抿着唇,委屈的点头,告状告的毫无压力,“蛇族,坏人,他们要抓我的族人,还要杀我,要不是有陛下给小玉牌,我们早就全被抓走了……”


    ※※※※※※※※※※※※※※※※※※※※


    愿意


    山洞内空气温热, 铺满整片地上的皮毛干燥蓬松, 置身其中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洞外的凉风一丝风都吹不进来,原本是极温暖的。


    可在白笙说完那句话以后, 周围的空气却忽然明显的冰冷了好几度,就像是上一刻还是细润暖阳,待推开门窗, 才发现窗外已在一息之间缀满雾霜琼花, 顶着倒灌进来的寒意,冰冷的上下牙都打架。


    容胥脸色微沉, 手掌抵着白笙的后背,用灵力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都仔细查看了一遍,然后揽着白笙的腰臀,臂膀一抬, 轻轻松松的把白笙的身子在空中调了个个儿。


    他抚了抚白笙的后背,眸色很深沉, 轻轻道:“别怕, 笙笙,先告诉我,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受伤。”白笙垂着脑袋摇摇头, 两只手紧紧拽着容胥的衣袖, 一想到方才的场景, 心里就忍不住的后怕, “可是他们很坏, 是大坏蛋……


    白笙一直佯装着坚强,把自己假装很勇敢,能独当一面的模样,但其实他心里是很害怕的,狐王狐后一直把他当孩子养,长到五百岁也没经历过风浪,第一次经事就被逼着要面对这样两军对战的情形,他很害怕。


    “他们是坏人,好吓人,长的也很可怕,都扑过来,都要杀我,我害怕,可是族人们都受了伤,只有我了,我不能躲……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容胥半阖着眼,眼眸阴沉,周身的气息阴沉的可怖,可当他和白笙说话时,语调轻柔的哄着他,完全又是一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容胥也学着白笙的模样皱着眉,顺着白笙的话哄他,“嗯,他们真是坏透了,长得那么吓人,还敢跑出来吓人,竟然还吓着了我的笙笙,真该死,别怕,有我在,咱们再也不用怕他们了。”


    白笙仰头望着容胥,像是因为他的话受到了鼓励,想倾诉的一下话更多了。


    他越说越难过,眼睛红红的,声音带着轻轻的颤抖,在爹娘面前都不能道出的委屈,轻易就全向容胥倾诉出来了。


    像是见到了自己最大的靠山,就要把委屈害怕一股脑都倒给他,说的话一点也逻辑,颠三倒四,还带着几分毫不讲道理的抱怨。


    “……要是没有小玉牌,我……我就没有办法了,我醒过来了,你没有在,你不在,说好的,不丢下我的,骗人,醒过来,哪里都找不到你,你骗人……”


    “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容胥抚着白笙的后脑,按着毛绒绒的小脑袋伏在自己胸膛里,低头亲了亲,低声哄道:“以后不会了,宝贝,我发誓。”


    在有关白笙的问题上,容胥一向耐心很好,即使白笙埋怨他的这些话早已经在刚刚就已经说过一遍了,容胥却一点也不因为这个就不耐烦。


    他一边给怀里的白笙顺毛,一边在耳畔轻轻哄他,哄到连在一旁看着的狐王都皱了眉,觉得自己的儿子太过矫情了,容胥却依旧甘之如饴的模样,轻言细语的给白笙道歉,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好的耐性。


    容胥把白笙放到床榻上,扶着他躺下,又拉过毯子盖住他的腿,微微俯下身,摸了摸白笙的耳侧的鬓发,低声道:“在这里等等,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要是困了就闭上眼眯一会儿。”


    白笙原本被容胥哄的晕晕乎乎的,顺从的躺下了,发现他转身要走,眼睛一下睁大了,噌的坐起来,拽住容胥的衣服,咬着下唇,紧张道:“要去哪儿啊?”


    “不去哪儿,送你爹娘出去。”容胥伸出拇指,把白笙发白的可怜下唇从他的牙里拯救出来,温柔笑道:“然后再去催催,笙笙的膳食怎么还没送到,再不送来,把我的小馋猫饿扁了,可怎么办才好呀。”


    白笙脸蹭的红透了,这句话是他刚刚说的,他被容胥哄好了,嘴也开始馋起来了,摸着瘪瘪的肚子,说自己快要饿扁了,想要吃东西,容胥太坏了,竟然学他说话。


    “哦。”白笙慢慢吞吞的一点点的松手,指腹还揪着容胥的一点点衣角时,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疑惑道:“爹娘为什么要走,不一起吃饭吃饭吗?”


    容胥“嗯”了一声,也偏头看过去,缓缓道:“狐王狐后还有事要做,你爹娘是一族之长,狐族的人都还等着他们,他们得去安抚民众,暂时没有时间陪笙笙吃饭了。”


    白笙又默默的“哦”了一声,终于不舍的松开了手。


    容胥又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轻笑着哄了句:“乖,很快就回来了。”


    “狐王,请吧。”容胥转身走过去,在狐王狐后身边停顿了几瞬,才朝外面走出去,狐后和几个有些不放心的看白笙一眼,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跟在狐王后面也向外走出去了。


    白笙坐在床榻上,看着几个姐姐朝自己使眼色做口型,但他又看不太懂,一直到看着他们都走的看不见身影了还是迷茫。


    他原本是很困倦的,可容胥不在这儿,他的困意就全藏起来了,害怕不安全爬了上来,白笙抱着毯子眼巴巴的盯着洞府门口看,手指不安分的来来回回扣着小玉牌上凸起的那个“容”字。


    容胥回来时,白笙已经忍不住从床榻上爬下来,打算要跑出去找他了。


    容胥提着食盒,顺路一把将白笙揽进怀里,单手半抱起来,他手劲原本就大,可以轻易抱起白笙,如今恢复了修为,抱起白笙更是如同抱刚满月的小娃娃一样轻易。


    “你好慢啊,我等了你好久了。”虽是在抱怨,却一看就是很开心的模样,胳膊紧紧环在容胥脖子上,两只白生生的小脚因为悬着空,还垂在下面晃晃荡荡的。


    容胥垂首看他,有些好笑的逗他道:“是等我,还是等着好吃的?”


    白笙歪着脑袋蹭在容胥的脖子里,软声软气道:“是等你,好想好想你。”


    容胥脚步微微一顿,眼睫下意识的颤了颤,被这只黏人的小妖精缠的险些招架不住。


    床榻里洞门口也不太远,没几步就到了,白笙见容胥把食盒搁下了,立刻把腿也缠到他腰上,把容胥当树爬,整个身子都挨着容胥,像块小狗皮膏药似的。


    容胥背着一块小膏药,无奈的笑了笑,一面拿手在背后托着他,免得他掉下来,一面把食盒里的菜都摆出来。


    容胥稍稍躬下身,又抬起手里的盘子,端高到和肩并齐,“这是从人界皇宫里的厨子做的,闻闻,是那个味道吗?”


    白笙伸着鼻子嗅了嗅,眼睛立刻一亮,“金色的鱼!嗯,就是这个香香的味道。”


    容胥轻笑了下,按着还想扒着不下来的小膏药的肩膀,把后背的白笙抱下来放到榻上,弯下腰,揽起白笙的小腿搁在自己腿上,又把那两只小脚搁到最温暖的两膝之间,拿毛毯把白笙没穿袜子的脚盖起来。


    然后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一样,自然而然的拿起碗筷喂白笙吃饭。


    容胥确实已经伺候白笙用膳许久了,一举一动都极为熟稔,甚至不用白笙说,就知道白笙下一口想吃什么菜,知道他什么时候想喝汤。


    白笙吃到了想吃的东西,心里对容胥最后一点别扭的埋怨也散的没有痕迹了,他吃饱了菜,咔嚓咔嚓嚼着容胥手把手喂到嘴边的果子,嘴里还闲不住的要跟容胥说话,“你刚刚好凶啊,你是不喜欢我的爹娘和姐姐们吗,可是他们也很好很好的,从小就对我特别好的……”


    说完又埋头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果子。


    容胥眉眼尽是温和的暖意,他抬起手指,在白笙猜的鼓鼓的面颊上轻轻按了两下,轻笑道:“我只喜欢你。”


    白笙鼓着腮帮子,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嘴里塞的太多,眼睛有些愕然的睁大了一些,立刻吧腮帮子快速嚼动,偷食的小仓鼠一样,想快速把嘴里的果子嚼碎咽下去。


    嚼了半天,终于“咕咚”“咕咚”几下咽下去了,白笙抱着容胥的手指头,晃晃的摇了摇,红着耳朵道:“我,我也是……可是,我已经跟娘说了,我想要一个魂核,和二姐姐一样的……能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所以我希望娘也能喜欢我喜欢的人,我想要爹娘也都为我高兴,然后也给我一个魂核,所以你不要太凶,也让他们喜欢你好不好?”


    容胥眼底含笑,像是满心的欣喜都要溢出来,满腔柔情的叫了一声,“宝贝。”


    白笙愣了愣,对他这个反应有点懵。


    容胥俯下身,黑眸中全是白笙的影子,“你刚刚说了定情信物,你是愿意嫁给我的,是不是?”


    白笙的脸噌的一下,红的像是快被蒸熟了的包子,别过脸,拿同样嫣红的耳朵尖对着容胥,“啊,你怎么说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宝贝,愿意嫁给我吗?”


    容胥凑过去,在白笙唇角很轻的啄吻了一下,眼眸中的光和眼角眉梢的笑藏也藏不住,“愿意么,嗯?”


    白笙从脸颊耳朵到脖子红成了一片,很开心又忍不住要羞怯,容胥伏在他耳畔不厌其烦的问了好多遍,才听到那声轻轻软软,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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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想写个轮椅,更新会提前预告的,希望大家快点看,emmm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狐狸


    那一声轻轻的回应后, 山洞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在无声流淌着的静默中, 泉水池中微微浮动,原本就很轻很轻的悦耳水流声也仿佛变得更为静谧了。


    容胥有一时的恍惚, 那是因为太过的欢喜,而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他太过想要听到而生出的幻想的恍惚。


    容胥想说话, 却发现嗓子全哑了, 他清了清嗓子,眸子深沉又专注至极的盯着白笙的侧颜,半晌才低声道,“笙笙, 再说一次,再说给我听一次……”


    只听着声音,就能知道他有多高兴。


    容胥活了几十万年, 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让人甜蜜又无措的欢喜,即使他在心里一直盼着想着念着,想要把白笙彻底变成自己的, 可在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依旧是令人如此的手足无措。


    就像是玉树琼花一瞬在眼前绽开, 人间四季燥热冷暖, 从此心中独剩下一个繁花似锦的春。


    “我愿意。”白笙几乎没怎么犹豫。


    许是因为已经应了第一声, 后面的话就容易许多了, 他扬起脑袋,小小的抿了下梨涡,虽然耳根子都是红的,却一点也不扭捏,很认真的对容胥说:“我愿意的。”


    山洞里的东珠光亮微黯,轻柔的撒在白笙微抬着的,如天鹅一般姿态修长的脖颈侧,光洁的皮肉一点瑕疵也无,在灯下也白的近乎发光,像是一块精心雕琢过的羊脂玉,


    容胥眼底含着笑意,手掌紧紧合拢,把白笙腰间的衣裳都揉的皱了起来,他贴着白笙的鬓角,从脸颊到额头,一点点亲吻着白笙的眉眼。


    耳畔的呼吸声清浅,两人之间萦绕着微微的香甜,像是含苞的小花一样的清香,这是白笙的味道,和他的人一样,只尝一次,就能叫人甜到心坎里去,永远也忘不掉。


    容胥的唇贴在白笙眼睛上,隔着薄薄的眼皮,在白笙不安分的眼珠上细细的亲吻了许久,然后缓缓抬头退来一点,垂首看着白皙面容上的红润嘴唇,动作顿了好几瞬,才将有些紊乱的呼吸缓缓覆上去。


    白笙像是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依赖的趴在他的怀里,仰着脑袋任他亲了许久,面容都被呼吸吐出的热气氤了一层淡淡的粉红,眼睫一颤一颤的轻轻扇动,既羞怯又有些胆怯,却一直乖乖的不曾动弹,直到嘴唇感觉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他才稍稍偏过头,拗着肩挣了两下。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拒绝姿态。


    容胥只在那片柔软的唇上挨了一下,甚至都还没尝到甜味,白笙轻轻的一挣,他就抬头退开了。


    他把白笙牢牢的揽在怀里,其实无论白笙怎么挣扎,都是跑不出去的,他只需轻轻用点力,就能把小狐狸困在胸膛里动弹不得,可他没有这样做。


    容胥眼眸漆黑,呼吸带着滚烫的热度,仅几息之间,视线就已经在白笙的唇上划过了好几趟,呼吸炙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的自制力其实很强,不然也不可能做得到整日把心上人放在身边,同榻而眠,沐浴更衣,还能坐怀不乱的碰也不碰一下了,可如今两人互相表明了心意,还让容胥尝到了那半刻的甜,在这时让他停下来,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容胥抬手碰了碰他的耳垂,低声道:“怎么了,宝贝,不喜欢么?”


    “不是是我还,我还没有说完”


    白笙两只手紧紧揪着容胥的衣袖,红着脸把脑袋扭了回来,下巴微微缩着,长长的眼睫把宝石一样漂亮的大眼睛藏在下面。


    刚开始开口的时候,他还有点磕绊,但到后来,他的语气听起来已是出奇的坚定,像是无论有多害怕,也要坚持把这句话说完,“我要和陛下在一起,但是我嫁给,陛下以后,陛下就再不许娶其他人了。”


    容胥自认为已经很了解白笙的小神情小心思了,可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禁愣了一下。


    白笙一向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脾气,又软又乖,像是可以任人揉捏的模样,活了五百年到现在,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一次强硬,平常即使严肃认真,也多半是在佯装着或是在撒娇,纸老虎一个,拿指头轻轻一戳就倒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容胥说出:‘你只许有我一个,不许再有别人’这样带着强烈意念的话。


    这是白笙对他的独占欲。


    因为太过惊讶,容胥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他生平唯有的几次愣怔失色,全都是在白笙身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白笙忽的抬起了眼,含着水光的眸子灿若星辰,望着咫尺之间的容胥,几乎是一句一顿的认真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我听见别人都叫你魔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我肯定是比不过你的,就连爹娘的修为也比不上你,你修为高强,有资格可以娶很多人,可是我不想,不想你再有别人”


    虽然只是这样说,他的脑子里却已经忍不住的要想,若是容胥再娶了其他人,会不会也像这样,把那个人抱在怀里,像现在对自己一样的对那个人温声细语,亲吻宠溺。


    白笙越想越觉得难过,仿佛这件事已经真实发生在眼前了,已经被他亲眼看到了一样,难过的眼睛都红了,忍不住攥起小拳头,要捶容胥的胸膛,可他到底又舍不得真用力打自己的陛下,只好委屈巴巴的捏着手指头,叩门似的轻轻挨了一下。


    白笙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没用,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话都还没有说全,就已经耗尽了,白笙一边懊恼,一边又害怕的不愿意抬头,害怕听见容胥的质疑,害怕看见容胥因不高兴而皱眉都模样。


    像一只小乌龟一样的,把自己缩在一团。


    这样的担心害怕,其实来源于他目睹的自己三个姐姐的经历。白婉和戚长林很早就成亲了,但白颜白芷其实早已经到了可以结亲的年纪,狐族公主貌美六界无匹,却迟迟没有嫁出去,其中缘由是很复杂的。


    白笙不知道这样多的弯弯绕绕,但他亲耳听过好几次,狼族的王后娘娘跟戚长林抱怨狼王妾室时的哀怨憎恨模样,也亲眼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求娶自己姐姐的人在听到狐王狐后那条‘不可纳妾’的要求后,口出恶语的模样,更甚者,还有人抬着聘礼大摇大摆到狐族来,说要一同纳娶白颜白芷两姐妹


    即使他心里觉得自己的陛下不会和那些人一样,可他仍旧会害怕,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才更害怕。


    白笙像是只小兔子,耷拉着大耳朵把脑袋埋在容胥胸口,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却被人捧着下巴,温柔又不乏强势的抬起来,他紧紧捏着的拳手还没放下,手腕立刻被人扣住,一只比他大了一圈的温暖手掌,覆着他的手背,强硬的抵在了心口上。


    那双被自己的倒影占据的漆黑眼眸紧紧盯着他,幽深却又流淌着静静的温柔,他的语气很缓,白笙能清晰的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不会有其他人,过去现在将来,在这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白笙呼吸一窒,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刚因为难过冒出来的哽咽不知怎么的,竟一下呛到了气管里,害的他猝不及防的咳嗽起来


    容胥反应比白笙还快,白笙才刚被呛到咳了一声,容胥就已经伸手拿来了茶杯,递到了白笙嘴边,手掌控制着力道,拍着白笙的后背帮他顺气。


    白笙瞥也不瞥那杯水一眼,像只小老虎一样,抱着容胥的腰一头撞进他怀里,呛出的泪水全蹭到了容胥衣裳上,带着哭腔喊:  “你说话要算数,不能再骗我了,你答应我了,就不能再改了,我不想,不想要你再娶别人,我想要我的陛下,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装满水的茶杯掉到地上,浸湿了一块毡毯,魔族珍藏的青釉玉茶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也无人问津。


    一阵天旋地转,白笙被按在了床榻上,突然的失重感吓的他紧闭上了眼睛,以为会磕到脑袋,却发现靠在了一个温暖的物体上,一点儿也不疼,白笙偏了偏头,脸颊触到上面,才发现是男人微曲着的手。


    他的眼泪还挂在眼眶里,傻愣愣的仰躺在床榻上,一时连哭都忘记了,他被伏在上方的男人遮住了所有的光,白笙逆着光,在昏暗都光线下看不清容胥的神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模糊的轮廓。


    下一刻,那身影就欺身压了下来,在朦胧的黑暗中,白笙感觉到耳畔灼热湿润的气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耳垂舔了一下,然后是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


    白笙脸上的红晕一路烧到了脖子,被亲的晕晕乎乎,瑟缩着蹬了下腿,就听见上方传来了一个低沉微哑声音,“笙笙,我想.要你。”


    灼热的呼吸打在白笙脖颈上,嗅着带着暖暖体温的香甜味道,一寸一寸的,沿着面颊缓缓滑动,像是野兽在嗅他的猎物,仿佛下一刻就要贴上,却又始终隔了一毫。


    白笙痒的都缩成了一团,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个吻才落了下去。


    白笙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软糯清甜,比糯米糕还要黏软。白笙从前很喜欢吃糯米糕,容胥不喜甜食,却也跟着他吃过好几次,他是吃甜甜的糯米糕,容胥却是一边紧紧盯着白笙的唇,一边咬糯米糕解馋。


    这是相隔了许久,才得来的一个亲吻,也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白笙没有抗拒的吻。


    他们的上一个亲吻,还是在白笙体内的蛇毒爆发,吐血晕倒之前,容胥给予他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被迫的,白笙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没有办法逃跑反抗,像是只被人按在砧板上的小老鼠,只要容胥亲他便要拿牙咬他,只有在被绑起手脚,或者哭的再没有力气了,才会怏怏的半张着嘴任容胥摆.弄亲吻。


    可那些都不是白笙愿意的,从中得到满足的只有容胥,容胥也不敢再想那些,因为他知道了,他的笙笙是真的不喜欢,一想到那些,他就会想到,他的宝贝那时还是恨他的。


    容胥吻的珍之重之,极尽温柔,动作很轻很慢,看上去像是一种极其从容的姿态,可要是去看他的眼睛,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随着白笙溢出的轻声喘息,他的眼眸也却愈发的漆黑,瞳孔中印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愈来愈幽深的瞳孔却仿佛要把那道光吞下去。


    白笙被吻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像是被容胥捧在了手心里,整个人都酥软发麻,茫然的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直到在接触到空气之中的皮肤感觉到一阵凉意,他后知后觉的偏过头,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全顺着床榻滑落到了地上。


    洞府内的东珠依旧静静悬挂着,可光线却昏暗了不少,尤其是能从床榻后面的墙壁上照出光的,几乎都只余下了星星点点的荧光,在微暗的荧光下,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以最亲密无间的姿态交叠在一起,像是交颈的鸳鸯,起起伏伏,不知到底是东珠晃动还是光影浮动。


    容胥托着白笙的后颈,把他抱了起来,掀起白笙额角的碎发,轻轻在他被汗水浸湿的前额上亲吻。


    他已经稍稍解了馋,不像方才那样急不可耐的样子了。


    白笙的脑袋软软的靠在容胥的肩胛里,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刚刚又哭过了,眼睛被泪水洗的晶莹剔透,因为没有聚焦看起来有些失神,面颊眼眶全都染上了漂亮的殷红色,下巴上都泛着粉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他的手指攀着容胥的肩膀,此刻正张着嘴唇,大口的喘着气。


    容胥又继续去亲他的眼睛,手心轻抚着白笙的后脑勺,嗓音有些哑,却带着餍足和笑意,“宝贝,我想看你的耳朵和尾巴。”


    白笙蹭了蹭他的肩膀,茫然了半晌才循着声儿抬起头,隔着一层水光仰头看向容胥,慢慢吞吞的,拖长了尾音,听起来很无措,“啊”


    容胥笑了,舔走了他眼睛里道泪水,微微俯下身,抵着他道额头,轻轻道,“小狐狸你是小狐狸吗?”


    “是,唔是小狐狸”他的嗓音又哑又软,容胥俯身的动作此刻对他而言动静太大了,让他蹙了眉,脸色通红,尾音还打着颤。


    容胥眉眼含笑,抚着他的长发,轻声诱哄道:“小狐狸乖,快把耳朵尾巴变出来给我看看”


    眼眶里道雾气没了,白笙仰着头,终于看清了眼前,可他的脑子依旧的糊的,因此眼睛还是夹着浓浓的迷茫,歪着脑袋小声道,“我不会”


    “那我帮你好不好?”容胥声音很低,极有耐心的轻声诱哄着神智不清的白笙,“笙笙只要想着耳朵和尾巴,我帮你变出来好不好?”


    白笙点点头,乖乖道:“好。”


    兽类的耳朵敏感,尾巴比耳朵还要更敏感,白笙把这两个东西变出来,才发现上当了。


    他一路哭到最后,嗓子都哭哑了,后知后觉的想把它们再收回去,却发现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直被容胥捏在手心里,耳朵上的软骨也被容胥咬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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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帖


    魔族不明缘由二次领军攻打妖族,又从妖族撤军, 狐族的小殿下口出狂言开罪了容胥魔君, 被魔君亲自带走这些个惊人耳目的消息只不足半日,便和从连绵几月黑云压沉的阴郁突然转晴天的天象一样, 在六界之中不胫而走。


    面对这样的消息, 六界各族皆出奇一致的保持了静默。


    神族不出世倒是情有可原,神界原本就人丁稀少, 先前又在战争中死伤惨重,自诛魔之战以后, 已经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令人惊讶的是,一向以匡扶正义舍己救世为诤言的仙族竟也罕见的闭了族,面对六界危亡一再的装聋作哑, 连传得这样沸沸扬扬的消息也没炸出半个仙族人


    这两族不出面, 修真界便再拿不出挑大梁的了,六界一时之间静默无声, 就连抱上了容胥魔君大腿的魔族也皆全数撤回魔界, 连影子见不到一个, 这样诡异的安宁,如同风雨前最后的那场宁静, 沉的所有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做了砧板上的肉, 头顶悬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恐怕心再大的人, 这几日也很难睡得着觉了。


    而在六界之中,顶在正风头上的,正是和狐族同出一脉的妖族。


    打又打不过,想跑也没地儿跑,作为最容易被殃及的池鱼,妖界各族人心里思来想去,觉得立刻跪下来俯首称臣可能是最后的活路了,妖族族长们聚在一起商议了一晚上,连夜写好了降书打算投诚,谁知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变故就来了


    魔族遣一批精锐“造访”蛇族,在蛇族的地界儿上,当着妖界众族长长老的面,将蛇族族长和几个长老当场挖去内丹废了修为,走之前还留下一纸文书。


    其他几个族长的腿都僵了,虎王离的最近,抖着手的去捡浸在那滩血里的文书,看清上面的字以后吓的差点当场晕过去那是一则降书,和他们连夜写出来的那份几乎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那张纸上,如今沾满了蛇族人的血


    族长们捏着手里刚写好,在魔族人来时差点递出去的降书,寒冬腊月天里,后背的衣裳被冷汗浸湿。


    妖族人原本能冷漠的站在一旁看狐族的好戏,是因为他们都以为,只要恭恭敬敬对容胥魔君俯首称臣,就还有可能在这场灾祸中明哲保身,可现在他们才终于明白,就算是像蛇族那样俯首帖耳的归降顺从,也依旧有可能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原本还带着几分期翼的妖族人终于陷入了惴惴不安的慌乱,因为他们的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修仙界陷入穷途末路,一个个的龟缩在族内,战战兢兢等着这灭族之祸,更甚者是灭世之劫,如坐针毡中的过去了五日,各族终于相继迎来了魔族人的造访


    魔族人造访各族的第二日清晨,狐族来了客人。


    狼王狼后算不上稀客,两族往来甚密,对混在蜿蜒山丘和茂密树林中的狐狸洞轻车熟路,两人没有带其他随从,很快就到了狐王狐后所在的洞府,山洞门口也没有守卫也没有魔族的痕迹,和以往并没有不同,他们刚进狐族地界时就已经托人通传了,此时山洞口的大门此刻敞开着,两人对视一眼,抬腿进了山洞。


    径直走进去,狐王狐后果然已经备好茶水在其中等着了,他们早听见了动静,走过去迎狼族的亲家,寻常的问了几句安,便各自分开引着落座了,妖界虽不像人族对女子有三从四德那样严苛的约束,但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习俗还是不多大变的,男子们商讨正事,女眷们也自有自己的话要讲。


    狼后朝狐王点了头,便伸出手,和狐后的搀在一起,一同往山洞更里面的地方走进去,她们去的是洞里的小茶室,地方虽比外面小许多,但很是清雅幽静。


    狼后四处望了一转,看着正在倒茶的狐后,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书折子递去过去,低声问道:“昨日有魔族人送来了这个,我和狼王商讨了许久,也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只好过来问你,这上面写的这这是什么情况?”


    狐后接过那封白玉请柬,翻开看了许久,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何尝不是也拿着它看了好几日了,要是心里有底,也不至于这么愁了。”


    狼后急道:“我还以为你是有了底,既是这样,前些时日我们遣人过来带族里的孩子们走,你为何一口回绝?还带话叫我们放心,我们这是放的什么心!”


    “倒也没到这个地步。”狐后忙道:“你放心,狐族暂且不会有事,我忧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担忧我家笙儿,笙儿没什么心思,性子又单纯,和容胥魔君成亲,我总觉着心里不太踏实”


    狐后替自己的儿子操碎了心,日夜忧思,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才有了些精神,“容胥魔君修为高强,在修真界一手遮天,他要是今后受了委屈,能找谁帮他做主”


    她一手带大的儿子,自己再了解不过了,性子纯善,胆子也小,谁说话大声了点儿就能让他缩着脖子抖两下,反观那位让许多人连提起都不敢对容胥魔君,在六界中的赫赫威名没有一桩是虚名,性残暴,喜嗜杀,视人命如草芥。


    况且这两人完全就是两个相反的极端,没有一处是能搭得上的,若是在一起,必然有一人要处处妥协,那人会是谁呢?就算白笙处处妥协,又有谁能保证那男人对白笙不是一时的兴趣?


    狼后听了半天,才艰难的消化她听到的这些话,听狐后所言,事情和她们原先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她收到了请柬,向外打探过消息,妖界里都传,说这个请柬是个幌子,那是容胥魔君要对狐族下手了,许是要杀鸡儆猴,而狐族就算那只待宰的鸡,至于婚宴,没有一个人真多信,就连狼后也是不信的


    可听狐后所言,这场婚事,竟是真的!


    白笙今日起了个大早,一吃完早膳就拉着容胥往外跑,叽叽喳喳的吵着要下山去玩,像是只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


    也确实是只刚获得自由的小鸟。


    因为容胥的原因,白笙在床榻上已经待了五日了。


    白笙在狐狸洞里修养了五天,这次出来,他明显发现自己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最奇妙的是,他浑身的灵力多的像是用不尽似的,白笙不知道原因,但她知道知道肯定是容胥帮他的,把他高兴坏了,连容胥揉他尾巴的事都不打算计较了。


    白笙蹦蹦跳跳,突然转过身子望向容胥,眉眼弯弯的,两边的小梨涡比甜酒还甜几分, “陛下,我的病好像已经好了,我现在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容胥是神,不是神界那些因窥得了一点天机,得到了一抹神魂而自命的神,他是能驱动神力的真神,因此即使是他使用过的东西,对修真的人来说,都是比仙丹还有用宝物,白笙和他双修,能得到的好处自然更是无法用仙丹来比较的,有容胥守在白笙身边为他保驾护航,又在白笙吸收了神力以后给他换了一颗内丹,白笙感觉能不好才怪了。


    容胥挑眉,“嗯?现在还叫陛下,那天是哪只小狐狸信誓旦旦说要嫁给我的?”


    白笙跑的脸有些红,哒哒哒的跑回男人身边,软声软气道:“容胥容胥容胥,我们今日下山去玩吧,山下可好玩了。”


    “嗯。”容胥捏起袖子,替他沾了沾额角浸出的细汗,放下时曲起指骨在白笙鼻梁上轻刮了一下,“慢点走,要是不听话,摔着了可不许哭鼻子。”


    这话刚开始说还有用,走了不足百步,就全被白笙当了耳旁风了,在林子里穿来穿去跑跑跳跳的,跟风一样,好在容胥早认命了,他养的是个得让人操碎心的小祖宗。


    容胥眉眼含着笑意,不看花也不看草,不紧不慢到跟在白笙后面,由着他东一下西一下的到处乱跑,拿神识拢住整片林子,帮白笙把前面可能绊倒他的石头搬走,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时不时要操心的提醒一句叫他看眼前。


    总不能把白笙喜欢的这片林子也搬走了。


    容胥瞬间移到白笙身旁,揽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打了一下屁股,严厉道:“说了让你看路,在山里也敢乱跑,前面要是悬崖你也这样直接往下跳?”


    白笙的脸色很好,白里透红,开心的不得了,看了眼身后,回过头来还要狡辩,“前面不是悬崖,是湖,我会水,不怕的呀,而且这里的路我跑了五百年了,闭着眼睛跑都不会掉到悬崖下面的。”


    容胥抬手,很轻的拍一下白笙的后脑勺,看着白笙这样高兴的样子,没忍住也弯了唇角,但原则到底不能丢,轻咳了一下,下一秒又收回笑容,装作严肃道,“胆儿肥了是不是,还敢回嘴?”


    “哼。”白笙仰着脑袋,拿下巴蹭了蹭容胥的肩窝,“有陛下在呢,陛下说要保护我的,我才不怕这些。”


    容胥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叮嘱道:“我在跟前的时候可以这样,但我不在的时候,走路还是要看路,不许这样乱跑。”


    “你为什么不在啊?”白笙睁着大眼睛,抓着容胥对衣裳,表情很是紧张。


    容胥愣了一下,教训个人还被小笨蛋堵的说不出话,终是无奈道:“不会不在。”


    容胥把人放下,气不顺的捏了捏白笙红红的脸蛋, “去跑吧去跑吧,我一直都在呢。”


    “嗷。”白笙叫了一声,没有跑,反而蹦起来跳到男人身上,“不跑了,好累了,要容胥抱抱我。”


    容胥笑了,毫不犹豫把他抱起来,目光淡淡的往树林后面瞥了一眼,便抱着白笙往山下走去了。


    他们走后,狼王狼后才从最后面那棵大树后走出来。


    他们要回狼族,正巧路过这里,听到了白笙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下意识就站到树后了。


    狼王狼后皆对所听闻的事很迷惑,狐王狐后又不可能跟人讲自己儿子和别人是怎么腻歪的,所以直到从洞府里出来,两人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狐王狐后这么确信,容胥魔君是真的要和狐族接亲。


    那可是容胥魔君!传闻中凌驾天道之上,抬手能毁天灭地,让整个偌大的魔族连与之一战都不敢,伏地俯首称臣的人,那是天底下最冷血无情的人


    而白笙狼后与狐后相识已久,性子又很能合得来,常来狐族串门,所以对白笙算是从小就在眼前看着长大的,对白笙的性子很了解,她怎么也想象不出,白笙是怎么能和容胥魔君的在一起的。


    直到见到刚才那样的情形,白笙竟真是跟容胥魔君在一起了,他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简直就是把容胥魔君吃的死死的。


    狼后看的瞠目结舌,惊嘴巴都快阖不上。


    ※※※※※※※※※※※※※※※※※※※※


    完结章(1)


    日子很快从隆冬大寒到了初春,距白笙回来已半月有余, 长麓山的冬寒料峭依旧, 前夜甚至还下了一场大雪, 霜寒露重的雪夜里, 树干叶纹都凝了许多层厚厚的冰雪, 满山的繁花却在这样的时节, 争相着倚雪盛开了。


    两双不规律的脚印紧挨着, 几乎分不出你我,脚印跑跑停停, 看起来欢快又跳跃,一路从狐狸洞口延续到山坡上的林子里,最后消失在几株盛放的海棠树下。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并排着一高一矮两道颀长的红色身影。


    白笙踮起脚尖,轻轻从树枝上折了一朵盛开在冰凝里的红海棠,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举起来, 偏头对着容胥笑,“容胥, 给你,小花!”


    手一偏,花瓣就像是长着的一对小翅膀,飞快的顺着那双并拢着的白嫩手掌, 托着花蕊咕噜咕噜滚动旋转下来, 轻轻的掉落到了另一只摊开着手掌上。


    那只手比白笙的手更宽阔些, 手腕上还系着一根红绳, 垂挂着的朱红穗子正牵着果核来回晃动着。


    白笙的眼珠随那段穗子摆了几圈,傻乐的弯着眉眼,轻轻踮起脚,举起两只手,伸出几根圆润粉白的手指头,扒在容胥接着花的手腕上,垂下头,摇头晃脑的去看趴在男人手心里的小花。


    白笙微微偏着脑袋,疑惑问道,“冬天也可以开这样的小花吗,为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容胥笑了下,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垂下眼眸,去看那朵在手心盛开的艳红海棠花。


    容胥的手很漂亮,骨节修长,指骨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看起来十分的有力量,肤色是和它的温度一样的冷白色,那朵小花倚在男人宽大的手心里,小巧极了,花瓣在轻风下微微颤抖,像是想要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白笙原本很开心,大眼睛在男人的眸子和海棠花之间来回看,可看着看着,心里就开始有那么一点不对味了,他的陛下干嘛这么认真的看着那朵花啊,还笑的那样高兴。


    他的开心被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嫉妒,他开始嫉妒这朵被容胥捧在手上的小花了。


    容胥把这朵花拢在手心里的姿态太过小心了,就像是动一下都怕把它捧碎了一样。


    白笙撅了嘴,他当初去平清宫蹭吃的,又不好意思空着手跑去,在雪地里刨了大半天,除了满爪子的泥什么都没找着,只好咬了枝腊梅叼去给那宫里的主人,他很忐忑,却没想到那枝花枝竟被收下了。


    自那次以后,白笙就觉得,容胥一定是很喜欢花的。


    可他以前也爱给容胥送花,在路边见到什么样颜色的花都要捡起来,献宝一样的捧去给容胥,但那时候,白笙都从没有见过,容胥像现在这样,对它小心又珍视的模样。


    白笙一眨不眨的瞪着眼睛,认真的盯着柔软嫣红的花瓣,闷闷的想,这朵花也没有多好看,还没有他以前送的那些好看,除了是在冬天长出来的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白笙吸了吸鼻子,嗅了嗅从花蕊的中传过来的清香,委屈的想,觉得这朵花不仅长得不怎么好看,味道也不好闻,他一点也不喜欢


    他似乎忘了,方才是谁满脸惊奇的望着这些花夸好美,又是谁兴冲冲的拉着容胥跑出来赏花的了,况且,即使是在比人界灵力更为浓厚的妖界,能开在冬日里的花也是极少的,像这样盛开在冰天雪地里姹紫嫣红的春,不说白笙,几万年来也从来没人见过。


    “陛下很喜欢它吗?”白笙声音抬高了一点,试图引起容胥的注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太大的原因,容胥依旧没有回答。


    可是明明就没有风!


    白笙鼓着腮帮子,憋着气拿圆乎乎的手指头戳了戳花瓣,花蕊里原本就盛着几滴已经融化了的雪水,被手指头一戳,露珠就全滑了下来,滴到容胥手心上。


    白笙一惊,赶紧呼呼的朝着容胥的手吹气。


    海棠花下只有一截很短的枝桠,重量极轻,哪受得了这样的“大风”,花瓣微微一鼓,便骨遛遛的往手心外面滚,白笙一愣,看着滚到了边边上快要掉下去的花朵,耳朵尖小幅度的动了动,不但没停嘴,反而悄默默的再次鼓起了腮帮子。


    摇摇欲坠的可怜海棠花终于从容胥手上飞了出去。


    白笙嘴角一翘,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容胥哭笑不得,他看着白笙跟那朵海棠花做了半天的斗争,又试图跟花抢关注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坏心眼的想要逗逗他,他故意不回答,又在白笙抬头的前一秒,垂眸装作还在看花,容胥勾着唇角,满心喜爱的瞧着白笙暗搓搓想把花吹走,又还以为别人不知道的样子。


    他的笙笙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的让他想揣进袖兜里,容忍不了其他任何人的窥视,想把他藏起来,谁也不能见,只能自己一个人看。


    容胥嗓音低沉,微微俯下身,嗓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很轻的唤了声:“笙笙。”


    低沉而又缱绻。


    白笙正伸长了脖子,想看那朵花有没有掉到地上,听到容胥叫他,吓的一抖,下意识循声仰起脑袋,就望见容胥低垂含着笑意的眸子,眼皮心虚的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就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固定住了。


    白笙眼睛睁的大大的,感觉自己鬓角和耳朵触碰到了温暖干燥的手指,接着耳尖像是被什么摩擦着,像是树叶上凹凸不平的经脉,有些微痒,似乎还带着与体温相近的热度。


    那是一朵海棠花。


    白笙伸手去摸,指尖一下触到了柔软的花瓣,带着冰雪初融的微凉,一下明白过来,容胥是把那朵应该掉到地上的海棠花,簪到了他鬓角的发髻上。


    陛下没有让它飞走,陛下又把它捡回来了,白笙这样想着,眉眼上就又添上了几丝属于少年人的清浅愁绪。


    耳侧的红海棠盛开的艳丽,却压不住白笙分毫姿容,反而称得他愈加惊艳出尘,簪着海棠花的红衣少年眉头微蹙,就能夺走了满山盛开着的所有春色。


    容胥将白笙一把揽进怀里抱着,安抚的拍着白笙的后背,低下头,去吻白笙的鬓角,额头,温柔道:“昨夜入睡前,我对着上苍许了一个愿望。”


    白笙仰着头,很乖顺的让容胥亲。


    可心里还想着容胥因为那朵花不理他的事,实在委屈不过,只好倚在容胥怀里一声不发。


    容胥眉眼温柔的不可思议,半阖着眼,垂眸望着白笙,轻声讲着只说给白笙听的话,“昨夜辗转反侧,想到明日是和笙笙大婚的日子,我高兴的睡不着,于是一遍一遍的向上苍请愿,祈望着能在今日赐予繁花盛景,以祐我和笙笙永生永世,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白笙愣住了,心里的委屈难过全被这几句话消散了,他的心脏咚咚的跳的极快,心跳声大的让他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很难听见,“愿望,实现了”


    “嗯,实现了。”容胥抚着白笙的发髻,感受着彼此过快的心跳,笑着道:“我很高兴,笙笙……我不喜欢花,也从没喜欢过任何东西,我只喜欢你,因为是你送的,所以喜欢……”


    容胥从来不信命,自然不会信向上苍祈愿这样的事,他知道世上没有上苍,不存在天道,想让繁花盛开抑或是落尽,他自己就能办到,即使上苍没有同意,他也要和他的笙笙朝朝暮暮,没有白首,他们原本也不会分离。


    可即使分毫不信,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在所有有关白笙的事情上,他都希望结果是好的,他头一回干这么傻的事,学着凡人的模样,对着上苍虔诚至极的许下了那些愿望。


    然后满山的花开了。


    容胥高兴极了,虽然知道这些花开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太过强烈的意愿而导致的,可他还是高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高兴,因为这些花开背后连接着的愿望,是他和白笙。


    白笙红着脸,亮晶晶的眸子欢快的眨了眨,和雪上的冰露一样,折射着纯净无暇的光亮,他环住容胥的脖子,在他的肩胛蹭了蹭,轻轻道:“我也,很高兴。”


    远处传来吱呀吱呀的零碎脚步声,跑的很急,很快就跑到了他们面前,毫不犹豫打断了容胥跟白笙讲话。


    “哎呀,我的祖宗啊,姑爷,小殿下,您们可把我们给急死了,这吉时就要到了,可万万耽搁不得,还有不到两刻钟了,发冠都还没戴,再不赶紧回去就真要误了时辰了……”


    几个狐狸小丫鬟在一旁见嬷嬷竟敢直接打断两人说话,吓的赶紧往后挪了几步。


    虽然在狐族这些时日,因着小殿下的原因,见惯了两人那样的相处场景,狐狸们对传闻中的容胥魔君没有以前那么怵了,可再怎么平静,也还是免不了要怕的。


    谁都知道,容胥魔君平日里在小殿下面前一惯温和,可若是有谁打扰了他和小殿下相处,魔君也会变得很恐怖的……


    嬷嬷也实在是急的不行了。


    她负责给白笙梳发髻,刚给白笙梳好头,结果转身去拿发冠的功夫,屋里的白笙就不见了。


    嬷嬷经了那么多场婚宴,头一回见成亲当天姑爷一大早就出现在新娘子的屋子里的,想到两人都是男子,不同于以往,嬷嬷才稍微劝说了自己一下。


    可没想到,亲还没成,及时就快到了,小殿下就这样拉着姑爷跑出去赏花了,姑爷竟也不拦着!


    嬷嬷觉得这场婚宴办下来,她的心都得操碎了。


    丫鬟们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她们是看着两人跑出来了,但也没嬷嬷这么大的胆子敢多说半句话,实在是对容胥魔君畏惧的紧。


    容胥眉目舒展,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看着嬷嬷笑了声,愉悦道,“嗯,回去吧,说的对,是不能耽搁了吉时。”


    见着两人手拉着手往回走的背影,丫鬟们一脸懵,一点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仔细回想了一遍嬷嬷的话,众人回想着先前那些时日的经历,忽然心有灵犀。


    容胥魔君听了嬷嬷的话这么高兴,总不会是因为那声“姑爷”吧……


    ※※※※※※※※※※※※※※※※※※※※


    完结章(2)


    大雪昨夜就已经停了, 天地被冰雪封成一片白茫茫, 转瞬就已经吉时将近, 婚礼举行的地方按狐族习俗设在了圣树下,与原型魔兽一般大小的圣树上挂满了红绸, 雪地里无风,周围一片静谧无声,红绸却随着枝桠微微飘荡着。


    宾客早已经到齐了, 台阶下站满了人, 一眼望过去,仙神人鬼兽,都低着头,忐忑又瑟瑟的堆在圣树石台两边, 人群向两侧散开,沿着台阶下空出了长长的一条道路,铺着整片的红色毡毯。


    容胥就伫立在圣树旁的古朴石阶之下, 长身玉立,姿态尊贵而疏离,眼眸微抬,静静的望着红色毡毯尽头的方向, 在他周围空出了一大片空旷无人的地方,宾客们宁愿摩肩接踵的挤在一团, 也不愿意再往前挪半步, 似乎是有什么无形的压力让人不敢靠近一样。


    他戴着金色的冕冠, 身着正红色的暗纹喜服, 样式与寻常婚服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连常见的花开富贵牡丹花样都没有,唯独引人注目的,是那只用白檀丝绣在胸口,欢快跳跃着的,活灵活现的白色小狐狸。


    一只只有一条尾巴的白色小狐狸。


    宾客皆心照不宣,收到请柬后那几天,他们四处打探消息,早已经从知情着那里把有关白笙的消息打探的清清楚楚了,自然知道,这婚宴的另一位主角,狐族的小殿下白笙,原型就是一只白色的狐狸精。


    且生来体弱,天赋极差,是放在整个妖界都罕见的一尾狐。


    等了近一刻钟,几乎是踩着吉时,道路尽头才终于出现了几道人影。


    一个身着正红喜袍的人走在最前头,身姿纤秀挺拔,头上盖着一方喜绸盖头,看不清面容,只能从隐约从体形上看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容胥只看了一眼,剑眉微皱,抬脚迎了过去,几息就到了白笙跟前。


    他微微俯下身,到白笙耳畔的位置,牵起他捏的紧紧的,把衣裳下摆都捏皱了的小拳头,轻声问道,“怎么了笙笙?”


    被红盖头遮住的脑袋微微往下垂了垂,细软的红色绸布被边缘的喜结拽着在半空中打了两圈晃,盖头下除了轻轻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容胥拧了眉,却什么也没说,细心点将手心里的那只小手捂暖,抬手想去掀喜盖,指尖挑在盖头边上,罕见的犹豫了几瞬,最终也没有去掀。


    容胥抬眸,看向白笙身后的几人,眼眸幽深阴郁,冷冷淡淡道:“发生了什么。”


    白颜白芷两姐妹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往狐王狐后身后躲了一下。


    狐后没想到盖着盖头都能被他发现异常,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安抚的看了眼快要跳起来的小女儿,勉强笑着低声道:“笙儿从小在狐族长大,如今要离家,到新的地方生活,心中有些舍不得,许是这会儿还有些许伤感,所以不愿意说话。”


    容胥眼眸微眯,漆黑的眼眸中几人面上缓缓扫过,似乎在审视其中的可信度,沉寂的目光让人琢磨不定。


    狐后被看的头皮发麻,摸不清那漆黑一片的眸子里在想些什么,忍不住移开视线,捏了捏手心的汗水,她不是第一次和这个儿婿说话,但这却她是第一次在他身边,感受到这种令人难忍的心悸威压。


    这是怎么了


    笙儿年纪不大,骤然离开家人,又要去魔族那么远都地方生活,即使因此而难过,那也是人之常情,她自认为这套说辞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这也确实是其中一部分事实,况且寻常闺阁女子出嫁,都是要哭一哭的,她的笙儿虽是男孩儿,可也只不过还是个孩子,难道连难过也不许他有了吗?


    就因为笙儿难过的不想说话,他就要表现出这样阴沉的模样,等笙儿“嫁”过去以后,岂不说也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都按着他的心情喜好来生活?


    狐后原本对这门亲事忧心忡忡,此时见到容胥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模样,狐后十指握紧,心中焦心更甚……


    容胥半阖上眼,忽然道:“说吧,你们对他说了什么?”


    狐王狐后没有准备,突闻此言,神色飞快的划过了几分慌乱,眼神闪烁着,一时语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男人忽然低低笑了声。


    容胥心道果然如此,白笙因为成亲的事开心了好多天,直白又坦率了问了容胥好多次什么时候能到婚期,连喜服上的小狐狸都是白笙亲手画上去的,可见他是喜欢期盼着的,能在此刻让白笙一改往日欣喜,突然变得不开心,恐怕也只有家人的态度了。


    毕竟在狐族的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明里暗里跟白笙提起表示过好多次,对这门婚事的担忧不满了,话里的意思翻来覆去都是让白笙找机会再拖一拖,不要贸然“嫁”过去,只是那时白笙整个人都沉浸在快乐喜悦之中,没能听出言外之意,容胥自然也不会去点破。


    只是容胥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不死心,竟在婚典这一日跟白笙说了那些,而且看起来,笙笙也听进去了


    “想来无非也就是些恐吓的话了。”容胥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一下,眼眸阴鸷冰冷,缓声道:“他胆子小,与其跟他说,不如来跟我讲讲,兴许我还能为岳父岳母解释一二呢放心,有什么话尽管说,你们是他的父母,就是再怎么,我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雪地里一片寂静,白芷躲在狐王身后,四周原本就安静的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此刻这里的空气更是像要凝结起来了一样,导致她连呼吸声都喘不敢大一点,憋的脸快都红了。


    容胥一贯没什么耐心,他原本就没什么情感,对除了白笙以外的人更是不可能有半分耐心,只等了不到十息,他便偏过头,瞥向几人身后,淡淡道: “我这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你们知道的”


    狐王狐后跟着他的视线望向自己身后,脸色顷刻沉了下来,苍白的几乎褪净了最后一丝血色,因为他们身后,正是狐族民众所站之处


    宾客们惊讶的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紧张的一幕,同样不敢发出声音。


    在来狐族之前,他们对婚帖满腹疑虑猜测,直到来了狐族境内,在短暂的惊讶以后,他们陷入了对狐族疯狂的妒忌。魔族仅仅听命于魔君麾下,就能如此风光,如此弱小的狐族却能攀上魔君,和他结亲,只这样想着,就能让人羡慕的牙都咬碎。


    说到底魔族还是凭本事被选中的,可狐族呢,凭什么?相貌?


    众人眼红不已,恨不能拉下狐族取而代之,却没想到,还会能到这样的情形,嫉妒心作祟,许多人都忍不住生起了恶毒的想法,希望狐族得不到这样的好处


    他们脑子里正浮现着无数恶毒的念头,却见同样穿着红喜服的“新娘子”突然伸手扯下了自己的盖头。


    白笙扯喜帕的动作不轻,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哗的一下就将红盖头从头顶扯了下来。


    于是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盖头被扯下来时,边上的一圈红穗喜结随惯力一甩,穗子“啪”的一下,结结实实打到了容胥侧脸上,然而少年还尤嫌不够惊人似的,竟又将手中拽着的喜帕,掷到了容胥魔君身上,喜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顺着容胥魔君的衣摆滑落到了雪地里。


    四周传来此起彼伏吸气声,接着是鸦雀无声,归于了死一般的寂静。


    边上离的最近的几个正是妖族的几个族长,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踉跄着挤着人群猛的后退了一大步,后面被推搡的人群没有一个人抱怨,动作一致的捂住嘴拼命往后退,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下一秒眼前一定会是过于血腥的场面,若是离的太近,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但众人预想的事并没有发生。


    他只是半蹲下身,将落在雪地里的喜帕捡了起来,低垂着眼眸,一声不吭,细细拍掉了红绸和穗子上沾上的雪迹,甚至连动作都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白笙方才从爹娘口中听说了容胥在修真界的那些过往事迹,在爹娘都提点之下,他才终于将所有的一切联系了起来,他在山下看到的那些同族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被那两个老头送到皇宫里的原因,还有他族人面临的灭族危机,原来都是因为容胥


    他最喜欢的人,最信任的人,原来才是那个最凶恶的坏人,这是白笙从来都不知道的。白笙难过极了,也害怕极了,可白笙最终还是来了,因为令白笙害怕的不是容胥这个人,而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那个人,颠覆了自己以往心中的所有认知。


    他的害怕,来自于对未知的忐忑不安,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毫无嫌隙,彼此都对对方共通了一切,可原来这些只是他一个人的天真妄想。


    容胥骗了他,他说过要把一切都告诉他,不会再骗他,可他还是欺骗了他


    从白笙的角度,能透过容胥低垂着的眼睫,看见容胥稍显黯淡的眼睛,他捏着那方喜帕,脊背挺的笔直,却看上去莫名的落寞,浅淡的薄唇轻抿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白笙就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委屈


    白笙难过的要命,心里有好多埋怨的话想要说,他抬起手,握着拳头想述说自己的难过不满,手指却不自觉的松开,微微踮起脚尖,抚在容胥的脸侧,有些别扭道抿着嘴唇,轻声道:“疼吗?”


    容胥立刻握住白笙的手,低低的弯下脊背,在白笙手心里蹭了一下,眉眼微弯,轻声说道:“疼笙笙不愿意理容胥,容胥心疼的要命,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做,他的笙笙才会原谅他,他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才会惹的笙笙生气了,可他还是想求笙笙再给他一次机会,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笙笙了”


    白笙的心脏仿佛被揪住,他的陛下,他从来都是那样骄傲的人,对一切都成竹在胸,仿佛什么都不能将他打倒,如今却露出了这样脆弱的神情,还要在这么多人前说出这样把自己贬到尘埃的妥协的话,白笙的心一下就疼了起来。


    他不应该这样做的,他不应该这样对他的陛下,即使容胥做了再多的错事,可他对他从来都很好,宠着他护着他……


    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他,可自己没有……


    “对不起。”白笙轻轻蹭过去,把脑袋倚进容胥的胸口,闷闷道:“你都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干嘛这样说对不起啊……”


    容胥悄悄勾起唇角,顺势将主动投怀送抱的小宝贝揽进怀里,低声哄道:“只要笙笙不开心了,就都是我的错,宝贝,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开心,告诉我好不好?”


    “现在不要说了。”白笙轻轻晃了晃脑袋,慢慢吞吞从容胥怀里蹭出来,仰头望着容胥道:“我们还是先去成亲吧,嬷嬷说了,要是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好。”


    狐族古籍有载,圣树有灵,新人成亲时,若是一同将红绸系于圣树之上,并将以彼此灵力为墨笔,互相将对方姓名书写至红绸,两人便能永结同心,此生恩爱圆满。


    因此系红绸是狐族婚礼的最后一项步骤,系上了红绸,礼便成了。


    容胥握着白笙的腰,将他高高的举起来,让白笙能刚好够到长出他的魂核的那跟树枝,看着他将连着两人姓名的红绸系上圣树。


    婚典礼成,魔族的迎亲队伍早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每个巨大的魔兽头顶都系着一朵大红花,看起来喜庆极了。


    白笙走到狐界岔口,步子已经越走越慢了,他不时的回头望着自己的父母姐姐,还有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脚步踌躇不前。


    白笙越往后望,心中的不舍就越深,最后终于忍不住顿下了脚步。


    容胥揽着白笙,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眉眼温柔的不可思议,柔声哄着,“怎么了,宝贝儿。”


    白笙揪着自己的衣袖,低着头,喏濡道:“我累了,现在,不,不想走了……”


    容胥知道他是舍不得,却坏心眼的不提,反而转过身,在白笙面前屈膝跪下,扭头笑道:“那我背你,好不好?”


    容胥都跪下来了,白笙舍不得在外人面前下他的面子,犹豫了一下就趴到容胥背上了,只是耷拉着眉眼有些不舍难过。


    容胥心里又甜又软,像是装了一块糖,软的快化了,一边背着白笙慢慢往前走,一边偏头哄他。


    温暖的朝阳下,两道红色的背影重合在一起,缓缓的往阳光升起的地方走了过去,朝阳把他们身后的影子拉长长的……


    众人围在狐界口,还能清晰的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喜悦而温柔,柔软而轻悦。


    “不必舍不得,明日我们就可以回来,笙笙想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以后就住在狐狸洞里也可以……”


    “真的吗!”


    “嗯,没什么不可以,只要我的笙笙能开心……”


    …………


    ※※※※※※※※※※※※※※※※※※※※


    番外


    魔界地处万丈深的荒神崖底, 背靠着刀削似的陡峭崖壁, 高耸入云的山岩遮天蔽日, 抬头一眼根本望不到天,阴森黑暗, 因为终年也照不进一寸阳光,以至草木不生,花叶凋零, 唯一能在这里生长只有以人血腐尸为养分的黑血草


    这便是外界对魔界的记载。


    魔界地势太过陡峭,易守难攻, 再加上这一种族近万年都极少出世,极为神秘, 外界之人只能从远古典籍中获知到关于这一种族的信息, 神仙妖三界又素来傲慢清高, 久而久之,荒神崖底的世界便越传越不着边, 环境恶劣到堪比龟缩在地底下的冥界鬼族。


    白笙之前听族里的先生讲过的,也是修仙界里流传已久的那些。


    但当时他只是当作故事听一听, 过了脑就抛开了,毕竟那时他从来也没想到, 自己也会有到魔界来的一天,他对有关魔界的事所知就只有这么一点儿, 因此一听到魔界这两个字, 记忆里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出了许多黑暗可怕的事物


    魔兽群穿越重峦的山谷, 沿着湖滩进入了一片宽广的湖泊……


    魔兽坐骑前行的速度很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湖中央,小狐狸原本在水边左右张望着,满身的毛忽然炸开了,张开毛绒绒的小爪子,蹭的跳起来扭头急急忙忙的往容胥怀里钻。


    小狐狸两条后腿儿可劲儿的蹬男人的大腿,软乎乎的小肚子拱啊拱,严丝合缝的往男人正红色的礼袍上贴,脑袋恨不得能钻进他胸前的衣襟里面去。


    容胥有些许惊讶,宽袖一展,把小狐狸整个身子拢进了双臂之间,修长的手指安抚的抚摸着小狐狸圆乎乎的后脑和大耳朵,俯声轻语,“笙笙,怕水吗?”


    白笙缩着脑袋,躲在容胥衣袖呜呜的叫唤了几声,奶声奶气的,一幅小可怜模样,“嗷呜呜呜呜”


    容胥失笑,把怀里缩着的小狐狸揽的更紧,揉了揉白色粉嫩嫩的小爪子,刚揉上去,就感觉到指腹下的尖爪子噌的缩了回去,只剩下粉嫩柔软的梅花形小肉垫。


    即使慌张的手忙脚乱,小狐狸也还是下意识的记得,要把自己的利爪收好,不能把容胥抓伤了。


    容胥眼底盛满了温柔,低着头亲了亲小狐狸的肉垫,低声哄道:“没有大鱼,不是大鱼,是因为水太深,所以才看起来是深绿色的,里面很干净的,没有其他东西。”


    无望湖的水极深,即使白笙如今有了很厉害的灵力修为,也轻易望不尽湖底,只能看见一块绿沉沉的巨大阴影,白笙害怕未知事物,尤其心中对魔界还有一些不太好的印象,突然见到这样沉在水底的大片黑暗阴影,避免不了的心生出了无尽恐惧


    容胥在周身围了一层透明结界,把自己和怀里的白团子一起拢在里面,“别怕,宝贝,这里很安全,抬起头来看看,别害怕,我还在这儿呢,你怕什么,嗯?”


    小狐狸只有小老鼠那么大的胆子,一听容胥让他抬头,就拼命的晃脑袋,耳朵都被他甩的塌了下来,嘤嘤嘤的可怜呜咽着,两只白绒绒的爪子像抱救命稻草一样勾着容胥的手,“嗷呜嗷呜……”


    不看不看……


    乘着隔壁那只水息魔兽的辛尤全程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忍不住咧着嘴支着耳朵偷偷看热闹。


    这片名叫无望湖的湖,是进入魔界的唯一入口,自然也是迎亲的必经之路。在半月之前,这片湖里其实是更为诡异黑水,因为水中栖息了一种通体黑色的物种,能乱人心智,使人丧志,最后被水草拉入湖底,永沉其中,这便是无望此名的由来。


    为了迎这位容胥魔君的心尖尖,狐族的白笙小殿下,魔君就将湖中黑草连底一起都掀了,而魔族几乎有半数的人,这半月里都在这个湖里清理枯草和泥沙。


    只不过魔君下了这么大功夫,没想到的是,最后依旧没能过得了心尖尖的这一关,啧啧啧……


    容胥垂眸望着怀里的小团子,思忖了好一会儿,忽的偏过头,无声的吩咐了几句话。


    辛尤接到吩咐愣了一下,转过身,朝后面招了招手,做了几个手势,又使劲咳嗽了两声,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小孩子的欢笑玩闹声和打水声。


    白笙的耳朵颤了一下支起来,一抖一抖的稍稍听着动静,然后慢吞吞的探出了脑袋。


    原本平静的湖水上,好些个胖嘟嘟小魔兽正围着他们所乘的这只巨大魔兽,游在水里追赶打闹,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搅的湖水晃晃荡荡波澜起伏,幽静沉闷的气氛被搅的一干二净。


    白笙一怔,愣愣的看着这些在水中打闹,甚至还有冲他挥动着胖嘟嘟胳膊的小魔兽们。


    “湖中灵气充裕,这些未足百岁的小孩子们常爱来这里嬉戏玩耍。”容胥一下一下的抚着小狐狸软软的脊背,轻声笑道:“小孩子们都不怕,我的笙笙也不怕的,是不是?”


    “……”


    小孩子都不怕……


    作为一个五百多岁的大人,白笙羞愧的红了脸,恨不得刨个洞把头埋进去。


    他对魔界心有恐惧,还没进结界就怂的化回了原形,缩进容胥怀里要抱,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知道实情的辛尤在一旁默默的想,湖中灵力充裕确是事实,可先前湖中是有黑草的,成年魔兽尚且都要小心翼翼才能过去,小孩子到这里来玩耍?是不要命了吗?


    容胥将小狐狸抱起来,与他的额头亲密的相抵着,轻声安抚他,“宝贝,大胆一点,没什么可怕的,没有人能伤害你,你可以随心所欲,娇纵任性,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你不可以做的,怎么样都行,就算你捅破了天,我也能帮你再补上,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大事,我想要的,是你能活的开心自在。”


    容胥顿了顿,瞥了一眼墨绿色的湖水,忽的笑了一下,偏过头,望进白笙乌黑澄澈的大眼睛里,慢条斯理道:“就像这里的湖,你不喜欢,咱们就把它填了,让它永远也不能再出现在笙笙眼前,好不好?”


    白笙眼睛立刻瞪的大大的,肉乎乎的小爪子在容胥手心里可劲儿的刨,连连摇头,嗷呜嗷呜的叫唤。


    他担心用小狐狸的样子表达不清楚,赶紧念了法决,一阵微弱的白光闪过。


    片刻后,容胥怀里就多出了一个纤细白嫩的少年,少年拽着他的衣袖,两条细白的长腿蹬在容胥的腰腹上,扑腾着像是要跳起来,磕磕绊绊叫道:“不要,不填,不填了,其实,也很漂亮的,小孩子都喜欢这里,我也,也没有很害怕了,不要填,不要……”


    “好好好,不填。”


    透明结界已经拢上了一层黑雾,将两人掩盖在其中,结界里面的人依旧能看到外面,但若是外面的人看过来,便只能看到茫茫的一片黑。


    白笙松了口气,偏头望向湖中划着水的那群头顶顶着红花的大眼睛小魔兽们。


    许是以前没见过世面,白笙对传说一类的东西很是相信,从前听说魔族人都长的凶神恶煞,粗蛮好斗,因此心中也一直有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偏见,可现在亲眼见到了魔族这些人,白笙却发现眼见的和传言截然不同,这些魔族人其实和他们妖族也没什么不同,虽然长的凶神恶煞,但其实也都是很可爱的人……


    白笙安慰自己道,不能被传言吓倒,要相信自己亲眼见到了。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劲儿,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对自己点了点头,抿着嘴轻快的笑了一笑,然后就扭着屁股往后挪,想从容胥腿上爬下去。


    容胥抬着白笙的腿弯,揽着白笙的小细腰一扣,就把人拉进怀里抱紧了,让白笙的两只胳膊都曲在胸前紧压的动弹不得,低叹了口气,轻声道:“还没穿衣裳呢,要跑到哪儿去,待会儿还想变回小狐狸吗?”


    白笙“唔”了一声,摇了摇头,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坚毅勇敢道:“不变了,我不怕啦。”


    想了想,他又扯着容胥的衣襟把男人拉低,凑到容胥耳边神秘兮兮的超小声道:“其实我已经五百岁了,不是小狐狸了。”


    容胥从纳戒中挑出一套白笙的衣裳,拿了里衣正想帮他穿,就被白笙的小模样逗的笑了,低低唔了声,拖长了音道:“五百岁了啊……”


    白笙愣住,见到容胥的反应,下意识觉得容胥是嫌他年岁大了,对自己刚刚说的话后悔不已,结结巴巴道:“我,我们狐狸精都能活,活好久好久的,我爹爹,都有六千七百岁了,我的年纪,也不算,不算很大……”


    说是这样说,但其实白笙自己都不自信,毕竟以妖界的灵气充裕程度,五百岁才化形的妖精,已经算得上是很晚了,何况白笙还有一个百岁不到就化形了的小侄子……


    因为这一茬,白笙总对自己的年岁耻于说出口。


    容胥笑吟吟的,眼角眉梢都溢着满满的笑意,一边点头应和他,一边已经不耽搁的给白笙穿好戴了一套里衣,此刻正在替他穿外袍。


    白笙扯着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红袍系带,懊恼的吸了口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专注的垂着眼眸,给他系衣裳上盘扣的容胥。


    白笙自言自语唱了半天独角戏,结果连自己也没有说服,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丢开手里拽着的绸丝带,凶巴  巴的朝容胥呲牙,“你怎么不说话啊,五百岁怎么了,你是嫌弃我的年岁大了吗?”


    容胥肩膀抖动几下,忽然埋首倚到白笙的颈窝里,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倒不高,就是笑的像是停不下来一样,白笙窝在他怀里,感觉他的整个胸膛都在震动。


    白笙气坏了,气的想咬人,气呼呼鼓着腮帮子。


    容胥下巴轻轻搁在白笙肩上,稍稍偏头,在白笙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


    白笙眼睛瞬间瞪大,惊的话都说不出。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你在人界见到的并不是我的本源,而是一抹神魂,因为已经庸庸碌碌的活了太久,不知道怎样来度过剩下这些时光,才封印了修为记忆,进入了轮回。”


    消化了好一会儿,白笙才傻愣愣的问道:“十几万年吗?”


    容胥偏着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白笙精致小巧的下巴,在微亮的阳光下白皙的几乎透明脸颊,和像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的卷翘眼睫。


    他抬起手指,在白笙脸颊上很轻的摩挲了一下,很是小心翼翼,像是捧着绝世的珍宝,一不小心就会把他碰碎,“太久了,已经记不太清了,十几万年,还是几十万年,好像都没什么不同,没有笙笙的日子,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就这样过去了,也就这样忘了……”


    随着指腹的触碰,白笙脸颊渐渐染上了一抹红,与小小的梨窝映衬,像是盛开了两朵粉白的小花。


    白笙张开臂膀抱住容胥的腰,往后退了退,仰头望着容胥,眼睛里盛了盈的星光,“和我在一起,容胥都能记得住吗,也很开心吗?”


    “开心。”容胥抬起头,眼底尽是笑意,俯身亲吻着白笙的额头,低声呢喃道:“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


    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那是从心底传出的声音。


    “是你。”


    ※※※※※※※※※※※※※※※※※※※※


    番外


    小魔兽们的无忧无虑的玩闹欢笑声让白笙忆起了从前在狐族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日子, 他忍不住站起来, 让容胥带着他往水边挪了挪, 观赏起无望湖的景致来。


    随着他们所乘魔兽缓缓在水中划过,不断的会经过几峰从水面中破湖而起的高大山岩, 而越往湖中心去,视野便越开阔,阳光覆盖的范围就越广。


    湖的沿途不是江草岸树堤, 而是犹如水墨描绘的起伏远山。山岩陡峭锋利似玄铁,石壁上没有生长花草, 暖金色的阳光照射上去,将冰冷的石壁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鹅黄, 少了畏惧和偏见的遮蔽, 心境也会变化, 原先看似冰冷阴暗的魔界,也变得美起来了。


    不同于妖界花香草绿的景致清秀的每, 魔族的景,美的是另一种的恢弘大气, 天空,云雾, 群山,湖水一眼望去什么都是毫无遮蔽的宽阔。


    容胥站在白笙身后, 没有观赏湖景, 低眉敛目,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一处, 瞧着白笙一张一阖的柔软嘴唇,眼眸温柔而深邃。


    “我听先生说,荒神崖是远古的战场,这里的崖壁之所以那么陡峭,是因为神族一位特别厉害的先祖在打斗时不小心,把高高的山岩劈开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白笙揪着容胥的手指头,一边说着,整个身子贴在容胥怀里蹭了大半圈,扑进容胥怀里,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一动不动的等着他说话,显然是对这个问题很是感兴趣。


    容胥嗤笑一声,拢了拢白笙的鬓角被蹭乱的发丝,有些漫不经心道:“那些都是编来骗像你这样的小孩子的,不过是为了撑场面,自己给自己脸上贴的金罢了,劈山成渊,他们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白笙小时候曾经仰慕古籍中这些传奇人物好久,睡觉都梦到过自己成了那样的大能,况且身边的人对那些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大能们都是很尊敬的,何时听到过有人对他们这样嘲讽的话。


    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可这都是神族古籍上写着的,神族那样厉害的一个种族,怎么会撒谎。”


    容胥笑了,揉了揉白笙的脑袋,低声解释道:“世上山川变化是常事,时间久了,一点点不打眼的变化日积月累也能成就剧变,沧海桑田不过几万年,这些变化,大多与人并无太大关联。”


    “就像如今巍峨的长麓山,几万年前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土丘,难不成也是神族先祖拿土堆成的?”


    白笙惊的脑袋都转不动了,对自己以前听过的故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那,那些传说都是假的,是编出来的,其他那些开天辟地的故事呢,也都是假的吗?”


    容胥看着白笙很是失望的神色,话滚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也不全是假的……”


    白笙万分期待的等着下文。


    容胥摸了摸白笙的头发,没有解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是低头亲了亲白笙的白皙的额头,轻笑了声,低声道:“等改日给你炼把好剑,咱们去找座山,也拿去试试,说不定我的笙笙能比传说中的大能还厉害呢……”


    容胥说的不怎么严肃,语气听起来半真半假,若是不明所以的人在一旁听,定以为是打趣说笑的。


    白笙也这样以为,他觉得容胥是在笑话自己,撅着嘴哼了一声,恶狠狠的拿嘴咬住容胥的手指头磨牙,“坏人。”


    容胥手指勾了勾,指尖擦过白笙柔软的小舌头,眸色微黯,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笑着没说话。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魔兽群就已经到了魔域城了,岸边穿着红衣袍的人形魔兽候在岸边,见迎亲队伍到了,有模有样的吹起了唢呐,身后全是戴着大红花的庞大魔兽,也排着队拍着肚子充当锣鼓,场面热闹非凡。


    白笙的脚还没沾到魔族的土地,就被容胥稳稳的拦腰抱于了双臂之上,在一片热闹的欢声中,伴着耳畔的破风之声,被夹道的魔兽簇拥着,迎向内城的中心,魔域神殿所在之处。


    因魔族魔兽体型庞大,魔域的圣地神殿修建的十分宽阔,殿前的两排石柱顶天立地直至苍穹,偌大的神殿广阔无垠,看上去似乎比狐族整个族界都还要宽广,像是能把这里的所有魔兽都容纳进去。


    容胥一步一步的走上高高的台阶,爬上那座整个魔域最巍峨恢宏的神殿。


    然后在离最高的那层只差一步之遥时,容胥俯下身,轻轻的将白笙搁在最高一层的石阶之上。


    白笙站在比容胥高一级的台阶之上,正好能和容胥一般高,背后是无比巍峨宏大的白色神殿。


    想来奇怪,魔族所有的建筑都是纯黑色的,唯独中心的神殿,没有染上一块黑,每一块砖瓦石壁都是洁白无暇的,在魔界这样的地方看起来有些突兀……


    白笙正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就见到阶下的容胥忽的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撩开衣摆,在他眼前,缓缓的跪了下去。


    白笙一愣,下意识也跟着曲了腿弯,赶紧要去拉容胥,却被一道力稳稳的扶住。


    与此同时,石阶下的巨大魔兽们也齐整整的朝着白笙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连同容胥身后几个人形魔兽,皆以极其恭敬的姿态,四肢触地,前额低垂,低低趴伏于地面……


    场面壮观无比,原本还一排排耸立着的山丘,忽然就哗啦啦在眼前矮了一截,一眼望过去竟望不到尽头……


    这情形,和当初魔族归降时的那场万兽朝拜几乎别无二致。


    只不过,在这次朝拜中,那个曾经收服了魔族的男人,他自己心甘情愿走下了神坛,把权柄捧给了他心爱的少年。


    白笙微微抿唇,神情无措,胳膊伸过去拉跪在他面前的男人,小声叫道:“容胥,你起来啊……”


    容胥捧起白笙伸过来的手,安抚轻声哄了声,道:“别怕。”


    接着他划破手指,一笔一划,在心口画着一个笔划繁琐的古老符咒,每画上一笔,晴朗的天空便要暗上几分。


    待符咒成形,整个天空都已经笼上了红黑交织的云雾,风起云涌。


    一双深沉的眸子专注的注视着白笙,低沉声音响彻了整个荒神崖下的魔域,“容胥在此,以神魔之名,以心魔之诺,起誓,狐族小殿下白笙下嫁于吾,必将真心以待,疼之护之,若有违背,则噬神夺智,魂魄缚于神誓,护佑白笙左右,永世不离。”


    随着话音落地,血符也印入了两人魂魄之中,雾气一瞬间消散,天空重新拨云见日。


    荒神崖底的世界原本静寂无声,因为容胥的这句承诺,阶下出现了一瞬间的细小嗡动,就连原本心境最为沉着的几个人形魔兽都忍不住恍惚的抬起头,朝阶梯之上的少年望过去。


    能引起天地这样大的异象波动,任谁都能看出,这已经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承诺,普天之下,没有人敢许下这样的誓言,就算是说出去,也不见得有人会信。


    可这个能在六界之中一手遮天存在,却为了虚无缥缈的情爱,甘愿将自己的神魂都奉上……


    到底是有多爱,才能为一个人做到这样?


    世人都道容胥魔君是六界最无情的存在,可这最无情的人,却偏偏做了这天底下最深情的事,为白笙清理了来往魔界路上的一切障碍,为他重建了一座纯净无暇的白色神殿……


    也许他也并不是无情吧,只是他的情,全都给了那一个人,所以从此对于苍生万物,便都再分不出一丝情感了……


    白笙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间系满红绸的寝殿中了。


    他有些懵,拽着容胥的衣袖,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能许那样的誓言呢,你这样,这样,我……”


    你给了我那么多,我却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做不了……


    容胥闻言弯下眉眼,想要回话,却忽然从白笙微张着唇瓣,看见了口腔里隐隐约约可见的那截儿嫣红小舌,喉咙一阵紧缩。


    他稍稍俯下身,眼底的幽深和欲望终于不再克制,哑着嗓子低声道:“笙笙,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你了,以后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寻来,现在可以先给我一点报酬吗?”


    白笙一怔,偏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如福至心灵,踮起脚,双手环住容胥的脖子,凑过去就往容胥脸颊亲了一上去。


    他只浅浅的碰了一下就想退开,却没想到容胥忽然收紧了手臂,揽着白笙的腰把他重新拖了回怀里。


    容胥指尖摩挲了一下起白笙的下巴,眼睛已经全黯了,他低下头,咬住白笙的舌头,凶猛又克制的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分明很轻很缓,却又是白笙完全反抗不了的强硬姿态。


    容胥已经隐忍了很久了,因为白笙的身子一直没有好全,在狐狸洞里时那次,他虽是情难自已,但也有一部分的是为了给白笙换内丹的缘故,只浅尝则止的小心品尝了一次,就不敢再动他了,因为那时白笙还没有内丹,容胥担心自己再没轻重伤了他。


    再后来的半个多月,白笙的身体需要和内丹融合,容胥一心给白笙梳理调养,更惦记不了其他,他克制了太久,等着白笙身体恢复,又等着两人的新婚之夜,直至方才给白笙穿衣裳,他依旧是隐忍着的


    白笙被迫仰头,整个修长雪白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全敞在外面,划出一道优美又脆弱的弧度。


    他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舔舐着,沿着唇线细细的描绘,强势又温柔的撬开了柔软的唇瓣,然后是更深的侵.入


    许是克制了太久,怀里又是自己心爱之人,容胥终于失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亲吻的毫无章法,全凭本能,把人困在怀里,仔仔细细的肆意品尝了一番。


    白笙被轻薄的眼睛都含了水光,才被从怀里稍稍松开了点,但也只是一点,他依旧被男人极具占有欲的抱在怀里,眼尾泛着迤.逦的嫣红,腿软的站也站不住,全靠后腰上那只胳膊撑着。


    他体内的内丹是容胥的,因此会对容胥的气息极具敏感,被这样强烈的气息笼罩在周身,白笙连思考都不能。


    白笙迷迷蒙蒙,被体内灼热的内丹牵动,比初春那一次被烈酒引起的情.潮还要热的厉害。


    等他再次缓过神来,已经置身于红纱帐中,入目是容胥漆黑的眼瞳,含着无尽温柔与深沉的笑意。


    白笙害羞的不敢与他对视,忍不住抬起手,拿手背遮住眼睛。


    湿.热的吻轻轻落的手心,接着是鼻尖,酒窝,嘴唇……


    “笙笙,笙笙,看着我,笙笙……”


    手腕被握住,从眼睛上拿下来,又被按在脑侧,指尖摩挲着,渐渐十指紧紧相扣在一起……


    白笙嘴唇无意识的微微张着,透过窗棂的月光太过明亮,他迷蒙的眯着眼睛,透过眼中氤氲的雾气和朦胧的光,看见了轻轻浮动的红纱,和与轻软的红纱缠.绕在一起的,摇摇摆摆晃动着的小腿……


    月上柳树梢,夜色渐浓,从此,风雨阴霾皆不见,梦中只剩下温暖和光亮……


    番外


    半年后, 魔界, 魔域神殿。


    铺着雪白毛毯的宏伟宫殿里, 暖阳静静的透过雕花的玉阑窗棂照射进来,在拢的严严密密的乳白色帷帐上印下一朵朵晕着微白的光痕, 轻薄细软的朱红色纱幔摇摇摆摆,在微风下缓缓浮动,使光影印下的花影几乎看上去要活过来。


    白笙睁开眼 , 瞬间像是从冰凉的冷泉跌入了热烘烘的蒸笼,虽周围空气中仍源源不绝有微凉的凉气浮动, 却还是察觉到了盛夏的灼热温度。


    他扭了下脖子,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一条蛇给缠住了, 蹬了蹬腿, 发现是他后腰下边压着平日里盖的那床轻薄的丝毯, 只不过此刻被他滚的全拢作了一团,一半乱糟糟的堆在腰上, 还有一半的边角缠绕在小腿上。


    鸦黑的细软长发披散着,热烘烘的窝在颈窝里, 漫在胸口,他眯着眼哼了哼, 慵倦的手都懒得抬,翘起缠着丝毯的细白小腿, 在榻上悉悉索索的扭动了几下, 丝毯不仅没有被他蹭开, 反而贴在皮肤上缠的更近了。


    白笙燥得慌, 滚的出了一身的汗,脖子腋下腿弯里全是湿乎乎的。


    他转了转头,瞥着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宽大床榻,不知不觉的就莫名委屈起来了


    帷帐忽的从外被撇开,清爽的凉风从帐外轻缓的吹了进来。


    一只手贴着腿弯的缝隙伸进去,扣住微曲着的膝盖,另一只胳膊揽住白色细腻光滑的后背,将他从杂乱的被褥里捞了出去。


    托着软哒哒伏自己肩窝里的脑袋,嗅着小家伙颈窝若有若无的淡淡道馨香,容胥俯下身,咬了口怀里人耳根子上覆着的那层细嫩皮肉,柔声问道:“醒了?怎么醒的这么早,不困了么?”


    白笙瘪了瘪嘴,委屈的哭了起来,“我好困好困呀,可是被褥它总是要卷着我,卷的我好热呀,全是汗,好难受好难受,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容胥明白这是小孩子闹觉呢,听着既是心疼又是好笑,心被白笙软声软气的哭腔揉的酸酸涨涨的,赶紧轻拍白笙的背,柔声哄他,“宝贝儿,别哭别哭,乖啊,都怪那床褥子,都是它的错,它可真是太坏了,扰得我的笙笙觉也睡不好,咱们赶明儿就把它拿去丢了去”


    容胥揉了揉白笙的后颈,压着嗓音低声哄道: “别气了,困的话就趴到我肩上,再接着睡会儿,我抱你去沐浴好不好?”


    “唔”白笙声音闷闷的,难过的点了点头。


    眼皮子已经阖上了,鼻翼却忽的小幅度的轻轻翁动几下,白笙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手掌撑着容胥的胸膛支起身子,脑袋四处晃了晃,哑着嗓音呢喃道:“好香呀”


    容胥展眉轻笑,凑近过去,将白笙的胳膊抵的都蜷缩了起来,亲吻了下白笙粉嫩嫩的鼻尖,“笙笙的小鼻子真灵,厨子刚做好送过来的,还热着呢,猜猜有哪些笙笙爱吃的小点心?”


    “小鱼干,烤山鸡,芋圆糕,千层糖心酥”浮着水汽的眼睛慢慢聚了焦。


    容胥故意逗他,“唔,我的笙笙热的难受,这样用膳定是不舒服的,咱们还是先去沐浴,沐浴完了再回来吃早膳吧,嗯?”


    被这样多好吃的吃食馋着,白笙哪里还舍得走,他舔了舔嘴唇,默默的把自己的手指头含进嘴里吮咬,眼巴巴的望着容胥。


    这么可爱的小宝贝,容胥哪里舍的忤了他的愿。


    用完早膳,又被容胥抱去洗了澡,白笙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又恢复了以往的欢快活波,变回了粘着容胥身边蹦蹦跳跳的小甜笙。


    白笙换上了件朱红色的金丝绣云纹绸衣,头顶拢了一半的头发梳了一个圆揪揪的小髻,由一只镶缀着梅花的玉簪束着,另一半墨发柔顺的披散着,看上去又软又乖,比人界还没及笄的小孩子还要稚嫩,一点不像是已经成了亲的大人。


    他今日要回狐族,因为狐族半月前送来了家书和一封请帖,告知白笙,他的二姐姐白颜即将大婚的消息,婚帖上的另一个人白笙也认识,正是那日和他一同回狐族的世子庞厉。


    自己姐姐的婚礼,白笙原本是要提前回去给姐姐撑脸面的,可前几日他们回去,才得知白颜庞厉两人去往人界了,婚礼前才回来。


    白笙在狐族闲来无事,便也跟容胥一同去了人界,这一去便兴致勃勃的重游了许多地方,昨晚白笙喝醉了桃花酒闹腾得不得了,缠着容胥又是要亲又是要抱,容胥便只好又将他带回了魔界。


    两人到达狐族时,时辰还尚早,白笙便撇下容胥和自己的爹娘,溜到二姐姐出嫁的闺房里去了。


    按礼数这个时候男子是不能进闺房的,且他去的正巧,白颜正在梳妆,洞府里除了几个正忙碌着的丫鬟没有其他人,他一进门就被白颜逮了个正着。


    白颜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更轻软了许多,眸子里含着藏不住的温柔娴静,“笙笙,你回来了。”


    白笙脚步一滞,然后在侍女们齐整整的注目下,红着耳垂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手垂在腿两侧,端端正正的在屋子中间站立,“姐姐。”


    白颜笑了笑,让人搬了把凳子过来,朝他招了招手,温柔道:“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坐姐姐边上来。”


    在白笙的记忆里,二姐姐白颜一直是最沉着稳重,最能担得起事的那一个,就如狐帝所言,白婉虽性情温柔却也因此过于寡断,而白芷生性顽皮活波,两人都不是能终究担得起大事的,唯有白颜,虽有女子的细腻心思,却又不乏男子的果敢刚毅,狐族的担子今后极大可能是会担到白颜肩上,不知是不是正是因为如此,白笙从小就很少见过他二姐姐身上的小女儿姿态,即使再伤心难过,她也最多只是沉默着。


    而今日,他从白颜脸上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安宁松懈,似乎是终于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回归了自己最舒适的姿态。


    白笙从小和白颜亲近,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蹲下身,趴在白颜膝上,弯着眉眼笑了,“姐姐,你看起来很高兴。”


    白颜笑道:“嗯,很高兴,成亲这样大的喜事,总是会让人高兴的。”


    白笙难得见二姐姐像这样高兴,想让她更开心一点,想了想,轻轻握着白颜的手心,认认真真的说道:“姐夫他很好,第一次看到我时,他就向我问起了你,因为你的原因,他还帮过我许多,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很多次,但是我想,他定是时时都惦记着姐姐的,他在人界是尊贵的世子,却愿意为了姐姐放弃了这些,孤身来妖界,他一定很爱你。”


    白颜却似回忆起了什么,曲指轻刮了一下白笙的鼻尖,笑道:“只是比先前有了些许长进罢了,哪里值得我们家笙儿这样夸他。”


    白笙原本就对她们的事很好奇,闻言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白颜,满脸都写着想听故事的期待。


    白笙几乎是跟在她屁股后头跑大的,白颜又一向惯他,对他比狐王狐后还要纵容,便捡着有趣的给白笙讲起了故事。


    “我下山历练第一日,在一座山下,随手捡到过一个受伤昏迷的人,那个人就是他……”


    白颜不是人界扭扭捏捏的羞怯小姑娘家,救了庞厉以后,便顺便帮人疗了伤,送佛送到西,还替他把在泥里滚的满是土块的外袍也换了。


    那是庞厉年纪虽还不大,可也不算懵懂的小孩子了,生于望族,也已通了男女之事,醒来见到这样的情形,又面对着貌美如斯的神仙姐姐,几乎是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黏着白颜要报恩,白颜微微思索了一番,没有拒绝,她本就是下山历练,闲来无事,便跟着那少年去了京城,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好几年。


    庞厉生母早亡,无母家可依,他那时在王府还不受重视,白颜便时常捡一些能用上的东西教教他,庞厉就像只还未长成的狼崽子,莽撞,赤诚,却又真实,有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血性和拼劲儿,最重要的是,幼狼崽子原本就应该成长为狼,很快的,她陪着曾经青涩的少年人,看到了他锋芒毕露的那一天,他在所有哥哥嘴里夺下了世子之位,又成长为了全城女儿都恨嫁的新科状元郎……


    然后,便是皇帝的赐婚。可在那时,他早已经把白颜视为己物,也与白颜互换了定情信物。


    他其实有权利拒婚,但那代价很有可能是他如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切,庞厉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因为他认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为了爱情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


    他以为他把爱与唯一的侧妃之位许给白颜,就能弥补缺憾,毕竟人界没有哪个权贵不是三妻四妾的,他至小生长于其中,早已潜移默化的染上了这样的想法。


    白颜理解他,却无法做到仍旧像以前一样在一旁支持他,她等着庞厉选择,然后在他对她说出那个选择的那一天,白颜终是心灰意冷,抹去了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讲到这里,白颜笑了一下,神思是白笙不能看懂的复杂,“所以你看,他也没有多好,他虽也没有做错什么,但终究是为了其他而舍弃了我。”


    “他辜负了姐姐,一点也不好。”白笙皱了皱鼻子,从白颜膝上抬起下巴,歪着脑袋问道:“他那么坏,姐姐现在为什么还愿意同他成亲,难道是已经原谅他了吗?”


    白颜摸了摸白笙的头发,微微笑了,“已经过去的事,说再多也没有了意义,再深刻的爱恨,时日久了,慢慢也都会淡,姐姐并非是原谅他了,只不过如今的庞厉,和姐姐最为合适罢了。”


    若是庞厉没有能找来狐族,他们之间便定是不会再有结果,可他找来了狐族,舍弃了一切,又把自己弄成那样狼狈的模样,固执的想要求得白颜的一句原谅……


    白颜原本不愿意理会他,可看着他如今痩削的模样,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当时那个可怜兮兮的狼崽子,鬼使神差的竟原谅了他。


    白颜以为他还有后招,却没想到,在得到亲口谅解以后,庞厉便再没有动静了,似乎真的只是想求得一句原谅,他时常会在白颜洞府门前放上一束新鲜花捧,留下一封简单的书信,却总是不见人影,白颜心下好奇,终于有一日,她循着书信上的气味追了过去,却没想到寻到了寒池洞里。


    白颜一直知道庞厉在修炼法术,毕竟庞厉本就是那样骄傲的人,即使舍弃人界的一切来到这里,他也不会容忍自己一无所有……可她没想到,庞厉会找到寒潭洞。


    寒潭洞地处长麓山最低矮偏僻的一座山峰中,是一片天然的极寒之池,这里并不是什么灵力浓郁的修炼宝地,而是一处环境极其恶劣的洞府,其中的寒潭六界闻名。


    修真只有一条捷径,六界皆知,在身体魂魄衰竭,面临几度痛苦折磨,接近死亡的那一刻,身体便会竭尽所能的疯狂自主吸收周围的灵力……


    可想要得到这一捷径,就必须无数次接近最为痛苦的死亡,而妖界的寒潭池中,藏有无数能侵入魂体的细小冰柱,连魂魄都能冰封住,是六界之中能让人最快接近死亡的地方……


    白颜气急,将庞厉从寒潭里拽出来,叱责道:“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庞厉眉梢眼睫皆凝了冰霜,他站的笔直,一点也看不出是刚从温度低的能冻住魂魄的寒潭洞里出来的。


    庞厉遇事一向镇定,可面对心上人时,神情就明显有些紧张无措了,又由于骤然从极寒至于极热,他的额头上很快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我从古籍上翻到的,上面说这里是修炼的绝佳之地……”


    白颜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寒潭洞!书上难道没有告诉你,从古至今有多少人都丧命于此吗,你跑到这里来修炼,是疯了不成!”


    白颜说完,才忽然发现方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那道气息……


    那是庞厉周身的灵力波动……那是……融合期!


    白颜一时怔忪,抓起庞厉的手,灵力融入筋脉里探了探,终于确信了,他的确已经达到了融合期的修为,在才仅仅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里……


    庞厉垂着眼,低声道:“……我只想尽快的提升修为,我已经试过了,古籍所言没错,我没事,能扛得住,颜儿,你再等等我,我会很快成长起来的……”


    那一刻,白颜久不曾波动过的心,终于乱了。


    庞厉原本没有想过,在这样什么都给不了她的时候向白颜求亲,可白颜提出要成亲,庞厉说不出半个不字,两个人的婚期就这样定下了……


    白笙看着自家姐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颜,不知到底是喜还是忧,就问:“如果没有说清楚的话,心里不会有疙瘩吗,不难受吗?”


    “还是个小孩子呢。”白颜摸了摸白笙脑袋,笑道:“这样也好,我们家笙笙合该就应该是被宠着的……”


    白笙又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了了。


    他没有经历过这些意难平,在狐族时有亲人宠着,后来到了人界又有了容胥,他被护的很好,从来只有自己的小悲欢,也没有过这些需要抉择的深刻爱恨。


    在洞府里赖好了一会儿,又被姐姐投喂了各种好吃的糖果小点心,白笙才心满意足的溜走了。


    白笙这里望望那里嗅嗅,磨磨蹭蹭的走出去,一眼就看见正站在洞门口等着他的容胥。


    白笙眼睛一亮,哒哒哒的跑着飞扑过去,小兔子一样蹦到容胥怀里,挨着他的胸膛里蹭蹭。


    容胥揉揉他的后脑勺,低笑道:“很开心?”


    白笙冒出小脑袋,垫起脚尖,两只手拉下容胥的衣襟,飞快的在容胥嘴里塞了一个东西,仰头一眨不眨的望着容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容胥微怔,感觉软糯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了开来。


    原来是一颗软糖。


    “好吃么?甜吗?”白笙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好吃。”容胥咬了口那颗小软糖,轻声道:“很甜。”


    白笙犹豫了一下,慢慢吞吞的举起手,摊开手掌推到容胥眼前,还依依不舍的砸了砸嘴,小声道:“那,那这个也给你吃……”


    容胥低下头,看向白笙手心。


    那是一颗由红纸包裹着的糖果,很小的一颗,静静的躺在白笙小小的手心里。


    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容胥怔了怔,想起了那天夜里,那只全身湿透的白色小狐狸敲开窗户,递给他了一块发亮的黑玛瑙……


    那时那片刻的悸动,容胥直到现在,也还依旧能记得。


    容胥有些恍惚发现,原来早在那时起,他就已经对这只小狐狸动心了,却因为情感被封印着,无知无觉的欺负了自己心爱的小狐狸那么久……


    白笙见他不接,歪着脑袋问:“陛下不要吗?”


    容胥回神,接过那颗糖,自己却没有吃,而是将糖喂给了白笙嘴里,然后把怀里那个叫白笙的小软糖整个都抱了起来,低下头,连着两瓣红润的嘴唇一起,把糖果含进嘴里。


    香甜弥漫在唇齿间,还有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轻声笑语,“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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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完结,后面如果想到新的也可能会在《番外》继续更,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鼓励!鞠躬!


    下一本打算开林夏天那本《一不小心成了他的白月光》


    《女配》那本过年期间开


    再次感谢!爱你们,笔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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