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沈司寒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旧时光浸泡过的沙哑，在这间充满食物香气和市井喧闹的小面馆里，显得格外不真实。林溪的心脏骤然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她握紧筷子，指节泛白，等待着下文——是审判，是嘲讽，还是她不敢奢望的、一丝半缕的解释？
然而，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完。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里面翻涌着太过复杂的情绪，有恍惚，有探究，甚至有一闪而过的……痛楚？但最终，它们都沉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重新归于一片她看不懂的沉寂。
服务员恰在此时端来了他的清汤面，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几乎要裂开缝隙的空气。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拿起一次性筷子，熟练地掰开，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态从未发生，“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林溪垂下眼，看着自己碗里已经有些坨了的面条，食欲全无。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旧场景扰乱心神。
“附近只有这家店还开着。”她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声音干涩。
沈司寒不置可否，低头吃了一口面。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与这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因为他做来是如此自然，仿佛过去无数个夜晚，他就是坐在这里，陪着她。
“味道没变。”他忽然说，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林溪没有接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周围食客的谈笑声，反而将他们的静默衬托得更加突兀和难熬。
她偷偷抬眼看他。灯光下，他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下颌线条紧绷。褪去了白天在会议室里的凌厉攻击性，此刻的他，身上竟然透出一种淡淡的疲惫和……孤独？
这个念头让林溪心惊。她立刻否定了自己。沈司寒怎么可能会孤独？他是寒星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者，是站在财富和权势顶端的男人，他身边应该环绕着无数讨好他、仰望他的人。
“寰宇项目的初步概念草图，”沈司寒忽然放下筷子，抬眼看她，话题突兀地跳回了工作，速度快得让林溪措手不及，“周五之前，我要看到三套不同的方向。”
又是这种公事公办的命令口吻，瞬间将林溪从短暂的恍惚中拉回现实。刚才那片刻的微妙气氛荡然无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同样用职业化的态度回应：“周五时间太紧，我只能保证完成一套完整的方案和两套思路概述。”
“可以。”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坚持，只是补充道，“我要看到你之前在会议上提到的‘引力场’和‘时空褶皱’的具体化呈现。记住，寒星不需要平庸的东西。”
“我明白。”林溪点头。
他似乎满意了她的回答，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然后，他看着她，目光再次变得专注，带着一种审视，却又似乎穿透了她，在看别的什么。
“林溪，”他又叫了她的名字，这次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你变了很多。”
林溪心头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人都是会变的。沈总不也变了吗？”
从那个温暖赤诚的少年，变成了如今冷酷难测的商业巨鳄。
沈司寒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自嘲或者说……认可。
“是啊。”他低声应道，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深邃难辨，“我们都变了。”
他站起身，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足够支付他们两人的面钱还有余。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没有再看她，转身，挺拔的背影穿过嘈杂的店面，推门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林溪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那碗几乎没动过的清汤面，以及他刚刚坐过的、还残留着一丝体温的位置。碗边，是他刚才下意识倒的那点醋，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你变了很多。”
“我们都变了。”
他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看似平静的对话底下，究竟暗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是在感慨，还是在确认？确认她不再是那个他可以轻易掌控的女孩，还是在试探，试探她这五年经历了怎样的打磨？
她低头，看着自己碗中冷却凝固的油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这场重逢，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他手握权柄，洞悉规则，而她，除了那点可怜的专业尊严和一颗早已破碎却强行粘合的心，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