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中国，海城。
寒星集团总部大厦高耸入云，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都市的天空，象征着其主人不容置疑的权威。林溪站在大厦楼下，仰头望去，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手中紧握着那张黑色的名片，仿佛握着一块烙铁。
这七天，她几乎没有合眼。获奖的喜悦早已被沈司寒带来的压迫感冲刷得一干二净。她动用了所有人脉，试图了解“寰宇”项目，得到的反馈却寥寥无几，只知这是寒星集团未来几年在奢侈品领域的战略核心，保密级别极高。
她没有选择。拒绝，就等于默认了他的指控，将刚刚起步的事业置于险境。接受，是踏入他精心布置的战场，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迈步走进了这座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冰冷殿堂。
前台小姐训练有素，在看到她递上的黑色名片后，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露出最标准的微笑：“林溪女士，沈总已在会议室等候，请随我来。”
专属电梯无声而迅捷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如同林溪越来越快的心跳。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环境安静得令人窒息。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而主位上，沈司寒正低头翻阅着一份文件，阳光从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晕。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个陌生的、迟到的下属。
“林设计师，你很准时。”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随即对其他人介绍，“这位是林溪设计师，刚刚在巴黎斩获金奖，将成为‘寰宇’项目特聘的首席艺术顾问。”
顾问？不是调查对象吗？林溪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向在场其他人微微颔首。在座的有寒星集团珠宝事业部的负责人、市场总监，还有几位看起来是技术骨干，所有人都用一种审视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开始吧。”沈司寒没有给她更多适应的时间，示意项目经理开始介绍。
“‘寰宇’系列，旨在探索宇宙的秩序与混沌之美，诠释生命在宏大叙事中的脆弱与坚韧……”项目经理侃侃而谈，精美的PPT上展示着宏大的概念和初步的市场分析。
林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专业的素养让她迅速进入了状态。她发现，这个项目的核心理念，确实与她的一些思考有微妙的重合，但也仅仅是方向上的接近，具体的设计语言和表达方式截然不同。沈司寒的指控，站不住脚。
“关于核心设计语言，”沈司寒突然开口，打断了项目经理的陈述，目光投向林溪，“林顾问有什么初步构想？我们需要的是独一无二、能够定义时代的设计，而不是……随处可见的星辰碎片。”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带着明显的讽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溪身上，带着压力，也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他们都听出了总裁话里的火药味。
林溪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她抬起头，迎向沈司寒的目光，眼神清亮而坚定：“沈总，独特的设计源于深刻的洞察和纯粹的执行，而非概念的垄断。‘星辰碎片’表达的是个体在创伤后的自我重构，而‘寰宇’……如果我没理解错，更偏向于宏观的哲学思辨。二者内核不同，何来‘随处可见’之说？”
她顿了顿，无视沈司寒微微眯起的眼睛，继续道：“至于初步构想，我认为可以从‘引力场’和‘时空褶皱’入手，用贵金属的流动线条和宝石的非常规镶嵌，表现能量与物质的相互塑造。这，或许比空谈‘破碎与重生’更具象，也更具商业价值。”
她的话不卑不亢，既回应了他的刁难，又展现了自己的专业价值，甚至隐隐点出他提及的过去构想过于空泛。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位高管交换着眼神，似乎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设计师刮目相看。
沈司寒凝视着她，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几秒后，他忽然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转瞬即逝。
“很好。”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发出清脆的声响，“看来林顾问已经进入了状态。那么，希望你的具体设计，能配得上你今天的见解。”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高管们陆续离开，经过林溪身边时，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
林溪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离开，沈司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足以让她定在原地。
“林顾问，请留步。”
其他人迅速离开，并贴心地关上了会议室的门。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紧绷。
沈司寒从主位上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咖啡，还是红茶？”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林溪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不用……”
“一杯拿铁，双份糖浆。”他却已经按下了内部通话键，对着话筒吩咐道，语气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双份糖浆……这是她大学时喝咖啡的习惯，因为怕苦，总是要加很多糖。他……还记得？
服务员很快送来咖啡，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沈司寒将白色的瓷杯推到她面前的桌上，动作随意，却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项目期间，你的办公室在32层，顾言会带你过去。”他看着她，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希望合作愉快，林溪。”
他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林设计师”。可这声称呼，却比任何冰冷的头衔都让她感到心悸。
她端起那杯咖啡，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糖浆的甜香钻入鼻腔，勾起的却是五味杂陈的回忆和深入骨髓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