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71
自西夏一路西, 便入了如今由沙洲回鹘统治着的敦煌。
回鹘在最辉煌的时候, 也曾立国。只是自灭国后,便一路西迁, 依附他人。在风秋如今待的这个世界里,回鹘更是因各方势力的复杂角力,而整体混乱不堪。在分裂各方的回鹘部落中,以沙洲回鹘最为强悍。沙洲回鹘汗王亲宋, 与西夏发生过不少次的冲突,更是与吐蕃为争夺绿洲而战争不断。
按照方应看的调查, 鸿雁出自沙洲回鹘的概率最大,沙洲回鹘笃信佛教,她说话的习惯也更贴合敦煌权庭的风格, 便是沙洲回鹘并不是鸿雁的家, 沙洲汗王亲宋,请托他替鸿雁再寻族人也要容易的多。再加上风秋他们此行要深入西方魔教的腹地,敦煌便是李琦指引的入口。
敦煌是沙漠之都。在鸣沙山与大沙漠之间, 围绕着罗布泊, 是神佛冠上的一颗明珠。风秋等人尚未入城,便先在来往的驼铃队伍中,感受到了敦煌浓厚的佛家氛围与曾作为丝绸之路核心的盛大辉煌。
如今的敦煌自是比不得盛唐时的繁盛, 但它仍是河西走廊上最耀眼的城邦。
驼铃在烈日与风沙中叮铃同佛诵, 风秋骑在驼背上,前方是辉煌城邦,后方是慢慢黄沙, 竟也生出一种走在朝圣之路的感觉。
风秋向后看去,骑在骆驼上的鸿雁双手合十,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竟在垂头无声祝祷。她的眼睫在这干涸的空气里竟也凝出了泪珠,那泪珠折射着太阳的光,竟令陆小凤也恍惚了一阵。
人生漂泊,总是念家。哪怕这家已要沉进了记忆中的最深处,却也仍易被轻易勾起。
陆小凤被沙漠里的寒风刺痛皮肤,裹进了羊毡,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西门在这地方待着腻不腻,万梅山庄的酒怕是都要成了陈酿,他再不回家,明年的酒都要没了。”
风秋闻言,“啊”了一声,她说:“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和你说。”
陆小凤:“?”
风秋道:“关于西方魔教‘玉罗刹’,你知道他可能和西门吹雪关系匪浅吗?”
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风秋的眼神十分平静,没有半分风秋以为的惊恐讶异。这让风秋很没有成就感,不由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陆小凤道:“有什么好惊讶的。玉罗刹是传说中的前辈,他抓了西门吹雪却没杀他,想来也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匪浅了。若不是我在西夏时,也通过郑越的朋友确定的这一点,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镇定。”
风秋道:“不是因为西门吹雪足够强吗?”
陆小凤:“……也有一部分这个因素。”
风秋道:“既然你知道,那我说话也不遮掩了,我其实怀疑玉罗刹是西门吹雪的亲爹。”
陆小凤:“噗!”
他呛了好大一口风进去,一阵剧烈的咳嗽甚至引来的鸿雁担心的视线。他向那姑娘抬了抬手,示意她安心,同时夸张地对风秋说:“这猜测可一点不有趣,你别吓我。玉罗刹可是有儿子的!”
说起玉罗刹现在的这个儿子,风秋底气可足了,她一挥手道:“假的,不是亲生的。”
陆小凤:“……”
陆小凤匪夷所思道:“这天下还有人能给玉罗刹带绿帽子?”
这回轮到风秋差点呛风。她也是不明白陆小凤怎么就从玉罗刹的假儿子扯到绿不绿上去的。她三言两语简单和陆小凤解释了玉罗刹的情况。
玉罗刹也是个武功练到了极致的高手,在原书里出场的时候,他甚至能化内力为雾,将自己身形全然遮掩,是陆小凤所遇见过的最深不可测的高手。但就是这么个创下了西方魔教这般庞大势力的高手,有个非常令人不解的操作。他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无用二世祖,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悄咪咪地送走,然后带回了个别人的儿子当自己的养。
原书里他是这样解释的,他太成功了,地位太高了,所以他的儿子一出生就注定会活在一个人人奉承的捧杀环境里。他不好改变这样的大环境,只好让自己的儿子远离这样的环境,同时为了保护他,所以要找个他的替身来受这一切。
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的,毕竟故事里的假儿子最后也是死于西方魔教的内斗。但这内斗本来就是玉罗刹自己搞出来的,他故意假死,以自己无用的假儿子做诱饵,让自己的手下失控内斗,从而筛选出真正忠于他的人和怀有二心的人,将西方魔教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
从这一点来看,就能看出玉罗刹这人的心思诡谲。他怕是二十多年前就在策划这个计划,因为舍不得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才悄无声息的换了一个。美名其曰是要让亲生的儿子在远离自己的地方成才,实则谁能说不是为了他自己的权欲呢?
风秋掠去了玉罗刹的计划,只将真假少教主的事情和陆小凤说了。
陆小凤听完也显然是一副三观受到洗礼的模样,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说:“……我倒是的确没听西门提起过他的父母。”
风秋叹息道:“所以我怀疑魔教内部出了问题,毕竟按照玉罗刹的计划,‘少教主’这颗棋子合该是玉天宝,无论他要做什么,都和西门吹雪毫无干系。如今他将西门吹雪拉了过去——”
陆小凤虽觉得“西门吹雪和玉罗刹是父子”这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但也顺着风秋话里的意思推了下去。
他道:“你是说——”
风秋颔首:“玉罗刹真的出了问题,他要继承人。”
陆小凤迟疑:“可是,按照你的说法,玉罗刹的武功已臻化境,他能出什么事情呢?”
风秋道:“这要问西门吹雪,他为什么去回鹘,就是玉罗刹为什么要他来了。”
陆小凤:……所以还是怪我在最早的时候没问清楚对吗?
风秋是手持宋的文书来访的敦煌,自是得到了敦煌方最热忱的招待。
在风秋表明了想要替鸿雁寻找家人的意识后,敦煌城也一口应下。唯一遗憾的,是敦煌并沙洲都无鸿雁的记录,按照他们的记载,近十年来,沙洲回鹘虽有征战但大多都是些小打小闹,并无城破人亡的情况。鸿雁看着便不像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而沙洲回鹘的贵族中,却也无一家有丢失的情况。
鸿雁自然听懂了沙洲方的解释。她的眼中难以抑制的浮出了失望,风秋见状,复又问:“那除了沙洲,还有哪方部落与敦煌环境相似,且近十年来出过大祸呢?”
那回鹘贵族仔细回想了会儿,方对风秋道:“那得是龟兹了。龟兹约在十几年前濒临国灭,当时的龟兹王子携旧部一路逃亡沙漠,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受到背叛了佛的黑汗王朝迫害,逃亡后又因回鹘与吐蕃旧怨发生过不少战役。”
“若说大祸,回鹘诸部中,便是龟兹最受磨难。吾王也曾派兵援助过,如今龟兹残部归于沙漠绿洲,正在四处寻找沙漠之秘,以期复国。”
风秋闻言好奇:“沙漠之秘?”
“也就是‘引路飞天’。”那贵族解释,“我们回鹘诸部中一直有个传说。我们的先祖,昔日回鹘汗国最后的一任可汗,怀建可汗曾在佛陀的帮助下,将汗国所有的财富都藏进了一颗宝石里。只要得到那颗宝石,就能得到昔年汗国的全部财富。只是凡人是无法从那颗宝石上瞧出端倪的,只有‘引路飞天’才能通过那颗宝石寻到埋藏于沙漠之下,昔年回鹘汗国留下的财宝。”
“龟兹宣布他们已经得到了这颗宝石,如今正满世界的寻找‘引路飞天’,说是若有人能寻到‘引路飞天’,愿将宝石中的财富与之共享。”
陆小凤闻言颇为好奇:“昔年回鹘汗国可是曾帮助唐平定安史之乱的盛世,它留下的财富必然不是一笔小数目。龟兹既然宣布得到了宝石,贵可汗不曾想过与龟兹一同寻找‘引路飞天’吗?”
那人笑了,他道:“我王认为将复国的希望借托在传说之上实在可笑,所以并不在意。而‘引路飞天’一事也太过缥缈,毕竟按照龟兹那边的说法,引路飞天会与宝石共鸣,她能引出宝石的真正光辉——若要与宝石接触才能寻到真正的飞天,那得试多久?不说别的,单就龟兹城内,符合‘引路飞天’降生特征的女性就有成千,更何况整个回鹘部?”
他摇了摇头:“龟兹王也是走投无路了。”
风秋听了,若有所思。
她道:“‘引路飞天’一事不论,按照您的说法,鸿雁极有可能是龟兹人了?”
那人颔首:“如果从战祸来看,的确是更像龟兹。”
风秋颔首,她看向有些不安的鸿雁,缓声道:“没事,沙洲汗王与龟兹王有联系,请他们送你去一趟龟兹便是。”
鸿雁闻言,先是微微睁大了眼,又随后激烈摇头。
风秋不明,她道:“你不想回家吗?”
鸿雁点头,片刻又摇头,她啊啊了两声,比划着,陆小凤看了一会儿,猜测道:“她大约是害怕。”
“也是,她并不熟悉沙洲这边的回鹘部,你要是让这边的人送她去龟兹,她孤身一人,自然会怕。”
风秋有些难办,她到了敦煌显然是要去拉了西门吹雪再走的,没有到了门口还先转弯的道理。
她犹豫了一会儿,对鸿雁说:“我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办,若是你不愿意和他们走,那是否愿意等等我?我办完了事,再带你去一趟龟兹。”
鸿雁即刻点头。她抓住了风秋的手,甚至往她周边坐了些。
她瞧着仍是十分害怕的模样。
那回鹘贵族也不绝生气,相反对风秋解释:“或许是因为我们与龟兹环境相似,让她想起旧往记忆,方才尤为不安。若是如此,由我们相送倒的确不是合适的选择,现如今相较我们,或许还是大人您这方更受她的信赖。”
这话里里外外算是恭维了。风秋也知道这是沙洲这方给她们台阶。她低声道了谢,便请沙洲暂先照顾鸿雁。
鸿雁离去歇息后,风秋与陆小凤方才又问起西方魔教的事情。
提起西方魔教,回鹘人的神情微变。
他有些不明白:“大人也要去寻那地狱的修罗?”
风秋:“也?”
那人点头。对风秋道:“前些日子,也有支队伍入了大漠,去寻找这恶鬼城里的首领。当时的守城人相劝,反被击伤,最后也只得随他们去了。”
风秋敏锐问:“那一队人马形貌可像辽人?”
那人颇为惊讶,颔首道:“虽穿着宋人的服制,但的确瞧着像是辽人。他们配着的武器,并不是宋的。”
风秋心中隐有计较,她向首领道谢,并托了对方帮着准备进入沙漠的物资。在离了正殿后,风秋看向陆小凤道:“来的是谁,你能猜到了吧。”
陆小凤叹道:“本以为西夏的事情已算是了解,却不想成了跗骨之蛆。”
风秋道:“西夏与宋已结盟约,若不能瓦解,便只剩下除掉西夏的石观音这一条路子了。”
“西域魔佛,既然佛要与女真作对,他们自然会去与魔合作。”陆小凤接口道,“若是西方魔教能顺手接替沙洲王权,叛宋亲向女真,在女真击破辽时同时胁迫西夏——这其中的利处,或许还能大于西夏本身与辽结盟。”
风秋叹道:“完颜阿骨打真是个难对付的敌人。本以为西夏与宋结盟,李琦又在追杀他,他想要回到女真怎么也是九死一生,破辽攻宋的计划也要搁浅。却不想他干脆不回去,直去寻找新盟友了。”
陆小凤看向风秋,他说:“他见过你吧,若你就这么坦荡的踏入大漠,怕是会多很多麻烦。”
风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回想起完颜阿骨打在与她交手时的那几句话,她道:“他认脸的能力也没那么厉害。”
“——至少他没认出另一个我。”
陆小凤不明所以,风秋却道:“幸亏带着鸿雁一起来了,这样就算他遣人刺探,身份上也是圆得住的。”
陆小凤明白了风秋的意思:“你是说——”
风秋道:“我得当回回鹘人了,陆小凤,你懂回鹘语吗,咱们得现起个新名字。”
风秋的新名字最后还是鸿雁给取了。
她将自己记忆里的一个名字给了风秋。
“乌罗珠。”风秋道,“挺好听的,是你的名字吗?”
鸿雁迟疑着、摇了摇头,她记不清了。
风秋见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重新换上了回鹘的服饰,跨上骏马,在城门前同鸿雁倒别。
她的前方,便是瞧不见尽头的慢慢黄沙。
大沙漠是罗刹的领地,当地有这样的说法,哪怕是一只沙鼠跳了进去,沙漠中的罗刹也会知道。
风秋他们在进入沙漠的第二天,玉罗刹便在沙漠的城中得了消息。
若非有人亲自引路,便是神仙大约也寻不到这处沙漠下的暗河旧城。
行踪莫测的玉罗刹得了消息,像是察觉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取了信件便悠然去寻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端坐于石屋之中,闭目运气。
他的耳边能听见暗河流经最细微的嘀嗒声,却无法听见玉罗刹入内的脚步声。
西门吹雪睁开了眼。
玉罗刹依然带着修罗面具,他的声音也模糊不清。但这模糊不清的声音里,头一次透了些笑意来。
玉罗刹道:“你的朋友来了,你不去接他们吗?”
“若是无人去接应,他们可是会死在这无情的沙漠里。”
玉罗刹十分有耐心:“你只是与我作赌,即使我赢了,也没必要搭上他们的命不是吗?”
西门吹雪抬眸,他冷声道:“陆小凤会得到消息,难道不是你刻意泄露吗?这也算不上你赢。”
玉罗刹不置可否,他道:“你隐瞒消息,我传递消息。这和我们赌你的朋友会不会来帮你并不相干。他们来了,你应该欣喜。至少你对他们的恩德不算白费。”
西门吹雪忽道:“他们?”
玉罗刹不甚在意:“还有个回鹘女人,大约是来帮陆小凤找你的。”
西门吹雪不发一言。
末了,他竟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让玉罗刹惊奇,他颇感兴趣地瞧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终于站起了身,他扫了玉罗刹一言,与他擦身而过,冷淡道:“给我路标,我去接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说出现就出现,强行出现也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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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荒芜, 这使得人行走在其中, 感官会被无限放大,连时间都会变得漫长。
在真正进入沙漠前, 你永远都无法想象它的可怕。风秋也是进入之后,方才明白沙洲人的那句“魔鬼城”是什么意思。
这沙漠好似没有边际。
风秋已不知道与陆小凤走了多久,他们只能通过太阳升起的次数来判断流逝的时间,通过剩余的水囊确定行过的里程。
在风秋需要回忆沙漠取水的准则前, 她和陆小凤在看不见尽头的沙海里瞧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几乎与他们记忆里的模样别无二致极为真实,就像前些天他们瞧见的绿洲一样。
风秋看着远方骆驼上的白衣剑客, 转头对陆小凤说:“我真是太思念西门吹雪了,我居然在沙漠里瞧见了他。”
陆小凤向风秋的方向看了看,也说:“我好像也很思念西门吹雪, 我也看见他了。”
两人面面相觑, 复又哈哈大笑起来。沙漠空气干涸,加上他们因不知目的地要多久才能寻到,一直十分慎重的使用水源, 这些天来也生出不少次的错觉, 全赖两人的生存技能过高,方才每次都分辨了出来,没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
陆小凤道:“按照沙洲人说的, 再走上两天, 就该能寻到楼兰旧址。楼兰旧址下有暗河,到了那里,我们可以暂时休整。”
风秋道:“我倒是不担心休整的问题, 我愁的是怎么才能让西方魔教主动来找我们。我本以为以你的名声,在你踏进大沙漠的那刻起,他们就该派人来了。”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瞧着风秋说:“我毕竟只是个江湖人,如果你穿着官袍来,我觉得我们现在可能已经在魔教的正厅里了。”
风秋叹道:“珍惜些吧,如果完颜阿骨打真的在,我到了西方魔教怕还要装哑巴——你是个纯粹的江湖人,死活对他都无益处,他不会在意你。但要是被他发现我这个宋使在,咱们别说救西门了,若是他和玉罗刹已经达成了协约,你怕是要先救我。”
陆小凤道:“没那么糟的。我猜完颜阿骨打认不出来。”
风秋不太自信:“真的?”
陆小凤肯定:“你穿这身的时候,比较像江少楼主的异国妹妹,而不是江少楼主。”
风秋:“……你这种夸法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两人交谈着,那骆驼上一点声音都未传来,像极了一幅虚幻的画。风秋抬眸瞧了瞧太阳的方向,正欲与陆小凤说起方向,那幻相停下,与他们近在了咫尺。
风秋瞧了一眼,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她的骆驼与那“幻相”距离越来越近,那人与骆驼越来越清楚,她才猛地意识到了不对。
海市蜃楼这东西是虚假的投影,真实的景象远在千里之外,所以也被戏称为永远也接触不到的真实。一处永远接触不到的幻景应该是拟造不出远近的差异的,尤其是她和陆小凤还没有走多远——
风秋停下了自己的骆驼,陆小凤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为了寻找西门吹雪,他们俩可谓是一波三折,甚至惹上了原本根本不需要去管的麻烦。如今走进这沙漠了,却见到了分毫未损的朋友,在最初的高兴过后,剩下的便是“你没事为什么不给我传个信”“你知道京城离敦煌有多远吗”“我还被迫和方应看组队碰见李琦”等等一系列的“埋怨”。
陆小凤看向风秋,风秋也看向陆小凤。在这段行程里,两人在一些小事上培养出了惊人的默契。
就好比此时。
陆小凤和风秋毫不犹豫地与西门吹雪擦肩而过,直至骆驼发出了一声叫响惊动了这孤寂的黄金海,两人方才似意识到什么一样,一同惊疑不定地向后看去。
白衣的剑客仍无太多的情绪。甚至在风秋与陆小凤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刹,他也没有给出分毫的情绪。
直到如今这两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皆面露惊恐的往回看来。他方才微微牵动了唇角。
西门吹雪道:“陆——”
陆小凤抢先道:“西门,你是人是鬼!?”
风秋双手合十,口中直道:“阿弥陀佛。”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慢慢回答了这两人,他道:“死了。”
这回轮到陆小凤梗住。
他连声道:“不是吧西门,没人这么咒自己的。”
西门吹雪冷冷一眼看向风秋,风秋略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手,对西门吹雪道:“抱歉,我和陆小凤也是被吓着了。”
她理直气壮:“你明明先瞧见了我们,为什么不开口,我和陆小凤还以为你是幻觉?”
西门吹雪:“哦?”
风秋:“……”对不起。
眼见剑客的唇角眉梢都像由剑锋劈过,陆小凤也明白玩笑这个东西要适度,过了头可就难收场了。
他驱使骆驼走去了西门吹雪的身边,又仔细打量了西门吹雪一番,确认他好的不能再好,方才道:“开个玩笑嘛,我们找你可找的不容易——你能在沙漠里独自行动,看起来并没有被限制自由。”
“既然你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又待在这么个鬼地方一待这么久?”
西门吹雪:“你确定要我在这里回答你?”
他抬眸看了眼天色:“沙暴很快就要来了。”
已经历过一次沙暴的风秋和陆小凤即刻闭嘴不言,跟着西门吹雪先继续前进。不过遇上了西门吹雪,基本也就意味着安全,两人没了顾忌,第一反应竟然都是喝水。风秋放松得更厉害些,她竟然直接将自己的骆驼连上的西门吹雪的,寻了块面纱将自己劈头盖脸地遮起,就这么睡了。
西门吹雪向后看了一眼,陆小凤帮风秋解释:“我对沙漠没有了解,这些天一直是她绷紧神经在寻方向。确实比较累,你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西门吹雪什么也没有再说。
风秋在骆驼上也没有睡很久,当沙漠中的风渐聚拢的时候,西门吹雪带着他们寻到了楼兰的旧址暂避。
这是一处被历史沉寂地古都,虽曾经辉煌,如今却也只剩下勉强遮挡风暴的残垣断壁。
城墙外风沙嘶吼,他们三人坐在城中破败的旧堡,安顿好了骆驼,生起火来暂息。
旧堡的墙壁挡住了大漠的风沙,风秋抖落身上沾染的风沙,瞧了端坐一方的西门吹雪,想了想还是直接坐在了这人的对面,张口问道:“你就没什么想和我们说的吗?”
西门吹雪道:“有,但你们已经来了,所以那句话也不必了。”
风秋:“……”
风秋道:“我不是指我们来不来这事,我是指你为什么来了西方魔教。”她皱着眉道:“西方魔教里又没有用剑的高手,没道理你不去京城找我大哥,反而到这沙漠里来寻魔教妖人吧?”
听见风秋的话,西门吹雪的眼里浮出笑意。
他瞧了风秋一眼,慢声道:“你倒是了解我。”
陆小凤说:“我也了解你。”
他也坐了下来,坐在风秋的旁边,和她一起盯着西门吹雪似在审判。
“我以为你只会为了杀恶才跑这么远,如果不是为了剑,也不是为了杀你名单上的恶人。那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了。”
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正要开口,风秋鬼使神差地说:“你爹逼婚了?”
陆小凤:幸亏我没喝水!
西门吹雪眸色渐深,他正要开口,风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手道:“抱歉,我之前被我娘这么摆过一道,我就以为你也是。你们接着说,接着说哈。”
陆小凤原本酝酿起的气氛全部毁在了风秋的这句话里,他颇为无奈的瞧了一眼风秋,懒懒道:“不猜了,西门直接自己说吧。”他无赖道:“如果他不说,咱们就当他爹逼他结亲。”
西门吹雪:“……”
他忍不住蹙眉,显然不明白陆小凤和风秋两个人什么时候在对付他上这么有默契了。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风秋甚至都不能和陆小凤算作朋友。
可怜的西门吹雪,他永远不知道在调侃一个共同的朋友,对增进另两人的友谊有多大的帮助。
西门吹雪道:“谁是我父亲。”他扫向两人,瞧着不生气,语气却冷冷清清:“你们知道的好像比我这个当事人都多?”
风秋:“……”完了,忘了玉罗刹是西门吹雪的爹是个没被证实过的谣言。
陆小凤:“……”西门这意思,要不认玉罗刹做爹的意思?
见两人如同被掐了喉咙,西门吹雪轻笑了一声。
他终于说到:“我来和玉罗刹做个交易。”
风秋:“!”
风秋双眼放光,满心以为要见证原著未解之秘了,只听西门吹雪不紧不慢说:“我欠他一件事,他提出了,所以我要来替他办成。”
陆小凤闻言惊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瞒下了自己的行踪?”
西门吹雪冰冰凉凉地看着陆小凤,那眼神里含着的意味让陆小凤即刻后悔自己为什么问出了那句话。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又和他打了赌。我赌你足够聪明,不会来这里。而玉罗刹赌你好奇心重,一定会来。”
陆小凤讪讪,风秋直接问:“这个赌你们赌了什么?”
西门吹雪道:“赌是否拖着你们介入这件事。我和他约定,只要你们不踏进大沙漠,他便不会寻你们,如果你们踏入了大沙漠,那我便要说服你们一同替他做这件事。”
西门吹雪扫视风秋与陆小凤,不轻不重道:“恭喜你们,因为你们‘了解’我,我输了。”
这回轮到风秋:“……”
西门吹雪说道这地步,傻子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西门吹雪答应替玉罗刹做一件事,但却不想玉罗刹再盯上其他人,于是与他作赌。他明白若是陆小凤知道他有麻烦一定会来,所以干脆直接消失。陆小凤再聪明也找不到沙洲回鹘来,他找不到人,进不来大沙漠,玉罗刹借着西门吹雪再利用陆小凤的计划自然会落空。
但谁也没想到他去找了风秋——这也是西门吹雪在听到玉罗刹说,陆小凤带着个女人一起进沙漠后,便立刻意识到所谓的“回鹘女人”是风秋的原因。
陆小凤是没能力摸进回鹘,兄长为当朝三品大员的风秋确能做到。
风秋默默竖起手指指向陆小凤,辩解道:“是他来找我帮忙的。”
陆小凤:“那我也只是拖你进西夏啊,找出西门在大沙漠线索的人还是你啊江捕头!”
风秋啧了一声,仰面对陆小凤说:“陆少侠,我一个姑娘家,你怎么忍心将错都推给我?”
陆小凤:“……”
陆小凤是想要说“没有能横刀走过西夏回鹘的姑娘!”,但他对着风秋的那张脸,真的说不出口!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
陆小凤:“我错了,我道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比起我们有没有入局这事,我更好奇有什么事是玉罗刹非得让你做的。”陆小凤疑惑道,“他已经是西方魔教的教主,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他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和我们又怎么可能做到?”
西门吹雪道:“他不是做不到,而是无法瞒着西方魔教的旁人去做。”
“一笔巨大的财富,即便是修罗恶鬼也难以抗拒。”西门吹雪道,“他了解人心,所以不信任自己的任何一个手下。”
陆小凤道:“但他却信任你。”
“的确,财富对你并无吸引,如果是我,也会想要托你去寻宝。”
陆小凤玩笑道:“所以玉罗刹托你寻宝?这事瞧着也没那么难吗,就算叫我们来也没什么干系啊?”
西门吹雪未语。
风秋却神色古怪,她看向西门吹雪,缓声道:“沙漠之秘,‘引路飞天’?”
陆小凤闻言骇然,这个传说他们可刚从敦煌听过。
——可这不该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吗?
西门吹雪眸如点漆,他没有去问风秋她是怎么知道的,而是直接说:“不错。我答应替他寻到‘引路飞天’。”
作者有话要说: 推剧情!
74、73
在第一次听见“沙漠之秘”的时候, 风秋其实就已经想起了楚留香大沙漠的故事。故事里的细节其实她已经忘掉了不少, 但有关这故事里龟兹“极乐之星”的部分,却记得极为清楚。
不为其他, 只因这段线索的真相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不仅是原书里的楚留香没有发现,就在她将故事讲给风夜北听的时候,风夜北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起初也猜错了真相,让她从他手里赢到了不少酒钱。
极乐之星的故事, 其实也算是石观音的故事,它说的是龟兹国的国王有一颗祖传的宝石,名为“极乐之星”, 这颗宝石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围绕这颗宝石的秘密更是吸引人——传闻得“极乐之星”者,便能得到龟兹国。
石观音那时候已是一方豪强,她不缺钱不缺势, 却也因野心想要得到极乐之星, 想得到它秘密里按指的巨大“未明宝藏”。整个大沙漠的故事便是围绕着石观音想要谋夺极乐之星展开的——这本并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故事最后,龟兹王终于揭开了“极乐之星”的秘密。
原来所谓的“极乐之星”身负重秘只是他传出的谣言, 为得就是让他所有的敌人将目光都锁定在这颗石头, 误以为这颗石头是他复国的关键,从而忽视他其他的动作,让他得以私下利用龟兹真正的宝藏买动军队, 助他复国。
也就说,兜兜转转一大圈。石观音为之送了命的“极乐之星的秘密”其实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个深谙政治的权谋家抛出的诱饵烟雾,好用来引诱一群鬣狗恶斗争食、自相残杀的水中月雾中花罢了。
如今大沙漠里没有石观音,却有了西方魔教。龟兹国也没有什么极乐之星,但他们却搞出了一个“沙漠之秘”。沙洲回鹘人提起的时候,对这个传说并不在意,风秋虽觉得违和,倒也没有去细思,如今听见玉罗刹竟然是要西门吹雪做这样一件事,她少不得又想起了极乐之星的故事。
陆小凤见风秋神色有异,便问:“怎么,这个传说有问题?”
风秋道:“也不能算是有问题,传说应该是真的,毕竟我们在敦煌也听说了,这是从回鹘汗国灭亡后就有的传闻。只是——”
她想了想,还是将极乐之星的故事化用后简单和他们说了,她以这个故事作例,末了总结:“几百年前的故事了,回鹘汗国直系遗民也不是龟兹回鹘,凭什么沙洲回鹘都没有能证实的传闻反而被偏支的龟兹证实了?”
“就算传说是真的,那石头也该是在沙洲回鹘或者黑汗国的手里说服力才比较大吧,在已经灭国的流亡王子手里——这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
陆小凤道:“所以你想说,传说是真的,但是龟兹的石头是假的、‘引路飞天’的降生也是杜拟的?这一切很可能是龟兹王子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而故意放出的谣言?”
风秋点了点头。
陆小凤咋舌:“若是这样,这龟兹王子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这也太惊人了。”
风秋道:“所以也只是个猜测啊,给西门提供一条新思路。毕竟我们又不能掰开龟兹王子的嘴巴问他真假,万一是我想多了,‘引路飞天’是真的呢?”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看向西门吹雪:“西门,你怎么看?”
西门吹雪看向了塔外。
沙漠的风暴来的快,走的也快。这时屋外的沙暴已经有了弱化的趋势,他瞧了一会儿这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沙漠,告诉了两人一个新的秘密。
西门吹雪道:“藏有沙漠之秘的宝石在玉罗刹的手里。”
两人讶然,这个消息可从未传到敦煌。按照敦煌的说法,龟兹王手握宝石,就差个‘引路飞天’了。
西门吹雪接着道:“宝石是一个自称完颜旻的女真人所赠,这人如今也在西方魔教做客。”他扫了一眼风秋的装扮:“我想你对这个人或许比我更了解。”
西门吹雪了解风秋,她并不是一个喜欢遮掩身份的人。她会装作回鹘人,自然是认为西方魔教里有她需要避开的人。西门吹雪并不认为风秋需要隐瞒的人是她,而她显然与西方魔教之间也从无过节,那么剩下来她要躲避的人,就只有如今在西方魔教做客的完颜旻了。
如今西门吹雪提起了这个人,陆小凤便向他也说了他们这一路来的经历。两方各将信息整合,也就推出了整件事情发生的顺序。
完颜阿骨打早在李无忌有意与西夏结盟之前,便先从龟兹手里得到了这颗石头转赠玉罗刹,权作示好之用。在与玉罗刹建立起链接之后,他方才从西夏处接到了求援紧接着又捕获了方应看放出的动向,几方思虑之后,亲自前往西夏。在西夏与石观音相遇败退后,也并非是像风秋猜测的那样,为了除掉石观音而去接触玉罗刹那么简单——玉罗刹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盟友,他只是放弃了被宋人控制的夏主,打算转而扶持玉罗刹谋夺敦煌,再借由敦煌挟制西夏,让李无忌的全部算盘落空而已。
他野心勃勃。完颜阿骨打眼中看见的从来不仅有空留一张皮的辽,他还在瞧着宋、瞧着霸占着河西走廊的西夏,乃至回鹘与吐蕃。要除宋,必联西夏,要除西夏,则必连回鹘。在李无忌尚未对外推进自己的计划前,完颜阿骨打已经在棋盘落下数子。
他的野心或许比昔日的耶律阿保机还要大,若是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也许真的能统领女真一统天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风秋背脊不由生出冷汗,现如今她倒是能体会大李上香的心情了。
有这样一个对手,他还早生你几十年,不知已提前安排好多少步——别说大李,风秋现在也很想求神拜佛,求求完颜阿骨打早登极乐。
得出结论后,风秋的神情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既然玉罗刹和完颜阿骨打的同盟建立在“沙漠之秘”上,只要能证实沙漠之秘及引路飞天的传说像风秋猜的那样是假的,这两人间合作即刻会崩解。甚至以玉罗刹的个性,他会亲手杀了完颜阿骨打以作震慑!
同样的,如果这传言是真的,赠予了玉罗刹回鹘汗国遗产的完颜阿骨打必能成为西方魔教最可靠的同盟,获得这笔财富的玉罗刹也定会吞并沙洲回鹘,成为新的回鹘王——这无疑是最糟的结果。
风秋心想:若是这样,无论宝藏是不是龟兹放出来的烟雾,她都必须要让这事成为烟雾。
——“引路飞天”不能存在!
陆小凤却在思忖另一件事,他瞧着风秋,颇为担忧:“……如果完颜的目的是要帮玉罗刹得到沙洲部落,他自然会是玉罗刹的座上宾,他若想调查你,你避不开他。”
“如果不小心被他发现你不是回鹘人,而是他那日遇见的宋使——”
风秋叹气:“那我大概是要死在西方魔教的。”
可如今转头离开也不现实。根据西门吹雪与玉罗刹的赌约,她和陆小凤踏进大沙漠便只有帮着西门吹雪找到“引路飞天”一条路,如果此时转头就走,难保玉罗刹会为保守宝石在他这里的秘密而追杀风秋。
乍一看来,风秋似乎陷入了僵局,进退都是死,她本人也长吁短叹着,但这三人间的气氛,却依旧是没什么负担的轻松,陆小凤的神情甚至还没有屋外的天空昏暗。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一见这熟悉的场景,心中警惕,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做好防备,陆小凤已经先开了口。
陆小凤问西门吹雪:“既然你需得用赌约的方式才能阻止玉罗刹,想来若是玉罗刹决议要帮完颜对付江枫,你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西门垂眸,他道:“不错。”
陆小凤又道:“但玉罗刹既然会答应你的赌约,至少说明你对他不一样,他绝不会杀你。”
西门看向陆小凤,似是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接着颔首承认:“是,他杀不了我。”
陆小凤总结:“所以如果要保江枫的命,就必须让玉罗刹意识到你的命和她牵在一起。”
西门心中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然而他这预感来的实在太晚了些。
陆小凤已经道:“西门,你现在结个亲吧,皇天后土在上,我做证婚人。”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漠道:“陆小凤,你脑子如果不清醒,我建议你出去让风吹清楚一点。”
陆小凤没理会西门吹雪,他看向了风秋。
风秋竟然真的在托着下巴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她琢磨道:“也不是不行。西门吹雪的性格世人皆知,动他的人和动他没什么分别,玉罗刹只要还想西门吹雪帮他寻人,总不能杀他的家人。”
西门吹雪冷声道:“朋友我一样会帮。”
陆小凤哈哈一笑,笑完了说:“说实话。我信我死了你会为我复仇,但我不太信你会搏命为我复仇。”
他调侃道:“你要是不搏命,对玉罗刹而言有什么威胁可言?”
西门吹雪眉头蹙起,他尚未开口,风秋已经拍板决定。
她看着西门吹雪,直接道:“妻子和养女你选一个。介于我们俩的关系,我建议你选后者。”
风秋一脸无畏坦然:“你放心,阿爹我叫得出口。”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瞧了瞧风秋和陆小凤,气极反笑。瞧见他笑了,风秋和陆小凤心里都咯噔一声,心虚是心虚了,但后退是不可能后退的。
西门吹雪道:“你们是真的认为,我不清楚你们俩在想什么吗?”
“玉罗刹和我是什么关系——”他漫不经心道。
风秋和陆小凤同时竖起了耳朵,西门吹雪瞥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他话锋一转,直接对风秋道:“我没兴趣收养你,更没兴趣和你结义。”
“既然你如此拼命,”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从他那儿取了新的水囊,向风秋一敬。
西门吹雪道:“结亲需饮合卺酒。我以茶代酒,江枫,喝吧。”
风秋:“……”糟了,撸猫撸过了头,好像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风秋(勇敢无畏):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娶都娶了不如顺便把你的任务也完成一下。你假装娶的是‘引路飞天’呢?
我!好!卡!文!
75、74
沙暴停了。
静, 整座塔楼里就是极致的安静。西门吹雪甚至连眼睛都没错开一分, 陆小凤手里原本捏着的木塞也还没来得及坠地。
风秋伸出手,先捞住了从陆小凤指尖坠落的木塞, 随后又直起身从西门吹雪手里接过水囊。
她举着水囊抵至唇边,说道:“我本人是不太在乎小节的,但我不确定万梅山庄是不是。”她十分正经:“西门,这水我喝容易, 但喝下去之后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你都要认啊?”
西门吹雪分毫不为所动, 他就瞧着风秋将水囊抵在唇边,在他的无声压迫下,极慢的张开了因跋涉而些许泛白的唇, 露出洁白齿间后猩红的舌尖——
眼见那壶中的剔透水珠真要落进风秋的唇齿间, 陆小凤幽幽叹了口气。
陆小凤叹道:“算了,这水我喝吧。”
风秋:“……”
风秋:“??”
风秋动作一滞,颇为茫然地看向开口说话陆小凤。
陆小凤仍道:“江枫这酒不喝, 你们能算是名不正言顺, 等出了沙漠一时不合要闹个分手什么的,西门也不必写劳什子放妻书。但如果江枫喝了这酒,我虽不是什么大侠, 好歹也在的榜上挂了名, 说证婚可是真证婚——江枫,你要是到时候想跑,还得在西门的放妻书上签字。”
陆小凤不知何时这么了解了婚籍制度, 他一本正经:“我喝就不一样了,证婚人本就要被请一杯酒。我喝了,算这婚有实无名。”
风秋:“……”
西门吹雪:“……”
风秋斟酌道:“陆小凤……”
陆小凤洗耳恭听,风秋神色复杂道:“刚才西门已经喝完他那份了,你要是现在喝,是替嫁不是请酒。你话说太迟了。”
陆小凤:“……”
陆小凤冷静地看向西门吹雪:“西门,你看情况是这样的——”
西门吹雪微垂下了眼,他瞥了这两人一眼,起身重新握上了自己的剑,大步向屋外走去。
他道:“沙暴停了,该走了。”
陆小凤和风秋面面相觑。
风秋见着西门吹雪的背影,忍不住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我们玩笑开过火了吧。”
陆小凤低声道:“西门这个人你也清楚,不用点办法,你根本没法从他嘴里撬出你想要的消息。不过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从态度来看……你听来的那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陆小凤说:“西门自己都认为玉罗刹不会动他的家人,那基本可以肯定,他和玉罗刹之间绝对不仅仅是玉罗刹信任西门吹雪——他们肯定有超脱常人的联系。”
风秋闻言颇为无语,她咬耳道:“你这不是废话,这不是明摆的!”
陆小凤颇振振有词:“怎么明白了,也可能是西门的父辈于玉罗刹有恩啊?”
前方的西门吹雪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碎碎念,侧首看了过来。他就站在出口处,沙暴已停,白日的光晕将他整个人边界线都晕染了开来——似乎将风秋也笼进了他的边界里。
风秋眨了眨眼,拽了陆小凤一下,对西门吹雪道:“我们在讨论给你准备的礼物什么时候给你呢。”
陆小凤一开始还觉得奇怪,他和风秋什么时候准备了礼物,但在风秋一个眼神的示意下,他即刻反应了过来。
陆小凤连忙点头:“对对对,我和风秋准备了幅古画送你!”
西门吹雪闻言饶有兴致:“画,你和江枫送了我画?”
风秋斩钉截铁:“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和陆小凤弄的还挺不容易。”
陆小凤心想:是挺不容易的,江枫坐着喝酒喝了好半天呢。
西门吹雪垂眸似是在考虑他们俩话中的可信度。最终他向两人颔首,开口说:“好,我等着你们俩变出一幅古画赠我。”
陆小凤:“……是真的有。”
风秋:“我作证。”
虽说风秋和陆小凤在和郑越换画时的确动机不纯,但礼物是切实存在的。眼见西门吹雪这么抱剑于胸,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风秋不由有些恼怒。
她对西门吹雪道:“你给我等一下!”
西门吹雪略挑眉。
风秋已经一把抓过了陆小凤,袖刀出鞘直接从他穿着的衣摆上割下了一块绸布。眼见她动作极快,一小块绸布在眨眼间被风秋割成了细碎的布条。她又从自己衣服上拽下了几颗珍珠,手指飞快拨动,眨眼间,就编出了条绑着珍珠的刀绳。
这刀绳做的有些粗糙,但绑着的珍珠倒是实打实的。
风秋上前两步,扯过西门吹雪的手,将刀绳搁在了他的手心,又强制让他握住了,睁眼说瞎话说:“的确给你带了礼物,你看这里还有一份现成的。”
西门吹雪低眸瞧了眼手里连边线都没处理完美的刀绳。
风秋飞快的又将这绳子塞进了他的怀里,即刻退后两步对陆小凤说:“好,他收下了。”
陆小凤立刻道:“西门,俗话拿人手软,收了礼,可不好说我们骗人。”
西门吹雪松开了自己的手,他看了看这两人,终于意识到这两家伙在一块的时候,是真的没脸没皮。一个浪子再加个骗子,他们真没有不敢做的。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风秋瞧着他笼在日光里,忍不住猜他垂着眼睫在想什么。
是在想“误交碰友”还是在后悔和玉罗刹做交易?或者更惨一些,西门吹雪终于意识到他不该出来接他们的。
风秋忍不住要叫他。
西门吹雪抬起了眼。
他看向了风秋,在干涸昏沉的沙漠里,仿佛只有这双眼睛仍是澄透清寒的。
风秋听见他道:“江枫,没有下一次。”
几乎是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风秋就在心里道:嗐,这都多少个“下一次”了。
还好她的本能还在,及时阻止了她把要命的话说出口。她紧紧闭着嘴,睁着眼的微微眨了眨,瞧着无辜又可爱。
西门吹雪垂眸看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寻路。
陆小凤则走来道:“你割我衣服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你要割袍断义呢。”
风秋道:“这怎么会,要和你割袍断义,我至少把你衣服割去一半。”
陆小凤闻言莞尔,他看着西门道:“不过你为什么编刀绳?”
风秋道:“我练袖刀的,又时容易脱手,所以常给自己编,这个我做起来快。”
陆小凤“哦”了一声,又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问你为什么送西门吹雪刀绳?”
他困惑:“你编个坠子都好啊,他用长剑的,哪里用得上刀绳?”
风秋:“……”对哦。
风秋镇定地拍了拍陆小凤的肩:“没事,收了就行,小细节不用在意。”
陆小凤:“?”这是小细节吗?这会让我觉得我先去开口圆场没让你喝那口“酒”做错了!
沙暴停歇时,沙漠也近黄昏了。
风秋瞧着时辰,本想和西门吹雪说今日不如不走,就地扎营休息,明天再行。可西门吹雪却已经重新登上了骆驼,没有半点等候的意思。两人只得跟上,就当他们以为今夜都要赶路的时候,西门吹雪甚至都没有带着他们走出这边旧址,便又下了骆驼。
风秋:“……?”
西门吹雪带着骆驼走进了一座只剩下半边的塔楼,两人不明所以牵着骆驼跟上,走进了,方才发现这只剩一半的塔里竟别有洞天!
塔下是镂空密道。
顺着密道一路往下,冰凉的水汽与暗河的流动声也就越发清晰。等他们到了暗河底,点亮的手中火折,一处因时光变迁,从地上淹埋进地下的幽暗旧城便显露于三人眼前!
陆小凤:“这就是——西方魔教?”
西门吹雪默认,他燃着火折在前方引路。
风秋与陆小凤一样震惊,西方魔教的传闻天下尽知,这样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风秋本以为他们的大本营怎么说也得是连家堡那种——就算建在大漠,也得是建在大漠绿洲之上的巍峨建筑,却从没想过这个组织竟然将大本营放在了地下!
但若是仔细回想有关西方魔教的传闻,却又觉得并不意外。西方魔教本就以神秘著称,有什么比在地下更神秘的。他的存在已有数十年,一早便是沙洲回鹘的心头刺,以沙洲回鹘的能力,竟也只能对他听之任之,将其所在之处称为“魔鬼城”——玉罗刹的强悍顾然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可能,应该还是因它藏在地下,沙洲回鹘久寻不得。
西方魔教虽在暗城之中,但这城中的魔教中人却少的很。
三人一路走来,瞧见的大多是沉默的仆人,似是弟子装扮的仅仅看见了四五人,更是从未见到类似长老堂主之类的人——这让风秋不由感到困惑。
西门吹雪淡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玉罗刹个人的孤堡,除了他信任的人,无人可入。西方魔教并不需要议事,一切尽以教主的意志为上。他若是有命令,会直接发出。”
风秋忍不住问:“那长老呢,魔教长老们在哪儿?”
西门吹雪闻言眼中微讶,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回答道:“昆仑山。”
昆仑山!中原的昆仑山!
全江湖甚至杨无邪都以为西方魔教以全数退出了大宋,却不想他们仅是教主离开,教主之外的几大高手竟仍在江湖内!玉罗刹是怎么做到的,西方魔教又是怎么瞒住所有人的?
风秋心中微骇,西门吹雪已经带着他们到了玉罗刹所等着的正厅。
正厅内,正如陆小凤推测的那样,除了玉罗刹之外,完颜阿骨打作为他目前的同盟也在上首。
玉罗刹的面上带着恶鬼面具,声音也做了处理,让人听不出他的年纪。
他瞧见了西门吹雪,心情似是不错,开口道:“你回来了。”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
玉罗刹也不恼怒,他看向了风秋与陆小凤。玉罗刹的眼睛先落在了陆小凤的脸上,他道:“你不替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西门吹雪抬眸看了玉罗刹一眼,玉罗刹十分耐心,他等着西门吹雪开口。
气氛一时紧绷。
完颜阿骨打在上首瞧着,缓和气氛道:“教主怕是不知,因缘巧合下,前些时日我与这位少侠刚有过一面之缘。”
玉罗刹见西门仍旧一眼不发,也不逼迫。他向后依靠,漫不经心回了完颜阿骨打一句:“哦?”
完颜阿骨打道:“这位少侠的功夫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我后来特意托人去查了查。”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完颜阿骨打对玉罗刹道,“他正是中原武林中如今颇有名望的陆小凤。”
玉罗刹:“原来如此。”
完颜阿骨打又道:“不过陆少侠身边这位回鹘姑娘——”完颜阿骨打紧盯着半蒙着面的风秋,他道:“我也是见过一面的,在平夏城里。”这么说着,他又补了一句让风秋背后寒毛直竖的话。完颜阿骨打盯着她说:“大概。”
玉罗刹来点兴趣。他看向了风秋:“完颜王爷的记忆一项很好,怎么也有‘大概’的时候?”
完颜阿骨打还没有继续开口,西门吹雪忽然打断了他。
西门吹雪道:“乌罗珠。”
西门吹雪看向玉罗刹,别说眉毛,连呼吸都没有变过一瞬。
他极为平静,冷淡地瞥了完颜阿骨打一眼,口中道:“她将为我家妇。”
作者有话要说: 如内容提要(。
喵喵喵,今天加班结束的早嘿。
76、75
风秋闻言陷入沉默。
她想:西门吹雪, 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高山晶莹雪的一个人, 骗起人来居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风秋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于西门的山崩不惊还是该感慨于自己在“睁眼说瞎话”这点上输了。然而不管她内心怎么想, 大半年神侯府的缉捕生活早就教会了她配合计划的本能。她几乎是在西门吹雪说句那句话后就微微垂下了眼,姿态柔和而惊慌地靠去他的身后,甚至探出一截指尖,捏住了他的衣角。
西门吹雪微微瞧了她捏住他袖袍的指尖一眼。
如果要效果更好, 他应该再说句“别怕”,但他什么也没说。
虽然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 但他看了风秋一眼的动作也足以取信了玉罗刹。他坐在上方,声音听起来聊有兴致。
西方魔教的教主一手支着下颚,一手轻敲着玉石的扶手——明明是他的手指上没有戴着任何东西, 可当他的指尖敲击扶手时, 竟还是发出金玉击鸣的敲击声!
这样可怕的指力让陆小凤和风秋都十分惊骇。风秋将头垂的更低以作掩饰,陆小凤在一瞬间的骇然后便又恢复了常态。
西门吹雪似乎对于玉罗刹的能耐早有预计,他毫无所动。
玉罗刹慢声道:“我从来没见过主动对我说话。”
西门吹雪道:“不算主动, 是你先问了我。”
玉罗刹笑道:“但你本来不打算回答。”他瞥了眼完颜阿骨打, “如果不是完颜王爷开口,你大概连口都不会开。”说着,他又笑着看向自己的合作伙伴:“这么说来, 我还要谢谢王爷了。”
完颜阿骨打爽然道:“教主这便见外了。西门公子与您之间, 本就无需那些繁文缛节。”
这句话显然很能取悦玉罗刹,他颔首道:“的确,我与他之间无需那些俗世礼节。”不过说着, 他又话锋一转,直问西门:“不过我从没听说过你有心仪的女子,这甚至是个回鹘女人——你总不会要和我说,你在接陆小凤时,对这女人一见钟情吧?”
玉罗刹面具下的黑眸冰寒,他含笑道:“毕竟你从来都爱独来独往……”
玉罗刹这句话暗示的意味很足,即便是风秋也明白了他话外的意思——他一直都在注意西门吹雪,西门遇上了什么人什么事,他虽然未必件件都清楚,但大方向总不会错。就好比“未婚妻”,如果西门吹雪有了心仪的女人,他不可能一无所知。
欺骗玉罗刹可不是件能善了的事,风秋正想着做什么能快速的取信对方,陆小凤已经笑着道:“看来玉教主与西门的确关系匪浅,您远在西域,却连他独来独往的个性都十分清楚。”
陆小凤站了出来,他玩笑道:“不过您还是了解的不够多。毕竟他有我这样一个朋友,就不能算是独来独往。您知道我连他的床都躺过吗?若是不知道,那他在您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心仪的对象,也没什么奇怪的。”
玉罗刹面具的后眼眸微微眯起,他笑了一声。
而风秋:“……”
风秋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想这些,但她就是忍不住:陆小凤连西门吹雪的床都睡过?哇哦!
玉罗刹笑了会儿,他问西门吹雪:“真的吗?”
西门瞥了一眼风秋和陆小凤,不紧不慢回答:“没有。”
玉罗刹忍不住噗噗笑了起来。
陆小凤尴尬道:“西门,都这时候了,你遮掩有什么必要呢?”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只是对玉罗刹道:“我想娶她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你见了她,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心动。”
明明说着十分缠绵的情话,偏西门吹雪半点情绪的波动都无,他像是在阐述一件事实一般说着,让玉罗刹心中的好气逾盛。他问西门吹雪:“你想说这——”他皱眉想了一会儿风秋的名字,笑道:“乌罗珠,她容貌甚至可以凭借一眼就打动你吗?”
西门吹雪语气不变:“是。”
玉罗刹道:“那我倒是有些兴趣了,小姑娘,解开你的面纱,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
风秋抓着西门吹雪的指尖瑟缩了一下。
西门语带警告:“玉罗刹。”
玉罗刹笑道:“你知道我最恨旁人骗我。”
西门分毫不动,陆小凤见气氛紧张,连声道:“西门的性格我想玉教主清楚,他并不是热衷于分享的人。”他看了一眼完颜阿骨打,笑着对他道:“接下来该是人家家里的事,我们外人总不方便插手。完颜王爷,不如咱们先出去聊聊?”
完颜阿骨打道:“我是想与陆少侠聊聊,但我与玉教主尚有要事要谈。更何况,如果这姑娘真是西门公子的未来妻子,我便更要在这里,好送上一份祝福之礼了。”
陆小凤笑容渐淡。
他还没有开口,西门已经道:“我和她如何,与你无关。”
他直看向完颜阿骨打,眼中是毫不掩饰地冰冷:“你可以走了。”
完颜阿骨打何曾受过如此轻慢,他神色同样渐冷,玉罗刹见状打了个圆场,但他没有半点要责怪西门吹雪的意思,只是对完颜阿骨打道:“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我也管不了他。但你也明白,小孩子嘛,总会对自己看中的东西有独占欲,不愿意和人分享。完颜王爷在这儿,他估计是不愿意同我多说两句的。”
玉罗刹竟主动要求完颜阿骨打避开。
他轻描淡写:“稍后我亲向王爷赔罪,只是现在还允我与这孩子独处。至于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活了这么些年,不至于看不出。”他瞥了一眼完颜阿骨打,语气里竟似也附着一层薄雾:“完颜王爷大可不必为我忧虑。”
那股薄雾随着玉罗刹说出的词句飘向了完颜阿骨打,竟令他的脖子发紧生出恐惧之感。完颜阿骨打沉默一瞬,哈哈笑着便接了玉罗刹的台阶,几步走了下去。在经过风秋时,他想要多看一眼,风秋却机警的很,躲在西门的身后严严实实,让他半点空隙都寻不着。
玉罗刹对于西门吹雪的在乎完颜阿骨打是瞧在眼中的,他不能在玉罗刹眼下对西门吹雪出手,只能笑着去拍陆小凤的肩膀,与他一同出了厅室。
当两人都离开了,玉罗刹在上首轻嘲道:“现在是不是该给我个答案了?总不能说我也不行。”他意有所指:“阿雪,我对你耐心很好,但也是有限的。”
风秋有些担心地看向西门吹雪,手指却已经略微弯起,做出了随时能出刀的姿势。玉罗刹虽然深不可测,但若是她和西门吹雪同时相搏,也未必不能从他手中挣出生路。
风秋正思索着敌我实力,西门吹雪却看向了她。
风秋被看得:“……?”
西门吹雪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纱,风秋因为他指尖的靠近而下意识眨了眼。当她重新镇定,西门吹雪的指尖也离开了她的耳畔。
她覆着的面纱落在右侧,眼中还留着对西门吹雪忽然举动的茫然不解。
屋里一时未有人开口。风秋有些紧张,她看向西门吹雪,捏紧了他的袖袍,暗示他:你要是准备拔剑开打就给我个眼神!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看懂了,他忍不住觉得好笑。但这话也不方便和风秋直说,他犹豫了一瞬,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他见过燕南天这么安抚她。
风秋:“……?”摸我脑袋的意思是暂时待命吗?
风秋沉思着,眼眸微垂,那边的玉罗刹终于开了口。
“原来如此。”他含笑道,“这倒的确是没必要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玉罗刹由衷道:“即便只是在沙漠中相遇,黄沙绝境路遇飞天,总也惹人心折不是吗?”
“有这样的一张脸,你便是心动也合情合理。”他感慨着,“难怪你敢和我这样一句话——她的存在,就足以做你的证据。”
他的眼睛在面具后扫视着风秋,甚至让风秋生出了骨寒的错觉。
玉罗刹道:“我无法证明你骗了我,因为即便是我,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玉罗刹周身凝起的气势在一瞬间又散开了,他又便回了原本那副懒散不恭的模样,甚至笑着对西门吹雪道:“这样的容貌,可不比沙漠之秘轻去哪里,你若是将她公之于众,怕也要引得江湖动荡。不如我好心为你——”
西门吹雪冷声道:“不必。”
玉罗刹语气不变,他甚至仍和蔼道:“你还没问我打算为你做什么。”
西门吹雪道:“她不必隐藏,也不必躲避。她蒙面只不过是不愿意见你的客人,并非她需得蒙面示人。你的考量和想法大可全部收起。便是立于公众之下,她也能保全自己。”
玉罗刹来了兴趣,他“哦”了一声,问道:“你见过?她瞧着可不像能从刀尖上活着滚过的样子。若是被人夺了,我可不愿瞧你心伤。”
说是不愿心伤,但玉罗刹说的轻慢挑衅极了,语句中带着的轻慢连风秋都觉得不适,更不要说是西门吹雪。
风秋以为西门吹雪会忍不住动手,甚至已经在想如果西门吹雪动手毁了计划,她要如何才能帮着西门吹雪安全逃出这地宫——
可西门吹雪还是拍了她的头。
西门吹雪道:“你也未见过,又如何知道她不能。更何况——”
西门吹雪的手搭上自己的剑柄,他抬眸直视玉罗刹,轻描淡写:“我活着。”
风秋:你是在和boss说你活着就绝不会让我死吗?西门吹雪,你是什么绝世好人!
风秋正在感动,玉罗刹却玩味道:“要杀她先杀你?”
“不。”西门吹雪没什么停顿道:“我活着,替她索命。”
风秋:“……”把我的感动的还给我。
玉罗刹闻言却哈哈大笑,他道:“我现在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你的确喜欢这个乌罗珠,就算不是喜欢,至少她也是特别的。”
他含笑道:“你很少有特别的东西,既然有了,我的确不该去动。”
玉罗刹起身,他对西门吹雪十分温和:“你可以放心,只要你完成诺言,不管你想要保护的是乌罗珠还是月罗珠,我都会帮着你。”
“所以——”玉罗刹笑道,“让你的小姑娘放松下来,她若是真对我动手,你总不能不允许我反击?”
风秋悚然一惊,指尖下意识松劲。玉罗刹见状更是哈哈哈笑出了声,他的心情是真的不错,甚至也没再去为难西门吹雪,就这样走出了厅堂。走出之前,他甚至对西门吹雪道:“不用担心完颜氏,他动不了你的小姑娘。不过在你找回引路飞天前,你不能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喜欢别人斩我的路。”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但他也没有拒绝。
直到玉罗刹走远了,风秋才看向西门吹雪,她没有说话,只是拉过西门吹雪的手,在其上写道:我来杀完颜氏,他察觉了。
西门吹雪冷声道:“我知道。”
风秋看着西门吹雪又写:我们打不过玉罗刹。
西门吹雪沉默,他忍不住蹙起眉。
风秋又写到:要找到引路飞天再杀完颜,所以——
风秋停了一下,她真诚而热切的看向西门吹雪。
过了一会儿,西门吹雪道:“不行。”
风秋点头,意为:行的!
她在西门吹雪手下写下三个大字:陆小凤!
她朝西门笑了笑,做了个手势——移花接木这种小事,对陆小凤而言再容易不过了。
他都能从完颜阿骨打身上偷去东西,更何况如今塞些证据进去呢?
完颜阿骨打都已经在玉罗刹面前表现出了对她的异常在意,不利用一下,简直是对不起他的起疑。
风秋心想:没有比让完颜阿骨打向玉罗刹提出“乌罗珠”很可能就是“引路飞天”更合适的了。只要他开了这个口,他们就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的解释:
1.完颜阿骨打已经在玉罗刹面前表现过他对风秋的怀疑,他又是送宝石的人,他提风秋是引路飞天是目前风秋他们能利用的人里,最能取信玉罗刹的。
2.风秋是假的,早晚暴露,玉罗刹必然会迁怒当时提出这个可能的完颜阿骨打,总之让他们俩关系不好,风秋他们就算是赢了。
3.怎么让完颜阿骨打相信,这就要靠陆小凤的表演了。
我没能做到日更,一定是加班。
这两天加班审个东西,我今天下午才开始这周的唯一几个小时休息。呜呜呜呜呜呜。
77、76
好不容易回来的陆小凤在瞧见了风秋洋洋洒洒写下的计划后, 陆小凤一时陷入沉默:“交给我, 很容易?”
风秋向他做出恳求的手势。
陆小凤叹道:“你真的……要一直这样?”
风秋立刻拿笔在纸上写道:玉罗刹是中立的,他虽不会帮完颜阿骨打, 也不会帮我们,若是我露了馅——
陆小凤看着她一顿比划,有些受不了,他说:“好了好了, 你当我没有问过。”
风秋:“……”
风秋放下了手,她指了指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瞬, 开口道:“她觉得危险,所以闭嘴。”
陆小凤:“……”
陆小凤叹气道:“西门本来就不爱多话,你也……无聊死我算了。”
风秋摇了摇头, 她又拍拍纸上写着的计划, 示意:完颜氏没死呢,你不会无聊的!
陆小凤:“……”
陆小凤也知道完颜阿骨打并不是件小事。他想了想隐喻道:“你想要达成的结果,确实也不是很难办。”
风秋:“……?”
陆小凤知道风秋担心眼线, 他接过了比, 直接写道:你和我现在私奔就行。
风秋:“……?”是我突然不识字了吗?
风秋沉默着看向陆小凤,一头的问号。她多拿了几张纸塞给他,意为纸墨管够, 请你说话说的清楚一点。
西门吹雪则要更干脆一点, 他直接将那张纸捻起,和先前风秋写下的纸页一起燃上烛火烧灭,以行动表示自己的想法——清醒了再说话。
陆小凤见风秋和西门吹雪都不理解自己, 颇为遗恨。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才又详细写道:“我们是要对付完颜阿骨打的,那么按照玉罗刹和完颜阿骨打的思维推测,如果我们得到了引路飞天,接下来该做什么?”
风秋一惊反应了过来。
陆小凤笑道:“我们该去寻那宝贝了。”
“但我们外出的行为可以是夺宝,也可以单纯只是私奔——”陆小凤耸了耸肩,“反正你的脸很有说服力。”
风秋沉默了一会儿,她都不敢去看西门吹雪的脸色,只是伸手比了比,示意陆小凤:那西门吹雪呢?咱们可是刚逼着他为咱们撒过谎还毁了名节。
陆小凤道:“西门当然要追杀我们。”
风秋:“……”风秋扯过笔写道:那也只是我们跑了,完颜阿骨打怎么开口?
陆小凤道:“给他留点证据,他不是本来就怀疑你吗,当然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轻易逃脱。西门吹雪与他不是一路的,他得确保你能被抓回来,只要有一点能够打动玉罗刹帮他的证据,他都会用的。”
陆小凤说:“所谓的塞点东西给他——也得挑对了场合,塞进去的东西才不会被当做垃圾丢掉。”
陆小凤说的不错。
要用虚假的证据去诱导完颜阿骨打很难,但是制造出一个特定的场景,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去猜又不一样。人都会去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去看,只有乌罗珠作为引路飞天对他有利,他才会主动去做这件事。
玉罗刹对他自己十分自信,孤堡的守卫并算不上严密。陆小凤的计划有很大的执行余地。
风秋想了一会儿,觉得可行,唯一的问题是西门吹雪还会继续配合吗?
在这一刻,风秋果断了忘记了西门吹雪先前刚说过不久的“没有下一次”,再一次向他举起了恳求的双手。
西门吹雪:“……”
陆小凤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他调侃道:“元日结亲,十五仳离,三十再相逢。西门,你这也算是在短短几日内,将所谓的姻亲都经历了,挺好的。”
西门吹雪看了陆小凤一眼,他慢声道:“你知道我出剑的规矩。”
陆小凤的表情不由变了,他结结巴巴:“不、不是吧?改一下不行吗?你不都对着玉罗刹说瞎话了吗?”
西门吹雪的手指搭上了剑柄,他抬眸看向陆小凤,慢声道:“你若真要我追杀而来,佐证此事,那我必全力而出。你若是不幸被我追上,也只得认命。”
陆小凤:“……”
陆小凤指了指风秋,问西门吹雪:“你追上她也杀她?”
风秋:“……”有坏事你怎么就一定记得扯上我!
风秋十分努力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西门吹雪还是一眼扫了过来。他的手依然握在剑柄上,却十分冷静地问了陆小凤一句:“她算是被你抢走的,你难道追杀敌人,还会顺带杀自己的妻子吗。”
陆小凤:“……”
陆小凤道:“可以的西门,我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你。”
风秋在一旁拼尽全力忍笑,陆小凤见状,忍不住恐吓她:“被人抢夺走的妇人算失贞,你小心西门把你关起来抄女则!”
风秋十分同情怜悯地看着陆小凤,意为:西门吹雪明白失贞吗,他像是家里会有女则的人吗?
西门吹雪这个人,对女人都没什么正确的概念!
你想想他遇见过的、屈指可数的女人!
陆小凤:……为什么这一段我偏偏看懂了。
西门吹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陆小凤道:“需要个诱因,三天吧。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就行动。”
“另外,有件事我从到了敦煌就开始怀疑了——算算时间,三天后我从这里逃回敦煌,大约也能正巧等回答案。”
他这么说,风秋难免好奇。可陆小凤偏就神神秘秘地,甚至还竖起了食指提醒风秋千万噤声。
他神秘道:“总之咱们俩只要到了敦煌就万事大吉,若是事情顺利,等在敦煌的还是你我故人——西门总没法在他面前杀了我。”
风秋闻言立刻:那不就是我大哥——你居然写信给我大哥找他帮忙!
风秋瞅着陆小凤,意思为:你堕落了,你居然对外求助。你身为江湖神探的尊严呢?
陆小凤毫不羞愧,他说:“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不能向朋友求助了?你不是一样因为我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西门吹雪忽然冷声问:“你们俩不是来寻我的?”
陆小凤&风秋:“……”
西门吹雪笑了一声。
他对陆小凤和风秋道:“最好是第三天的夜间,夜间沙漠有时会起沙暴,沙暴可以最大程度阻止追击。”
“陆小凤,你得跑的快些。”
为求能骗过玉罗刹,自然是越逼真越好。陆小凤正经起来,他颔首道:“我知道,交给我吧。”
说罢他又对风秋道:“这三天你跟着西门吹雪,偶尔替我端一两杯水。”
风秋知道这是为之后的出逃作阶,但她不明白的是——只要这样就够了吗?
不需要她想办法接近那颗宝石吗?
陆小凤十分自信,他摇了摇头,对风秋道:“扮好乌罗珠,不过不用太像。越是半真半假的像,方才越令人想要探究。”
风秋照做了。
她在这三日里几乎都未出户。每次离开房间,也必然是由西门吹雪领着,碰见完颜阿骨打时,也故意装作不识,但却会用鸿雁曾教过她一些的手势与完颜阿骨打做简单的交流。
三天过去,风秋极尽心力的扮演,若非西门吹雪一直在,她怕是早就被完颜阿骨打抓住扯下面纱严刑逼供。
到了第三天的夜里,陆小凤终于出现了。
他向风秋眨了右眼,便伸手点上了她周身诸穴,在风秋的惊讶中直接扛起她就跑!
就在他扛着风秋跑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风秋听见了长剑清鸣出鞘的声音。
陆小凤低声道:“西门怎么比我演得还逼真!”
风秋:……这剑来的好快,你之前是不是又最贱撩他了。算了在这一点上我没资格说你。
好在一切都是在三天前准备好的,并且西门吹雪刻意去避开了陆小凤的准备。
在陆小凤真的要被削掉肩膀之前,他们成功逃出了玉罗刹的地堡。并且正如西门吹雪所说,他们逃出来不久沙漠便起了沙暴。夜间的沙暴就像是黑色的飓风,如同深谷一般吞噬一切。
陆小凤刚要缓口气,带着风秋先往安全的地方迁移时,那剑鸣声如影随形,又响了起来!
沙漠对于绝大部分人是死神不错,但这世上总有许多人擅长于从死神手中逃生,陆小凤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西门吹雪呢?他虽不擅长逃生,他却是敢于向死神挑战的剑客!
正如同他建议陆小凤利用沙暴摆脱玉罗刹可能派出的追兵,西门吹雪要追杀一个人,也绝不会因为沙暴而停!
陆小凤忍不住大骂:“艹!”
风秋:“……西门怎么这么认真,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陆小凤:“演戏演全套,我偷了那颗说是藏着沙漠之谜的宝石。不过你放心,石头我藏在了西门的身上,咱俩私奔的解释一样用。”
风秋:“……”你们男人都这么认真的吗?
陆小凤顾不得太多,连解开了风秋的穴道对她道:“江枫,你快想点办法!你也了解西门吹雪,若是真被他追上了,咱们就不用再想完颜阿骨打的事了!”
风秋道:“我正努力呢!”
风秋握上了自己的袖刀。
陆小凤带着她骑在马匹上,向前而奔。就在他们身后,西门携一柄雪刃,如暗夜闪电般刺来!
风秋将全身的功力的都灌入手中那片薄薄的刀刃之中,刀锋震鸣,连前方的陆小凤都察觉到了异状。他下意识回头,恰见到了沙漠黑夜中的两道闪电。
青色的袖刀斩断了沙海,白色的电芒劈开了风沙。
极致的刀气与剑气相撞,发出轰隆雷鸣!刹那间,只见沙海倾覆,暴风骤息,漫天的黄沙噗噗落下正如大雨倾盆!
黄沙在这一刻几乎要淹没西门吹雪,陆小凤看呆了,而风秋却喝道:“快走!”
陆小凤恍然回神,借此机会一举逃出。
当沙落风定。
西门吹雪的身上便没有落上半点黄沙,他的目光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竟缓缓地露出一抹笑。
而就在他的身后,被他故意拦住了一步,如今方才得以出了地堡的完颜阿骨打未瞧见风秋出刀,却瞧见了刹那间的沙漠异变。在陆小凤花了三天功夫的暗示下,他果然说出了他们想要他说出的话——
完颜阿骨打瞧着重新露出的沙海星空,按压这激动低喃:“果然是引路飞天。乌罗珠,那宝石下的纹路,果然是指这个名字——纵使出了些差错,上天仍眷顾我完颜旻!”
西门吹雪回头看他一眼,完颜阿骨打已恢复了平静。
他眸光闪烁,对西门吹雪道:“妻子被夺,西门公子当怒不可歇。”
西门吹雪没有回话。
完颜阿骨打接着道:“沙漠中的脚印留不住,要追击他们两人,必得即刻出动。他们骑的是马,骆驼追不上,若是西门公子愿意,我愿提供女真战马助公子一臂之力。”
西门吹雪冷声问:“你要什么?”
完颜阿骨打道:“我不为什么,只想要个机会。”他笑道,眼中是志在必得:“我愿助贵教一取沙漠之秘!”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西门:果然还是应该抓着江枫重打一场。
78、77
在大多时候, 西门吹雪都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风秋虽然总喜欢在老虎面上拔须, 倒也分得清哪一处是无关紧要,哪一处则是绝对撩不得的猫尾巴。
就好比这次追杀。
西门吹雪或许可以为了朋友让步, 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但绝不会背弃自己的剑。陆小凤想要一把可以夺了他命的剑,西门吹雪便必会出这样的剑。
沙漠狂奔,一路奔逃。
跑死了马已经是小事的, 可怕的是他们即便跑死了马都不敢稍许停下,直往东方拔路狂奔。
太阳酷烈, 两人轻车简行,除了水囊之外几乎都没有多带旁的东西。虽近冬日,但沙漠的白日里的太阳依然轻易地刺穿人的皮肤, 陆小凤一早便脱下了深色的外褂替风秋遮挡太阳。
他的唇色发白, 干涸的死皮褪了又生。
他们匆匆出逃不过两天,已经狼狈不堪,甚至生出了此命将休的荒谬感。
西门吹雪的那把剑就像是沙漠里的风。云不常有, 但风总如影随形。无论他们已经逃了多远, 只要稍有懈怠,那剑鸣声便由远及近,竟似将于耳畔重鸣。
风秋与陆小凤寻到了刚入沙漠时碰见的绿洲残垣, 稍作休整。
陆小凤给两人的水囊补充了水, 又洗了把脸玩笑道:“我如今算是明白那些被西门追着的人是个什么心情了,他简直就是个怪物。”
风秋心有戚戚:“说实话,这种不眠不休也要咬住猎物的精神, 我也只在四师兄的身上瞧见过。但西门吹雪又不是捕快!”
陆小凤道:“他这个人,执着过了头。”
他将水囊递给风秋,对风秋道:“这家伙做什么其实都一样。他于剑道上的确天赋高超,但他能走到如今的境地,靠得却不仅仅只是天赋,更多的还是他这性格。”
陆小凤蹲在了风秋身边,第一次向风秋表达出了他的忧虑:“我不是说他这样不好,只是做人吧……有时候执着过甚,就不太像人了。”
“就好比这次,我其实有别的办法激怒完颜阿骨打,但我却挑了和你私奔这种玩笑。”陆小凤叹道,“我也只是想用我的方法多逗逗他,让他多点情绪——不过就他追杀我们的劲头来看,有点适得其反。”
风秋喝水的动作顿住。
若是旁人听了陆小凤的这段话,大概只会觉得不知所谓,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风秋却是知道西门吹雪最终会走上的那条路,她能明白陆小凤玩笑下藏着的隐忧。
熊老师笔下的剑客有很多,西门吹雪未必是最特别的一个,却是最为孤冷,且最不似人的一位。或许在最初的时候,他也是个有喜有怒的剑客,会有心动与憎恶,但随着他对剑意的领悟,随着他往剑道的更深处走去——他抛下了所有人,成了一柄由人铸成的剑。
牵涉到西方魔教的、银钩赌坊的故事风秋已经记不大清,但在故事的最后,西门吹雪再次出现在陆小凤面前,以剑气伤人,语带冷漠的场景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甚至连西门吹雪当时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的震惊心情倒还能回忆起一两分——西门吹雪虽在,但陆小凤的好朋友没了。
如今风秋与西门吹雪相交,认识了尚且年轻,年轻得甚至还会生气的、比最早的故事里还要不成熟的西门吹雪。他虽有七情六欲,甚至还能轻易以只言片语封住陆小凤和自己的嘴,但风秋依然能在与他刀兵相接时意识到——
西门吹雪是个殉道者。
他是能将所有都奉献给剑的剑客。
只不过陆小凤并不想要那样的朋友,所以他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将西门吹雪拉扯进各种各样的事情里。
风秋理解陆小凤的心情,松江府的事出前,她自然不觉得西门吹雪往剑神的路上奔跑有什么不好,如今她也做了西门吹雪的朋友,却觉得那样有些遗憾了。
她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你不用那么担心。”
陆小凤:“……?”
陆小凤严肃道:“江枫,你也见了那日西门的剑了,你觉得我真的不用担心吗?我看用不了十年,他就要走上一条谁也追不上的路去了!”
风秋道:“那也得是没有燕南天的世界。”
风秋认真道:“在他翻过我大哥这座山以前,他怎么也撇不下旁人,他的对手可太多了。”
“就好比我。”风秋指了指自己,“他还没打赢我呢。”
这大概是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优势之一,什么孤寂呀、什么独一无二啊,统统都不是不存在的。江湖到现在都还没争出一个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的兵器谱也是一年一换排名都快要失去了权威性。在这个江湖里,对手永远都不会少,即便是在陆小凤的故事里近乎无敌的玉罗刹——他不也有畏惧的人,所以从中原撤出,在这漫漫黄沙中安了家吗?
风秋宽慰道:“没事的,我大哥你也见过的。西门吹雪要想赢了他,少说也得二十年后,二十年呢,谁知道这天下会不会再出个比西门天赋还高的剑客?”
陆小凤原本是真有些愁西门的状态,会和风秋说这话,也是想要将风秋一起拉入伙的意思。然而风秋没有进他兜的网,不仅没有进,还和他说他的网其实没什么必要。
时代不同了,西门吹雪压根就不会走。
陆小凤想了想,竟然觉得风秋的话还很有道理。
他瞧着风秋幽幽道:“我居然还真没有你了解他了……”
风秋爽然一笑:“嗐,我也只是多读了几本书,承让承让。”
陆小凤被噎住。
他正要与风秋辩掰扯下她是看了哪些书这么能帮她了解西门吹雪,他的耳朵却先听见了令人汗毛直竖的剑鸣声。
陆小凤:“!”
风秋已经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袖刀,想也不想一掌推开陆小凤道:“跑——!”
陆小凤:“可你——”
风秋道:“不是西门,跑你的,去敦煌,记着你的计划——”
剑鸣尖锐,似针如芒。陆小凤听着那与西门截然不同的剑声,终于也反应了过来,这次的追兵不是西门吹雪!极大可能——是玉罗刹!
陆小凤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西门,那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不是西门——那只能说明计划出现了意外!
在这个计划里,风秋只是个借口,她是无关紧要的,真正重要的是陆小凤要从敦煌取回的结果,这个结果必须要取来,只有这个结果能帮他们解决所有的困境,包括玉罗刹本身!
陆小凤不在犹豫,转身即去。
风秋留了下来,她面对着眼前渐浓的舞,一咬牙,直接将袖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眼见青色刀锋即将割下,那雾气中的剑鸣声停了。
一把短剑拦在了风秋的刀锋前,阻了她的刀势。
风秋抬头,玉罗刹正落在她的身前。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张可怖的面具,面具后瞧着风秋的眼神却沉沉不定。
风秋咬着唇,她手腕发颤,一言不发。
玉罗刹笑道:“狠得下心,判断准确。我现在是越发相信他真是喜欢你了,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在我想做一件事的时候,还能阻的下我。”
“乌罗珠,放下你的刀,我需要你活着。”西方魔头淡声道,“抛开引路飞天,我也不想因为你让他再有远离我的借口。”
这个他指谁不言而喻。
风秋瞧着玉罗刹,忍不住心想,西门吹雪要想远离谁,根本连借口都不用选。他之所以如今在这里,只会是因为当初答应了玉罗刹要替他做一件事。这件事一旦做完,不管玉罗刹说什么做什么,这个好久都没能回家安稳习剑的家伙,绝对归心似箭,谁都拦不住。
风秋:玉罗刹甚至还没我了解西门吹雪,这人是西门吹雪亲爹是谣言石锤了。
风秋不言不语。但她没有放下自己的刀。
过了会儿,西门吹雪同样追到了。
西门瞥了风秋一眼,虽没有开口,但风秋都能读出他的言下之意:怎么这么废物,还能被玉罗刹抓住。
风秋:……都怪陆小凤!
西门下马,走至风秋身边。
玉罗刹开口道:“我可是为了你的心上人放跑了陆小凤,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来着,你不能将她就这么放着,更不该给她这把刀。”
西门吹雪看向风秋,风秋将袖刀握得死紧,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西门吹雪淡声道:“不劳费心。”
玉罗刹道:“我也不想费心。”
他冷声说:“但我需要解释。完颜旻说乌罗珠是引路飞天,而陆小凤在带她走之前也盗走了我的宝石,西门吹雪,你来是为我解密的,不是替你朋友寻宝。”
西门吹雪看向玉罗刹:“引路飞天?她不是。”
玉罗刹道:“所以你拒绝完颜旻提出的帮助?”
带着面具的男人声音喜怒难辨:“我记得我和你说了,我不喜欢别人斩我的路。”
西门吹雪直接道:“她不是。”他甚至皱起了眉:“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单凭女真人的一句话?”
玉罗刹缓声道:“当然不是。完颜旻的话只是一个可能,我会相信,但不至于亲来验证。”
他对西门吹雪道:“把石头取出来,我知道陆小凤逃走前藏在了你这里。”
风秋闻言悚然一惊,连西门吹雪的眼中也浮出了惊讶。
但惊讶过后,他便如玉罗刹所说的那般寻到了那枚宝石。
风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枚宝石。这是颗鸡蛋大小的钻石,净度极高,也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竟完成了打磨切割,握在手里凹凸不平,在日光下却十足流光溢彩。
玉罗刹道:“沙漠日光太晃,在日光下不容易看出来,不过若是经人提醒,你应该还是能瞧出来的。”
他吩咐西门吹雪去看阳光穿透这颗石头后的折隐。那光线晃的人眼疼,在石头上勉强勾出一点连山般的形状。
风秋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西门吹雪却沉默了一瞬。
似是知道风秋瞧不出,他低声道:“是吐蕃文。”
玉罗刹道:“我本以为那不过是战火留下的凹痕,因为它实在是对不上我所知的任何一种图形。直到前些时日,我闲来无事翻阅佛经,方才想起那凹痕有些像吐蕃和尚念经里的东西。回鹘历代信佛,传说里他们的汗王是在佛陀的帮助下将宝物藏进了宝石。”
“我曾经想了很久,佛陀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宝石上藏起的刻痕又是什么意思。直到你们来了,提起了回鹘与吐蕃之争,我方才想起了这点可能。”
“佛陀便是吐蕃僧,刻痕则是吐蕃的文字。而正如猜测一般,吐蕃的经书里正有与这刻痕相对的词。”
玉罗刹瞧着风秋,慢条斯理地对西门吹雪道:“你既然已经看见了,不和她说说吗,还是你想我来说。”
西门吹雪闻言,没什么转折直接对风秋说道:“意为‘智慧’,直译罗珠。”
他瞧了眼风秋,微扬了嘴角,冷清道:“乌罗珠,你真取了个好名字。”
风秋:“……”不是我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沙漠之谜其实是个本质所罗门之宝、目的等同极乐之星的故事。
智慧啊……其实已经有读者妹妹猜出来啦。
下章差不多故人就要来了。
79、78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风秋或许会相信当年的回鹘汗王留下了宝藏, 但她绝不会信这世上存在着能解宝藏的“引路飞天”。
虽说以她个人的经历而言, 一口咬定天下无神无鬼有些站不住脚,可“引路飞天”的传说本就漏洞百出。回鹘人笃信佛教, 所以才会相有轮回转世,飞天降临的说法。然而只需仔细想想,便会觉得这说法中存着不少的漏洞。
比如若“引路飞天”真是神明降临,那不至于到了龟兹这几年放出消息了还找不到, 神明降世总归有点异像,若是半分异像都无, 引路飞天又要如何从一块宝石里引出滔天宝藏?
又比如“引路飞天”的说法,与宝石接触方才能验明真假,这么苛刻的条件, 到底是在寻宝还是在寻人?
更何况, 乌罗珠这个名字是鸿雁随口给的。
她的记忆因被俘后的虐待而有些错乱,但在这样错乱的记忆里还能够记住的名字,不是她自己的也该是她至亲的。若是那颗宝石上刻着的“罗珠”真的是指名为“罗珠”的女孩, 那引路飞天岂不是指的就是鸿雁或是她的至亲?
风秋本身是个不敬天地的混不吝, 比起天地旨意她有时更愿意遵循自己的直觉,而她的直觉告诉她,鸿雁并不是引路飞天, 她只是龟兹被俘的贵女罢了。
只可惜玉罗刹不这么想。
他虽这么说了, 但却也并非十足认可风秋就是引路飞天。他对西门吹雪道:“我说过你要你替我寻到引路飞天,你我再不相欠。”
玉罗刹向西门吹雪伸出手:“把她交给我——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你带着她和我一起回去也行。我只需要引路飞天引出宝石中藏着的秘密,如果她真的是,秘密一解,你就可以带她离开,我甚至不会去追究陆小凤的事。”
西门吹雪睫毛微垂,他在思考,但他没有半点要将风秋交出去的意思。
风秋见他的手指再一次搭上了剑柄,不由十分感动。
风秋开口道:“既然玉教主都这么说了,咱回去就回去吧,回去也没什么。”回去这一来一回,还能给陆小凤再多争取点时间呢。
西门吹雪闻言瞧了她一眼,开口道:“你真是体谅。”
风秋:“。”我感觉这句话不能接。
玉罗刹见状饶有兴致,他瞧着风秋道:“你果然不是哑巴。”
风秋云淡风轻:“教主都追到这儿了,装也装不了多久。”
玉罗刹点了点头,哑巴和常人还是有很多地方不一样的,比如说在危机时刻,一个哑巴的下意识绝不是张口——
能装就装,装不了即刻放弃,争取主动权。
这样的行为比起回鹘的贵女,倒是更像玉罗刹曾见过的另一群人。
他这么想了,倒也笑了,他眸色渐深,说道:“你的行事作风不像回鹘人,汉话说的也太好了些,我有些怀疑‘乌罗珠’这个名字到底是不是你的了。”
风秋看着玉罗刹,忽然说出一句回鹘语。
这话听得玉罗刹一怔,风秋淡声道:“我是龟兹人,灭国之后,便与我妹妹一路颠簸流离,别说是汉语,便是西夏话我也会说。玉教主想听听吗?”
“而我为什么要装哑巴——”风秋微微一笑,“您不如去问问完颜王爷?”
玉罗刹看了她好一会儿,哈哈笑道:“不必了!”
他十分信任西门吹雪的允诺,挥袖之后,便先离开。西门吹雪见玉罗刹已走,开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会说的回鹘语。”
风秋道:“我不会。”
西门吹雪:“……?”
眼见西门吹雪脸上浮出了茫然,风秋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说:“你是不是觉得玉罗刹说了他翻遍回鹘图纹我就不敢诓他了?你想想,他既然需要翻书来对图,就说明他也不是很懂回鹘语啊!赌一下我也不吃亏,就算他质疑我还可以说这是龟兹的方言问题。”
西门吹雪;“……”我竟然忘了你是个什么样的骗子。
西门吹雪反思,风秋则已经爬上了他的马。
风秋道:“咱们回去呗,说实话逃这两天我命也快去一半了。回去我能不能先更衣用膳?”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缓声道:“江枫。”
风秋道:“听着呢,下不为例,我保证遵守!”说完她又飞快说:“我想吃米饭,西门,你能在魔教里弄到米饭吗?”
“求求你啦,陆小凤两天就给我一块馕,我真是不想吃面了。”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年轻的时候总是因为陆小凤和风秋两人被迫卷进许多事件里。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他不够心冷,而正是因为他太心冷了,所以没法像那两人那样不要脸面。
从地堡逃出去用了两天,回去却仅用了一天半。
倒也不是他们回去有多紧急,而是回去走的路,是一条并无指引的盲道。若不是玉罗刹在前方走着,风秋怕是会以为他们已经迷失了方向。不过这条盲道似乎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玉罗刹来的会比西门吹雪还要快,他对这片沙漠太了解了,以至于风秋还在和西门吹雪在沙漠中兜圈的时候,他就已经直线冲了过来。
——这样来看,想从玉罗刹手中逃脱的概率又更低了些。若是要逃,计划得更完备。
风秋细想着,却不妨玉罗刹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开口道:“放心,只要事情了解,你想去哪儿都不会有人拦你。”
他半是警告半是玩笑道:“与其想些不着边的,倒不如好好替阿雪做成了这件事。你来这儿,不该就是为了帮他吗?”
风秋不卑不亢道:“不错,我是来帮他的。”不是来帮你。
风秋话刚说完,他们已经到了地堡的入口。
这处入口和上次的入口不同,要更宽阔显目些,正因显目,所以入口处还有弟子把手。
出乎风秋意料之外的是,完颜阿骨打竟然也在其中。
他贵为女真的首领,竟然会在地堡前等着玉罗刹归来,这实在是太低姿态,甚至屈尊了。完颜阿骨打候着玉罗刹,在玉罗刹回来后,甚至向他颔首致意,上前道:“辛苦教主,看来教主已经得到了沙漠之谜,完颜旻在此先为恭贺。”
对于完颜阿骨打这番行为,玉罗刹显然也十分触动。他下马后同样笑道:“也得多谢完颜王爷的相帮,若非你提醒了我,我大约还不会将陆小凤出逃与沙漠之谜联系起来。”
完颜阿骨打笑道:“陆小凤是什么人,他也许荒唐,但绝不会荒唐到不要命。能让一个人豁出去命去的东西,我想来想去,在这片沙漠之中,也只有回鹘汗王的宝物了。更何况他本就是从敦煌而来,又带这个回鹘女人,此事本就可疑。”
玉罗刹颔首,亲近道:“不错,王爷深谋远虑。”
完颜阿骨打拱手道:“哪里,玉教主早一日能将沙洲纳入麾下,我完颜氏也能早一日谋成大计。教主应该明白,这天下不会有人比我更希望您得到这份财富。”
玉罗刹微微颔首,他似笑非笑道:“这是当然。”
他这么说着,看向了西门吹雪身后的风秋,慢声道:“不过这也赶巧了,不知教主可有让她触碰过宝石,证明一二?”
玉罗刹道:“尚且还没有,这事总归要回来再做。”他说着也看了过去,西门吹雪慢声道:“让她先休息。”
玉罗刹笑了一声:“唉,王爷,你也瞧见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我也不好多迫他做什么,先让这两孩子休息。验证的事情,晚些再说吧。”
完颜阿骨打闻言表情微变,但他掩饰的很好,除了玉罗刹,大概谁也没有发现。
风秋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虽明面上觉得没什么,但半年的缉捕生涯总让她对于话中透出的情绪极为敏感。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有什么事情是她和陆小凤未能注意到的。
风秋回到地堡后沐浴更衣,甚至在吃面的时候,还在思考有哪里是她漏下的。
西门吹雪见状,难得主动提醒了一句:“玉罗刹的态度不对。”
风秋:“?”
西门吹雪道:“他从来不是个会为旁人的需求而退让的人。”
风秋:“!”
风秋终于找到了不对的地方,她道:“不错,如果他认为我是引路飞天,怎么会允许我拖拉着不去查探宝石?在外面可以说是他担心危险,可如今都回到了地堡,没道理再等。”
“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假的?”
西门吹雪摇头:“如果他认为你是假的,就不会出去。他不喜欢白费功夫。”
风秋皱眉沉思,嘀咕道:“那他是什么意思,他还帮我回避了完颜阿骨打,总不会真是因为我和你的关系吧?”
“不知道。”西门非常简单道:“在他愿意之前,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风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走了?”她有些苦恼:“我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个时候我就算主动说我不是,我感觉他也不太会迁怒完颜阿骨打的样子。”
“他好像对这件事,没那么上心?”风秋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看起来挺上心的,毕竟都叫了你,可是落到具体的事上,他又不那么上心……哎乱七八糟的,陆小凤在就好了,他最擅长这个。”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喝了一口茶,眼中神色闪烁。
风秋看向了他,直觉道:“你是不是明白了?”
西门吹雪慢条斯理地喝完茶,他没回答风秋,只是说:“明白什么,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他瞧着风秋,眼中隐有一点星。
西门道:“我不是你,我不会骗人。”
风秋:“……”
瞎说吧你,你都配合我们骗玉罗刹多少次了。
风秋不置可否,想着接下来还有事做,倒将一碗面吃的干净。在她吃完面约又过了一炷香,玉罗刹终于叫他们来了。
还是风秋他们刚来时进的大殿,连玉罗刹与完颜阿骨打坐的位置都没有变。
殿中昏暗,风秋几瞧不见玉罗刹与完颜阿骨打的表情。
玉罗刹道:“乌罗珠,你上前来。”
风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了一眼完颜阿骨打,突然开口道:“我不必来。”
她突然开口显然惊了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低声道:“你不是哑巴?”
风秋干脆地摘下了面纱,对完颜阿骨打笑道:“我是不是哑巴,完颜王爷不是很清楚么。您若是不是怀疑我,又怎么会将引路飞天的名头冠在我头上?”
“明知道我不是,却还是劳动玉教主千里奔波,完颜王爷,您尚未同西方魔教结成同盟,却已很懂得趋利取用了。”
完颜阿骨打脸色微变,他怒道:“荒唐!”
他极为严肃:“我据实已告玉教主,哪里容得你这小儿胡言乱语。是真是假,岂是你说便是!”
风秋讥诮道:“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玉罗刹一直未说话,忽然,他从怀里取出那枚宝石,不过瞧了一眼,便抛给了风秋。风秋没想到他会就这么把石头抛出来,接的是手忙脚乱!
她好不容易接着了,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那宝石竟在她的手心盈盈发着光。
那光虽然黯淡,却的确盈盈闪烁,似是天上繁星。
完颜旻见状,竟是直接大笑起来,对玉罗刹道:“上天佑我!恭喜教主,引路飞天已至,您的大业在望!”
玉罗刹含笑道:“是么?”
风秋:“……”什么情况!?
她惊呆了,为什么石头到她的手里会发光!
西门吹雪倒是没什么表情,他走了过来拿过了风秋手中的宝石,那宝石荧光闪烁,甚至动人。西门吹雪把玩了一会儿,那宝石依然在发光,他直视玉罗刹道:“引路飞天?”
玉罗刹看向完颜旻:“嗯?这是怎么回事。”
完颜阿骨打显然没想到这石头在西门吹雪手里会依然发光,他蹙眉道:“许是飞天接触之后,宝石便会长明。”
玉罗刹道:“原来如此,可宝石虽长明,倒也没瞧出有什么别的。”
完颜阿骨打道:“许是飞天不愿展现沙漠之秘。毕竟传说不假。”
玉罗刹顺着问:“乌罗珠,你不愿让我得到沙漠之秘吗?”
风秋心里的违和感达到了顶峰。她看着前方两个笼在昏暗灯光中的男人,忽然开口:“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本就不是引路飞天。”
完颜阿骨打怒极:“宝石明光,证据确凿。姑娘这么说,是不想帮玉教主取宝吗?”
风秋道:“这倒不至于,只是我想引路飞天都已经是假的了,宝石为什么不能是假的?”
风秋直指完颜旻:“玉教主,这个人怕是给了你假石头。”
玉罗刹道:“石头是真的。”他看向风秋:“我不止于连这点都分不清。乌罗珠,你想要说服我,怕还得拿出别的证据。正如完颜王爷所说,宝石在你手上发光了。”
风秋道:“不是在我手上发光了,而是完颜王爷让它在我手上发光了。”
完颜阿骨打眸光微动。
风秋已继续道:“回来瞧见完颜王爷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完颜王爷对我表现的太放心了,放心的简直不像是曾经怀疑我身份的样子。他对您说的话,就好像笃定了我是引路飞天一样——啊,若是完颜王爷是个愚蠢的、极易容易上勾的人,这自然不奇怪。只是完颜王爷既然能说动您亲去抓我为防万一,便说明他是个聪明人,他既然是个聪明人,就该明白没有证据时,话只能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引,而不是一口咬定。”
“不瞒您说,我与陆小凤本来的想法,也就是请他开这个口,暗示您我是引路飞天。这样一来,您受他影响先入为主,当发现我不是的时候,才会对他这个下暗示的狡诈者发怒。”
完颜阿骨打闻言愤怒:“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玉罗刹抬手,他十分感兴趣,甚至好心地帮风秋补充道:“但他没有暗示我,而是十分肯定的告诉我你是,甚至说动了我去亲自抓你。”
风秋颔首:“对,所以我才总觉得有哪里奇怪,这不是我所知道的完颜旻。可聪明人或许会一时犯蠢,但绝不会一直犯蠢,如果完颜旻依然是我所知道的、一人足以威胁大宋安宁的那位女真首领,那就只剩一个解释,他一定有什么后手,可以让我变成引路飞天。让我与陆小凤的计划反成为他获得您全部信任的踏板,让我们来完结这个由他开始撒下的弥天大谎!”
完颜阿骨打怒不可遏:“放肆!”
玉罗刹却慢条斯理地说:“弥天大谎?”
风秋道:“根本没有沙漠之秘!这块石头或许是真的,但那传说绝对是被修改了的!传说这东西,本就是口耳相传,若是有一人将这故事进行了扩充,听的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是那么久远的传说,只需由第一个人开口,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要变成如今这样,或许都用不上一个月。”
“完颜氏野心遮天,若有这样大的一笔财富,他们怎么可能一无所动。”风秋故意道,“以完颜王爷的性格,更不会将一个不在自己掌握的东西交付出去,他自己自然要查。查清真假是假后,他才能放心大胆地将这龟兹人杜撰的沙漠之谜呈献给您。”
“一派胡言!”完颜阿骨打气急,他站起道,“你——”
风秋道:“我如此污蔑,有没有证据?”
她看了一眼西门吹雪,道:“有啊,宝石不是还在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一定用了手段,接下来只需细细检查宝石——”
完颜阿骨打面色逾深,他瞧着风秋很久,而风秋已经要去取西门吹雪掌中的宝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罗刹忽动了。
他如一阵雾气,眨眼间便立在了大殿外!
殿外有弟子狂奔而来,见玉罗刹跪地道:“启禀教主,有人闯入!”
玉罗刹辨不出喜怒道:“我知道有人来了,是谁?陆小凤和燕南天?”
风秋听到“燕南天”的名字微讶,然而还不等她考虑的更深,那弟子已经道:“其中一个是陆小凤不错,另一个、另一个倒不是用剑的!”
燕南天用剑举世皆知,如今说另一人竟不用剑,玉罗刹罕见的沉默了。
他问:“不用剑,难道用刀?”
弟子慌乱道:“也不用刀,他什么也不用!”
“太可怕了,我们,我们完全无法接近他,那简直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弟子还未说完,那通入地堡的厚重地门已经被打开。
沙漠的风夹杂着砂砾穿过甬道,星点落在暗河边。
陆小凤领着邀月从另一处踏进了西方魔教。
他亲眼见到厚重石门在自己面前崩碎,不由啧啧称奇:“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燕大侠会说你来也一样了,移花宫的明月功,果真是天下奇功之一!”
邀月冷声:“之一?”
陆小凤道:“燕大侠的嫁衣神功也总该能算一个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可是个怪物,你与他对上,可得千万小心。”
邀月冷淡的瞥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这么凶……不是说江枫的发小吗,这也差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秋对玉罗刹说的那句外语:“hello,how old are you"
呜呜呜呜呜我加班快加死了……
80、79
来敌强悍, 弟子无一可阻, 不过转瞬的功夫,那倒下的弟子已在眼边。
地堡内气氛忽变。
玉罗刹将自己的身影隐在了不知从何而起的雾里, 眨眼间消失了踪影。
风秋见状,心中大骇,也不顾得许多仍在屋内便大叫道:“大哥小心!”
若说嫁衣神功和明玉功都是故事里举世罕见的神功,那玉罗刹不知来路似鬼如魅的功夫更是因神秘而使人恐骇。眼见玉罗刹动了, 哪怕心里知道以燕南天的功夫未必会有事,风秋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嗓子。
她当下便也想跟着跑出去, 却在行动之前先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
西门吹雪已经握上了剑,宝石还在他的手上,他人也还在, 但是原本应该同样在的完颜阿骨打却不在了。
风秋神色一凛, 西门吹雪瞥了她一眼道:“你去追,玉罗刹这里有我。”
风秋颔首,便要去先寻完颜阿骨打。作为女真的首领, 他落单的时候真是太少了, 不抓紧这个机会除了他,再等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风秋再顾不及其他, 袖刀落入掌心, 她便往另一条出路追去!
比起地堡中的正途,这条路可要昏暗的多,若非完颜阿骨打走的匆忙, 来不及遮掩自己的行迹,风秋也没那么容易追上他。风秋追着痕迹,一路向外,直要追出地堡。
地堡内,一场大战正欲起。她的身后已隐有风雷之势,而她的正前方,路途昏暗,临近出口处,却忽闻马蹄剑鸣!
风秋停下了脚步。
这是地堡的另一处出口。
出口之外,沙漠印月高悬。月下骑兵成伍,各个披坚执锐,直将武器对准着风秋。
完颜阿骨打逃入了骑兵队里,他上了马,回头看向风秋道:“乌罗珠姑娘,你很聪明,竟能猜到我在宝石上动了手脚,甚至猜到了宝石是龟兹王用来寻女的障眼法,更胆大到敢于挑拨我与玉罗刹之间的关系——”
“你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完颜阿骨打微笑,“只可惜天命在我,你的帮手来的不是时候,不仅撞上了隐怒中的西方魔鬼,还给我争取了逃跑的机会。要知道玉罗刹喜欢掌控一切,即便我是他的合作伙伴,他也从未允许过我的士兵入城。”
风秋盯着他,眼睛渐渐亮起:“果然,你只是想骗玉罗刹帮你除掉沙洲回鹘而已。如果我不出现,你的士兵们是不是会带来一个引路飞天,指引他去掠夺敦煌的财富。我出现后,你猜到计划未必能像你想的那样顺利,所以在我出逃的时候,你一方面未抓我向玉罗刹说我是引路飞天,另一方面借着引走玉罗刹的空隙,又与你的士兵联络。”
“你从不是个莽撞的人,我是个巨大的未知,你怎么会放任我在控制之外呢?所以,你联络了自己的士兵,打定了主意要坐实我引路飞天的身份,因为我极可能是假的,所以也给不出玉罗刹想要的秘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若想要保命,只能再逃,逃脱失败,自然是命陨魔教,逃脱成功——地堡外也有你的兵士。”
风秋慢条斯理道:“你是打定主意要我死的。”
完颜阿骨打爽快承认,他同时道:“但你的表现仍旧超乎了我的意料,我没想到你能猜到那么深,甚至扭转了玉罗刹的看法,让他转而怀疑我——就像我说的,你差一点就成功了。”
“只是天命佑我,他要我活着一统天下!”完颜阿骨打道,“你的朋友不惜与西方魔教为敌,也要来救援你,却不想反给我创造了离开的机会。甚至你也辜负了他,追到这里来送命。”
风秋一言不发。
完颜阿骨打看了她好一会儿,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乌罗珠,若是你愿意将真正的名字告诉我,抛弃掉你的宋人身份,我即不必要你的命。”他真心实意的感慨:“你很出色,不该这么年轻就失在这样的地方,更不该为了个腐朽的宋廷搭上性命。”
风秋瞧着他,忽然笑了。
她掌中握着青色宝刀,刀剑与她食指连成一线,直指着完颜阿骨打的咽喉。
风秋道:“你说天命佑你?”
“——我怎么倒觉得,天命在佑李无忌呢。”
完颜阿骨打显然听过这个名字,他的脸色倏忽一变。
此刻惊变!
地堡内传来轰隆声,而地面上似也有闷雷滚滚而至!
马匹因闷雷而惊,前蹄四奔,马背上的骑兵不得不先放下手中长剑安抚马匹。而当他们终于稳住了马匹回头,那引起滔天巨变的元首也终于露面。
那是一艘画舫。
一艘由数十秃鹫拉扯着的、行在沙漠中的巨大木船!
木船上立着位姿容俊秀气质温和的青年。他着月白衣裳,黑发如墨,在船停的一刹正如飞天般自船上飘落,随他一并而落的,是从天而降的精钢箭羽!
风秋后退一步,正又回到地堡入口的遮蔽处。
完颜阿骨打的骑兵暴露于广阔沙漠之中,忽遇敌袭正是进退不得,只能挥剑迎箭!
可那是精钢的箭羽!刀剑虽里,却斩不断箭身分毫,箭羽下落,便如钢羽刺破,加之马匹因秃鹫受惊,不消片刻,数十人的精兵,便已去了一半!
完颜阿骨打骇然,他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从天空踏下的青年已伸出了一双手。
那双手如同修罗的利爪,在他落地的刹那便扭断了两人的脖子,将他们埋入沙地!
而当他抬起头,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映出的是悍勇无畏、足以一敌百的骑兵队。
完颜阿骨打回神,他大喝:“围攻,他的右手右脚不便,从右侧远攻!”
剩下的士兵回神,长枪手攻向青年!
青年顿时被困阵中,数柄长枪向他此来,几乎要将他能够躲避所有空间占满——
青色的刀光亮过了明月。
完颜阿骨打反手回攻,只见风秋不知何时压了过来,她指着袖刀,踏上了完颜阿骨打的马背,此时正一脚踩在马鞍上,双手握着那柄薄如蝉翼的青色短刀,自上而下地压迫着他!
风秋故意道:“可惜呀,来的不是我大哥,来的是修罗。修罗和恶鬼一样,他们是从不会放跑分毫的猎物的。”
“完颜王爷,你说天命在你。若是天命在你,天命就不该派他们来,我大哥有好生之德,他们可没有。”
“这么一看,天命似乎不仅选了李无忌,在我和你,在今夜的生死之中,它都选了我。”
自成年以来,完颜阿骨打何曾被人如此羞辱。他眸色一沉,枪尖横扫,便将风秋逼退了去!
风秋重新落在沙地上,完颜阿骨打端立于马背上。他执长枪,自上而下俯视着风秋,开口道:“是吗?”
风秋闻言心神微凛。
只见完颜阿骨打直接放弃了自己的骑兵队,转而攻向风秋!他道:“他们是为你来的,那只要抓住了你,就等于抓住了他们,我杀了你,也等同于杀了他们。”
完颜阿骨打一脚踢上马匹,马匹惊慌,直冲风秋撞来!
他道:“再强的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就很好除去。”
风秋跃起避过惊马,然而她在空尚未来得及调整自己的动作,乌色枪尖已然赶到!风秋仰面,即避这一枪,因势头太猛,竟一头载进了沙地里!
而那把乌金枪却不会给风秋半点反悔的机会。枪尖入沙漠无孔不入的毒蛇,眨眼间又刺向落到的风秋。风秋连避三枪,甚至都寻不到空隙拔刀抵挡。直至第四枪刺来,电光火石尖,风秋横刀击枪!直以刀锋横面,将出枪悍力尽数弹回!
完颜阿骨打是真打算杀了风秋,那一枪用了十足的力,当力道返回,他的虎口遭受重击,手指也被力道震得险些握不住长枪。
他不得不后退一步,而这一步终于给了风秋机会!
风秋有些狼狈的站起了身,她弹了弹身上的砂砾,向完颜阿骨打勾出一抹笑。
她道:“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被击倒了,就不能再反击?那真是可惜了,我曾经学会的那套东西,连马匹的踩踏都能反回去,更何况只是一柄枪?”
完颜阿骨打瞧着风秋的眼神变了,他道:“看来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我该在第一时就杀了你。”
风秋道:“可惜时不我待。”
完颜阿骨打笑道:“你是想说,我的天命变了?”
风秋道:“我不信命。你曾经见到的宋廷的确腐朽,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那腐朽之下冒出了新芽,而那新芽坚韧,时至今日已成青葱玉树。”
“你不能指望用旧日的刀斩今日的魂。”风秋玩笑道,“星移月转,时代变了,王爷。”
仿佛正应了她那句话,那青年似乎终于厌倦了,骑兵阵内哄然一声,眨眼间连马带人无一例外,尽都翻覆!
而青年依然立在月色下。
他的指尖有一点血,染在了衣袍上,像再说今夜的终局。
怜星道:“枫娘,你让开些,别溅上血。”
完颜阿骨打闻言笑道:“你觉得你可以杀了我?”
怜星慢声:“有什么不可。”
完颜阿骨打含笑,手中长枪如龙一般,忽然间便向身后刺去,那枪尖更似有双眼睛,他明明没有回头,枪尖却仍准确无误的刺向了怜星的双眼!
怜星急退躲避,却依旧被割去一缕额发!
就在这时,那些先前已被击倒的士兵竟以着惊人的毅力爬了出来,他们面容沁血,却如感受不到疼痛版,再次攻向了怜星。正因他们这次已经尽豁出性命,招招只求取敌人性命而不顾自身分毫,这样狠辣的攻击,竟真将怜星一度迫入危境!
风秋惊愕。她想要动,却被完颜阿骨打拦着。
完颜阿骨打没有回头,他看着风秋道:“我看不起宋人,他们大多软弱无用,令人生厌。”
风秋闻言皱眉,完颜阿骨打接着道:“但我佩服你的毅力。从平夏城起,你就想要杀我了吧。”
风秋回答:“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是个人都会心动。”
完颜阿骨打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似是觉得有理。他对风秋说:“你应该知道,若我一声令下,我所有的士兵都会扑向你的朋友,他们即使杀不了他,也能给他留下些永久的纪念。”
完颜阿骨打轻描淡写:“他应该不想再伤一只手。”
风秋咬牙,她冷声道:“或许在你的士兵能伤他之前,你已经死了。”
完颜阿骨打哈哈大笑。
笑完后,他对风秋道:“或许我们可以选另一个方式。让你的朋友停手,允我的士兵离开。我可以与你一对一。”
这位女真的首领说:“你不是说时代变了吗啊?那让我们来看看,这天是否真的星移月转,我命不在。若是天命仍眷我,我必能存活,若是天命不再,我的头颅随君取用。”
风秋瞧着他,猜出了他的用意。
完颜阿骨打已近六十,他剩下的年岁本就不多。如果有士兵能将今日的事情传回去,未必不能成为激励女真更为团结强大的一种方式。只要女真内尚有后继者,他即便死了,女真也不会溃败。
但也正如完颜阿骨打所说,他若一心突围,抛下所有,他们必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风秋沉默许久,她退了两步,颔首道:“阁下请。”
完颜阿骨打笑道:“你做宋人,真的可惜了!”
沙漠漫漫。
风将沙丘从这一头吹响了另一头,将沙谷填满,又堆起沙背。
青色的刀锋割断了敌人的咽喉。
月下的青年也停了手。
孤寂的夜里,有位兵士发出哀嚎,而那哀嚎不过一声,便被掐断。
风秋没有放走一位女真骑兵。
这有违武道,有违做人原则,但她依然选择了让所有敌人埋骨荒漠。
沙漠是能吞噬一切的地方,在这里,你甚至都无法替你的敌人立上一座墓碑。
风秋蹲下身,将刀锋擦干净。
她问怜星:“我真是个骗子。”
怜星道:“有什么关系,谎言无人揭穿,便不算谎言。你给了他慨然无愧的理由还不够吗?”
风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说:“我大哥是个诚实的人,我师父也很讲诚之一道,我这么做,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失望。”
怜星也蹲了下来,他对风秋说:“我不失望。”
风秋:“?”
怜星笑着说:“你或许会生气,可我还是很喜欢。知道你也有冷漠无情的时候,我反倒觉得你没有那么远。”
风秋:“……你到底平日是怎么看我的。”
怜星自顾自道:“你没那么远,我也在走。或许现在还不行,但一日两日,乃至一年两年,我总能走的更近些。”
风秋没空去想完颜阿骨打的事了,他结结巴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怜星弯了弯嘴角,他却换了话题,转而说:“枫娘不好奇我和哥哥怎么来了吗?”
“邀月师兄也来了?对,你都来了,他怎么会不来。”
提到这个,风秋倒的确有问题,她问:“你们怎么这么赶巧,沙漠这地可不好找——是遇见了我大哥?”
怜星摇头,他含笑:“燕南天没有来,是他请我们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准备睡觉!
81、80
陆小凤在敦煌时用最快的鹰给燕南天寄了一封信。
他信中写明了想要请托燕南天证实的事情, 如果顺利, 以燕南天的能力,本该是能在十日内给他回音的。所以在玉罗刹逼来时, 他才听从了风秋的先行离开,去接燕南天的回函验证猜想。毕竟只需他解开了这所谓的“沙漠之秘”,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风秋,都能从西方魔教计划里脱出去。
回函的内容大抵都在陆小凤的猜测内, 唯一出乎了陆小凤意料的,是来的帮手。
陆小凤本想着, 便是燕南天赶不来沙漠,以他的威名,寻个把在附近的高手前来相帮问题也不大。比如陆小凤知道的, 刚出了关游历的叶孤城。
陆小凤本以为来的会是叶孤城, 方才笑着对风秋揶揄一句故人,调侃她当日寻他为和西门吹雪决斗的开始。
然而出乎陆小凤意料的,在敦煌等候的人, 竟然是移花宫久不闻外事的两位宫主。
燕南天在信中写道:如君所言, 前路危险重重,为保万全,我有一识者, 唯他可解君忧。
一句“唯他可解君忧”足以证实在燕南天心里, 来者的能力到底有多强。而当陆小凤问他们是从和而来,能来的这么快,是否也“正巧”在附近游历时, 移花宫的二宫主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二宫主气质温和,一派君子作风,对他慢声道:“我与兄长的确有外出打算,只是尚未出行,便先收到了燕南天的信。”他含笑道:“怎的,陆公子看起来不太相信。”
陆小凤当然不相信!
移花宫绣玉谷与敦煌沙海相距何止千里,除了神仙,谁能在短短十日内便能越过这千山万水!
陆小凤是这么想,直到他看见了移花宫的那艘“画舫”。
那是艘由数不清的巨鹰拉着的、甚至可在沙漠中行进、几乎已突破了人类想象的船!
唯他可解君忧。
陆小凤在那时方才算是真正明白了燕南天的意思。一则是他认为移花宫的这对兄弟对上玉罗刹最有把握,二则怕就是因为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别人能在十日内从千里之外赶来!
于是陆小凤学会了在闭嘴。
对于这对兄弟近乎粗暴地闯入行动持中立态度,对怜星莫名提出的守外也保持了沉默。当他跟着邀月,亲眼看见玉罗刹收敛了气息有意议和,又瞧见了怜星带着杀了逃跑的完颜阿骨打、身上沾了血的风秋从外面重新回来——陆小凤无比庆幸他的幸运,他当时的沉默。
毕竟哥哥瞧着可以一打二,弟弟看着多打算个人也不麻烦的样子,不在他们那儿留下姓名,或许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风秋回来的时候,怜星还在给她递干净的手帕,低声提醒她脸上还有哪处没擦干净,瞧着关系的确很好。陆小凤见状,便更将燕南天信中的话信了八成——愿意奔波千里驰援风秋不惜一切的,或许也只有这两兄弟。
陆小凤这厢正感慨着,风秋回了屋内,虽已做好了准备,但乍然瞧见了端坐于上首未发一眼的邀月还是愣了一下。
倒也不是惊吓,只是觉得有那儿不太一样,又一样。
她看了一会儿,屋内静默无声,连玉罗刹都没有说话,只有她打了个招呼:“邀月师兄,你来啦。”
这样的开场白让在场的人都看向了她。毕竟上首坐着的是连玉罗刹都要畏惧三分的怪物,风秋这招呼的打的,甚至还不如她初见玉罗刹恭敬的那句“教主”呢。
可邀月回答她,说:“是。”
风秋见邀月接了话,也只能接着说:“怎么燕大哥让你来了呀……移花宫那么远呢。”
她倒是没有像陆小凤一样,认为邀月他们跟着了她的行程,甚至因为刚刚的经历声音有些闷涩,听起来像撒娇。
邀月因此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回答说:“赶得及。”
怜星解释:“李无忌出使辽国,燕南天随同护卫。他来不了,所以请托我们。”怜星本身对曾差点儿就杀了邀月的燕南天没有好感,但他在紧要关头最信任他们的行为,却又让怜星觉得这人中正不私,再提起他时便也给了尊重。
“辽国事大,除了他,李无忌大约也无法全然信任别人。”
风秋闻言这回是真吓到了,要不是在场的还有玉罗刹,她怕是已经叫了起来。李无忌出使了辽国!他怎么在这个关头出使了辽国!
……对了,完颜阿骨打不再辽呢。现在辽国的天祚帝又是个傻的,不趁完颜阿骨打不在家搞事,也不是李无忌的作风。
就好像风秋先前帮李无忌拴住了蔡相的注意,让他有机会在后方点火一样。风秋在平夏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李无忌自然也不会放过机会。不管风秋有没有能杀掉完颜阿骨打,他总之都不会给完颜阿骨打灭辽的机会就是了。
风秋:我扬汤止沸,他釜底抽薪,我追寇灭敌,他杀人诛心。是了,是我认识的李无忌。
风秋一时沉默,陆小凤忍不住问:“李无忌就是我当时见过的那个李无忌吗,小李飞刀的哥哥,你的尚书朋友?”
风秋点头。
陆小凤不敢置信:“他趁咱们托着完颜阿骨打,去把他老巢掀了?”
风秋艰难点头,心道:估摸着用的还不是宋的兵,是辽的军队。毕竟大李上次说过辽国的天祚帝很好骗来着。
陆小凤听着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敬佩道:“我算是知道你的那些招是从哪儿学的了。”
风秋本要辩驳,西门吹雪却道:“你骗人的招数都是和他学的?”
风秋:“……对,都是大李教坏的!”
怜星淡笑不语,邀月已经从座上起身。他对玉罗刹道:“玉教主,多谢你对她的照顾,告辞了。”说罢,他便起身欲走,而怜星也再自然不过的拉起了风秋的手,就这样要带她离开。
风秋:“等——”
一直安静坐于上首的玉罗刹终于开口,他道:“等等。”
他支着下巴,声音辨不出喜怒:“我的沙漠之秘未解,宫主就这么带走我的引路飞天,怕是不妥吧。”
邀月闻言冷冷瞧来,“哦”了一声,再平淡不过问:“你待如何?”
玉罗刹冷笑了一声,他漫不经心道:“我敬移花宫故宫主三分,不代表我会真怕你们这两个黄毛小儿。明玉功的确是天下奇功,但若我执意要留下你们,你们也讨不到好。”
邀月讥诮:“的确,我师父同样敬重西方魔教,所以才一生不曾踏足关外,就像教主在他生前再未踏入中原一样。”
玉罗刹笑道:“看来你是不想遵守你师父的故愿了。”
邀月道:“教主这话说的有意思。”他露出了自踏入地堡来的第一个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竟比案上隔着的宝石还要令室生辉。绝对的容貌让他哪怕在说些极为过分的话,也往往让人生不出气,风秋可算是体会最深的那个。如今玉罗刹也体会了一回。
这俊美的年轻人慢声说道:“故愿?若我师父真有故愿,也该在京中。这万丈沙漠,怕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玉罗刹周身温度极降,他的声音参透了冰:“移花宫的明玉功,时隔二十三年,我倒是又想领教一番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拥有它的人,还能不能将我拦在玉门关外!”
眼见这两人要打起来,风秋和陆小凤皆瞠目结舌。
陆小凤对西门吹雪道:“你不管管!?他们这么一打,地堡还能保得住!?”
西门吹雪道:“你可以现在就走。”
陆小凤:“……”陆小凤看向风秋。
风秋:“等、等一等!”
她道:“扯那么多干嘛,不就是引路飞天和沙漠之秘吗?陆小凤,你来解谜!该你干活了!”
陆小凤:“……?”
陆小凤:我给你眼色是这个意思吗?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风秋盯着陆小凤,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两个大佬吵架,谁进去谁炮灰,要他一个人扛两个,他觉得有点亏。所以他刚要对风秋说什么,怜星微微叹了口气。
怜星道:“这事我也知道一点。玉教主,家兄个性便是如此,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你见谅。”
他不轻不慢道:“至于枫娘,兄长说的没错,她与贵教执着的一切都毫无干系。她并不是乌罗珠——这一点,我想教主早就意识到了。”
怜星率先服软,玉罗刹敛回了些脾气,懒洋洋道:“沙漠之秘本就玄奥,一句‘罗珠’指的也未必是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而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的人也不一定。”
怜星闻言略微颔首:“不错,但如果‘引路飞天’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人为杜拟的呢?”
玉罗刹眼波微动。
怜星对陆小凤道:“陆公子托燕南天查的事我也知道,引路飞天的传言源头在哪儿,龟兹有没有走丢过公主——我与哥哥赶路在即,所以一早便命最近的移花宫弟子去查了龟兹王。”
怜星道:“沙漠之秘却有其事,引路飞天却不见然。昔年龟兹灭国之后,又有吐蕃趁火打劫。原来的龟兹王子现今的龟兹王在与吐蕃的战役里丢失了自己的女儿。与此同时更糟的是,龟兹国内因这一战生出了许多叛徒,许多臣子并不希望龟兹王复国,而希望就此向吐蕃低头,以臣服换取复国。”
“一为寻女,二为复国。”怜星缓缓说出了这个故事,“龟兹王为了转移旁人的视线,也为了让天下都帮她寻找她丢失的女儿。他抛出了在龟兹最为强盛时,因缘巧合下得到的,来自昔年回鹘汗王所藏宝藏的那颗‘沙漠之秘’。将这颗石头抛了出去,作为障目之叶,好来掩饰他除叛寻女的真正目的。”
玉罗刹一言未语。
陆小凤适时道:“的确如此,我在敦煌时问引路飞天,这事就是有些人知道,有些不知道,那时候我便觉得奇怪,所以便请人查了流言的来源——那是个龟兹人带来的。教主若是不信,大可前往敦煌验证。”
玉罗刹道:“——即便如此,你与这位二宫主也说了,‘沙漠之秘’是真的,要证实引路飞天是假的,你总该先向我证明寻到沙漠之秘无需引路飞天。”
这样的要求可就太引人所难了。要是沙漠之秘这么容易寻到,龟兹王哪里还会把它丢出来,这千百年间为何仍旧是个传说。风秋觉得玉罗刹这话说着就是欺负人,连带着欺负答应了要替他找的西门吹雪!
可怜星闻言却笑了。
连陆小凤都笑了。
陆小凤指了指西门吹雪,笑着说:“沙漠之秘,西门不是已经替您寻回来了吗?”
玉罗刹:“哦?”
陆小凤笑道:“您不也明白了这其中的秘密?不然对于这颗石头,怎么会如此不在意,甚至再有邀月怜星两位宫主在的情况下,仍无声所谓地让它全无保护的搁在桌上?”
玉罗刹勾起了嘴角,他道:“那又如何,我并不觉得你们能抢走他。”
陆小凤无奈,只得道:“回鹘汗王是一代英主,他留给后人的宝藏,自然也不是俗物。那颗金刚石——金刚石是世上最坚硬的东西,想要在它上头刻字可谓十分困难,所以留在它上头的字弥足珍贵。”
他走了过去,拿起了那颗石头,摸了摸上头的刻文,将那文字转给玉罗刹,狡黠道:“‘罗珠’,智慧。回鹘汗王留给后人的宝藏,就是这两个字。智慧是无价的,谁能说沙漠之秘,足以复国的宝藏,不是回鹘汗王的‘智慧’呢?”
玉罗刹闻言先是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哈哈大笑。
他道:“陆小凤,你为了帮西门离开,也可谓不择手段了。”
陆小凤道:“这个秘密连龟兹王都堪破了,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地将这宝贝丢了出来。一个灭国的王都能看出的东西,更何况于是沙漠的修罗,西方魔教的主人?”
“在西门将石头上的字文念出的时候,他就已经完成您的任务了。”
玉罗刹看向西门吹雪,他问道:“是吗?”
西门吹雪道:“你比谁都清楚。”
玉罗刹笑道:“但你还是来了。”
西门吹雪冷淡说:“我答应过你。”
玉罗刹闻言不免好奇,他问:“你答应过我,即是说只要我一天不承认这个真相,你就会追下去一天?”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玉罗刹笑道:“你还是心软!”
陆小凤听着这话就忍不住皱眉,风秋是个不喜欢践踏旁人善意的人,她听见玉罗刹这般可惜评价西门吹雪的“心软”,忍不住就说了句:“若不是他心软,你根本无法见到他。玉教主不入中原,又能拿中原的西门吹雪如何?”
西门吹雪瞧了风秋一眼。
玉罗刹沉吟片刻,说道:“移花宫的人来后,你胆子更大了一点。”
他瞧向邀月和怜星:“我更喜欢你们俩的这师妹了,正巧之前她说她与西门吹雪有婚约——”
玉罗刹的声音听着再温柔平和不过:“我也的确不想和移花宫再起干戈,不如以这两孩子的婚事为由,你我共饮一杯亲家酒,冰释前嫌——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邀月:我杀玉罗刹。
风秋:真的是误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