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
为了明日能在天黑之前醒过来,白笙用完膳以后就又爬回床榻上了。
即使屋里点了炭盆, 白笙也要用小被褥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 卷着被褥滚到榻里面, 手脚都缩到一团, 这其实是一个小动物下意识自我保护的睡姿, 因为白笙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白笙摸着颈间新的小玉牌, 因为还不那么困, 所以一闭上眼就开始想东想西,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想到一些让他害怕的事。
先前见到的那些邪祟, 在长簏山山脚下见到的那些魔族,狐族那些还在危险之中等着他救的族人,还有他自己不知什么原因总是感到很困倦的身子这些所有未知的危险和担忧,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黑夜里跑出来,让白笙变得很焦虑
原来是小狐狸的时候,白笙就是要贴着容胥的床榻才能睡得着, 后来化了人形,他和容胥虽然一直都在一张床榻上睡着, 但因为床榻很大,容胥又让了人给白笙准备了被褥,所以其实和先前睡在脚踏上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曾经有一段时间里,白笙总喜欢趁容胥睡着以后, 偷偷爬到他的被褥里, 贴在容胥身边睡, 白笙觉得这样很安全, 但容胥似乎不喜欢有人贴着他,总能发现白笙,然后面色冷淡的让白笙回自己的被褥里睡好
想到这里,白笙慢慢的又有些委屈了,其实容胥以前就是个大坏蛋,他太容易变脸了,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可能就回到那副惯常的冷淡模样了,他常常会让他感觉到害怕,而且也总是丢下他一个人
白笙闭着眼睛,思绪一会儿像被小鸟拉着,一会儿又像是被小兔子驮着,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委屈,没多久就在迷迷糊糊之中飘远了,呼吸渐渐变的平稳
不知是因为睡的早,还是因为心里记着件要紧的事儿,第二天白笙还没到午时就醒过来了。
他见着外面亮堂的天,心中一瞬间就乐开了花,拖着新做兔绒小披风,开心的跳下榻跑出去,一路上“容胥,容胥”的喊着,把候在门口的伺候着的宫人吓的胆战心惊。
白笙刚转出屏风,一眼就在外面的榻上看到容胥,立刻骄傲又兴奋的顺着软榻爬到容胥的腿边,歪着脑袋跟容胥讨赏,“容胥,容胥,我今天好早,外面还这么亮,我就醒过来了,陛下昨日说过了,只要我醒过来,就带着我一起的,不许骗人!”
容胥放下手里的书,揽着白笙坐好,给他往腿上披上榻边备好的小毯子,见着白笙这样有活力的样子,眼里也跟着含了几分笑意,“嗯,不骗你,今日要去书房,带着你一起去好不好?”
白笙眼睛变得更亮,欣喜道:“好。”
书房是白笙一直都想去的地方,他倒不至于感兴趣书房里都那些书,只是因为容胥在书房里的时候比在寝殿里多,若是能跟着容胥去书房,那他就有更多的时间能和容胥待在一起了。
白笙眼睛里满是期待,不自觉的开始得寸进次,“那我以后也能一直跟着陛下去书房吗?”
容胥抬手捏了捏白笙的后颈,颇有些好笑的问:“今日的都还没有去,就已经决定以后都要去了?书房可不像外面,有小花有小草,笙笙难道没有想过,今日说了这话,来日要是觉得书房太无聊,不喜欢待在那儿了怎么办?”
白笙觉得自己被容胥看不起了,有点不高兴,“我才不会,只要能跟你待在一起,我就一点儿也不无聊,才不会不想待”
原本只是想说一句,结果越说心里越觉得不服气,白笙仰起脑袋,理直气壮的控诉容胥: “分明就是陛下觉得跟我待在一起无聊,所以才老是一个人出去,还,还不带上我,不让我跟着,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理会我,现在还要,还要这样说,还要怪我。”
容胥失笑,“我何时怪你了?不过问了一句,你自己数一数,你这一会儿顶回来了多少句?”
白笙吃了这么多次的亏,知道自己是怎么都说不过容胥的,干脆别过脑袋,赌气的不看容胥,还胆大包天的翘起腿,拿脚尖在容胥小腿肚上踢了一脚。
这十几日的纵容初见成效成效,白笙胆子已经大了不少,现在都敢踢人了,虽然这一脚踢的很轻,跟小猫拿毛爪子挠了一下也差不了多远。
殿外透进来的光很亮,但今日没有阳光,外面正刮着大风,风声像是大老虎一样呼呼的叫着,白笙只是一时气愤,踢完就已经开始害怕了,听着一声声的风声,白笙睫毛也跟着轻轻颤抖。
“看来是我太纵你了,现在胆子都这么大了”容胥捏着白笙的后颈,声音从旁边传来,比方才低沉许多,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笙身子一抖,手指头捏紧软榻边边,全身慢慢僵硬了起来。
容胥瞧着白笙可怜兮兮,恐惧动睁着大眼睛,吓的一动不敢动的模样,忽然又笑了一声,哪里还有刚刚那副严肃的不得了的模样。
容胥手腕微微上抬,轻轻摸了摸白笙的脑袋,不知是在跟白笙说话还是在自语,“可就算你胆子这么大,我却还是喜欢,甚至还想着,更纵着你一些”
白笙转过头,看着容胥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呆呆的愣住了,后知后觉的发现容胥好像根本没有生气,这才感觉自己好像又被骗了。
白笙瞪大眼睛,扑过去一口咬住容胥的脖子,口齿不清道:“大坏蛋!”
容胥揽住白笙的腰,唇角带着点点笑意,手掌继续抚摸着白笙的脑袋,低喃了一句,“小狐狸精。”
自正月初四到现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白笙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如今他盼着出主殿的门,就跟他以前盼着下山一样,白笙像是被放飞的小鸟,一路上叽叽喳喳欢喜的不得了。
容胥揽着白笙的腰,将白笙整个抱起来护在大氅里面,就这样抱着他走出殿门,朝书房走了过去。
白笙其实身量不仅算不得矮,他还很高,而起比宫中绝大多数的太监侍卫都要高,狐狸精化成人形都是纤腰长腿,就没有矮个子的。
但容胥抱着他似乎不需要怎么费力,先前是这样,就算是现在生病了天天都要和白笙一起喝药,也依旧能很轻松的抱起白笙,白笙被容胥这样抱着,缩着脑袋蜷在他怀里,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本的个头,远远看上去反而像个小孩童。
在走进小书房的院子时,白笙全身下意识的绷紧,贴容胥贴的更紧了,像是生怕又被门口那两个不通人情的侍卫拦在外面。
容胥稳稳的抱着白笙,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书房,自然是没人有那个胆子敢拦。
他向里头走了好几步,直到听到关门声,白笙才慢吞吞的从容胥怀里把脑袋伸出来,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才从他身上跳下来,转来转去的四处看。
虽然是小书房,但其实一点也不小,里面的书多的白笙看都看不过来,白笙顺着书架不怎么认真的看了一圈,又跑到里屋的茶室里逛了圈,直到把这里每个地方都转了一遍,才又跑回去找容胥。
容胥站在案前,正不急不缓的在研墨。
他在书房时不喜有人在边上伺候,就是近侍在身边的江有全,除了在平日打扫的时候能进来,其他时候,尤其是容胥在里面时,他也是从来不能进来这里的。
“我来帮你吧,我也会这个的。”白笙蹭到容胥身边,两只手扒着容胥的衣袖,从旁边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桌案上的砚台和墨都长的太漂亮了,白笙以前学写字时也用过这些,但都是些黑乎乎的大石头,可这个砚台和白笙从前见过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它不是黑色的,颜色更偏向于清灰,围着砚台边上雕刻了一条威武的蟠龙,那条龙脚下还踩着云朵。
白笙没忍住诱惑,眼巴巴的望着砚台和容胥手里的墨,一副跃跃欲试的小模样。
容胥手腕停下,偏头看着眼睛亮晶晶的白笙,将手中的墨搁下,往左边移了半步,把地方腾出来给白笙。
白笙眉眼弯弯,像是花绽放了一样,立刻拾起石墨,认真又专注的抱着砚台磨了起来,只可惜他一开始的动作就是错的,磨墨时手臂应该是悬起的,白笙整个人都快趴在桌子上了,没一会儿就把墨锭磨出了一个斜角。
容胥在边上看着,嘴角噙着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块快被白笙磨毁了的墨。
白笙小孩子心性,做事三分钟的热度,手腕磨的有点累了就觉得磨墨也没那么有意思了,胡乱的用力磨了几下,自己感觉磨的差不多了,抬手挠了挠有点痒痒的鼻尖,小心翼翼的捧着砚台推过去,歪着头问容胥,“这样可以了吗?”
他刚研了磨,又去摸鼻子,不知不觉把满手的墨又抹道了鼻子上。
容胥瞧着白笙的模样,唇角微扬,敛了已经到了嘴边的笑意,轻轻咳嗽一声,看起来很郑重的点头道:“嗯,很好。”
白笙仰着脑袋,笑成了一个小傻子,刚刚已经磨没了都兴趣又被容胥这句夸赞激了起来,白笙抱着把砚台挪回来,垂下脑袋又去磨那块磨去了。
容胥半阖着眼,看着白笙腮边两个甜甜的小梨涡,想了想,在案上铺上了一张宣纸,又从笔架上拿下一支毛笔,沾了白笙研的墨,沥干了上面的墨水,执笔下移,笔尖与宣纸轻触,在宣纸上勾勒出一条条或重或轻的流畅线条
起初看不出画的什么,在慢慢添上更多笔画以后,一个纤秀的少年慢慢跃然纸上,头顶扎着一个圆圆的小髻,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玉牌,手里还拿着一方墨锭,正认认真真的趴在桌上磨墨。
白笙被吸引过去,眼睛跟着容胥的笔尖转。
纸上只画出了轮廓,还没有画眼睛鼻子嘴巴,可白笙很轻易就看出来那是自己,他丢下手里的墨锭,看一看画纸又看一看容胥,睁大眼睛万分惊讶道:“陛下陛下,你好厉害呀,你为什么不用看着就可以画的一模一样啊?”
容胥正在画鼻子,闻言笔尖一顿,这一下的愣神就在宣纸上留下了一滴晕开了的墨团。
白笙着急的呀了一声,抓住容胥的手臂,踮起脚尖指着给他看,“怎么办啊,这里染上了墨汁了”
容胥回神,偏头看着白笙耷拉下来的眉眼,眼中情绪幽深不明。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很快就又敛了情绪,拿指尖点着白笙鼻尖,摩挲了几下,翻手过来给白笙看,“没事,给笙笙也点上一个,不就也一模一样了?”
白笙瞧见容胥手指上的墨汁,呆呆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尖,放下手惊讶道看见自己手上满手的黑墨水,一时愣住了,根本想不起来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墨水。
白笙想不明白,想的头疼,就觉得一定又是容胥诓了自己,抬着胳膊一边拿袖子擦脸,一边恶人先告状的控诉容胥, “容胥大坏蛋,你真讨厌!”
容胥笑了下,衣袖上也全是白笙弄上去的墨汁,也没跟白笙计较,把纸重新压好,拿着笔继续画那幅没有画完的画。
还没看多久,白笙的力气就开始有些不济,上半身在桌上越趴越低,脑袋都快要搭到桌上了,容胥轻轻搁下手中的毛笔,牵着白笙的手腕,往去书架边上的软榻走过去。
白笙被反应有点儿慢,被牵着走了好几步才回过神,回头看着桌案上那幅画,疑惑道:“不画了吗,可是还没画完呀?”
容胥没回话,按着白笙在榻上坐好,嘱咐他乖乖坐好,转身出去了,白笙呆呆的看着门口,没一会儿就见容胥又回来了,容胥端了一小盆冒着热气的热水进来,拿帕子润湿,细致的把白笙的脸上手指上的墨汁擦干净。
白笙被容胥按着躺到软枕上,看着容胥给他盖上毯子,又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本书递给他,说话慢慢吞吞的,茫然道:“怎么了啊?”
“是不是累了?”容胥在他旁边坐下,翻开那本书,“陪我看会儿书吧。”
容胥这样一问,白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是真实有点没力,他点了点头,抱着容胥的胳膊小声道:“好,陪陛下看书。”
容胥给白笙的是一本画本,一面也没有几个字,全是一些小动物或者风景画,这是权贵人家小孩子年幼时学画时用的画册,还是先皇后给容胥放在小书房的,容胥一次也没翻过,如今倒是为了哄白笙把它翻出来了。
白笙果然很喜欢,盯着画本看的目不转睛,只可惜实在是太困,没翻几页就累的睡着了。
容胥轻轻合上画本,给白笙敛好被角,返身回到书前,拿起毛笔下笔继续画,刚刚已经画了一大半了,只需补全眉眼这幅画就能画完。
可就是这寥寥几笔,容胥手里的笔悬在宣纸许久,几次下笔,也终究没有落下去。
容胥放下笔,抬眸看向榻上的白笙。
桌案的宣纸上,一个秀致的少年弯唇笑着,发丝轮廓下巴,没一笔的弧度都透着无法言说的柔和,远远看上去都知道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唯一怪异的是,画上的美人没有眼睛,白笙最漂亮夺目的眸子那儿,在纸上是一片诡异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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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提示过了啊,不要看攻想什么说什么,他想的又不算数,因为他情感障碍,大家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我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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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
京中近来不怎么太平,宫里也颇有些人心浮动, 连一直窝在平清宫不出门的白笙都知道了。
容胥登基三年, 虽说是做了许多震惊了朝野的事, 但前有铁血手腕震慑, 后又有塞北传奇功绩, 前朝后宫没有不是服服帖帖的, 不说平清宫, 就是整个皇城里也没有宫人敢嚼半句舌根,可现在似乎有了变数。
白笙每日在寝殿里睡着, 伺候着的宫人们起初不知道,后来伺候着白笙洗漱了几次,慢慢才发现了白笙原来是因为身子不太好,在殿内休息,当差的宫人们留着心,把白笙睡觉的规律摸清楚了, 在殿外候着时便也开始趁机躲躲懒。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白笙的身子能这么快好转, 原本刚睡下没多久,要等到明天才会醒来的白笙,突然在那一天下午又醒过来了。
白笙醒来还有些恍惚,从窗缝里看着外面的夕阳, 他以为是又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他这几日醒来容胥都正好坐在床榻边上等他, 这次醒过来没见到人, 突然有点不太习惯。
白笙自己默默给自己系好小披风,穿好鞋袜下了榻,走到外殿去找容胥,转了一圈没见到容胥,他便打算推门出去问,手刚放到沉重的金丝楠木门上,就听到门外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
“不会不会真要出什么大事吧,要是真和外面说的那样,有人杀进来那咱们该怎么办,咱们只是伺候人听上面吩咐当差的,也会受到牵连吗”
“应该,不会吧就算真有什么事,咱们闭着眼睛不喊不叫,他们也不会滥杀无辜的”
白笙停下动作,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听出了外面两人紧张的语气,不免有些好奇,踮起脚尖,凑上前去贴着门,眯着眼睛贴着门缝想看看外面。
但是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白笙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因为声音太低,而听起来有些模糊的说话声,声音很尖细,应该是两个小太监,“其实传言也不一定可信啊,陛下先前出征平定塞北之时,大家都还说陛下是真龙天子,能带领大周走向前所未有的繁盛呢,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忘了以前说过的话了吗”
“可他们说的不是没道理啊,你难道忘了陛下的那双眼睛吗!我当时吓的几夜都没睡着,这么诡异的事谁能不害怕?况且这次闹的这么厉害,风声都传进宫了,说不定外面传的都是真的”
“嘘,越说越没边了,这话也敢说,不要命了你”
白笙听到那句“陛下”,才终于听清了他们说的是容胥。
他愈发紧张的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的再明白一点,可是还没有等他听出丝毫的头绪,那两个人突然就压低声音不说了。
白笙听了个没头没尾,不免有些心急,双手抵住了殿门,使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用力推开了半边门。
两个小太监吓个半死,见白笙突然就从门后面出来了,立刻手忙脚乱的跪趴着伏在地上磕头,哆哆嗦嗦的行完礼,胆战心惊的趴着连头也不敢抬,抖的跟筛子一样。
原本不论白笙怎么问,他们都是万万不敢说的,可天已经快黑了,他们守在这里跑不掉,若是再拖下去等到容胥回来知道了这事,他们可能就真的必死无疑了,这事虽算不得什么机密,却是谁都没胆子在容胥面前提起的大不敬传言。
今年年节之前,宫外不知从哪儿传起了流言。
当朝帝王容胥专政残暴,不仅嗜血成性,还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即位当日便当众屠杀了众多无辜守城将士,就连亲弟弟也不放过,去年出征更是手段惨绝人寰,攻占了城池以后竟下令屠杀了城中一族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外面都传,容胥是恶魔转世,他身上背都这些滔天血债必将会给大周带来灭顶之灾。
谣言传了快两个月了,虽然一直都有人在传,但传言流传却并不广,信的人也不多,只被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百姓也不是傻子,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去跟着掺和这些谣言。
直到大约一个月前的朝会上,朝臣惊骇的发现,容胥的一双眼睛一夜之间变成了血红色。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把火,让先前所有的流言从温在灶台上许久的温水,突然一下沸了起来,宫里宫外沸沸扬扬,全是关于容胥那双可怕的眼睛。
毕竟上至朝臣官员,下至商贩妓子,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红色类血,自古以来就是大凶之兆。
几乎只在一夕之间,原本还真真假假得传言被传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曾经被整个大周百姓称颂,期翼着能带来百年太平盛世的新帝,成了会给百姓带来祸乱的灾星,流言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这几日更是闹的愈发厉害了,不仅在京城抓捕了许多乘机作乱的歹徒,宫中也已经出现了好几批刺杀的刺客,最麻烦的是,坊间已经隐隐传出了杀容胥,保大周太平诸如此类的大不敬口号,各路势力似乎都在蠢蠢欲动,想趁着这次民心所向的大好机会杀进宫来,颠覆政权
白笙听了个似懂非懂,谣言和政权争夺这些事,白笙即使听的很认真也没能听的太懂,他唯一听懂的就是一件,那就是容胥遇到麻烦了,有人想对他的陛下不利,有人想要伤害他。
白笙愣在殿门外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该怎么办,其他的那些弯弯绕绕白笙不懂,但若是放在以前他有那么点微薄灵力的时候,他还能跟在容胥身边保护他,可现在白笙拖着这个病怏怏的身子,连自身都难保,他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到。
白笙摸着脖子上的小玉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的急匆匆返身跑回殿里。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见白笙没再出来,就上前关上了殿门,没想到没一会儿门又从里面被推开了,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飞快的跑过了一个披着枣红色的披风身影。
两人愣了一下,连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白笙踏着夜色回来时,平清宫主殿已经亮起了烛火,殿门也是开着的,白笙直接跨过门槛跑进去,发现容胥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榻上问话,面前还跪了好几个宫人。
容胥很远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眼眸微抬着望着殿门那处,白笙刚踏进来就被容胥那双深红色的眼睛捉住了。
这就是那双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对容胥喊打喊杀的血红色眼睛。
白笙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容胥面容长的好看,就是这样颜色的眸色放在他脸上也一点不会奇怪,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白笙形容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好看。
不过他现在对上那双眼睛,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害怕,因为容胥说过外面还冷着,让他不要跑出去吹风,虽然他想起来容胥的嘱咐,给自己换上了厚冬衣才出门,可他今天还是没有听容胥的话,他怕容胥会因此生气。
“跑哪儿去了,病才刚好一点就急着往外跑,是不想要命了?”容胥坐在榻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抱他或是牵他的手。
白笙自知犯了错,小跑着朝着容胥跑过去,两只手紧紧抱住容胥的手臂挨着他坐下,脑袋贴着他的胳膊蹭来蹭去,嘴里不住的叫着他的名字,吵的容胥终于偏头过来看他,白笙赶紧仰起脑袋望着容胥笑,“你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要跑出去的,我知道错了,别生我的气”
容胥面色不变,偏头问,“生气有什么用,下次你不还是照样跑出去?”
白笙笑容一滞,心想容胥果然生气了,赶紧举起手竖到耳朵边上,很郑重的保证,声音又软又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知道容胥是为我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一个人跑出去了,好不好?”
看着白笙一本正经道歉的可爱模样,容胥面色不变,眼角的弧度却软化了一些。
他抬起手,轻轻戳了戳白笙面颊上的小酒窝,声音很轻道:“一点也不乖,以后要更听话一些才行。”
白笙理亏,容胥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不反驳,顺从的点点头。
原本是一场以为会见血的危机,就这样被白笙几句话轻松的解决了,容胥没有发怒,淡声让人下去传膳,江有全听到吩咐抹了一把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领着人出去上晚膳。
膳食早已经备好了,一直温着就等白笙回来吃,宫人们排着队端着一碟碟丰盛的菜肴进来,没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好吃的菜。
容胥牵着白笙的手,走到圆木桌旁坐下,问道:“今日什么时候醒的?”
白笙醒来没问时辰,他自己也不知道手什么时候醒的,嘴里正嚼着一大口大兔肉没空闲说话,就赶紧转动脑子回想起来,这一想没想到时辰,倒想到了最要紧的正事。
白笙腮帮子迅速的咀嚼着,急的像个偷吃东西的小老鼠,终于嚼碎了一口咽下去,差点被菜噎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着急慌慌道:“陛下,你看见我的香囊了吗?它不在枕头下面了,我找遍了床铺也没找见。”
容胥翻开茶杯给白笙倒了一杯水,面色不变道:“兴许被收拾床铺的下人扔了,你找它做什么?”
白笙一听就急了,放下筷子连饭也顾不得吃,“那怎么办还能找得回来吗?”
容胥从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咽下去以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白笙眼巴巴的看着他都快要急死了,才放下手中的瓷杯,摇头道:“找不回来了。”
白笙手指头在桌子上挠了挠,蹙着眉头道:“那,那我不找香囊了,陛下能帮帮我吗,帮我找一找那个送给我香囊的姑娘,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了,我问了好多人,可大家都说没见到她,陛下最厉害了,陛下帮我找找吧,一定能找着的”
容胥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问道:“你今日跑出去,就是为了找她?”
白笙老实的点点头,他刚刚跑遍了整个平清宫也没有找到那个穿绿衣裳的姑娘,一路上还鼓起勇气问了好多人,好不容易问到说认识她的,她们却说那个姑娘很早就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容胥笑了下,轻声道:“我见过她。”
白笙听到这句眼睛都亮了,跳起来蹭到容胥旁边,抱住他的腿,急切道:“真的吗,她在哪儿?”
容胥眼角微笑弧度犹在,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一双凤眸半开半阖,垂眸看着腿边的白笙,声音轻的像是在风中飘荡,“她死了。”
“因为犯了宫规,被乱棍打死,孤亲眼看着她咽的气。”
白笙眼皮一跳,瞳孔瞬间放大,突然听到先前还给自己送过香囊的姑娘竟然死了,吓的连脑子都转不动了,像是傻了一样,睫毛颤颤巍巍的抖了抖,抖声重复道:“她她死了”
容胥轻轻“嗯”了一声,偏头问:“怎么?笙笙喜欢她,舍不得她?”
“或者,想要一起去陪她吗?”
白笙的心颤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白笙本来就害怕,原本泪水就已经盈满了眼眶,现在容胥又问他这样吓人的话,白笙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疼的他连话也说不出来。
晶莹的泪滴“啪嗒啪嗒”的全落在了容胥膝上。
“不吃了吗?”
往日那些宠爱仿佛都是错觉,白笙哭的这样伤心,容胥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的泪水,只轻声问了一句,却没有要听白笙回答的意思,说完便站起身,扬声叫人进来收拾。
宫人们来来往往,看着伫立在桌边的容胥和蹲在地上的白笙,被殿内诡异的氛围吓的一点儿声音都不敢传出来。
白笙还饿着肚子,他茫然的听着周围的脚步声,抱着膝盖埋头蹲在桌子边没有说话,哭的哆哆嗦嗦,却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了的声音。
他原本就胆子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刚刚能去找人问就已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了,可他为了容胥鼓起了那么大的勇气,他想保护容胥,却没想到容胥说出了这样让他难过的话,白笙一颗真心都不知不觉捧给了容胥,全心全意为容胥担忧,容胥却把那颗心踩到地上。
他从原谅容胥那天,一直战战兢兢到现在,仿佛在这一天突然看清了什么,先前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成了真。
白笙从来没想过要收回自己的真心,就算是先前容胥那样对他,他也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很少去怪容胥。
可这一次白笙是真的难过了。
白笙从来没有感到过像今天一样的难受,他甚至突然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再也不要跟在容胥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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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走
容胥眼中闪过了一丝什么,却又很快消失, 他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
这句话的语气中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仿佛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疑问, 可其中却又像是包含了许多。
宫人们低眉顺耳, 端着几乎没怎么动的一碟碟菜肴鱼贯而出, 轻手轻脚的, 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
偌大的殿内只能听见呼呼风声,还有冬日的寒风趁着宫人来来往往掀动遮风帘, 顺着风口卷进来时,带来的风压着枝头吹过梅林,摇动树叶梅枝瑟瑟作响的声音。
容胥目光平淡,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垂眸审视着缩在地上的白笙,轻声问:“你喜欢爹喜欢娘, 喜欢姐姐,喜欢和你一起长大的玩伴, 先前也说过喜欢孤,如今连只见过几次的姑娘都要喜欢你能告诉孤,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吗?”
容胥很少这样问问题,他并没有什么非知道不可的事, 说的话也通常没有别的什么含义, 往往只是很随意的问一句, 对问题的回答也都是可有可无, 像是什么都不能叫他在意。
他从来没有这样,一个问题反复问上好几次,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结果。
白笙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听懂容胥的意思,连哭都忘了,微微抬起头,呆呆的问道,“什么?”
容胥又问:“你喜欢孤吗?”
白笙实在听不懂前面那些话,可他能听懂最后这个问题,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看着容胥点了头。
喜欢。
不只是喜欢,是特别特别的喜欢。
作为狐族唯一的小殿下,从小到大,有很多人都对白笙很好,身边的人都一直是对他温声细语,包容爱护,只有容胥,对他时冷时热,还总是欺负他。
可白笙就是喜欢他,即使容胥是个大坏蛋,白笙也还是喜欢他,像个傻子一样跟在他身边,贴着他黏着他
“喜欢”白笙声音很轻,却又很认真,认真到让人感觉像是从他心里传出来的。
容胥捏着玉扳指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好像忽的缩了一下,但很快很短暂,短暂到连他自己都忽略了。
他的眼神比冬日的湖面还要平淡,像是丝毫没有为之动容的模样, “即使你不说,孤也知道这个答案。”
容胥缓步上前,走到白笙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脚边的白笙,嘲讽一笑,有些恶劣的道:“可你的喜欢来的太轻易,即使只是给你一个果子,送你一个香囊,你就能轻易说出喜欢,无论对谁,你都能轻易说出这两个字,可见你的喜欢有多廉价,这样廉价的东西,孤还不屑要。”
白笙瞪大了眼睛,难过又茫然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却有一滴泪水不知不觉的顺着眼眶掉了下来。
“你说什么?” 嗓音已经带了哭腔。
“没听懂吗?”容胥轻笑一声,微微俯身,红色的血眸看起来却比原来漆黑的颜色还要幽深,他一字一句道:“那孤就说的更清楚一点,这样廉价的喜欢,拿去送给别人吧,孤一分一毫也不想要。”
宫人们刚收拾好退出去,殿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原本蜷在桌边的白笙却突然站了起来。
由于蹲的太久脑袋有些眩晕,白笙起身时身子还往边上栽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上,幸好即使扶住了桌子,才将将稳住了身子,他没有停留,也没有看面前的容胥,像是有什么妖怪在后面追他,连头也不抬,急切的转过身子,脚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怎么,孤杀了你喜欢的人,所以觉得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决定要走了是吗?”
白笙已经走到了殿门口,听到容胥的这句话,尤其是那个“走”字,原本被气到不管不顾,一心要走的白笙心里忽的一颤。
走……
他能走去哪儿?
这个世界对白笙来说全然都是陌生的,他所有的欢喜和悲伤全都来自于容胥,他原本是一张白纸,是跟在容胥身边,才慢慢染上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
可他把自己染上这些色彩,也全都是为了容胥……
他舍不得走,他舍不得容胥,舍不得容胥对他的那些好,舍不得容胥对他的那些温柔,他更舍不得,心里最近对容胥生起的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感情和依赖。
他舍不得……
白笙脚步顿住,一瞬间拼了命的想留下来,似乎连刚刚想逃走的害怕都忘了,心里涌上了无尽的勇气。
白笙转过身,眼眶已经通红,眼眸中有着明明灭灭的璀璨星光,他无声的抽泣一下,颤抖着嗓子问道:“如果……我要走,陛下,会,有一点点……舍不得我吗……”
他连舍不得这句话也不敢就这样说出来,还要小心翼翼的带上那个卑微至极的“一点点”,好像是他这样说,容胥就更有可能说“有”一样。
容胥从始至终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要哄他,也没有要挽留,看着白笙的目光如此随意,说出的话凉薄的让人心惊,“怎么会?”
“你想走便走。”顿了顿,容胥语气更加淡然,轻轻道:“只是记得,若是要走,就别再回来了。”
这句话的语气太过冰冷,意味太过绝情,一瞬间就毫不留情的把白笙心里最后那一丝希望也打碎了。
白笙眼中的所有光都在这一刻,彻底的熄灭了,纤细瘦弱的身子晃了下,长长的睫毛载不住那样多的难过,眼泪湿透了眼睫,大滴大滴的从眼眶里滚出来。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再也不要喜欢你了”白笙喃喃自语,手下意识放到脖子上,摸到那块小玉牌,又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飞快的拿开。
白笙怔怔的低下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用力的把红绳子扯松,从脖子上摘下来一把朝着容胥砸过去,转身往外跑了了出去。
因为没有人伸手去接它,小玉牌砸到容胥的胸膛,又顺着衣摆滑下,最后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一样,无人问津的躺到了地上。
夜色已经深了,殿内烛火闪烁着,烛心来来回回晃的厉害,殿内一时暗一时亮,在白笙跑出去时掀起门帘时,那阵风几乎要将它们全都拂灭。
殿外一阵慌乱,伺候在殿外的宫人们不知是什么情况,只记得陛下吩咐过的,要照顾好白笙,立刻就要跟上去,却听到殿内传出了一句,“别管他,让他走。”
宫人们面面相觑,眼看着白笙的身影跑远,却没有一个人再上去追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烛火已经又滴下了一圈烛泪,殿外传来了敲门声,江有全战战兢兢的站在外面,端着容胥每日要喝的药走了进来。
殿内高高低低点着的烛火熄了将近一半,容胥全身被拢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
“陛下,该喝药了,保重龙体要紧啊”江有全捧着托盘,硬着头皮上前,只按时当差,其他的一句旁的也不敢多提。
容胥依旧站在原地,紧握着玉扳指的手终于松开,没了手指的束缚,早已碎成两半的扳指坠落下去,和脚边的小玉牌撞到一起,在一片安静的主殿内击出几声突兀的“叮咚”声。
容胥终于抬起眼眸,抬手端起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小瓷碗,下一秒却突然反手把碗摔到了地上,汤药翻倒出来湿了毡毯,因为摔的太过用力,药碗咕噜咕噜滚到很远的地方。
药
为什么要喝药?
喝了这样许久的药,容胥现在才想起来,他的身子没有任何不适,他喝这些药,原本就全是为了白笙,可如今白笙都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必要喝药?
容胥像是忽然回了神,视线看向脚边的小玉牌。
那是白笙最喜欢的东西,不论是睡着还是醒着,白笙总是爱捏着那块小玉牌,那块玉牌确实精致又好看,可平清宫那样多珍稀的好物件,琉璃翡翠金玉,全天下的奇珍异宝都能找到,也没见白笙有多喜爱。
白笙小孩子心性,这些旁人眼里的珍宝,放在他眼里,可能还没有路边一朵漂亮的小花来的珍贵,那白笙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小玉牌呢?
“可那是陛下送给我的”
“那是,我的小玉牌,陛下送我的小玉牌”
他抬起头,血红色的眸子直直的望向白笙刚刚跑出去的殿门,声音低沉森寒,“去把下午伺候白笙的人都叫来,孤要知道,白笙为何会突然跑出去寻人。”
容胥很少认真,他往常漫不经心时,宫人们都已经怕战战兢兢,他拿着那把削肉如泥的匕首,问一句不说便割一块肉,小太监差点被吓疯,一句不落的全招了。
“奴才奴才,就,就说了这些,这些都从是宫里听来的,的传言”小太监脸色煞白,许是已经知道自己要没命了,抖着嘴唇,连求饶也说不出,哭也哭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的空白。
容胥一时怔住了,“然后呢?”
小太监被割了肉的那块流下了大片的血,血腥味蔓延到整个大殿内。
“然后白公子就,就跑进殿里面了,不久,不久又出来,绕着平清宫找着什么一样,很急,的样子,但是没有找到,还哭了一次”
容胥像是没有站稳,突然退了一步。
容胥缓缓蹲下来,小心的拾起了脚边的小玉牌,手微微发抖,他忽然想起来,白笙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个宫女,今日听到了这些不利于他的传言,就急着要找那个香囊,找那个宫女,急的连自己的病也不顾,急的在外面掉眼泪
容胥猛的站起来,推开挡在前面的那些宫人往外走,脚步越走越快,一众多宫人跟在后面也跑也追不上。
江有全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他好像恍惚的看见,正在在下石阶的容胥脚下忽的踉跄了一下,像是差点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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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开学,搬了一天的东西,没时间更新,等理清了时间会定下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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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堪
许是为了防着刺客,便于守卫巡视, 除了御花园和皇家林园, 皇宫里少有高树, 平清宫偌大的殿宇楼阁, 放眼望去除了梅林草灌, 全是空旷的一片, 根本藏不住人。
容胥凭着直觉, 迎着彻骨的寒风,直接向宫门走过去, 衣袂在风中飒飒作响。
“……是一个姑娘送我的,她说这个香囊可以辟邪,还可以保平安”
白笙曾经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容胥以为他没有留意过,可他其实全都记得,就像是白笙的模样, 即使容胥不去看,也能一毫不差的描绘出他的眉眼, 因为他早就不知不觉全印在心里了。
白笙当时说的认真,可容胥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当时只是在想,白笙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或许容胥更倾向于他在装傻吧, 毕竟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 能辟邪保平安的物件到底有多珍贵。
倒不是说这样的法器没有, 世间确有这样的东西, 可要把这样强大的灵力赋于一个物件,还要保证它不消散,容胥相信,就是在白笙从前所在的妖界,也不一定有人能做到,这样级别的法器,不是随便谁都能拿得出来的。
更何况,仙器尚且要灵力才能驱动,若是这个香囊真能保凡人平安,岂不是比仙器还要罕有?随随便便一个宫女就能送给他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傻话谁又会信呢?
手中的小玉牌被毡毯下的地龙烘的温热,拿在手中时,恍惚让人觉得那是白笙残存的体温,但那丝温度停留的很短暂,很快被簌簌夜风带走了,重新在容胥手中变的冰凉。
容胥脚下走的很快,手指微微收紧,不自觉的将那块小玉牌捏的更紧了些,像是要留住那温度。
可是,若那是真的呢
若是白笙真信了,他信了香囊可以辟邪,也信了它可以保平安
容胥闭了闭眼,这事放在旁人身上,任何人说这话,容胥都不会信,可白笙
这些日子和白笙朝夕相处,甚至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没有谁比容胥更清楚,白笙就是这样一只傻狐狸,不只傻,还天真,天真到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容胥几乎是不敢再想。
他从来没像今日一样走的这样急,就和白笙当初急着找小玉牌一样,就连一刻也不敢耽搁,急着想快点找到它,怕它磕了碎了,更怕它再也找不回来了。
穿过了三道门,踏过很多级石阶,容胥刚跨出平清宫的宫门,却忽然停了下来。
铺满琉璃瓦的朱红宫门下,挨着宫门边的矮石阶,一个枣红色的小身影蹲在那儿,脑袋低垂着,脸埋在两只手的手心里,一头细软的黑发顺着肩脊滑落,因为醒来就跑出去了,宫人们还没来得及帮他扎起来,此时全都垂到了地上。
他还生着病,最近御膳房虽是各式珍稀美味随时都备着,可白笙胃口不算好,每次小猫儿一样吃上几口就喊吃不下了,一个月下来眼见的瘦了不少,这样蜷缩在地上,显的更加娇小,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发丝垂下来一遮,更是要把整个身子都遮没了。
这样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边,看着像只被人抛弃的小动物,脆弱又无助,可怜的不得了。
容胥一怔,心中涌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压抑,疼痛,容胥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小玉牌的手轻轻颤抖。
他再也无法忽略了,因为这次他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心头那抹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容胥一瞬间似乎全明白了。
他心中升起的那些暴戾,没有一丝是对白笙,他对送白笙香囊的宫女生出的无由来的厌恶,那其实不是厌恶,那叫嫉妒,容胥妒忌她,嫉妒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嫉妒到压不住心头怒火。
因为白笙把她记在了心上,因为白笙即使病的这样重,也要在寒冬夜里去寻她
而那抹刚刚已经被他忽略过一次,如今再也无法视而不见的感情。
是心疼
即使不去问,白笙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出去,又是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宫女,容胥也必须承认,他舍不得
舍不得白笙难过,舍不得白笙离开,不是一点,而是整颗心都在说着,舍不得
实际上,容胥是不应该产生这些情绪的,他的所有情感都早已经全被封印了,连同神力,修为,记忆,所以的一切,都在几万年前被他自己亲手封印了。
容胥已经不记得他活了多少年了。
他只记得,几十万年前,他再次从自我封印的混沌中醒来之时,世界上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在这片土地上,孕育出了许多有趣的东西,起初他对生长于其中的那些东西很有兴致,那些东西长得和他极为相似,却又比沙粒还要脆弱,他们似乎很在意这片土地,为了它,他们战乱纷争,伏尸遍野,过不多久又平息合并,如此循环
可在他们其中,很快出现了所谓的强者,他们渐渐控制了这个世界,平息了纷争。
容胥不喜欢这样的平静,他开始控制那些“上位者”,让他们挑起争端,让这片土地再次陷入战乱,纷争。
可战乱似乎并不能让他们消失,反而在无尽的战乱中,这些东西渐渐的稳定成六个大族,并不断的繁衍子息,生生不息
然后,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容胥每日看着几乎相同的戏码,早已经看腻了,他设了一道封印,那些东西便在那道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黑色巨网的控制下,滋生了无数心魔,看似平静,却又只能受到诸多压制,苟延残喘的活着。
后来那张黑色的网被他们称之为,天道。
再后来,便是容胥终于感到厌倦了,他已经厌倦了这样永无休止的空旷,无趣,还有孤寂。
他封印了自己,堕入轮回,陷入了无休止的转世之中,试图去品尝新的乐趣。
每世的轮回都千姿百态,唯一相同的是,容胥只能从中感受到无趣这一世,忍了许久的容胥终于再一次无法忍受,他祭了无数生灵,破开了因凡人之躯而被天道所压制着的封印,然后便是毫无理由的战争,杀戮
直到有一日,容胥突然感觉到了心脏传来的奇异跳动,他循着心跳而去,在五年前,那是容胥第一次见到了这只叫作白笙的小狐狸
再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不可控
为了救白笙,容胥破开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的封印,拿回了血脉,他必须时刻保持用药来保持清醒,因为他一旦失控,便有可能会为了解封,无意识的拿生灵血祭
容胥缓步朝着白笙靠近,他有些恍惚的想,其实他已经为白笙破了许多例,做了数不清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
多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先前那些自以为伪装的温柔,究竟是欺骗白笙,还是在欺骗他自己?
那样顺口说出的哄白笙的话,真的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欺骗诱哄吗,还是早已动心许久而不自知的真心?
就算白笙身子痊愈了,他真的能狠下心去强迫白笙做他不愿的事?
所有的这些问题,现在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因为所有的答案都已经在眼前,在这个牵动着容胥每一寸心跳的小狐狸身上。
容胥脚步放的很轻,像是怕惊着他。
短短的一段路,他却走了很远,终于到了白笙身边,容胥没有丝毫犹豫,只循着自己的心,伸手拉起白笙因沾满了泪水而有些湿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在白笙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把将白笙揽进怀里,直接抱了起来。
白笙像是被惊吓到了,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白笙眼睛里全是眼泪,根本看不清东西,可还是立刻就知道了抱着他的人是容胥,他哭的全身都在发抖,却还是拼了命一样推着容胥的肩膀,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放开放开我,我现在,现在就走”
容胥强硬的把白笙抱在怀里,动作却是很温柔的,轻声哄道:“乖,笙笙乖,别挣,别挣”
白笙难得的固执,拿拳头打容胥,已经哭的没什么力的手还要一个劲儿的推开容胥,因为难堪,脸已经涨的通红,“放开我!我没有,没有赖着,不走,我只是只是歇一歇,我马上,就走”
白笙说谎了,他刚刚在殿里面是下定决心离开容胥的,可离主殿越远,心里的舍不得就越深,等到跑出宫门,白笙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拽着了一样,再也跑不动了,他慢慢在墙边蹲下,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白笙想,他要救族人,他还不能走。
可就算白笙默默给自己鼓了那么久的劲儿,在见到容胥的那一刻也全塌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是根本为了族人,他是为了自己。
容胥都已经不想要他了,这样明白的赶他走,毫不留情的让他不要再回去,他却还要赖在这里不走。
白笙难堪极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
白笙像是被人掀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脸涨的通红,他原本就是因为容胥对他好,才小心翼翼的把依赖和真心都捧到容胥跟前,可今天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容胥不在意他,一点也不,甚至连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才捧上去的真心都不要,白笙记性一直都不好,可他却一句不落都记住了容胥刚刚的那些话,现在看见容胥,白笙能想到的只有难堪。
白笙哭的连呼吸都在打颤,像是困兽一般,用尽全身力气,连自己有可能会摔下来都不顾,大口喘着气挣扎,一心只想逃跑。
容胥现在再来看白笙难过成这样的模样,已经没法像方才那样维持镇定了,心中骤然一痛,嗓子已经有些哑了,“别走别走,笙笙,我舍不得,我刚刚说谎了,我一点也舍不得,我舍不得笙笙走……”
这句迟来的舍不得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它在白笙听来,更像是一种嘲讽,嘲讽他刚刚用卑微至极的姿态,只换回了容胥那句冰冷淡漠的——“怎么会?”
“放开我!放开骗子,骗子,放开我!坏蛋!”
白笙什么都听不进去,恼羞成怒的拿拳头打他,拿手推他,甚至连牙口都用上了,容胥索性不再言语,任由白笙打骂,只是从始至终紧紧抱着白笙不放,保护的揽着他的腰,不让他挣的掉下来。
容胥看着斯文,力气却大得很,白笙也算是个成年的男子,在他怀里这样挣扎,却也没让他步伐顿上半刻,像是铜墙铁壁一样,根本挣扎不开。
白笙原本就身子虚弱,挣扎了这样许久,已经挣的没有半分力气了,只能像个没有生机的木偶,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容胥抱着,都累的快说不出话了,却还要一边哭一边骂他,“大骗子,大坏蛋,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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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要二更,真的,别催我,太急了没有情绪没有手感
笙笙
容胥将白笙整个人镶在自己身上,抱着身子还在发抖的白笙进了主殿。
刚刚容胥突然跑出去, 连江有全都慌了神, 只顾着跟着容胥追, 根本来不及收拾地上染了药和血迹的毡毯, 就连被削了一块肉, 已经晕在地上快昏死过去殿小太监都还在原地, 殿内此刻已经被熏上了一阵的血腥味。
白笙嗅觉才刚恢复了一点, 乍一嗅到血腥味,心里突然升上来一阵恶心感, 又憋闷又难受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
容胥视线时刻都在白笙身上,第一时间发现了白笙的反应,抬手卷起小披风盖到白笙头上挡住他的视线,按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偏头吩咐了几句,然后抱着白笙径直进了内殿。
内殿离外面远, 且有帘子隔着,因此血腥味并没有扩散到里面, 榻前又燃了香炉,连最后那点味道都掩住了,白笙被披风遮着眼睛,一路上什么也没见到, 现在连血腥味都闻不到了, 一团糊低脑子也没有怀疑什么, 只以为是自己不太灵光的嗅觉又出错了。
白笙已经不挣扎了, 但也不理人,被容胥放到床榻上以后就抱着膝盖埋头缩在床边,肩脊微微颤抖,嗓子已经哭的哑哑的了,连呼吸都带着有些艰难的喘息。
容胥怕白笙多想,坐在床边没有离开,只叫人去打热水进来,揽着白笙在怀里,手掌伸到后背轻轻拍着,怕他哭的太凶背过气去,低声哄他,“别气,是我错了,是我脑子不清醒,方才说出来的尽是些疯话,我知道我说错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白笙依旧一句话不说,只是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把头埋的更低了。
容胥很耐心,轻言细语的哄了许久,见白笙还是没有丝毫动静,担心白笙这样下去真要哭坏了身子,又拿他没有办法,于是伸手到白笙膝盖上,捉住那只冰凉的小手,轻易化解了那股小小的抗拒的力气,覆到自己脸上,俯声哄道:“即使有气,也别自己一个人生气,你若是愿意就打我,是我惹你生气了,你打我,打到你解气为止行吗?”
只从这一句句的“好不好?”“行不行?”,就能知道容胥是给了多大的耐心在说这句话,他身居高位惯了,即使轮回万年,强大的魂体也不会让他成为弱者,这样习惯于掌控他人的人,何时会在发问时加上去问人,“好不好?”
往常从来都是,容胥问,旁人只能一五一十的答,答的人半句都不敢扯上其他。
可他如今这样问,即是完完全全把控制权交给了白笙,若是白笙说“好”,容胥便坐在这儿不避不让的让他打,若是白笙说不好
白笙抿着唇用力往后缩手,默默跟容胥拗了许久,才终于慢慢吞吞的把脑袋从膝盖里面抬了起来。
他的脸很红,一层白皙的皮肉上全泛了嫣红,眼眶更是红的厉害,哭的满脸的眼泪,泪水却还止不住的往下掉,白笙抬眸看了容胥一眼,眼神有些慌乱的躲闪,他的手捏成一个小拳头,曲着胳膊往回缩,声音哽咽道:“你放开我”
容胥心中抽痛。
他立刻松手,面色更柔了些,揽着白笙的背脊,低低的继续哄道:“那笙笙说要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只要不是离开,不论你说什么,我都能做到”
容胥慢慢俯下身去,偏头在白笙耳畔,轻声道:“要我怎么样,说给我听,好不好?”
白笙已经委屈的不得了了,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哽咽道:“你不要不要我的,喜欢你让,让我拿,拿去,给别人”
容胥手轻轻抖了下,胸膛开始泛起了难忍的酸涩,一颗心都被他哭的发烫了起来。
他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哑的不像话,“那些都是慌言,都不是真心话,只要笙笙愿意给,我都要,我想要”
白笙的喜欢那样纯粹,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谁能舍得不要
容胥此刻对他那样好,几乎是千依百顺的纵容,把白笙心里的委屈全招了出来,白笙瘪着嘴,哭的委屈巴巴,执拗的别过脑袋不看容胥。
容胥才刚刚找回了尘封了不记得多少年的,从未对任何人敞开过的情感,就见着早已放在心上的人因为他自己的过错被伤成这样,一颗心都要疼碎了,除了连声的哄,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别哭,别哭笙笙我刚刚是发了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都不是真心的,我想要,怎么会不想要呢,不只是那些喜欢,还有其他的,不论是什么,只要是笙笙给的,一切,我都想要,笙笙给我好不好?
先前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喜欢一下子仿佛成了稀奇物件,谁都想要,谁都抢着要,白笙原本委屈的不得了的心好像得到了一点点的安慰。
可白笙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他忍不住又扭回头,偷偷摸摸的瞥了容胥一眼,过了一会儿,又转过来看一眼,这样转了好几次,似乎才真的信了。
白笙瞬间又瘪起了嘴,流着泪带着很重的鼻音,哑声道:“不给你我要,拿去,给,别人不给你。”
似乎早就气不过了,这时被容胥哄的有了点勇气,说完那句硬气的话以后还接着添了句,“不给你,容胥大坏蛋。”
他这个小模样太可爱,太招人疼,容胥的心早被他缠在手指间绕了好几圈,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容胥叹气,苦笑道:“那容胥跟笙笙说对不起好不好,求笙笙看在他又笨又傻,也没人喜欢的份上,原谅他,再把喜欢给他好不好?”
白笙呆了一下,他何时见过这样可怜的容胥,他心里的容胥从来都是霸道又不讲理,可又时时从容不迫,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厉害模样,何时有过这样服软的时候?
容胥再接再厉,声音很失落的样子,继续又低声道:“如果没有笙笙的喜欢,他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白笙抬起脑袋,呆呆的看着容胥,抬起手拍了拍自己道脸,自语道:“我还没睡醒吗,是在做梦吗?”
容胥微怔,心再次被白笙的话刺痛,抬手覆着白笙的手,拉下来放到手心里。
容胥轻轻碰了碰白笙的脸颊,低声回应道:”没有你没有在做梦,不信你捏捏我的手,看看它是不是真的?”
白笙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又被容胥握住了,跟着容胥说的,两只手指头捏了捏容胥的手。
捏完似乎也还是不信,白笙又慢慢吞吞的抬起脑袋,看向容胥。
正在这时,送热水的宫人进来,容胥指着让人把水盆放在床榻前,下了榻,拧干帕子帮白笙擦脸。
白笙坐着让他伺候,倒是没有像方才一样那么抗拒了,只不过还是沉默着不说话。
容胥屈膝蹲在榻前,试了试水温,然后拉过白笙的手,握着那双被冻的冰冷的手一起浸到温水里,仰头看向白笙问:“烫吗?”
白笙摇摇头,还是傻愣愣的望着容胥。
容胥很温柔的对他笑了下,见白笙似乎平静了许多,才跟他解释起方才的事,“笙笙,那些话都不是我的本意,那些都是脑子不清醒说出的糊涂话,我喜欢笙笙,想永远都跟你在一起,我只是怕,怕有人会抢走你,怕你会因为太喜欢那个姑娘而离开我。”
“所以,笙笙,我已经离不开你了,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别离开我好不好?”
容胥说这样的软话,对白笙装可怜,并不是白笙吃软不吃硬。
事实上白笙胆小又心软,怂的不行,软的硬的都能降得住他,容胥这样做只是因为,他发现一旦心沦陷了,他对着白笙就已经很难再摆出强硬的姿态了。
白笙想了许久,才把一长串事情串联起来,他好像稍稍懂了一点,他记得他们是因为那个姑娘才吵起来的,那么容胥刚刚生气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没听容胥的话,出去找了那个姑娘的缘故?
白笙其实没想太明白,但他不想让容胥误会他,他想了想,认真道:“我出去找那个姑娘,是因为她送我的那个香囊……”
似乎怕容胥再误会,白笙说的有些急,“我,我不是因为喜欢她,我是想,是想让她教我……给……给你做一个香囊――”
白笙想到这儿才突然想起来,容胥说那个姑娘已经死了,他声音一滞,瞪大眼睛惊慌道:“她,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容胥张了口,可他似乎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问:“是因为香囊能……保平安吗?”
白笙表情很急,着急的点头,眼中带着期翼,“她没死对不对?”
容胥已经说不出话了,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可眼睛依旧还是有些干涩。
果然……
果然是这样……
不论是不顾自己病重跑出去,还是急着找那个姑娘,原因都是因为自己……
宫规
白笙在一些事情上有时会出奇的固执,就比如这个小宫女, 他就一定要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 不只是因为想给容胥做香囊, 还因为容胥刚刚说她死了。
白笙心里不愿相信, 他觉得容胥一定也是由于方才在生气的缘故, 故意这样说来骗他的, 那么善良的一个好姑娘, 白笙不相信她会犯什么宫规,更不信容胥真的会杀人。
容胥被问的哑口无言, 他刚明白过来他究竟捡了个怎样的宝贝,此刻不愿意逆了白笙的意,让他因为这么点事难过。
可容胥回答不上来,虽然他确实是故意说来吓白笙的,但他也确实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更何论是她在哪儿。
宫里大大小小那么多事, 能让他有兴致,费心亲自去办的不多, 容胥虽然不喜欢他们两人凑在一起,但这两个人之中,真正能让容胥去考虑去费心的只有白笙,至于那个犯了宫规的小宫女, 自然交由宫人所自去处置, 容胥哪有闲心去管那些事。
但白笙此刻红着眼睛, 问的小心又忐忑, 只那模样就够容胥心疼的了,哪里还忍心让他再失落一次。
容胥无法,只得叫了江有全进来问话,他揽着白笙轻拍他的后背,沉声问:“前些日里犯了宫规的那个宫女,如今在哪里当差?”
江有全愣了愣,在心里飞快想了一圈,也没想起到底是哪一个,战战兢兢问道:“陛下恕罪,奴才愚昧,一时记不起陛下所指的是哪一个”
事实上也确实是不易记得的,宫里那么多人,就只单单一个平清宫,每日犯错的宫人都不少,要受到什么样的惩治处罚,是贬是杀,都是严格按着宫规来执行的,江有全虽是平清宫的管事,但也不能把这些事都一一记着。
白笙赶紧在旁边哑着嗓子补充,“就是,就是在梅园,剪过梅枝的那个,她还送了我一个香囊”
话还没说完,江有全就忆起来了,应该说,和白笙有关的事,江有全皆是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他对白笙有什么特别的关注,而是因为在遇到白笙的事时,容胥总会表现的十分的反常。
“是,是,奴才记起来了,只是这些调动奴才一时也记不清,还需去查了宫人所的档案才能得知确切情况”
容胥摆手,淡淡道:“那就去查。”
听到这样的消息,白笙才终于安心了一点,暂时搁置了这事,坐在床榻上又开始发呆。
趁着江有全去问的空档,容胥叫了宫人们进来收拾水盆,又让人送了一个食盒进来,上面几层装了几碟白笙爱吃的小食,最后一层是一碗燕窝。
容胥把白笙抱到炕桌上放好,又拿了小毯子来给他把腿盖上,坐在白笙身边,把勺子放到瓷碗里递到白笙手边,揽着他一边给他布菜,一边低声哄,“晚膳没怎么吃,又出去吹了那么久的风,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要是还饿就再吃点这些小食压压,现在太晚了,你过会儿就要睡了,不宜吃得太多,等你明日醒来了,想吃什么就让御膳房做什么。”
白笙看着这些菜就想到刚刚容胥让人进来撤菜,宫人们进来看都看到他蹲在地上哭的窘迫,红着眼眶,哑声道:“我不吃,刚刚是你不让我吃的”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不是。”容胥从身后揽着白笙,就着这个姿势端起小瓷碗,舀了一勺燕窝喂到白笙嘴边,轻声哄,“吃一点好不好?笙笙听话,方才受了凉,喝点儿热汤暖暖,晚上也能睡的舒服些。”
白笙心里挣扎了一下,虽然心里还生着容胥的气,可看着送到了嘴边的吃的,还是没忍住张嘴把那勺燕窝吃了下去。
饭吃到快差不多的时候,江有全也正好带着宫人所的掌事太监和档案回来了。
江有全的神情明显有些忐忑,说出了一个容胥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那个宫女已经死了,早已在一个月前被抬出了宫,如今定是连白骨都找不到了
白笙一愣,刚被好吃的小食挑起来的一点胃口瞬间没了,胃里涌上来一阵恶心感,脸一下就白了。
容胥赶紧放下筷子,拿手轻轻抚摸着白笙的头顶,凑到白笙耳边,连声哄道:“别怕,别怕”
偏头瞥向江有全,冷声道:“还不滚下去。”
“不许走!”白笙偏头避开容胥的手,完全不理会他,撑着软榻扑到边边上,用那已经哑的不行了的嗓子急声喊,“你不许走!”
江有全即使胆子再大,也不敢不听容胥的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往外走,且白笙越急他往外走的也越急,生怕引来一把火烧及自身。
“笙笙,笙笙乖,别喊,仔细再伤了嗓子”容胥把人揽着腰抱回来,手掌贴在白笙的喉咙上,低下头想哄,却意外的看到白笙盈满了泪水的眼眶,容胥愣了下,瞬间败下阵来,扬声把快要走出去的江有全叫了回来。
白笙坐在容胥怀里,眼睛直直的看着江有全,气息不稳,嗓子又哑又轻,声音小的都快听不见,“为什么?”
江有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白笙问的是什么,低头恭敬道:“宫女彩玉在平清宫当差期间犯了宫规,宫人所依宫律施杖刑五十,杖刑过后因伤口感染引发高热,医所救治无效而亡。”
白笙眼睫颤了颤,轻声问:“她犯了什么宫规?”
“私——”
江有全正顺口要说,又突然顿住了,宫女私通是死罪,虽然那个宫女被降罪的依据确实是私通无疑,但她并没有被即时处死,反而改定了一般不会至死的鞭刑宫人所这样定罪是因为,自古以来私通罪都是一抓两个人,而被送过去的只有她一个,且宫人所从始至终都不知另一个人是谁,虽有香囊做为证物,可却不足也定下私通罪,因此才改判了五十鞭。
可这话现在江有全不知该不该讲,毕竟这私通罪涉事的另一个人,现在还在陛下怀里,要是解释起来,势必要把白笙扯进去。
这样一来,犯了同样罪的两个人,一人已经受鞭刑死了,另一个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活的好好的,这状况怎么都解释不通
容胥也想起了这个,抚了抚白笙的背脊,轻声哄道:“别问了好不好,她犯了宫规也都是她自己的错,其他人也是按规矩行事,这不关任何人的事,是她自己的原因”
私通这件事是铁定不能让白笙知道了,如果知道了原因跟他自己有关,白笙定是要自责难过的不得了,不知道要因此怎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只能旁言其他来引走白笙的注意力。
白笙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慢吞吞的回过头看向容胥,眼泪又已经顺着眼眶掉了下来,有些哽咽的问:“是谁,定的宫规犯了,什么罪,要要,死,才行”
是谁定的宫规?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彻底把容胥噎住了。
宫规原本是大周的老祖宗定下来的,可遭就遭在,容胥在即位那年将宫规重新拟定过一次,他将自己的杀戮欲望全添进了严苛的宫规里边,还在宫里建了一座刑室,容胥先前每日晚上出去,便是去了那里
其实大可以随便一说,就这样骗过去,白笙很好骗,只要编个幌子就能轻易骗过他,可容胥不敢,与其现在说假话骗白笙,以后被发现,留下更多隐患,容胥宁愿现在就讲清楚,让两人之间没有隐瞒和欺骗,让白笙能真正的信他。
可容胥更不敢说实话,如果照实说出来,白笙一定会害怕,说不定都不会原谅他了,容胥不敢冒这个险
容胥头疼,如果早知道会对白笙这样在意,他怎样都不会去追究那个宫女,可在那时他哪里能想到这些,到了如今,以前做的那些事,恐怕全是他为自己挖的坑了。
而且还不只这一件。
若是细数起来,容胥骗过白笙,不想让白笙知道的事,并不只有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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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
小宫女死了这件事,显然对白笙打击很大, 他从小长到大, 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 身边熟悉的人突然就没了这种可怕的情况, 第一次直面死亡, 没有人是真正能不恐惧的。
白笙甚至也联想到了自己, 他当初没了内丹, 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可能要折损很多很多的寿命了,可直到这次遇到了这样可怕的事, 他才终于真正意识到,死亡有多可怕,它意味着一切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到哪里也再找不见这个人
白笙一直很好哄,天真又没有心机,甚至不需要人怎么哄, 他自己就能慢慢把自己哄好,可这次不一样了, 无论怎么哄他,他都怏怏的不愿意理人,也不再黏着容胥了,每日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像是藏了什么不能解的心事
平清宫里整日里气氛压抑的要命, 平清宫外也不太平。
天气日渐放暖, 宫外的谣言也传的更厉害了, 兵部甚至递了奏章上来,说在京郊疑有人屯练私兵,大周地方上多处发生了暴.乱,几个忧心国事心系百姓的老臣纷纷上表,托江有全把请安折子都递到了平清宫,请容胥出面定下个法子来平乱。
可折子一道一道的递进去,却都像是石沉大海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朝臣们日日天不亮就候在御门等着,都快过去了大半月,容胥却从未在朝会上出现过。
因为容胥现在没兴致去管那些事,他每日都在平清宫里陪白笙。
白笙身子已经渐好,现在也能每日都醒着了,只不过没什么精神,容胥让人从宫外寻来许多小孩子喜欢的新奇小玩意儿,拨浪鼓竹蜻蜓风筝甚至还有狐狸形状的小灯笼,各式的小玩具装了一个大木箱子,容胥拿出了从未有过的好耐心,变着法儿的哄了白笙好些天,也还是不见好。
夜里的狐狸小灯笼特别漂亮,烛火在灯笼里面发出暖暖的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板,还在地板上映出了一个小狐狸影子,随着风晃晃悠悠的摇动,白笙低头盯着小灯笼看,没一会儿就又偏着头发起了呆。
容胥注视了白笙良久,眼皮微阖,垂手将手上的小灯笼搁在了长廊的木栏杆上,灯笼上的木架与栏杆碰撞,磕出了“咚”的一声轻响。
或许是真的被吓怕了,白笙听到这声音耳朵颤了颤,一下子回了神。
他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容胥的脸色,心里有些害怕,悄悄挪过去把小灯笼拿过来,抱进怀里,仰起脑袋看着容胥,扯起嘴唇勉强的笑了一下,轻轻的抖声道:“小灯笼,好看。”
容胥心里一跳,抢过去把小灯笼从白笙怀里拿出来,转手递给边上的江有全,拉起白笙的手,迎着光仔仔细细的看了圈,才松了口气。
容胥心里虽急,可瞧着白笙眼皮微微耷拉着,有些害怕的模样,也不敢大声说话,手指微曲,几乎没怎么用力的在白笙额头轻敲了一下,轻声细语道:“笙笙,小灯笼里有烛火,是不能抱在怀里的,如果火星子不小心烧到手上,连手都要和木头一样被烧焦,知道吗?”
听见手会被烧焦,白笙被容胥拉在手里的手指颤了下,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容胥叹了口气,慢慢的往前走近了半步,紧了紧白笙身上的披风,抚着白笙的脑袋,似乎思忖着什么,过了许久,俯下身来低声道:“其实送给你香囊的那个姑娘,她并不是不在了,她只是不在这里,但并不是消失了,我保证,总有一天笙笙还会再见到她的,到时候一定再让她教笙笙做香囊,好吗?”
白笙抬起脑袋看向容胥,瞳孔微微放大,漂亮的大眼睛里映着房檐上的灯笼,还有此刻站在灯笼笼罩着光晕下的,容胥的影子,那一瞬间的光亮差点叫容胥看花了眼。
白笙眼里有泪水,却又仰着脸傻里傻气的笑,不敢相信的问:“真的吗?”
容胥轻轻点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眸子里那些锐利的,冰冷的阴森黑暗,早已被藏的不见踪影,只剩下了数不尽的温柔缱绻,他抬起手,替白笙敛了敛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低声道,“嗯,是真的,不需要多久,很快,很快就能让笙笙再见到她了。”
白笙拿手指头揉了揉眼睛,眼尾有些红红的,却露出了这些日子里以来,唯一一个,和最初那样,生动存粹,无忧无虑的笑,连腮边两个小酒窝都带着醉人的甜。
容胥也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他身影很高,背后宫殿里的灯火照过来,将影子拉的很长,把裹着一身纯净浅色冬衣的白笙整个都笼进了那道影子里。
容胥周身依旧是无尽的黑暗,看起来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却又实实在在的让人觉得,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
摇曳的微暗灯火下,容胥转过身,往侧边退了两步与白笙并列,牵着白笙的手,带着他往殿内走进去,在他们两人身后,是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
如果先前还说不出哪里不一样,那么在看到这两道灯火下长长的影子后,也许便能悟出点什么了以前容胥所在的地方,那些黑暗根本毫不遮掩,他无时无刻不在向外侵袭着,像是要把这个世界都染上阴森的黑,可现在不同了,那些黑暗变得规规矩矩,不沾染白笙半分,它们好像只是小心翼翼的笼罩在白笙身边,把白笙护在保护范围之内,不让其他的黑暗再伤了他
容胥这晚的话终于起了作用,第二天早上醒来,白笙终于慢慢的开始和容胥说话了。
用完午膳,白笙由于吃得太撑,趴在桌子上拿手揉肚子。
容胥把白笙揽进怀里,代替了那只小手,控制的力度,很认真的帮白笙揉着软软的肚皮,等白笙觉得舒服些了,又倒了杯热茶喂白笙喝下,然后拿了帕子给白笙擦嘴。
和前几日一样,容胥哪里都没去,专心留在白笙身边陪他,一边扶着他站起来往软榻上走,一边低着头轻声问,“今日外面日头不错,方才听宫人说,园子里各种漂亮的小花都开了,想不想去御花园走走?或者想去哪里玩,都陪你去。”
白笙偏着脑袋想了想,眼中带着一点期翼,小声问:“可以去小书房吗?我想去看上次那本有小动物的画本,先前睡着了,没有看完”
容胥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给白笙穿上了厚冬衣,便抱着他往小书房走过去,还吩咐了人做些小吃送去书房。
之后的半个月,白笙差不多都是这样过的,容胥仿佛不再是大周的皇帝,每日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白笙,他像是在一夜之间敛去了周身所有的刺,对白笙百依百顺,只要白笙想去哪里玩,想做什么,有什么没有实现对愿望,他立刻就会去想办法让那愿望实现。
除了白笙说的想爹娘的那个愿望暂时搁置着,其他的愿望几乎没有不实现的,容胥甚至在朝中这样的动乱之时,提前让六部准备开办春猎,准备带着想出去玩的白笙出宫散心。
容胥这样努力下,白笙终于慢慢的又对容胥敞开了心扉,开始像之前一样,尝试着信任他依赖他,不再害怕他,甚至是重新鼓起勇气喜欢他。
可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重新回到容胥所期望的轨道上时,就在白笙已经差点再次说出喜欢他时,却再一次出了岔子。
容胥在和兵部官员商量过几日春季事宜的时候,白笙在书房里晃来晃去的参观,不小心发现了一些,原本容胥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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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真的都是糖了,不甜不要钱,只不过攻以前做的错事,还是会让他真诚的认识一下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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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卷
京中这些日子不太平是真的,容胥想带白笙出去散心, 也得先着人把猎场“清理”干净, 皇家每年春猎都是必不可少的行程, 想作乱篡位的, 必然是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偌大的猎场之中, 不知已经藏匿了多少刺客匪徒了。
容胥原本是不在意的, 更甚者说,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是容胥刻意推动的, 猎场里既可以养牲畜,养些人也没什么不同,何况是这些意图刺杀君主,就是千刀万剐也无人置喙的乱臣贼子。
春猎只猎些不会说话的飞禽走兽有何意趣,这些自己钻进来的猎物,才原本是今年春猎的重头戏, 容胥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这些都不能再做了,因为那是在容胥还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 毕竟仅仅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宫女,白笙都能难受成那样,若是容胥真在猎场上当着白笙的面杀了人,白笙可能真的要恨死他了, 孰轻孰重, 容胥还不至于分不清。
不只是清理猎场, 就连春猎都主题, 狩猎这一项,也不一定能和往年一样如期举行了,容胥不确定,白笙是否能受得了捕猎兽类,虽然这些兽类只算得上是牲畜,和白笙根本就不属同类,可因为白笙的原型是只小狐狸,白笙胆子这么小,他可能也会对这些害怕
容胥思忖片刻,道:“今年春猎不必设狩猎这项了,知会礼部尚书,让他们到时多设些马球蹴鞠百戏一类的小节目”
兵部尚书满面迟疑,愣了半晌才诺诺点头,“是”
容胥没管他怎么想,兀自思索着,又补充道: “也不拘这些,叫礼部的人自去想,只要是新奇有趣的,小孩子们喜欢的,无所谓雅俗,尽可能多准备些。”
“是。”兵部尚书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
先前听闻陛下传召道时候,他还以为是陛下终于要谈京城流言动乱之事了,被江有全领着从勤政院带到平清宫,又进了主殿的小书房院子,兵部尚书屏息凝神,做着领一项重要差事的准备,没想到陛下半句不提最要紧的那些事,反而问起了春猎。
如果说清理猎场中刺客的事,还和大事有些关系,后面的这些,就是再强扯着,也难和前朝之事牵上一丝关系了。
更何况,春猎不设狩猎环节?
朝中无人不知,容胥最擅射箭狩猎,还是太子时,他便年年都是春猎的魁首,如今却要取消这一环节,还要添上许多小孩子喜欢的玩乐节目,兵部尚书实在想不通这是有什么沟壑盘算在里面。
兵部尚书瞥了一眼容胥的脸色,迟疑道:“陛下,那南明王借结亲之故滞留京中的事”
南明王做事算不上滴水不漏,不仅算不上,还可以说是漏洞百出,许是在南明那块小地方待久了,养出了一些自大狂妄的毛病,他在京城屯兵,派遣死士刺杀容胥,结交朝臣,煽动地方上暴.乱,这些自以为做的很隐蔽的事,却不知朝中许多人都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容胥不管,前些日子朝堂上许多人又被容胥诡异的瞳孔颜色所惊,没人敢轻易站队。
但即使是这样,敢接南明王拉拢的,朝中也没有几个人,就是因为这样,庞陈才急着要杀容胥,唯恐再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他说的这些,容胥都是知道的,甚至就连最初给了庞陈可乘之机的那些谣言,也是容胥安排人从坊间传出去的,宫中的日子太过无趣,容胥没有执念也无所求,若不找些事来做,怎么能度过这样漫长的日子?
这些消遣的小玩意儿都已经进了笼子,曲目也已经排好了,可容胥现在却不需要了,不仅不需要,他们还碍着了容胥的事,容胥现在一颗心都扑在白笙身上,没心思管那边,正好他现在问起了,就打算用最简单的方式把麻烦给解决了,容胥不像其他人那样在意名声,若是不顾其他,要平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容胥从腰上扯下一个金色的东西,抬手丢给兵部尚书,视线一直注视的书房的窗棂,声音略微压低,漫不经心道:“带着虎符调遣卫林军”
兵部尚书正聚精会神的打算听吩咐,却突然听到从旁边书房传来的一声短促的惊呼,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何书房会有人,容胥已经跨过了长廊的栏杆,返身很快的往书房走了过去。
他们站在书房右侧的长廊尽头,从这个位置能看到书房的门窗,只需要转过一个环形的长廊便能到达书房门口,可容胥并没有走那条路,他直接越过了拦住去路的栏杆,第一步靴子甚至踏进了泥里,三两步就进了书房。
他只不过愣了一瞬,可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能见到容胥还没有被书房门挡住的最后一点儿衣角了。
容胥径直往里面走过去,越过一张屏风和几排书架,迎面便看到了抱着脑袋,缩在书桌后面墙角里的白笙,他已经退到了最后,却还蜷着身子拼命往后缩,整个身子都显见的在发抖,瞪着眼睛呆滞的看着一个方向,像是在那个方向有什么让他极为害怕的东西。
容胥毫不迟疑,快步走过去,刚走到书桌边,就一眼看到了书架下面被打开了的暗层,里面装着的许多画卷的地方,赫然已经少了一幅。
他有些僵硬的低下头,顺着白笙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书桌旁的地上,看见了被丢在地上的那幅画卷。
容胥瞳孔紧缩,脚下差点没有站稳。
入眼是一片刺目的血色,仔细看上去,能勉强从上面看出是有三个人。
之所以说说勉强,是因为画上的人并是不完整的,躺在血泊中的三个人,肢体皮肉几乎分不清谁是谁的,边上那两个身上的肉几乎被整整齐齐的削去了一大半,侧身躺在血里,看不清面容,只有中间的那个是仰面的,他的眼睛依旧是睁着的,表情惊恐,嘴张的很大,看起来像正是在尖叫,可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的肚子从中间被划开了一刀,像是一个被破开的鸡蛋,里面的东西全从里面淌了出来
因画纸的边角撞在了书桌桌角上,微微卷起了一部分,可即使这样,也差不多能从上面看到全貌。
空气中似乎都能嗅到没有淡淡的血腥味,因为那上面的颜色原本就是用血画的。
白笙听到脚步声,抬眼朝容胥看过去,眼里全是惊恐和惧怕,他没有向容胥寻求庇护,而是抱着自己的膝盖,比方才缩的更紧了些。
他原本在书桌前学画画,看了那些画本以后,白笙心里也生起了想画小动物的念头,容胥手把手的教了他好些天,白笙现在已经学会了画小狐狸了。
容胥方才正在教他画小兔子,就有事暂时出去了,画纸上已经画好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白笙舍不得在上面乱添,怕把它画坏了,就也放下笔,在书房东看西看的等容胥,没想到脚下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慌忙之时胳膊碰到了书架上的青柚瓷瓶,误打误撞的触发了书房暗格的机关。
白笙压根不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机关,只以为那些东西原来就在那儿,只不过刚刚没看见,看着格子里的许多画卷,好奇的拿出了一卷,一打开就被吓的尖叫出了声。
白笙差点快要被吓死了,他活了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怕的东西,他丢掉画卷踉跄着往后躲,摔到墙角边上,整个视线里全是模糊的一片红。
推门声和脚步声,还有站在他眼前的容胥,白笙什么都看不见,他虽然睁着眼睛,可眼前像是什么也看不清,脑子里全是一次次闪过的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容胥拿手遮住白笙睁大的眼睛,单手抱着他从墙角的地上站起来,带着白笙往里间的茶室走进去,感受到手心微微颤抖着,小扇子一样刮着他手心的眼睫,声音放的很轻很低,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没事,没事,笙笙别怕,那些都是假的,是画出来的,不是真的,别害怕”
人在害怕的时候,下意识都会想要一个依靠,似乎此刻被容胥抱着,白笙才有了一点安全感,他的两只紧紧环着容胥的脖子,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像是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动物。
容胥走到内间的贵妃榻上坐下,揽着白笙的腰,抱着他放到自己大腿上,拿过小毯子把还在发着抖的白笙盖起来,十指张开,顺毛一样,顺着后颈抚摸白笙的脊背,低下头,很轻的沿着白笙的发顶额角亲吻,“别怕,别怕,都是我的错,不该把这些放在这里的,吓着你了是不是?”
白笙十根手指头紧紧抓着容胥的衣裳,过了很久才从容胥怀里退出来一点,怯懦的抬起脑袋,嘴唇有些发白,小心翼翼的问:“假的?”
容胥点头,手掌托着白笙的脑袋轻轻摩挲,温声诱哄道:“是假的,别怕”
白笙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容胥的眼睛,他很想相信那是假的,可在他脑子里反复闪过的那张脸,从一开始就让白笙觉得非常熟悉
白笙眼皮耷下,嗓子里浅浅的呜咽了一声,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脑袋,结结巴巴道,“可,可画上那个人”
说到这个脑子里就必然会跟着回忆起画里的东西,白笙脸色又白了几分,手指拽容胥的衣裳拽的更紧了,“那个人我好像见过,他好像,好像抢了我的,小玉牌的,那个人”
画上的那张脸,实在让白笙太熟悉,因为当时为了找那个抢了他的小玉牌的太监,白笙一个人一个人的认过了,他的印象很深刻。
“真的是假的吗?”白笙抬起眼,信任又依赖的看着容胥,很难受的蹙着眉头,很小声的说道:“可是,可是真的好像”
容胥的手微微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嗯,假的,可能是太害怕了,笙笙眼花看错了。”
他不应该对白笙说谎的,他也答应了不再骗白笙,可没有办法,容胥在这样的情况下,连试探着说出来也不敢,他只能这样说,说出白笙最愿意听到的情况。
白笙这才松了口气,手慢慢吞吞的缩回来,扒着容胥胸前的衣服,皱着眉头,软声软气的谴责道:“画这样画的人一定是个坏人,真是太讨厌了,画的一点也不好看,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这么吓人的画陛下为什么要留着啊,难道陛下喜欢吗?”
容胥见白笙缓过来了,因为紧张而紧绷着的肢体也随之松懈了下来,顺着白笙的意道:“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这些,确实不应该留在这里,明日就让人全拿去扔了。”
白笙点了点头,彻底松懈下来,软着身子靠近容胥怀里,蹭了蹭容胥的肩膀。
容胥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依旧安抚的抚摸着白笙的后背
容胥从前也顺着白笙的意,做过一些看似很宠爱白笙的举动,但那时他这样做,只是想让白笙对他依赖,想收服掌控这个小宠物。
至于白笙什么时候会伤心,什么时候会难过,容胥不会去想这些,他也想不到这些,有兴致的时候也可能会抱起来哄一哄,但若是没有心情,便很随意的对待了,容胥很擅长软硬兼施,掌控人心的手段。
因为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一个前提下的,那就是他自己的得满意,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绕他自己来,他从来不会做出让自己不痛快的事来。
可现在不是了,从重新把白笙追回来那天开始,从前的那个前提,它变成了白笙,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白笙。
白笙的喜好,白笙的愿望,白笙想要的一切
就像现在,这些画都是容胥最喜欢的,是他一笔一笔的作为记录而画出来的,画上的都是他最喜欢的场面,可今日他毫不犹豫就答应白笙要将它们全都丢掉。
容胥答应的这件事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影响他自己的兴致喜好,可容胥几乎没有觉得有多难选,因为他下意识的,就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白笙,选择了让白笙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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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
草长莺飞三月天,料峭冬寒悄悄过去, 随着春意放暖, 车架马骑也从宫中出发了, 前往皇家猎场, 举行每年的春猎。
皇帝的马车在队伍中间, 前面是御林军, 后面跟着朝中文武官员及府中家眷子女, 浩浩荡荡的一大队马车速度并不能多快,在城中穿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 才终于进了被高栏围起的骊山园林。
白笙卷着毯子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感觉到周围晃晃悠悠的,他迷迷瞪瞪的眯着眼睛,盯着马车顶玄色的帷帐。
想了好一会儿,白笙才想起来,今早天还没亮的时候, 容胥就把他从床榻里面捞了出来,说是要出发去猎场……
“醒了?”容胥垂眸看着小猫儿一样眯着大眼睛, 迷茫又可爱的砸吧嘴的白笙许久,唇角微弯,忍不住轻笑了声。
白笙慢慢吞吞的仰起脑袋,抬着眼眸看了容胥一眼, 又偏头蹭了下脸侧的手指, 露出的脖颈像羊脂玉一样, 一点瑕疵也没有, 先前留下的那些痕迹也早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刚想说话,张嘴却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睛里一下就盈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说话的嗓音哑哑的,带着一点倦意的鼻音,“这是哪儿啊?”
容胥眉眼温和至极,声音很轻,“已经进了骊山,猎场就在里面,不远了。”
“哦。”白笙还是很累,听见还没到,耷下眼皮就想再眯一会儿。
白笙原本是很兴奋的,他来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机会出去过,昨天晚上知道今天早上就要去猎场,开心的在殿里蹦蹦跳跳跑了好几圈,晚上睡觉时拉着容胥问这问那的说了好多话,一直过了亥时都没有一点困意。
昨天闹的太晚,就导致现在没有精神。
白笙歪头枕在容胥腿上昏昏欲睡,原本就快要睡着了,心里突然惦记起,容胥昨晚说的猎场里有很多有趣的节目……
生怕自己这样一睡就错过了好看的节目,白笙强打起精神,又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望着容胥,含糊不清的喃道,“要,多久……才能,到……”
容胥微微俯下身,手掌捧着白笙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白笙细嫩白皙的下巴,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着他,“还有好一会儿呢,可以再睡一觉,到了会叫醒你的……”
白笙抬起眼皮瞥了容胥一眼,眼中的模糊已经散去了一点。
“……骗人。”
白笙最近脑子突然变得比以前清明了许多,以前很多事都想不明白,可现在好像记什么都容易了起来,就是在这样困倦的时候,他也发现了容胥话里的矛盾。
白笙困意稍去,眉头微微蹙起,脑袋偏了偏在容胥腿上转了个身,把圆乎乎的后脑勺对着容胥,两只手揪着容胥膝上的衣裳,不高兴的小声道:“刚刚还说不远了,大坏蛋,老是骗人……”
容胥无奈一笑。
这话近日里已经成了白笙的嘴里常说的话,白笙原先是被体内的蛇毒侵蚀了筋脉神经,傻乎乎的怎么都好糊弄,如今身子日以继日的慢慢修复,脑子也聪明了不少,已经远没有以前那样好骗了,很会抓容胥话里的不对,如今他叫容胥大坏蛋,比叫陛下的时候还多。
容胥摸了下白笙的后脑勺,抬手挑开马车的窗帘子,视线往外瞥了一眼,余光看见隐在翠绿树影中的红墙,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往年来猎场,容胥都是骑着马,猎场就在皇城后边那座骊山上,骑马不过两刻钟便能到,这还是他第一次用马车,和朝臣官眷们一路,山路不比平路里易行,骑马走的路马车不一定能走,还有许多弯弯绕绕的,因此若是不问侍卫,容胥也说不太准还有多久才能到。
骑着马的侍卫紧了一下缰绳,落到马车车窗后面一点儿,躬着脖颈,恭敬道:“禀陛下,以马车现在的速度,大约还有一刻钟。”
话刚说完,原本躺的好好的白笙就撑着容胥的腿爬起来了,容胥来不及多说,松开帘子伸手去扶白笙,一手护着他的腰,一手轻轻的握着胳膊,保证白笙若是不小心从榻上摔下来,能随时把他抱回来。
白笙很不安分,坐起来后就顺着马车上的小榻,翻过容胥的腿爬到窗边,十根手指头扒着马车的窗栏,拿脑袋蹭开帘子,兴冲冲的伸长脖子出去看风景。
马车窗外的侍卫还在候着等吩咐,等到帘子再次被掀开,一眼就愣住了。
从窗户里探出了一个漂亮至极的少年,唇红齿白,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比骊山的春色还要美,随意披散着的柔软长发被风春风吹动,轻轻扫过白玉似的脸颊下巴,竟叫人莫名羡慕起那几缕发丝来……
然后,又从马车里面伸出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窗帘,挂在了一旁的金丝蟠龙挂钩上。
侍卫还没回过神,就对上了一双深沉的血色眸子,那双眼眸看起来无波无澜,却锐利而冷漠,比林中的野兽还要冷漠,看得他心中猛的一跳。
红色自古就是不吉之兆,大周人对红色极为避讳,虽不至于像民间传的那样妖异,但此刻被那双毫无感情的血眸盯着,说不惧怕一定是假的。
侍卫被从心底窜出来的凉意惊出了一身冷汗,连手都开始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陛下的眼睛却忽然从他身上移开了,因为他听见,那个漂亮的少年在这时说话了……
白笙回过头和容胥对视了一眼,笑出了两个小梨涡,语气听起来很高兴,“这里和我们长麓山一样,有好多好多的树,就是有点矮矮的,但是路边有好多长麓山上没有的小花,真漂亮。”
容胥用手臂环着白笙的腰,微微仰头望着白笙,早在白笙转过来的那一瞬,眼里已经只剩下温柔。
见白笙高兴,容胥眼里也跟着浸满了笑意,即使根本欣赏不了窗外的景色,也顺着白笙的话回道:“是很漂亮,听说长麓山上风景极美,我还没有机会去过,笙笙愿意带我去看看吗?”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容胥对长麓山的唯一记忆便是,它是五界之中离魔界最近的一处,容胥占了魔域之后,第一个攻打的便是长麓山。
若是没有在这里遇见白笙,也许再过半日,妖界圣地长麓山已经被魔族大军夷为平地了。
白笙虽然一直想着下山玩,但听见有人夸他们妖族的圣地,还是很开心的,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山路上难免有土堆小石块,磕磕碰碰的就使马车摇摇晃晃,趴在窗前看了会儿稀奇风景,白笙就觉得被颠的有点不太舒服了,仰着头要往回缩。
容胥见他磨磨蹭蹭的动来动去,就知道白笙在窗前待不住了,一把将白笙抱起来,搁到腿上放好,坐在容胥腿上比坐垫子上舒服,白笙一点儿不情愿也没有,乖乖巧巧的坐着不动。
容胥伸手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帕子帮白笙净了手,不知从哪儿抽出来一个木板架成了一个悬空的小桌子,又从旁边的柜子里端出几个小碟子装着的点心,并排摆到白笙面前。
白笙早晨没吃早膳,见到香喷喷的点心就挪不开眼了,眼睛一亮,拈起面前的点心就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他一边坐在容胥腿上吃着点心,容胥便解开手腕上系着的发带,专心致志的帮白笙束发。
白笙头发和他的人一样软,很不容易盘起来,容胥以前从没做过这些,第一次学着给白笙束发,花了快一个时辰。
也不至于难到这样的地步,只是抓紧了怕他疼,系的松了又容易散,最后还是找了宫里最会梳发髻的宫女去学,才慢慢的学会了这些。
白笙一口气吃了四个滚着糖粒的雪团,又吃了半碟子的兔肉丝,还不忘了喂给容胥吃,等把眼前的两个碟子都快吃空了,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有些撑了。
白笙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刚刚见容胥从马车里的小柜子里拿出了那么多东西,对它很好奇,吃饱喝足就开始不安分,爬开爬去的翻着柜子看。
柜子有好几层,容胥方才打开过的中间那层便是吃的,下面几层是茶具和帕子一类可能会用到的的小东西,白笙已经吃饱了,暂时对这着都不感兴趣,他又支起身子,去开最高处的那个柜子门。
白笙打开门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些书和画本,甚至还有作画的画具和纸。
白笙这才发现不对劲,他缩回容胥怀里,仰起头疑惑的问:“你今日怎么没有看书呀?”
容胥以往和白笙待在一起时,一般都会拿着一本书看,白笙每次想找他玩,都不好意思去扰他,可现在这里有书,容胥今日却没有拿书出来看……
容胥微微俯身和白笙平视,抬起手,曲指轻轻刮了一下白笙的鼻尖,无奈道:“小没良心的,难道只是今日?我有多久没有看过书了,你今日才发现,嗯?”
白笙呆了一下。
可一回忆还真是这样,他先前一直生着容胥的气,都没发现不同的地方,今日一想才发现,容胥先前好像一直都哄着他陪着他发呆,后来又都在教他画画,哪有时间去看书……
“是我扰了你看书吗……”白笙心里有点愧疚,不好意思的问。
容胥摇摇头,揉了揉白笙的后脑勺,笑了下,“没有,不是笙笙的原因,是我不喜欢看了。”
其实也是白笙的原因,容胥最近每日跟白笙待在一起,却也觉得看白笙怎么都看不够,觉得什么样的笙笙都可爱的不得了,连以前还会偶尔听一听的朝政都懒得理,哪里还有别的时间看什么书……
傻子
马车到猎场的时候,白笙正伏在马车里临时搭起的小木桌上, 专心致志的拿着画笔画着小狐狸, 容胥给他铺上了画纸, 一边低头看着白笙画, 一边静静的帮白笙研磨。
白笙心里已经记住容胥教他画的小狐狸了, 不用容胥再怎么指导, 几乎不假思索就能按着步骤一笔一画的勾线, 因为已经画过好多次了,所以画的很流畅。
可他画的正认真, 还没等他把小狐狸的脑袋画完,马车外就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有些突兀,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白笙。
“陛下,已经到了猎场了。”
白笙原本正沉浸其中的画着,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手一抖,就勾叉了线, 把小狐狸的右耳朵线条画歪了……
这一笔墨涂的太显而易见,画纸上的小狐狸从耳朵尖尖往下,一直快到耳蜗,都被黑墨水染上了重重的一笔。
白笙愣了一下。
发现自己把画给涂坏了, 惊的眼睛都瞪大了,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事实, 又实在舍不得把这张丢掉重画。
白笙作画不像容胥那样容易, 他不享受画画的过程,他喜欢的是画出来的那幅画,所以在作画的过程中每时每刻对白笙来说都是十分枯燥的,若是画到一半弃了,比用膳用到一半不让他吃了还让白笙难受。
白笙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画看,可举着笔愣了半天,笔往下落了好几次,到最后也不知道要想什么办法才能把它补回来。
蓦然被打断了思路,加上又把用了好大的心血画到一办的画给毁了,十分费劲的想了好久还不知道能不能补救回来,白笙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委屈。
白笙不管不顾的丢下画笔,转过脑袋,扑到容胥的怀里,埋头在容胥胸膛里蹭了蹭,委屈巴巴的呜咽了几声。
容胥一直看着白笙的一举一动,还没来得及哄,就被白笙扑了个满怀。
垂眸看着自己怀里揪着一个半扎起来的小髻,背后披着柔软黑发的小脑袋,容胥既心疼又好笑,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他将手心的墨锭搁到一边,揽着白笙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又轻又温柔,带着一点笑意,全是掩不住的宠溺,“好了好了,笙笙乖,没事的……”
“没事的,笙笙,别气,这张咱们不要了,换张纸再画好不好,还有好多好多纸呢,笙笙想画多少就能画多少,或者我给你画?画到和现在一样的,笙笙再接着继续画,好不好?”
容胥一边哄着,伸手到白笙腿弯下面,抱着白笙稍稍转过来一点,把白笙的两条腿放在榻上,让他靠的舒服一些,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别扭的反扭着难受。
容胥拥有的东西太多,天下奇珍异宝,不论什么,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不可能有得不到的,因此他也不会懂得要去珍惜什么。
不喜欢了的就丢掉,这是容胥一惯的做法。
就像是这幅画,既然晕上了墨汁,这幅画毁了,丢掉重新再画就是了,没什么东西是没了就不能再得的,容胥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
他唯一留下来的,不算满意的东西,是那张他第一次画白笙时晕过墨的画,但其实容胥留着那幅画,并不是因为那幅画在他心里有多珍贵,而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画活着的人,并且还没法画完,容胥留下它,只是想要弄清楚,他自己反常的原因。
而现在他已经懂了自己对白笙的感情,那些东西便也都不重要了,容胥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即使他懂得了要珍惜白笙,可其他的,他依旧不会懂,也不想去懂。
但白笙不一样,他是一个特别恋旧的人,即使一些没用了的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白笙也舍不得扔,原先的那个小玉牌被容胥丢掉以后,白笙就因此难过了好久。
现在容胥这样说,说要把这样丢掉不要了,白笙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被他扔掉的小玉牌,不仅没有被哄好,反而比刚刚还要委屈了……
白笙顺势往容胥怀里拱了拱,手指头揪着容胥的衣裳,听了容胥哄他的话反而更不高兴了,气呼呼的拿头撞了一下容胥的下巴,不抬头的又把脸埋进容胥的肩胛里。
“……不要。”声音低低的,听起来瓮声瓮气的,白笙平常都是一副傻乐的模样,这个声音一听就是不高兴了。
容胥对白笙的这些小反应小脾气已经很了解了,自然知道他是委屈了。
他刚被白笙拿头撞了下巴,一点该有的脾气也没有,眼眸中只有温柔缱绻,揽着怀里的蜷成一团的小身子,敛目低下头,浅浅的在白笙的额侧亲了亲。
“怎么了,笙笙小可怜,我说错话了是不是,怎么委屈成这样了,嗯?”
白笙一直都很乖,即使从小被宠到大,也没有恃宠生娇,被惯成不可一世的模样,反而很会替别人着想,把画晕了墨也不是容胥的错,容胥还这样一直哄着他,蹬鼻子上脸不理人那样的事,白笙是做不出的。
“我不想扔掉,都已经画了这么多了,不想扔,就想要这一幅……”白笙小声回应,只是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容胥揉了揉白笙后颈上软乎乎的皮肉,轻声哄道:“好,那就不扔,都听笙笙的。”
白笙终于抬起了脑袋,仰头看向容胥。
容胥手上移了一寸,拿手心托着白笙的后脑勺,轻轻的摩挲,又接着哄道:“别难过,也不必委屈,想要怎么样,想要做什么,只要说出来,不论是什么,都尽可以告诉我,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今后不会有委屈,也不会有难过,万事都有我,笙笙什么都不用担心,知道吗……”
被容胥这样抱着温柔的哄了这么久,白笙心里有再大的气也散的差不多了,何况容胥根本没有错,白笙没有理由去把自己不高兴加诸于容胥身上。
白笙用手拽着容胥的衣裳,无意识的绕着指尖卷了卷,抬着下巴小声道:“陛下,我的画……”
他的话还没说完,正在这时,外面又传过来了侍卫的声音。
现在一起到皇家猎场的不只圣驾,还有百官及家眷,这里原本就是皇家的地儿,帝王都没有进帐篷,在场没有人敢进去,因此从到猎场到现在,一大批人都陆陆续续下了马车,在后面等着容胥这边的一句恩典。
可他们等在马车旁边晒了这样许久的太阳,也没等到容胥下马车,统领侍卫其实已经提醒过一次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不清楚陛下没有听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越等得久,心中就越忐忑。
容胥不像大周以往的那些帝王,下面的人还能偶尔猜着他的心思决定一些不大要紧的事,就比如这时,侍卫统领其实有权利以要安置车架为由,将朝臣们放置在马车上的东西都送到他们各自的帐篷里去。
但在容胥这儿,侍卫统领却不敢,容胥的心思太难猜,没人敢在他面前自作主张。
平日若是拿不定主意,他还能问问内侍总管,可江有全又一早听着容胥的吩咐,一到猎场赶去帐篷里去收拾添置白笙平日要用的东西去了,他不得不自己拿决定,只能硬着头皮又问了一次。
侍卫统领斟酌了许久,这次的声音比一开始小了许多,带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陛下,猎场到了,各位大人们也……”
“等着。”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语气很淡,听着就知道说话的人不怎么耐烦。
外面立即没了声音。
容胥稍稍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笙的下巴,声音很温柔,轻声问:“笙笙继续说,刚刚想跟我说什么?你的画怎么了?”
白笙将视线重新转回来,听到容胥问他的画,原本被外面的人转移走的注意力又重新被拉了回来,“我的画,它还能补好吗?”
容胥笑了一下,对白笙的要求没有不依的,看也没看画就答应道:“能。”
白笙眼眸闻言亮了下,只不过上面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起来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那样子委屈极了,“真的吗?陛下,要怎么做呀,我的小狐狸都成这样了,能补好吗……”
容胥摸了摸白笙的脑袋,手抚了一下那张画,盯着纸上的狐狸脑袋瞧了几眼,点头道:“嗯,你看,只是染上去一点墨汁,没什么大碍的。”
容胥拿起被白笙丢到一边的笔,递到白笙手里,又用自己的手连着笔一起握住白笙的手,将笔尖移到画上小狐狸的耳朵处,手下一边在纸上描,一边哄白笙,“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再教你画一个和原先不一样的小狐狸好不好?”
白笙眼睛亮晶晶的,仔细的盯着笔尖,有些雀跃的道:“好!”
为了让白笙看清,容胥画的很慢,几乎是一笔一划的,在那个狐狸耳朵上添上了一朵绽放的小花,看起来很轻很轻,像是从树上落下,又不小心在那一瞬间落到了小狐狸耳朵边上。
在画完那朵花以后,容胥又带着白笙的手,继续将这副只画了一个脑袋的小狐狸补全了。
不同于画册上的那些乖乖巧巧蹲坐着的,容胥画的这个小狐狸更传神得多,它抬起前爪跳了起来,似乎是正要拿脑袋去撞那飘在半空中的小花,可能是因为没有对准,小花撞到了它的耳朵上,骨溜溜的正往下滑。
白笙都看呆了。
嘴唇微张,白皙的脸颊在窗外透过的光下,看起来似乎是透明的,像是阳光下的羊脂玉。
容胥停下笔,从还傻傻愣着的白笙手中把笔拿出来,垂眸看着白笙的侧颜,忍了几次也没有忍住,像是被引诱了一样,缓慢的俯下身,偏头在白笙侧脸很轻的亲吻了一下。
白笙根本没有发现,他还专注的看着那幅画。
白笙原本害怕着先前容胥强迫他做的那些事,一直都对这些很敏感,轻易不许容胥再亲他的,容胥还以为白笙会傲娇的瞪他一眼,或者扑过来咬他一口,可没想到,白笙这次却没有一点反应。
容胥愣了一下,指尖微曲,摸了摸白笙的脑袋,低声问:“怎么了笙笙?”
白笙像是终于回过神,转头看了看容胥,突然抬起胳膊,拿手掌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垂下眼眸,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声,“傻子。”
白笙刚刚本来更多的不是因为别的生气,而是他生着自己的气。
他原本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最近变的聪明了一点,为此又惊又喜,可没想到原来他还是这么笨,跟着容胥学了这么久的画,竟然还是只会照搬照抄,连一点变数都解决不了。
容胥能轻易就画出来的东西,他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办法,白笙心中忍不住的沮丧。
说者或许只是无意,可听者的心里却不能没有波动。
这一句话说的很轻,却让容胥呼吸一滞,心蓦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容胥闭了闭眼。
脑海中浮现了先前在白笙不知缘由的昏迷时,他读取白笙魂体记忆时见到的那些过往回忆,在那个回忆里,有许多令他记忆深刻的事,可在那些事中,最容易让容胥时常记起的,是许多人都说过那样一句话――
“若是没有那些蛇毒……”
若是没有在娘胎中中蛇毒,白笙定是那天底下最风流恣意的少年郎,画这些画,定是难不倒他……
谁能比得过他的笙笙聪明?
容胥十指握紧,为了不吓到白笙,死死的将心中那股暴戾压了下去……
他抬起手,手指轻轻的将白笙蹭的乱糟糟的头发理顺。
容胥的声音有些哑,却又尽量放的很平稳,“学作画原本就不易,你先前没有基础,能仅学这短短的几日,就画的这样好,已经很厉害了,我先前跟着画册学的时候,学了有大半年,才能像笙笙这样厉害。”
在白笙的心里,容胥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人,白笙觉得,根本没有能难得到他的事,听到容胥这样说,神色有些难以置信,吭哧吭哧的撑着容胥的腿把身子转过来,仰着头惊讶道:“真的吗?”
容胥手掌后移,手心托住白笙的后脑勺,额头伏低,轻轻的和白笙的前额相贴,“嗯,我的笙笙是最聪明的。”
白笙听到这样的夸奖,脸有些红,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了眼。
虽然容胥这样夸他,可白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傻,这个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他比着周围那些一起长大的小狐狸们就能知道。
容胥看出了白笙在想什么,眼眸很沉,柔声唤了白笙好几遍,等到白笙又抬起了眼,才把话说出来。
容胥眼中神色很认真,轻轻抚摸着白笙的脑袋,郑重道:“笙笙,那些都是以前,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你要记住,你一点也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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