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1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燕南天三剑劈开千斤铁一事, 足以让薛衣人对今夜所有的“意外”闭嘴。有了薛衣人的帮忙, 再加上早已被风秋说动的左轻侯,要从松江府里搜出这黄河赈灾银来还真不算难事。
唯一让风秋比较意外的……也就是薛笑人了。
她可半点没忘西门吹雪遇见薛笑人是个什么场景, 薛笑人与花金弓这两人,就算与断魂谷没关系,在无情失踪这事上也脱不开干系。但薛衣人一口认定他弟弟是被断魂谷给绑了做人质,薛笑人也只字不提点了他穴的人是江枫——在赈灾银尚未寻回的当口上, 无情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有一便有二,与其这时因薛笑人再与薛衣人为敌, 倒不如做个旁观者。养虎终归为患,这一口只有咬在薛衣人自己身上,他才能明白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敌人。在此之前, 谁的话都是无用, 既然无用,又何必自讨没趣。”
江枫自己是没设么所谓的。她觉得就薛笑人这点功夫,在这个江湖上估计也翻不出什么浪。既然无情自己都懒得管, 江枫也因为西门吹雪的缘故, 不太想插手薛衣人家的事情。
说白了,还是证据不够。在松江府里,想要单凭一道剑伤就定薛笑人的罪——太难了。
风秋这些年在江湖里, 大多时候都是在做些行侠仗义的事, 如今也是第一次干上与“缉拿罪犯”有点干系的事,眼见着疑犯就在眼前,却要因重重顾忌而不能将他丢进牢里, 不免有些失落。
她问无情:“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无情看了风秋一眼,他问:“你这么想抓他?”
风秋道:“倒不是想抓,但咱们的责任不就是抓坏人吗?他今日能因利害你,他日自也会因利害别人,严重些,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更可恶的事情呢。这样的人放在外面,不是对松江府的百姓不负责吗?”
无情道:“你倒是比薛衣人明白事理。”
风秋一本正经地回答:“也可能是薛笑人不是我弟弟。”
无情被逗笑,他复又答:“没错,即便是神侯府,碍于诸方势力,虽执神捕令,却也做不到除恶荡尽。至少我需得估计薛衣人,顾忌这尚未寻到的赈灾银。”
但他又道:“但或许你可以走一条和我们不同的路。”
风秋缓缓地在眼里浮出一个问号。
无情见状不免又想笑,他抿住了唇角,对风秋道:“你是江枫,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江枫。有很多事,别人做不到,但你却能做到。这天下没有多少事,是你办不到的。”
风秋想了想:“因为我有燕南天做大哥吗?”
无情反问她:“燕南天名震江湖,想要与他结交之人数不胜数,他为什么只做了你的大哥?”
风秋:……那还不是因为我命好呗?
但她看了看无情的神色,觉得答案应该不是这个。她皱眉仔细想了想,却也没想出个能给出的答案,半晌玩笑道:“因为我大哥只和天下第一做朋友?他是武道的天下第一,而我是姿容上的天下第一。”
她向无情温柔地笑了起来,干脆拿原著的话来揶揄无情:“‘天下没有人能挡住燕南天一剑,也没人能挡住江枫的微微一笑’——盛大人,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无情静默一瞬,片刻后轻笑了一声:“今日见识了。”
风秋:“?”
不过,如果无情不打算追究薛笑人的麻烦,那花金弓自然也可以脱罪。
风秋和花金弓相处过,自然知道这姑娘心肠算不上太坏,希望西门吹雪这一剑能教她做人,让她日后行事收敛些。
花金弓能免于受刑,施孝廉自是感恩戴德。他被从客栈带来薛家庄后,几乎是指天指地发誓:“若是赈灾银当真在松江府,我施家庄定当举全族之力,助神侯府搜寻镖银,便是这银钱在松江水下三百里,我也定替两位大人寻回来!”
风秋心想,松江水也没三百里深啊,不至于不至于。但施孝廉也加入的,松江府三方势力同时相助,想要找不到,还真的挺难。或许无情也正是为了这个,方才决定不去戳穿薛笑人的那点心思。
风秋想了想,在离开薛家庄前,还是同薛夫人说了两句,却见了薛笑人。
薛笑人见她还有些发憷。毕竟风秋是个对着他笑嘻嘻下手却还能半点不含糊的角色——薛笑人因薛衣人的缘故,也是见过不少江湖的正面人物,像江枫这般不拘小节的——他真没见过几个!
密道中江枫含笑翻脸似乎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影响,以至于江枫携刀进来,薛笑人甚至觉得她都敢在薛衣人的眼下杀了自己!
——毕竟燕南天那三剑他看得清楚。薛笑人以己度人,他仗着自己哥哥是薛衣人已经敢绑无情了,有燕南天做大哥,江枫杀个他算什么事,难道薛衣人还能赢得过燕南天吗!?
薛笑人心惊胆战,只听风秋温和细语:“薛二庄主,神侯府顾忌令兄声名,对你的诸多行为不欲计较,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是神侯府不计较,并非我不计较。您曾想杀我一事,就算我在此处杀了你,也只能算是正当防卫,都不算我犯法的。”
薛笑人哪里在乎法律,他只在意:江枫果然要来杀我!
他生来这么些年,头一次感到极大的惶恐。这样的惶恐迫得他张口就想要唤薛衣人,可话在喉头他又死死顿住。
他嫉恨薛衣人,又怎能求救薛衣人!
薛笑人心性复杂极了,面对江枫的胁迫,他一时因天性想要依赖兄长,一时又因心性而不肯开口,左右挣扎之下,便也让风秋说完了剩下的话。
风秋道:“不过此事薛家庄确有责任,所以按照三方商讨的结果。金风细雨楼将会进驻松江府与薛家庄同盟。薛二庄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风秋的意思是——以后我在你们松江府的眼线就是明着走了,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你给我紧着点皮,别以为你哥不管你就真没人治你。
而薛笑人从中理解到的是——以后我的人拿着刀进松江府,你出门小心的,被我抓着就别怪我刀剑无眼了。
薛笑人被威胁,他唇瓣抖动,好半晌恨道:“江枫,你这样还能算是苏梦枕的徒弟吗!?”
风秋莫名其妙:“我怎么不是我师父的徒弟了,薛二庄主,你是不是病的太重了?”
风秋好意关心,这句话听在薛笑人的耳里又成了——我师父护我,你欺负我这事我师父能从京城赶过来教育你,我劝你不要自找没趣。
薛笑人活在松江府这么些年,哪里受过这种气。
可如今形势迫人。他也是第一次比哥比不过别人,也只能低头道:“我明白了。”
——超越薛衣人的梦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
——建立自己势力帝国的梦想。
“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做。”
——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梦想。
薛笑人咬牙:“所以,你不能杀我,也不能将一切告诉薛衣人!”
风秋得到薛笑人的承诺就算是达到了目的。这个关节点不适宜再抓他,但就这么放任他,风秋实在是过不去坎。她又看了看薛笑人,觉得他的资质虽然一般,但比起大部分人还是不错的。如果真的能除恶向善——
风秋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她和善道:“你要不加入我们金风细雨楼?”
薛笑人的表情当场就变了,他尖锐道:“江枫,你不要逼人太甚!我也不是非活不可!”
风秋被他吓住了,连道:“不加就不加……嗐,发火干什么,你才是犯错的那个吧?”
薛笑人只觉得自己内伤根深,他怀疑再多和风秋说上两句,他就能提前死了!
不——如果风秋不是有着这样的一张脸,他早就死了!
处理完了薛笑人,众人也寻到了被藏在薛家庄中依然昏迷的花金弓。因此事,花金弓的左臂算是废了一半,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用出她的金弓银弹来。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施孝廉千恩万谢的将花金弓接回了家。闻讯而来的左轻侯见状,整个人气到手抖。
他见便是花金弓闯下这般的弥天大祸,施孝廉仍是要和她一起,头被怒火一冲头,当时便什么也不顾得了,从风秋手里抢了刀,就在施孝廉的眼前哗啦一声割断了自己的袍子!
左轻侯恨极:“施孝廉,你早晚要被这个女人害死。你自寻思路,我不陪你,今日你我便割袍断义!”
施孝廉见状也说不得什么,想左轻侯恭谨地行了一礼,便回家去了。
左轻侯见此眼角发红,他看着手中的刀,又还给了风秋,恨道:“你的刀为什么这么快,我袍子绣了金线的!”
风秋:……你问我割鹿刀为什么这么利是不是不太对?
终归,松江府平静了。
原本迁出的丐帮渐渐也都回了城里,三日后,在松江府内失踪的赈灾银,最终在一名小乞丐的无意间,从一处荒废屋宅的枯井中寻到了。
那枯井约有三十尺深,其下满是淤泥,十万两赈灾银,刚好塞满这口井。
赈灾银被全部寻回的那天,风秋还见到了丐帮的那位火长老,他笑嘻嘻地坐在街角,面前搁着一只破碗。
风秋想了想,掏了钱。火长老也自当自己是第一次见风秋,也回了句“长命百岁”。风秋接受了祝福,又向对方行了一礼表示感谢,方才接着往茶楼去了。
茶楼内,冷血无情和燕南天早就等着了。
赈灾银如今是找着了,神侯府和金风细雨也算是无事了。但他们无事,李无忌那却仍处险境。无情的意思,现在的他们回京对李无忌帮助不大,倒不如尽可能的去寻断魂谷与蔡京勾结的证据,有了这个证据,也有助于李无忌翻身。
风秋觉得有理,但——“证据要怎么找呢,松江府的断魂谷都死光了吧?”
无情瞥了一眼风秋,他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了。
最终还是冷血开了口,冷血道:“也不是没有线索。大师兄探出了一条线,是个见过‘无敌公子’的婢女,名叫江琴的。她虽然死了,但这根线还不算断——小师妹,燕大侠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风秋表情复杂极了。她回想先前种种,不免觉得命运弄人。
风秋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念这个名字,最终只是道:“是江琴啊……”
同样意识到‘江琴’是谁的燕南天自然也是心情复杂,他也道:“……原来是他。”
冷血:“……?”
冷血道:“江琴有什么问题吗?”
风秋和燕南天沉默,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答,无情开了口。
他看了眼风秋,慢慢道:“没什么问题,只是她姓江,而我们的小师妹似乎也终于想起来自己认识。”
风秋忍不住小声:“其实也算不上——”
无情道:“江琴曾经是江家的婢女,后又成为花主簿的侍女之一。五年前因李侍郎的一句话,被花主簿归还了身契,放出了花家。她用了什么方法我没有探出,但她离开后,心中生怨,遂借江枫之名踏进了断魂谷。”
燕南天沉声:“也就是说,她能入断魂谷是因为枫娘,她卖着枫娘进去的。”
无情:“可以这么说。”
燕南天持剑便要起身。风秋见状忍不住叫住燕南天:“大哥,你要去哪儿?”
燕南天淡声道:“去断魂谷。”
风秋:“……?”这话我听着有点耳熟。
燕南天说:“我去杀了‘无敌’,他既然能因这个缘故收了江琴,便意味着他真正想要对付的是你和你身后的金风细雨楼。不管是哪一样,我都不允许它发生。”
在“江枫”的事情上,燕南天多少还是有点芥蒂。当初他世界里的二弟,就是因为被江琴背叛,将他的行踪出卖给十二星相,又向邀月怜星卖好,才害得他二弟落得暴尸野外的下场,连他的侄子都成了报复的牺牲品。如今类似的事情眼见要发生在风秋的身上,以他的个性自然忍不得等到事情发生再动手。
断魂谷十恶不赦,较当初的恶人谷有过之而不及。恶人谷至少避世自守,断魂谷却是爬满了中原土地的毒瘤。
便是没风秋这事,燕南天遇见这等恶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燕南天说要毁断魂谷,没有人会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但是——
风秋道:“我们不是还要先找证据……?直接杀了,会不会找不到证据?”
她软声道:“大李还等着咱们救呢。”
燕南天:“……”
他叹了口气,坐了回去,对无情道:“你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无情也不遮掩,他直接道:“很简单,我们再护送一次镖银。”
蔡京正与李无忌角力,他绝不会允许黄河赈灾银安然无恙。无情他们再次运送镖银,蔡京必会发出新的命令。而这道命令,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风秋点头,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无情道:“最好明日就走。”
燕南天道:“明日?”
风秋问:“明日有什么不妥吗?”
燕南天说:“今天你生日。”
风秋:“啊,哦,对,我忘了。”
燕南天在身上找了找,找到了盒子。他将盒子给了风秋:“礼物,我请着叶孤城帮忙挑的。东海的珍珠。”
风秋打开盒子一瞧,其中搁着颗鸽子蛋差不多大小的圆润东珠。这样品质的东珠,怕是皇宫也不多见。风秋不得不怀疑,燕南天该不会是把叶孤城打到自闭,让后拿了人家压箱底的宝贝吧?
不过风秋又想,叶孤城应该不是这种人。他被燕南天打的重燃对剑道的追求,觉得造反无聊了,干脆重新闭关练剑的可能性反而要更大一点。这珠子还真可能是因为他感谢燕南天而送的。
风秋收了今年的礼物,一如往常:“谢谢大哥!”
燕南天:“和大哥客气什么,真客气请大哥喝酒。”
风秋:“行,走,大哥我们喝酒去。”
燕南天和风秋起身。起身后他们想起无情的计划。
风秋咳嗽了一声,说:“明天城门口集中行不行?”
无情坐在轮椅上,手指点了点他那不知藏着多少暗器的扶手,忽向风秋笑了笑。
无情道:“何必如此见外,都是一门师兄妹。”
无情道:“一起吧,这一路来也是难得遇上喜事。”
风秋倒是没什么意见,喝酒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不过如果人多的话……她问了一句:“那干脆也叫上西门吹雪?”
“他和薛衣人论剑,还在松江府呢。”
作者有话要说: 风秋:我想看西门吹雪喝酒!
43、42
风秋因为身份经历的缘故, 在江湖里真正能称作“朋友”的人其实并不多。
西门吹雪算是头一个了。
在前往万梅山庄挑衅西门吹雪的时候, 风秋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和西门吹雪成为朋友。还是一起经过了断魂谷这样刺激副本的朋友。
就像风秋说的那样, 西门吹雪是个孤高的剑客,若是没有入他的眼,别说是剑,他连余光都未必会给你几分。在松江府的事件中, 西门吹雪不仅向风秋借出了他的剑,甚至从某程度上也算是借出了他的名声。于情于理, 风秋都认为需要好好感谢他,过生日请客吃饭什么的,人不在就算了, 人在了哪有不请的道理?
燕南天觉得对。
他本身就很看好西门吹雪在剑道上的天赋, 和风秋的年纪也算是相近,和他交个朋友,在大哥的眼里毫无坏处。
燕南天道:“枫娘说的对, 是该请他一杯酒。”
于是两人请来了西门吹雪。
这回西门吹雪倒是没有说他不喝酒了。临坐上了松江府最好的酒楼里最好的包房, 风秋瞧着小二热情地端上酒菜,笑眯眯地招呼小二道:“再上壶白水。”
小二怔了一瞬,显然是误解了风秋的意思, 对风秋说:“少东家, 咱们家用的东西都是顶好顶干净的,你若是觉得还有哪儿做的不到位,尽管吩咐小的, 实在是不用自己来。”
风秋连道:“不是,哎,你上壶半温的就行。”
小二更懵了。
还是同样和风秋经历了西门吹雪癖好的冷血开口:“西门在外不喜茶酒,所以还请为他备一壶白水。”
燕南天闻言有些惊讶,他是豪饮之人,对于西门吹雪这种出门只喝白水的习惯显然不太能理解。不过他尊重了对方的习惯,只是问了句:“今日是枫娘生日,西门小友是一杯也不能饮吗?”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江枫,他慢条斯理道:“你想见我饮酒。”
被戳破了心思的风秋半点也不尴尬。如果真是为了避免西门吹雪饮酒,这是她家的酒楼,她在进店的时候就可以吩咐下去了,根本没必要在桌上主动提起来,再折腾着去取。
说白了,就是江枫想看他喝酒,偏又没那个胆子直说,便干脆旁击侧敲瞧他的反应。如果他同意,那她自然是有的看了,如果他反应强烈,风秋适时将白水拎上来,这么多人在,尤其是剑道的巅峰燕南天也在,西门吹雪出于对前辈的尊重,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唯有一点,若是西门吹雪察觉不到风秋的意图,就这么平平淡淡点了头说“不能”,风秋所有的算盘也就落了空。更别提激着西门吹雪点头了。
西门吹雪当然可以当做没有察觉,让风秋落个空想。可他还是开口了。
西门吹雪道:“江枫,你欠我两次。”
风秋眼中微闪,帽子先扣上去:“嗐,都是经过生死的朋友了,西门庄主哪里还会和我计较这个?”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他向燕南天颔首:“我家中酿酒,酒量尚可。”
燕南天自然好奇,他问:“你家酿酒,是什么酒?”
西门吹雪道:“梅花酒。以冬梅冬雪,配上春日青果酿造。”
燕南天颇感兴趣:“我倒是从没有喝过梅花与冬雪酿成的酒。”他想了想西门吹雪的性格,问道:“如果要向你讨梅花酒,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西门吹雪道:“不用。”
燕南天饶有兴趣:“不用?”
西门吹雪淡声道:“你活着,等我来战。”
燕南天闻言哈哈大笑,他一口应承:“好,我等着你能向我挑战的那天!”
风秋见西门吹雪心情很好,便也插口道:“既然这么高兴,不如先喝一杯?竹叶青,入口不算冽,对新手很友好的。”
说着,她兴致勃勃地给西门吹雪倒上了酒。
西门瞥了她一眼,却还是接过了酒杯,与燕南天满饮。
风秋见状,自然是非常适时地及时给这两人添酒。燕南天内力深厚,千杯不醉,但西门吹雪就不一定了。风秋脑海里还残留的关于西门吹雪的印象中几乎便没有他喝酒喝醉的,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是万分好奇。
冷血看了一会儿,也看出门道了,风秋这是想灌醉西门吹雪啊。
他见西门吹雪正与燕南天说着些剑道上的见解,一时不曾注意他们这边,便低声对风秋道:“师妹,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风秋双目明亮又无辜地看向冷血:“四师兄不好奇?”
冷血的好奇心很小,但面对风秋可怜的双眼,他沉默了一瞬,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还行。”
风秋道:“那下一杯四师兄你来,我感觉他看我的目光里已经有刀了,咱们替一替来。”
冷血:“……好。”
一桌五个人,唯一端坐上方,万事没沾身的无情悠悠搁下了酒杯,说了句公道话:“你大概看不见。”
风秋:“?”
她有些疑惑,问道:“看不见什么?”
无情道:“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了解。他既然应的那么容易,就说明这事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喝不醉。”
风秋闻言又看了一会儿,的确,燕南天对酒没有反应,西门吹雪竟然也没有什么反应。风秋忍不住嘀咕:“既然能喝酒,那为什么出门连茶都不喝?”
无情道:“他是虔诚的剑客,这大概也是他剑道的一种。”
风秋置换理解了一下,可能西门吹雪这个习惯就和她杀人一定要埋差不多。她顺口就问无情:“大师兄有什么特别的习惯吗?”
无情回答:“没有。”
风秋道:“人不该都是有些习惯的吗?比如我知道四师弟一旦追凶就绝不停手,这也能算是他的习惯之一吧?”
无情答:“我和四师弟不太一样,有些习惯与他无碍,于我却是不妥。”
风秋还是不太明白。
无情解释的多了些:“习惯落在敌人手里,易成弱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弱点暴露,易成拖累。”
风秋闻言微微怔住。她对无情的了解大多限于他的经历,比如风秋知道无情是四大名捕中最冷静理智的一个,也是最聪明善计的一个。但对于他是如何从当年一名孱弱迷茫的少年成长成如今这般凌霜傲雪,却是一无所知。
时间是最能锻造一个人的东西。风秋在最早的时候,也远不是现今这般的性格。最早的时候,她看见战场还会怕呢。
风秋道:“大师兄喝酒吗?”
无情对风秋忽然转移的话题愣了一瞬,下意识回答:“尚可。”
风秋笑眯眯地给无情满上了酒杯:“师兄喝酒!”
无情接过酒杯,已将酒饮了一半,忽得反应过来。他一时沉默无语,半晌后才对风秋道:
“……师妹。”
风秋:“嗯。”
无情对她道:“我是能喝醉,但我不会喝醉。”
风秋:唉,目的被发现了_(:3∠)_。
临行前的这顿饭,也算是吃的宾主尽欢。便是燕南天,在酒局终后也有了点微醺的意思。风秋瞧了眼依旧眼神清明的西门吹雪,忍不住道:“你到底多能喝啊?”
西门吹雪压根没回答她。
风秋见状,心中微微一动,她走近两步,试探道:“你其实已经醉了吧?”
西门吹雪:“……江枫。”
风秋极感兴趣地瞧着他。
他缓声道:“你根本没打算和我再战吧。”
风秋:“!”他这是真醉假醉!
一提这个话题,风秋脚底抹油就像溜,她正要和西门吹雪打个招呼,却又被西门吹雪说的下一句话留下了。
西门吹雪道:“不比了。”
风秋:“……?”她有点不敢相信,“不比了?真的?”
西门吹雪冷酷道:“在见识了燕南天的剑后,我为什么还要和你比。”
风秋:……行吧。
风秋问道:“接下来我估计还得和无情一道护送赈灾银去,你接下来是回家练剑吗?”
西门吹雪颔首:“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薛衣人的剑我也赢过了,松江府没有再留的必要。”
风秋惊讶了一瞬,又觉得没必要惊讶。西门吹雪和薛衣人在年岁上也算不上插上很大,能赢过薛衣人,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风秋便与西门吹雪告辞。
她记着西门吹雪比她还没什么朋友,告辞时忍不住揶揄了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北出松江无故人。”
西门吹雪瞥了她一眼,缓声道:“不必,陆小凤的信前日到了,他有事求我,就在北面等着。”
风秋:“……行吧,那是我北上无故人成吧。”
话说到此,真是再见了。
风秋对他招了招手,见西门吹雪已经上了马,便也打算回去燕南天那边。
在她临走之前,马上的西门吹雪丢了个东西给她。风秋顺手借住,低头一看,是把短匕。
她回头再看,西门吹雪已经策马缓缓离开,好似这把匕首不是他送的生辰礼。
风秋在月光下打开了这把匕首。匕首刀刃寒如冰晶,即是今夜并不算冷,风秋都能从匕首的刀刃上感受到刺骨寒意。
刀锋将月光都割成了两股,一股笼在风秋的眉间,一股淌在她的指尖。
月光下,她忍不住“嘿”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风秋(对西门吹雪):我们真是好兄弟!
于是西门要暂时下线了。
44、43
“按照原本的计划, 再有十日, 这笔钱便该送到官衙救济灾民。好在如今我们身在松江府,距离目的地算不上远, 若是没有意外,应该能在七日内送达。”
“不过蔡相不会让我们能就此顺利送达,所以剩下的十日,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也是我们最后的麻烦。”
机会是能借此得到蔡京勾连断魂谷的直接证据,麻烦则是一个处理不好, 便不能按时将赈灾银送达了。
冷血道:“灾民要救,证据也不能丢。”他看向无情:“师兄的意思,是分头进行吗?”
无情点头:“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江琴’能活着。”
冷血闻言微怔, 他体会这无情话中的意思,无情已经对风秋道:“师妹可以做到吗?”
被这么一问,风秋倒是愣了一瞬, 她道:“大师兄的意思, 是让我假装江琴?”
无情点头:“证据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我看证据也只有无敌公子手里才会有,想要证据,就得接近无敌公子。”
风秋想了想, 对无情说:“可断魂谷的第一目的应该还是赈灾银, 若只是夺取赈灾银,就算江琴现身,也未必需要无敌公子来吧?我们抓上几个断魂谷的活口作证据不行吗?”
无情道:“可以, 但是不够有力。”
“我试探过江琴,她知道蔡相和断魂谷的交易,可见她在断魂谷的地位不低,至少也是接近无敌公子的心腹。断魂谷与蔡相的同盟是见不得光的,若是江琴落在我们手里,蔡相必会不惜一切要求断魂谷灭口。”
“从‘不可有失’这一点来看,无敌公子亲自去杀江琴的概率,要高于他亲自去夺赈灾银。为了保险起见,我会让这两者合二为一,以确保无敌公子会来。”
风秋明白了无情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你是说,由我带着赈灾银走,去吸引无敌公子的注意。再由冷血或者你,护送真正的镖银。”
无情颔首:“对。”
风秋想了想,她答应的很爽快:“可以是可以,但我没和江琴相处过,可能演的不像。师兄到时候怕得先教我怎么演。”
无情一时没想到风秋答应的那么快。他微晃了一瞬,方才接着说:“你不用学她,你做自己就好。”
风秋:“……?”
无情笑道:“她本来就想做你,如果你死了,她肯定已经将自己的行径变作了第二个你。”
风秋想了想原作的江琴在害了江枫后也是模仿这江枫的行事,将自己装作了“江别鹤”,也就明白无情的意思了。她点了点头,说:“好,那我这里没什么问题了。我和四师兄一道吧。为了取信,我身边最好还有位明面上的神捕。”
无情唇角微动了一瞬,他似乎本要说好,却又在一瞬间改变了注意,止住了唇间的计划,抬眸对风秋道:“我和你一起。”
风秋:“?”
她道:“大师兄不去保护更重要的赈灾银吗?”
无情道:“这事劳请燕大侠帮忙走一趟。黄河数万灾民等着这笔银钱救命,这笔银钱再不能有失,我自认不如燕大侠武功盖世,所以希望由燕大侠来护这趟镖,已确保十日内必达。”
燕南天迟疑了一瞬,他道:“我是可以送,但这样一来,枫娘这边不是更危险?”
无情道:“燕大侠可以放心,我会用自身性命来保证师妹的安全。”
风秋闻言连忙道:“没那么严重——”
见无情和燕南天看她,她说:“我也挺厉害的,大哥你知道。”
她严肃:“我赢了西门吹雪呢。”
燕南天深以为然:“这倒是,或许你一个人赢不了无敌,加上无情却未必。”他又想了想,对冷血道:“不然我一人送就是了,你也和枫娘他们一道。”
冷血倒是想,但护送赈灾银已经是神侯府的任务了,他若是不亲自将钱送到难免落人口舌,加上这次受灾范围极广,人心复杂,若不一并盯着,谁知道这笔钱最后又会落到谁的口袋里去?
冷血只能道:“我需得随燕大侠一道。”
燕南天是个心系天下的英雄,以他平常的个性,哪里会踟蹰这么久。风秋见状,伸手去拍了燕南天的肩,她笑道:“大哥,不如咱们再比一次吧。我能伤到一点,你就放心的去。”
无情听见江枫这么说,顿时觉得风秋有些胡闹。这什么当口了,还让燕南天当陪练?
燕南天却觉得风秋的想法好,没什么比他亲自试试风秋到什么程度能更让他放心的了。
他起了意,折了街边柳枝便让风秋尽管攻来。
风秋与西门吹雪一战后,也颇有心得,对冷血说了句扶大师兄远些,便毫不客气地拔刀攻上。她甚至连刀都仍是用的割鹿刀!
青色刀光似羽,可燕南天手中的那根柳枝却像是遮雨的斗笠。风秋一连十刀,竟是没有一刀能伤到他的!
风秋见状却也不气馁,第十一道,她手中长刀横劈,起式间是燕南天再熟悉不过的绝刀!燕南天不慌不忙去接风秋这一刀,却在接下这一刀的刹那,眼见风秋忽而送了刀,右手用了巧力,原本的该是绝刀的刀势转飞袭上燕南天的面堂。燕南天叫了声好,手下的柳枝却像是有千万根一样,依旧稳稳拦住了风秋的长刀——
就在柳条拦住了割鹿刀的那一刹,一根新的柳条蓦然现身,与燕南天手中的那根柳条擦肩而过,接着他未防两刃的那一刹,成功点上了燕南天的肩甲。
燕南天见状,直接伸手抓住了风秋的长刀,他看了看点住自己的柳枝,饶有兴趣问:“什么时候折的?”
风秋道:“你折的时候,我也折了一支。”她弯着眼:“没发现吧,我和楼里的兄弟学的妙手空空!”
说是妙手空空,教她的楼中弟子却要她发誓不拿这招去偷东西。他怕苏梦枕知道他教风秋偷技对他失望。金风细雨楼里的弟兄们基本都这样,苏梦枕是天,苏梦枕的徒弟风秋就是个小天。就好像没人能敢让苏梦枕做违背信义的事一样,也没人敢让风秋学偷的本事。
燕南天没有这些奇怪的观念,他赞许道:“长进不错。”
风秋颔首:“师父说得对,实战要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燕南天见风秋也有自信,也不拦了。他说:“你其实没必要脱手长刀来出袖刀,你还有左手,右手出袖刀的那刹,左手也可接住长刀夹击。不然若是敌人接住了你的袖刀,你不是一下就陷入了困局?”
风秋恍然点头记下,她身边的冷血也是用剑的,对于燕南天的指点,也是不住点头往心里记。
无情因为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习武,便在街边静静地看完了这场。临等风秋听完了燕南天的教导,她回过头来。
阳光细碎的铺在她的眉梢眼角,她总是很喜欢笑,笑着扬起一日的旭阳。
风秋道:“大师兄你看,我都碰到我大哥了,我觉得我能赢过无敌公子。”
无情微微笑了,他非常残忍地打破了风秋的畅想。
无情毫不犹豫道:“不,你不能。”
燕南天哈哈大笑,但他显然也认可无情的判断。“我虽没有见过他,但听江湖传言他是用掌的高手,若是江湖传言无误,单凭你一人,的确很难劈开他的双掌。”
风秋诧然:“割鹿刀也不行?”
众人一时哑然,对哦,忘了这姑娘还有着一把割鹿刀。
燕南天仔细想了想,最后和风秋道:“遇上了你可以试试。”
风秋:“好,我试试。”
无情:“……”光听你们兄妹两对话,我还真要以为无敌公子是什么无名小卒了。
一切商定完毕,便由无情假压风秋,并着风云镖局紧急遣来的帮手出城。燕南天与乔装后的冷血,则负责运送“左轻侯的镖”走另一条路去。
燕南天先行,临行前,无情方才叮嘱道:“从出城的一刻起,请您帮着散个消息。”
燕南天:“什么消息?”
无情冷声道:“江枫已死!”
这句话惊住在场所有人,风秋茫然道:“我活着啊?”
无情道:“你活着,江琴的价值远不如你死去后。也只有‘江枫’死了,你才不需要伪装做‘江琴’的举止。”
风秋想到无情的那句“你死了,江琴绝对会将自己装成第二个你”,明白了无情的意思。既然都已经拿命去做饵了,自然是要将饵做到最好、最完美。
不过——
风秋道:“我爹和我娘,还有我师父,还有我哥哥和大李,他们不会也要瞒住吧?”
无情道:“消息传不了那么快。至于苏楼主那边,你若不放心,可以托白楼给苏楼主捎个口信。”
风秋道:“白楼还是比较稳妥的,这样,大哥你消息一样传,我先给白楼传讯。杨叔接讯应该会安排妥当,也会配合我们,不会出什么大事。”
燕南天点头,话必又道:“送完赈灾银我直接去趟江南,免得你父母担心。你事情结束,便也回趟家。”
风秋头点如蒜:“我晓得。”
众人送燕南天出城,风秋写信,无情提醒了一句:“该提醒记得都提醒,免得闹出乌龙。”
风秋对自家的白楼十分自信:“告诉杨叔,杨叔肯定能打点妥当。”
“师兄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方圆百里发生的事情都瞒不过移花宫的两兄弟没被白楼通知。
自己跑路去搞事的李琦也没被通知。
_(:3∠)_
45、44
江枫的死讯自松江府起, 沿着黄河的水快速的传播开来。
风秋与无情走在路上的第三日, 甚至还听见了茶寮里的人聊起“江枫”。
他们提起“江枫”话中口吻无不惋惜,说的仿佛她若是能接着活着, 就能为武林做出极大的贡献似得。
风秋听了一耳,便觉得挺无趣的。他们口里的“江湖少侠模范”完美的风秋自己都快要不认识,更别说是坐在一旁,正陪着“江枫”的无情了。
风秋忍不住看了无情一眼。
她如今已换回了女装, 带着帷帽,为了逼真, 双手被绑,是以着“囚犯”的身份跟着无情。
无情给她道了一杯茶,顺口道:“你在江湖中名声不错。”
风秋摇了摇头, 在这点上她倒是极清醒。她行走江湖却是从不做违心背德之事不错, 但也远没有到兼济四方的程度。她在江湖中善缘不少,但得罪的人也不少。只不过这一路走的是官道,来往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正道人士, 他们本就不会在外人面前多造口业, 更何况话题中心的人物是苏梦枕的徒弟——若是走燕南天走的哪条路,被她狠狠得罪过的黑道,怕不是已在弹冠相庆、说她死的好, 只可惜了一张脸了。
想到这些, 风秋含糊回道:“主要还是托我师父的福。我师父活着,正道里便没多少人敢明着说我不好。”
这和没人会当面给神侯府难堪其实是一个道理。无情侧首多看了一会儿风秋,平心而论, 自松江府起,这一路上风秋超乎他意料的事情太多了。他本以为人生坦荡的风秋是个单纯的刀客,就像苏梦枕的师妹、亦或者白欣如那样,因为涉世未深,所以无知而无惧。苏梦枕送风秋往神侯府的行为,也不过只是想给自己的小徒弟新找个靠山,以免有一日他的身体真被病痛压垮,风秋一个孩子承不住这满江湖的恶意。
——只可惜风秋不是。她比起涉世未深,倒更像通透。比起无知无惧,倒更像悍勇而无畏。
无情眼睛很好,他自认自己不会看错,所以又觉得好奇。自遇上苏梦枕起,几乎便没有走过崎路的风秋,她是怎样才会养成现在的性格?有时无情与她相处,从她的言情话语中,甚至觉得她极擅长同男性相处,就像是曾经长久的生活在编伍之中,不仅潜意识地模糊了自己的性别,更是有意识地再将自己的性别淡化。
——有些像衙门中的女捕头,或者说,更像是女将。
无情忽然想起她曾经往边军送过粮草,状似无意问了句:“你打过仗?”
风秋正端着茶喝水,差点就点头了。她及时的反应了过来,谨慎道:“今年年初去过边军,和大哥帮着刺探了此敌军军营,打仗还是没打过的。”
“是吗?”
风秋听见无情清淡的声音,小心地看了对方一眼,她不免也好奇:“……大师兄,怎么突然问这个?”
无情道:“我只是瞧的你的刀,你用的刀的法子,有些像军营的。”
风秋道:“这个呀,长刀的刀路是师父和大哥一并帮着编的,师父是去过战场的,大哥也去过。”
无情似是笑了一下,他说:“这样啊。”
风秋干巴巴地说:“……对呀。”
无情略略颌首,便将事情掠过,只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风秋要了点小菜,等食物的时候不免思索,无情怎么突然就问军伍上的事情了。风秋的这辈子的确是和军伍无缘的,只是做苍云军的一些习惯还是难改。苏梦枕是个极包容的师父,就算风秋有再多的“不太对”,只消风秋还是风秋,苏梦枕便都可以不去在意。苏梦枕都不在意,风秋变更不会在意这些了。
退一万步,她做江枫也有快十四年了,这些习惯也没必要改,亦或者隐藏。
因为她早已就是“江枫”了。
风秋忽然道:“我上辈子可能从军。”
无情听见她的话回眸,风秋笑道:“所以这辈子,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从军。”
无情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方才道:“朝局混乱,边军能自稳便不错了,你花家哥哥决计不会同意你从军。更何况,朝局虽然混乱,但朝中的守旧势力,也绝不会允许一个江湖女郎进入朝廷的军队。”
风秋一点也不急,她笑着说:“所以是有机会嘛。”
无情听着她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朝局混乱,怕是难。”
风秋却不想那么多,她从来就不喜欢考虑那么远之后的事情。有机会就做,没机会就创造机会,等待机会。其余的事情,考虑太多就是杞人忧天啦!
风秋等来的饭菜,心情很好的吃完了这餐。
又过了两日。十日之期已经过半,他们再另一个驿站歇脚时,议论“江枫之死”的话语已经吸引不了风秋的注意。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注意仍在关注四周,见四周仍是平静,不由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安道:“五日了,断魂谷仍无动作,难不成他们发现了这是局?”
无情同样有些焦急,但他要比风秋稳得住多了,他道:“就算知道是局,也得有人来解决‘江琴’这件事才对。这样一人皆无,已不是破局能解释的异常了。”
风秋迟疑道:“……那有没有可能,断魂谷和蔡相掰了。他们不干了?”
无情摇头:“若是蔡相是那么容易利用的人,那这些年来被神侯府铲除的就不是与他有关的武林势力,而是他自身了。”
风秋想不到了,她只能说:“以不变应万变?”
无情沉声:“只能如此,至少四师弟与燕大侠那边一切顺利,赈灾银的事情总能办妥。”
风秋正要颔首,然而无情这句话却成了一个即发的flag,他们在到下一处落脚点时,接到了白楼的传讯。
与白楼传讯一同来的,还有人们茶余饭后的聊天中,终于改变了的话题——
“移花宫的两位宫主离开绣玉谷了!”
“我听说大宫主邀月直言要取燕南天的性命,神秘莫测的移花宫宫主对上第一神剑燕南天,他们俩要是打起来,谁会赢!?”
“这可比叶孤城约战西门吹雪还刺激!重点是前两人最终没打起来,而我听说,邀月和燕南天已经对上了!”
风秋这次的一口茶全部呛进了肺里。
她难受的要命,但这点难受远比不上她看见消息后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谈论仍在继续——
有人说道:“前些天江枫刚死,这两天移花宫又挑战燕南天,移花宫是金风细雨楼的同盟吗,是金风细雨楼出事了吗?”
另一人便急道:“你可收声!”他四下看看,确定无人在意,方才压低了声音说:“我听人说,移花宫对付燕南天,就是因为江枫的——是燕南天传出的!这一路来,但凡是在移花宫人所在之处,提及江枫这事的,无一例外,却都被杀!”
那人脸色惨白:“这话,你可千万别再说了!”
驿馆里起初开口的那人自是面若死灰,四下张望,生怕这驿馆里有着移花宫里的人,直到过了三刻,驿馆还是这副模样,那人的心才略回了一点,却也再没半点心思聊天了。
无情收回视线,问风秋:“消息是真的?”
风秋的脸色也差不多算是惨白了,她勉强道:“白楼的消息,邀月和怜星出谷了,也的确在寻大哥他们!具体的不好说,但以我对他们两人的了解——”
风秋咬牙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出谷,而且,而且——”
如果正如驿站内那两人聊天所说,移花宫在这一路上杀了不少人的话,那邀月和怜星的目的绝不是单纯寻人!
无情见风秋十分紧张,他略缓了声音安抚。
无情道:“你先别急,我若是没记错,移花宫与金风细雨楼是同门,你与他们的关系如何?”
风秋道:“一起长大,虽有龃龉,但也能称上一句兄妹。”
无情思忖一瞬,又问:“那白楼知道吗?”
风秋怔住,她道:“杨叔知道我挺怕去移花宫……”
无情顿时皱起了眉,他说:“那你其实‘活着’的消息,白楼有多大的可能性未曾告知他们。而他们为你报仇的概率又有多少?”
风秋呆滞:“……”
风秋暴言:“不对啊,就算是以为我死了,这两人为什么不冲着断魂谷去啊,为什么冲大哥去了!”
无情提醒:“或许已经去了,五日过去,断魂谷竟没有追击我们。换个思路,或许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如今已自顾不暇,管不得我们了。”
风秋:“……”
无情问:“师妹,我且问你,移花宫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是否能在两位宫主都去对付燕大侠的情况下,同时攻击断魂谷?”
风秋愣了很久,好半晌她才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移花宫在十几年前,就能在江湖中保下金风细雨楼,我也从未见过移花宫有做不成的事。”
“但现今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无情抬眸看向风秋。
风秋神色焦急,她急道:“大师兄,我知道这样会乱了你的计划,但我真的不能再陪你走这一路了。我得去救人。”
无情道:“燕大侠未必会败。”
风秋道:“所以我不是去帮大哥,我是去救他们!”
风秋简直急得头大:“你不知道,他们俩个看着好像挺正常的,其实思路和咱们正常人不一样!杨叔不通知他们的理由我大概能猜到,一是觉得我们关系没那么好,二是明白就算我的死讯传到了移花宫他们也不会相信。”
“没有亲眼见到我的尸体,他们不会信我死了!”
“他们之所以出谷——”
黄河赈灾银前,传说中的移花宫宫主踏月而来。
他手执一并碧色短剑,乌色眼瞳冰如寒铁,似是九天仙人的面容上瞧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
虽执着剑,但他却与一般的剑客截然不同。
他站在这里,却又像是立在云端。
他完美得几乎不像人。
冷血从对方的身上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甚至没有发现这人是何时来、又是从何而来的——!自他成为“冷血”起,他便再没有遇见过能给他带来如此压力的对手!
这样的压力甚至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诞生了,冷血甚至还未拔剑,便已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能赢的概率几乎没有。
但冷血从来都不是个未战而怯的人,他从死中向生也不知凡几。
他握上了手中剑柄。
燕南天拦住了他。
他看着眼前的人,毫不意外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他道:“邀月。”
邀月终于动了一瞬。
他对燕南天开口问:“你是燕南天。”
燕南天眸光凝肃,他颔首承认:“我是。”
邀月道:“是你一路再说江枫死了?”
燕南天道:“不错。”
邀月问:“你有她的尸体吗?”
燕南天:“没有。”
邀月颔首,下一刻,碧血照丹青已直向燕南天的面堂此来!他的身法比风更轻,比风更快,你甚至看不清他是怎么动的,他的剑以抵上了燕南天的剑柄!
燕南天的纯阳无极剑挡住了邀月的剑锋。
他冷声道:“你这是要挑战我?”
“不。”邀月道,他的声音淬着最冷的可怕杀意,“我来取你的命。”
“燕南天,你入江湖的时候,有没有人教过你,谣言不可信、也不可说——有些话,说了要命!”
风秋道:“他们之所以出谷,怕是对这传言感到愤怒。所以,他们直接冲大哥去了!”
无情感到不可思议:“听到你死的传闻,他们第一个要收拾的是传话的人,不是杀你的人?”
“这样的行径,可不是简单的一句‘不相信你死’就能解释的。”
剩下一句无情没说,他想,这得是直接从心底里拒绝你的死,方才会做出的疯子行径。
作者有话要说: 风秋:我得赶紧去救这两兄弟!不然他们就要被大哥砍死啦!
明天请假不更,最近太累了,今天就写的迷迷糊糊了,有点吃不消了嘤嘤。
46、45
——如果不能及时赶上, 邀月可能会死!
风秋自认这些年的相处下来, 她已算是很了解这对兄弟的性格了。
天命赋予他们超然的天资,又赠予他们移花宫威赫江湖的权柄, 自然也就给了他们自我、甚至狂悖的个性。你想要他们学会体谅旁人的苦楚是不能的,他们不仅无法体会到,甚至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世间的苦楚。
风秋很早就发现了,邀月和怜星缺乏共情的能力。别人的悲喜与他们并不相通。
怜星因幼时与邀月争执落得残疾一事, 多少明白些所谓的失意和无可奈何。邀月却是一生顺遂,又有前任移花宫宫主的私心偏爱, 可谓从未尝过人间疾苦。可也正因太过顺遂,他同样从未有过欣喜若狂的时刻。
风秋有时候想,原著中的邀月或许正是因为从没有遇上过挫折, 所以才会因“江枫”的拒绝而怒不可遏。她未必是真的爱江枫, 只是不平于江枫竟然宁可选择婢女也不选择自己。她忍不下这口气。
而怜星则不然,她一直都活在邀月的影子里。求不得和不可求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体验着,江枫不要她, 却也不要邀月, 她从中得到的情绪要复杂多了。这样复杂的情绪让她甚至对江枫生出了同情,这点同情,是她与邀月最大的不同。
风秋小时候非常害怕邀月, 却不怎么害怕怜星, 也是因为这个。做江枫做习惯后,风秋渐渐便能将她认识的“邀月”和“怜星”同记忆里的故事分开了。他们和她们其实有很多地方都不太一样了,有些地方比她们要更好, 但有些地方他们却又比她们更糟。
风秋在移花宫那么久,瞧见邀月笑的次数寥寥无几,他的脸上除了没有表情,出现的最多的就是怒意。只需一星半点的怒意,就能让移花宫阖宫上下惴惴不安。——因为他的怒意,从来都不是普通那般情绪化的生气,他的怒意是至高而下的,比起怒,更像是一种降罪。
风秋有时候会觉得,邀月将自己一个人放在了极高的地方,从那个地方看世间一切都会显得尤为渺小。就如人类不会在乎蚂蚁的悲喜,他将自己放在了神佛的位置,不能容许自己被冒犯,所以也同样不能被亲近。
这行为其实挺傻的。
人活一辈子,本就是从红尘滚滚里来,烟火人间中长。你非要挣脱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自在人间,求一个和光同尘。
“……所以吧,虽然小时候关系是不怎么样,但这些年下来,我倒也没那么不喜欢他们。”风秋对无情道,“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看啊江枫,你见过这样广阔的世界,但他们俩却因莫名其妙的性格守在绣玉谷,这样一对比,你不觉得自己应该更和善一点吗?”
她叹息道:“我们金风细雨楼的人,宗旨就是助人为乐嘛。”
无情原本还有些肃穆的心思,就这么被风秋这两句话给逗散了。他颇为无可奈何,对风秋说:“我并不打算和他们为敌,不过如果你真的想救他们,怕也来不及了。”
“燕南天的能力你比谁都清楚,若他们只是单纯挑衅,或许尚能留下性命,但他们这一路屠戮无辜,以燕南天的个性,估计不会手下留情。”
而燕南天如果不手下留情——邀月很可能会死。
风秋下意识道:“所以我们得去救他们——”
无情问道:“救一个杀了不知多少无辜的修罗?”
风秋被问住,她一时答不出话。
无情见风秋一时不说话,知道她心里也在挣扎,便多说了一句:“如今是第五日。我们与燕大侠的距离尚需两日的功夫。从白楼的消息看,移花宫有所行动已经是四日前的事情了,从移花宫往四师弟他们那儿,大约需要五到六日的功夫,也就是说——你大可什么都不必去想,也不必做了。”
“没有人能在燕南天的剑下活上一日。”见过燕南天出剑的无情慢悠悠抿了一口茶,他目光锐利,说出的话却轻描淡写:“就算是习有明玉功的移花宫宫主也不行。”
“师妹,你若是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不妨就什么都别想。把一切都交给天命。”
“如果天命护佑,那即是你不去,他们也能在燕南天的剑下活着。如果天命不佑,如今你赶去也是第七日了,这场比试已经结束,该死的人,也已经死了。”
风秋有些茫然,说实话,她心里是从没想过有一天邀月怜星会死的。燕南天是个不杀无罪之人的侠客,他虽憎恶邀月和怜星,但这个世界的邀月怜星毕竟从未犯下过罪无可赦的事情,加之金风细雨楼又曾受过移花宫的恩惠,他对这两兄弟一直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如今邀月自己主动撞上去,还杀了一路的人,燕南天会手下留情就怪了。他怕是手起剑落连停顿都没有。
现在已是第五日。
无情说得对,风秋其实根本不必着急,也不需要紧张。因为一切已经有结果了。她就算速度再快,现在赶过去,也不过只是见证个结果。
“不行——”
就在无情以为风秋已经默认了他的建议,放弃介入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声音。
那声音有些微小,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无情看向了微微垂着头的风秋。
风秋道:“不行——”
“我知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他们杀了人,那自然也活该被杀。但这一切的源头——或许这么说有些托大,但的确是因为我。”
风秋道:“我明明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却没有叮嘱白楼通知到位。他们出谷,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我也有推脱不开的责任。”
“或者撇开这些冠名堂皇的话。师兄,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我没法看着他们被我大哥杀死。”
她抬起头,瞧着无情:“说我伪善也好,说我自私也罢。我想去救他们。”
“我能去救他们!”
无情的眼中隐隐有些情绪,他道:“你能救便要救吗?”
风秋问:“为什么不呢?”
无情意识到了什么,他又问:“今日若惹怒了燕南天的是追命,你也救吗?”
风秋毫不犹豫:“我救。”
“因为追命是你三师兄。”
“对,因为他是三师兄。”
“所以西门吹雪你也要救,陆小凤你会救,花家和金风细雨楼的所有人你都会救。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但你同样也会救左轻侯,救松江府的改纲,甚至是路边素不相识的人,因为你能救。”
风秋点了头。
就好像她救冷血、又帮着冷血救无情。在风秋的心里,这和她答应大李帮他照顾弟弟没什么区别。她本身并不喜欢李琦,可她还是护着李琦一路到了移花宫,甚至最后让他利用自己挣脱了李园去。
无情恍然,他说道:“但你不会救薛笑人,不会救无敌,更不会救江琴。因为你与他们并无干系,并且他们在你心里被认定为恶。”
风秋平静地点了点头:“对。”
无情指出:“所以你的救不救,其实关键只是在于你想不想。其他都不重要。”
风秋坦然道:“是。师兄是不是有些失望,我不是个奉公守法笃信正义的好捕快,我只是个虚伪的普通人。”
无情盯着她,那双识破过万千诡计的黑色双眸似要看进风秋最深处的灵魂里去,剥开所有在这层灵魂上包裹着的糖衣,看到她最核心最本质的地方去。
风秋不明所以,她就这么任凭无情打量着。
她先前答应了无情要扮演好江琴,所以就算是再着急离开,她也得从无情口中得到“可以”这两个字。
无情微微笑了笑,并未再接她先前说的话。
相反,他向风秋颔首道:“你去吧,断魂谷不会来了,你在这里也是无事。”
得到了无情的认可,风秋和只鸟般,上了一匹马便直往燕南天所在的方向奔驰而去,她走的是那样急,以至于连行囊都没有收拾。
无情在驿站里喝完了一盏茶。
茶尽之后,他方才道:“阁下若是仍不现身,在下便要先离开了。”
就在他驱动轮椅真打算离开的那一刻,一枚铜钱正向他的方向袭来!
只可惜他不该在无情面前玩弄暗器,便是唐门,也不敢在无情面前玩弄暗器!
没人看清无情是怎么动的,他似乎仅仅只是指尖动了一下,又或者他连指尖都没有动。
那枚铜钱原原本本地打回了原路。
驿站里原本议论着的青年微微偏了头,那枚铜钱便正好砸进了他身后的木板里。
他向无情露出了笑,声音也在一瞬间变了:“暗器之王,名不虚传。只可惜你偏了一瞬,若是你打回时再右两寸,那枚铜钱便会打在我咽喉上,而不是我的身后了。”
无情也笑了,他冷声道:“让你借我的手灭口吗?”
“偏右四分,你若是能够躲开,那铜钱射中的就是你身后的人。”
那青年闻言笑意愈大,他道:“射中他有什么不好吗,他是与我一同来的,也是我的同伙啊。先杀一个就少一个对手,我敬重盛大人,特意给您的机会,只可惜您不太想要。”
无情的眸色终于变了那么一瞬。
这桌上原本议论移花宫的另一明青年站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早已不是先前大肆谈论逸闻时的轻慢,而变得十分恭敬。
他走到了射出铜钱的青年身后,毕恭毕敬道:“主人。”
那青年没有理会他。
无情看了青年一会儿,慢声道:“名字和相貌。”
青年微怔:“什么?”
无情道:“能将移花宫都构陷入计谋的人,特意在这里拦着我,想来也不是真要与神侯府为敌,而只是想借我一战成名吧。”
“既然是为了成名,瞒着脸和名字有什么意思,我要是回头弄错了人,对你岂不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青年想了会儿,竟笑道:“有理。”
他让手下打来了水,又将药粉倒进水中,就这么当着无情的面悠闲的洗净了面上的易容。无情一直盯着他,只消他露出些破绽,便即刻出手。但无情竟是一直都没有寻到!
面对这个洗干净易容,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无情竟未能寻到先机!
少年洗干净了易容,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面容,满意后方才转过脸对无情笑道:“我的本名用起来太麻烦,若是被我哥哥知道了,怕还会惹上更大的麻烦。大人不妨称我为石观音。”
他面容明艳,眉目弯弯,少年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瞧着倒真有几分菩萨的样子。
无情闻言却笑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你是听我称呼移花宫的为修罗,所以便自封观音了?”
若是风秋还在,即刻便能认出这人正是李无忌的三弟李琦!可她此刻已在数里之外,而无情根本从未见过李园的三子,只能试探。
李琦并不在意无情的话,他对别的更好奇。
他一点也不在乎暴露自己和风秋的关系,甚至笑着问:“枫娘去救移花宫的魔头了,你拦都不拦一下,神侯府真是为民除害的正义之师吗?”
无情对李琦的话并不在意,他道:“是不是魔头另当别论。至少除却当年移花宫之乱,这两人几不踏足江湖,也就谈不上为祸江湖。”
“倒是阁下,处心积虑在这里传出移花宫杀人的消息,为得是什么?为江枫不救。”
“阁下既然认识她,便该了解她很难不救吧。”
李琦淡声道:“事在人为。就好像移花宫的兄弟也会离开绣玉谷一样。”
无情道:“我也正觉得奇怪,按理说移花宫与黄河受灾处距离甚远,白楼也不会犯下这样大的错。可他们却在燕南天离了松江府的第一日就知道消息了——若说没有人专门送去,我不太信。”
李琦笑道:“或许是这两兄弟安插了人手在枫娘身边呢,他们本也不是好人。”
无情道:“或许是,但我听了江枫话后,又觉得他们没这个必要。”
无情看着李琦一字一顿:“既然江枫宁可背上人命也要救他们,他们又何必做这些无趣又无聊的事情呢。”
“江枫信任他们。”
李琦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他听完了无情的话,慢声道:“果然是查案的,心细如发。不错,移花宫的消息是我递过去的,你就不想他们死吗?”
李琦一字一顿:“你既然听了她的话,就该知道这对兄弟也是疯子。留他们在她身边不会有好结果,倒不如借这个机会让燕南天除了他们。燕南天动手,她会接受。”
无情好奇:“那阁下是更好的选择吗?”
李琦笑了:“我当然不是。”
无情道:“所以那两兄弟还是活着比较好。让你只能借燕南天的手才能除去的威胁,活在这世上对所有人才比较好。”
李琦冷笑:“你会后悔,像今日这般好的机会可不多!”
无情道:“阁下若是觉得机会千载难逢,我师妹骑的那匹马并不是什么好马,你可以拦下她。只要你有胆量出现在她的面前——”
李琦闻言,脸上终于浮出了苦恼的表情。
他叹道:“盛大人,你可真会戳人的伤口。算了,看在我哥哥的面上,我给神侯府面子。但若再有下一次——”
少年指尖再次翻出一枚铜钱,无情在这一次竟也没看清他的手是怎么动的,劲风袭面,那铜钱嵌进了无情身后的墙壁里!
李琦冷笑:“我也不怕神侯府。”
似是明白戏是看不下去了。少年慢悠悠地往驿站外去。无情忽然开口:“江琴是不是在你手里。”
李琦回头。
无情道:“薛家庄敛尸,尸体里没有江琴的。我猜她是假死脱身了,但她中了燕南天一剑,就算是脱了身筋骨也废了,逃不远。”
李琦借口:“但你却没在松江府找到她。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你向燕南天和江枫瞒下了这个消息,却布出了‘江琴’的局,一想试探断魂谷不错,二也想试探是谁救了她。”
无情道:“现今看来效果不错,两个结果都出来了。”
李琦没有反驳,他的心情很糟,也不再想和无情说话了。
所以他冷声道:“错了,我没有救她。”
无情不语。
李琦笑道:“我杀了她。”
无情:“……你救她,又杀她?”
李琦漫不经心:“我厌烦那对兄弟,但有点和他们很像。就是自己喜欢的东西,绝对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
他眯着眼打量着无情:“乱说话会丢命的,盛大人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哈哈一笑,这下是真走了。
无情瞧见他从怀中取了枚簪子把玩,原本颇为糟糕的情绪,竟也好了些。
无情看了这少年的背影很久,直到他消失依然没有寻到他的破绽。无情的手在轮椅上握紧又松开,良久后,他才低声道:“断魂谷……”
正如李琦所说,无情设“江琴”的局,是为一石二鸟。而李琦的出现,基本也已答全了无情想要知道的事。江琴死在了无人可知的地方,而断魂谷——
断魂谷的主人……如今还是无敌公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李琦真是一个人扛起了全文的黑锅。
嗐,毕竟是本文第一反派。
47、46
邀月和燕南天已战了一夜。
碧血照丹青与纯阳无极剑也已缠斗了一夜。
眼见天际微明, 太阳刺破夜幕的边角似一把长戟将黑夜挑破, 纯阳无极剑终于在碧血照丹青上斩下一个细微的豁口。
这一道豁口就像是进军的一道号角。
纯阳无极剑浑身都在兴奋地发抖,而碧血照丹青则发出了不甘而恐惧的尖叫!
冷血从不知道刀剑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正如他也从未见过两把神兵生死相搏!若论剑术,当今天下第一是燕南天无疑,但移花宫的宫主邀月手执一柄奇异的暗绿短剑,竟也能和江湖闻名的第一神剑酣战一夜!尤其是冷血从未听闻邀月以剑术行天下, 移花宫名震江湖的从来都是它移花接玉的掌法!
以冷血的视角来看,能与燕南天站上一夜方才露出一丝颓色, 邀月已毋庸置疑是燕南天下第一人,他战了一夜,至天明方露败色, 就算是此刻低头认输, 也不是什么丢人没面的事情。
他该退了!
甚至连燕南天也惊于他的修为,他较之“另一个世界邀月”更加精湛的剑术,在纯阳无极剑压下了碧血照丹青后, 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追击, 而是给了邀月一个机会。
一个回头的机会。
燕南天眸中含焰,他盯着面前容姿绝世的白衣青年,渐渐也将他和自己记忆里的女人分了开来, 所以他开口道:“邀月, 你既在这个年纪能将明玉功练到八层,那你的心性便该比她更坚韧、天赋比她更高超。这天下这样的人很少,你有这样的际遇, 若寻正道,本可为这天下做许多善事。”
“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此刻收剑,去向你这一路来屠戮的所有人家道歉,去用你的余生补偿他们。那我今日便可以不杀你。”
碧血照丹青的悲鸣仍在,但邀月的面容却没有半分变动。
他依然像一块冰,又像一团火。
碧血照丹青败给纯阳无极剑了,但邀月却分毫不愿向燕南天认输!
他乌黑眼中似乎有深深的风暴,碧血照丹青豁口已显,他却更将全身的真气灌入剑中,一夕间竟是激得碧血照丹青妖异的绿光更甚几分,甚至就着两剑相交的豁口更往前撞去!
邀月讥诮:“燕南天,你怎么不干脆要我出家念佛?”
碧绿的邪剑生生迫上银芒的神剑!那豁口越来越大,可邪剑却也正是因为这般不要命的进攻,竟也在纯阳无极剑上撞出了细微的伤口!
这是真气的碰撞!
是明玉功试图击败嫁衣神功!
如果今日此地,执纯阳无极剑的,是这个世界里原本的燕南天。以燕南天那时的修为,他必然要败在这一剑下。只可惜邀月面对的,是一个对明玉功再熟悉不过,甚至是天下第一个练成了克制明玉功的嫁衣神功的神剑燕南天!
燕南天微微叹了口气。
他的眼里再无炎焰,银色的剑意慢慢自他瞳孔的最深处凝起。
该如何形容这一股剑意?
——是华山的绝壁、黄河的决堤、山崩地毁方能感之万一的压力。
那股剑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冷血未入战局,竟也觉得自己皮肤的每一处都似被剑锋凌迟!
而直面燕南天真正剑锋的邀月呢?
他束发的玉冠呯然四岁,一头黑发如瀑。他握着剑的十指已经沁出了血珠,他的眼角已几乎要被这无形剑意割裂。可他竟还是不退,不仅不退,他竟然微微一笑,仍是驱剑向前!
而他的剑,也终于在纯阳无极剑上辟出了真正的裂痕!
燕南天是真的惊讶了。
可邀月仍未收剑。
燕南天道:“可惜了。”
他剑意已成,这剑、这风、这天地万物、这一方空间,皆是他的剑意,皆被他的剑意充斥。
燕南天出剑了。
“邀月宫主——!”
冷血下意识道。
纯阳无极剑后,邀月浑身上下似在一瞬被万千把剑穿心而过。他握着碧血照丹青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开了一瞬,紧接着,他的白衣在瞬间被鲜血染成了血衣!碧血照丹青叮当坠地,断成了两节,天在邀月的眼里流淌过,他坠在了地上,瞳孔有些放大。
他败了。
哪怕练上了第九层的明玉功。他竟然还是败了。
这天下还有燕南天这样的人,这天下竟有燕南天这样的人!
邀月微微张口,想要说一句话,却在张口的瞬间吐出的全是血。
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伤了。
——或许会死。
在天上流云极慢的走过他的瞳孔时,邀月终于对死有了认知。
——他原来也会死。
邀月觉得自己应该不甘,应该愤怒,可真到了这一刻他竟觉得平静。或许是人生中的一切都太过唾手可得,又或许是他一个人走的太快,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感触。死了似乎也好。
毕竟败了还不如死了。他败了,本就不再有必要活着。
——不该这样的。
就在流云将要离开他的视野时,邀月忽然挣扎了起来。
不该是这样。
有什么不对,有什么是他想要得到的,那样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让他有着最强烈的、活着的感觉。那样想要得到的东西,让他清楚地看清生与死的区别!
他和移花宫的前任宫主不一样,他有着不可放弃的、最重要的东西——
邀月的手指动了动。
他似乎在念一个名字。
而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已经失去的五感似乎又渐渐回来了。
甚至他还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听见了马蹄声,听见了呼喊声。
他好像还看见了那样重要的人从马上跌跌撞撞地下来,向他这儿来的场景。
邀月的手掌动了动。
他好像……看见了江枫。
风秋不眠不休,跑死了马也跑空了自己的内力,好不容易找到了燕南天,还没靠近,就先被血腥味刺了一鼻。
然后她就看见邀月和破布娃娃似得躺在地上。
冷血见到风秋有些惊讶,他困惑道:“师妹?”
风秋挥了挥手算是回答,头也不回的去看地上的邀月。冷血见状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风秋的来意。金风细雨楼和移花宫算是同盟,她来自然是为了救邀月。
冷血迟疑道:“师妹,你可能来迟了一步。”
风秋冷静道:“不可能。”
她道:“邀月没那么容易死。”
燕南天看见了风秋,他已经收了剑,此刻不知为何竟也有些紧张。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风秋道:“这小子可比她强多了,我出手不敢留余地,所以——”
燕南天本想说,应该是死透了。毕竟邀月的个性就是宁折不弯,宁死不屈。以这人总喜欢把自己当神的个性来看,被燕南天这么一顿吊打,估计恨不得立刻就死透了。可他往邀月那儿一看,却“咦”了一声。
邀月动了。
他已经是个血人,可他的胳膊慢慢弯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竟也将自己半撑了起来。
燕南天惊讶道:“他的明月功,真的还只有八层?”
风秋道:“我哪儿知道啊!”
她一把冲了过去,帮着邀月半起了身。邀月那张脸本是风秋见过最俊美的脸,此刻却沾上了不少血迹。她迟疑了一瞬,见邀月呼吸还在,便先替他将血迹擦了。
邀月虽然没说过,但他心理有洁癖,要是感觉到脸上有血,估计不小心就能直接气死。
风秋小心翼翼地将邀月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方才又喊了他两声。
当邀月眼帘微动,微微睁开了眼的时候,风秋方才是松了口气。
她即刻从怀里取了先前邀月给她的伤药,倒出两颗就要往邀月嘴里喂,风秋道:“师兄,能不能吞咽,你努力一点,先把吊命的要吞下去成不?”
邀月却是伸出一手抓着风秋的手腕,他开了口,却不知道,只是念:“江枫?”
风秋:“是我是我,来,赶紧吃药!”
邀月道:“江枫,我似乎是要死了。”
风秋:“……”瞎说什么呢!
她面上的表情有点急,邀月见状竟然微微笑了笑,他松开了风秋的手腕,摸上了她的脸。邀月手上的血渍在风秋的脸上留下的痕迹。但这点艳红的痕迹,却让她看着更美了。
除了连日的奔波,让她的唇色近乎于白。
邀月的手指抚上了风秋的唇瓣。他的力气不多,非常轻地将指腹上的血渍染上了风秋的唇齿。血色的嫣红,顿时让这一张脸显得活色生香。
邀月微微眯起了眼,他略扬起了几乎已无知觉的身体,靠得风秋极近,近乎以着相依的姿势,轻声对风秋道:“我死你活,你就永远躲开我了。这可不行。”
“枫娘,你陪我一起吧?”
他这么说着,可手却到底没舍得去抓身侧的短剑,他似乎根本就分不清眼前的风秋是真是假。
风秋:“……”
风秋忍无可忍,她直接将药塞进了邀月的嘴里,呼唤道:“大哥,大哥,你熟悉明玉功,快来看看还能不能救!”
刚刚亲手把人削成这样的燕南天:“……”
燕南天叹了口气,他走近风秋,蹲下来看了看邀月,问道:“枫娘,你是知道‘她们’的,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要救?”
风秋停顿都无:“救!”
燕南天哑然了一瞬,紧接着又忍不住笑了,他说:“行,救!”
于是冷血就见到了前一秒把人打成了筛子的燕南天,下一刻又坐在了邀月身后,运起内力替他护住五脏六腑,甚至试图以绵延不绝的内力替他缓解内伤。
风秋就在一旁仔细观察着。
有了燕南天护持,再加上邀月本身奇异地竟有求生意识,他的状态竟也越来越好。风秋几乎能看见他周身气化的真气,那些真气凝成了实质,渐渐在他的上方形成了类似漩涡一样的东西——
风秋:“……”
风秋:等会儿,这个情况好像有点熟悉。
她问冷血:“你疗伤的时候,真气凝成这样过吗?”
冷血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他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正在替邀月疗伤的燕南天额间竟然沁出了冷汗。
他原本还在提替邀月护持,下一刻却猛地拍开了邀月,自己急退三尺!
奇异的是,原本已经临死的邀月在燕南天的一掌下竟毫发无损,不仅毫发无损,他竟然自己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周身实质化的真气旋转得越发激烈——!
燕南天:“……”
燕南天道:“这个景象我听说过。”
风秋咽了一口唾液:“我也听说过。”
冷血:“……?”
风秋看了一会儿邀月,缓声问燕南天:“大哥,你赢过九层明月功对吧?”
燕南天:“实际上没有。”
风秋:……我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邀月练到九层后,没和燕南天交手。所以燕南天实际上没有击败过九层的明玉功_(:3∠)_,九层明玉功是什么样,反正原著里疯掉的邀月就很可怕了。
48、47
原著的故事里, 女版的邀月被困入死地, 生死之间陡然明悟明月功第九层,之后天下再无可困她之处, 也再无人能与她交锋。她和燕南天本有一场死斗,但怜星用自己的命去阻拦了这场比斗。邀月亲手杀了怜星,但最终却是落进了江枫与花月奴的两个儿子,小鱼儿和花无缺的局里, 空说出了真相,却没能得到两人死斗的结果。在失去了一切的打击下, 已有了九层明玉功修为的邀月就这么走火入魔发了疯,燕南天自然也不会和个疯子再去死斗。
所以,从靠实的角度来说, 燕南天真的没有赢过九层的明玉功。
九层的明月功是什么样呢?原版的邀月练成, 怜星解说是体内会形成一股漩涡版的真气,这股真气会形成一股吸里,任何靠近的人都会被这股吸力影响, 从而掌不成掌, 剑不成剑,以至于被江湖当做一种邪术。
而现在风秋眼前的这位邀月呢?
他的真气不仅仅是呈漩涡状,更是几乎凝成了实质, 隐有吞天噬地的架势。
风秋看了一会儿, 问燕南天:“她走火入魔了,他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大吗?”
燕南天也看了会儿,然后诚实的告诉风秋:“真气行的很稳, 可能性不大。你看见了吗,他的真气甚至在自主的保护他,一般若是想在这个时候借机杀他,怕是会直接被他周身的吸力搅成碎片。我倒是可以试试,但你大概不希望我杀他。”
风秋心情复杂极了,她缓声道:“我的确不太想,但那时候不是还想着,再怎么样还有你,不用担心……”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都没了声音。
燕南天已经收回了剑,他看了眼风秋,开口安慰道:“你确实不用担心,大哥还在。”
他伸出手摸了摸风秋的脑袋:“我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九层明玉功了,这小子想要真将明玉功练到能反制嫁衣神功的地步,少说也要再来二三十年。”
“二三十年里,我难道会停在原地,但就等着他来追我吗?”
风秋听着,心下略定,她仰头看向了燕南天。
燕南天还是那副样子,一剑普普通通的黑色长袍,一张添了些许纹路,在旁人看来或许没那么鲜亮反倒显得有些沧桑的英挺面容,还有一把常年裹在布中,如今却出鞘了的纯阳剑。
比起容貌惊世的江枫,他看起来和普通的江湖人没什么区别,但正是这份出于众人又泯于众人的姿态,给了天下人一份再安稳不过的保证。
他是大侠燕南天,只要有他在,世上就不会有真正的黑夜。也正是因为有他在,风秋才能对无情说出“想救就救”这样的话来。
燕南天见风秋看着她,还以为她仍在忧虑邀月的事情,便又宽慰补了句:“一切有大哥在,你且放心。”
风秋眨了眨眼,她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行事太过冲动,太过依赖大哥了?”
燕南天爽朗一笑:“你还小呢,再依赖大哥些也没关系。”
风秋也笑道:“这可不行,大哥有大哥的路,我不能总是拉着大哥陪我走我的路。”
她认真地思考了敌我实力,估算了下邀月的理智值和她的说服技能点数,最终对燕南天道:“金风细雨楼和移花宫是同盟,邀月的事情,大哥让我来处理吧。”
燕南天:“不用大哥陪着吗?”
风秋摇了摇头:“我可以解决的。邀月是练成了九层明玉功,又不是心性大变发疯了。我和他讲道理,看在师父的面上,他多少还是得听些吧?”
“倒是黄河赈灾银的事情比较重要,大哥被他耽误了这么些时日,还是和四师兄快些去吧。”
燕南天对风秋的决定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揉了揉她的头顶,感慨了一句:“枫娘的确长大了。”
风秋:“……”我真的没有那么小!
但因为风秋上两辈子都是在青年时期就嗝屁了,活的又挺顺遂,心性上的确比起历经世事的燕南天要更像小孩子些。她不便反驳,也只敢低低抱怨一句。这抱怨被燕南天听见了,也只会当做她小孩心性的追加证据。
风秋见燕南天的纯阳无极剑上有了裂痕,便要将自己的刀借给燕南天暂用。被燕南天拒绝后,又想了想,拿了自己的信物交托过去,说道:“这天下能够修补纯阳无极剑的,大概也只有徐且,大哥事情处理完,不妨去找他修补看看。他欠着师父恩情,见了金风细雨楼的信物,应该会同意的。”
燕南天一口应允了。风秋送走了他们,自己没走,想想捡起了邀月那把断成了两节的碧血照丹青,就坐在了邀月的不远处,半算是护法,也半算是在替邀月看看她的剑还有没有救。
燕南天下手是真的利索,说砍就砍,都不带半点犹豫的。风秋试图把碧血照丹青拼回去,却发现这把剑不仅是断成两节的问题里,上面还有许多被剑气震碎的细小缺口——简单来说,坏的很彻底,徐且都未必能修回去!
风秋还记得怜星说过,这把剑是前任宫主赐予邀月的,算是邀月和他师父间少有的一二温情。如今却就这么断了……是挺惨的。她手里捧着断剑,侧首看了眼邀月。邀月身边的真气已经消失了,但燕南天叮嘱过她,明玉功霸道,便是邀月身边的异像消失,那也是他的内伤在运功中好转,将外放的力由外转内,并不代表安全。
——但单就这么看起来,倒是挺安全的。
风秋和邀月隔着约有三尺的距离。
三尺外,她盘膝坐着,膝头上是邀月断开的剑。三尺外,邀月同样盘膝坐着。他身上的血衣已经凝成了块,身上偶尔没有被血浸透的皮肤显得如白玉般无暇。因为失血,他的唇色发白,双眸紧闭,倒是头一次显出“虚弱”这样的字眼来。
风秋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邀月。
便是少年时遇上移花宫惊变,邀月强行破关内伤深重,他也是顽强的,整个人浸在冰冷的湖水里,给人的感觉仍是一团浇不灭的烈火,若是不了解他的人见了,就像苏梦枕说的那样,甚至都不会发现他已经重伤。
风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秋日的风吹过他们两人间三尺的距离,卷起草屑树叶,风秋便在这风里轻声抱怨着。
她对邀月说:“你为什么要出谷呀?不是说绣玉谷方圆百里内都是移花宫的耳目?你们怎么都不向白楼问下情况啊。”
有了开头,下面的就很顺利成章。
风秋仗着邀月大概听不见,肆无忌惮地吐槽:“出谷就算了,你还来挑衅我大哥。邀月,不是说你,人还是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做人挺好的,别整天都往天上看,看久了,人会产生错觉,真以为自己就住那上头的!”
“你看,你就是产生了错觉,才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啦!”
“这次是我大师兄好说话,我来的又不算迟。所以你活下来了知道吗?要是我不来,你和你的剑就没区别了,都是咔嚓一下变成两节!”风秋威胁着,“所以你醒了之后,一定要听我的话,该和人道歉道歉,该补偿补偿,该赎罪赎罪。”
“我保你也很不容易的,你需要体谅我的苦心。”
风秋念叨着,越说越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她从说的话里挑出些重点,想着等邀月醒了,就这么再和她说上一遍。让他道歉不现实,补偿可能还是可以要到的。那些无辜被牵连的死者,也只能由金风细雨楼来做善后,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让邀月赶紧回绣玉谷去,以后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如果邀月这样了都还死活不听,那就不能怪她叫师父了!苏梦枕和江宫主是至交,他们总要卖苏梦枕这个面子!
风秋想得很好,甚至都开始打演讲腹稿了。
太阳渐渐落山,这林中的风急了一些。
风秋下意识闭上了眼,待急风吹过,风秋听见有人冷声问她:“我体谅什么?”
风秋:“……”
风秋缓慢地眨了眨眼,便见邀月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他神色冷漠,正从三尺外瞧着她。
风秋:“……”
风秋慢慢露了个笑:“师兄,你的伤还好吗?”
邀月看着她,分毫不受她话语影响,只是问:“我体谅什么?”
风秋:“……”
明玉功第九层的功力,让风至邀月的周身似乎都能停滞。他像尊雕像立在这里,却又像极了一个执着的人,紧盯着风秋,一遍又一遍的问:“体谅什么?”
风秋:“……”
风秋到底还记着邀月挑衅燕南天这种傻x行为,她当下也站了起来,气势汹汹道:“我的苦心!”
这回轮到邀月:“……”
邀月还没开口,开了第一句风秋立刻就连珠炮弹,将自己之前打好的腹稿全倒了出来。
风秋数落:“是个江湖传言就信,江宫主知道自己的两个徒弟这么好骗吗?”
邀月微微皱起了眉。
风秋又道:“金风细雨楼和移花宫的同盟里是不是说的很清楚,要互为兄弟,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拆台?你明知道我们在走白道嘛,你出门就杀人,让我怎么替你和白道的兄弟交代?”
邀月的眉头又松了下去。
风秋还在批评:“江湖一流的高手,不去处理断魂谷这样的毒瘤,你去打燕南天,你去打我大哥!要是燕南天不是我大哥你就死透了!你知道我跑死几匹马吗!”
风秋这辈子活到现在,大概都从没有和邀月这么大声的说过话。
不仅她惊住了,连邀月都惊住了。
好半晌,邀月缓声道:“你来救我,要我体谅?”
风秋那口气差不多已经松了一半,她胡乱地点头:“差不多吧。至少道个歉吧,向被你无辜伤害的人。”
邀月冷声:“道歉,和谁,苏梦枕吗?”
风秋闻言原本都快散了的脾气又上来了,她咬牙切齿:“你这一路的行径,你就没有要反思的地方吗!”
邀月冷笑道:“我当你死了,你觉得这一路有什么需要反思的地方?是来的太快,还是不够快?”
风秋怔住。
她愣了一会儿,竟然诡异地明白了邀月话里的意思。
她道:“……你直接来的?”
邀月冷声:“燕南天的名声,移花宫有可能不知道吗?我要对付他,还有功夫去处理别的?”
“江枫,你太看得起我了。”
风秋哑然,她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没杀路人?”
邀月皱眉,向风秋竟露出一个颇为恐怖的笑容,风秋看着他的牙齿在渐暗的天色里像是刀锋般冰冷,上下一碰,道出一句恶意腾腾的:“我杀燕南天。”
风秋:“……”
风秋伸出手示意邀月停一停,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的确,杀人这事是驿站中的路人闲谈的,白楼的讯息里并没有提到。如果是移花宫杀人,一路上金风细雨楼的暗桩也不可能没有反应才对。她是因为对邀月本身就有着芥蒂,所以才觉得邀月出门随手杀人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一时有些羞窘。
磕磕巴巴地对邀月说:“师兄,误会了,对不起呀。”
这话说完,她又板起脸:“但你也不能杀燕南天!”
邀月冷嗤:“理由呢?”
风秋理所当然:“你打不过他,你去找他挑衅,我还得救你,太麻烦了。”
邀月:“……”
邀月冷下了脸,他转身就走。
风秋见状没法,赶紧两步上前拉住他,她的手抓住了邀月满是血渍的手腕,急中生智又给了邀月一个借口:“他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根据盟约,你不可以杀他!”
邀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方才说:“是吗,燕南天如果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怎么没听苏梦枕提过。”
风秋:“他比较特别!是我大哥!”
邀月:“……”
邀月的眉头这次是真的皱起来了,他像是头一次遇上这么棘手的问题,风秋生怕他找到什么理由又再说一句“我杀燕南天”,飞快地堵着邀月道:“总之根据盟约,移花宫不能动他!”
“你体谅我一下啊,师兄!”
风秋死死拉着邀月,半崩溃地想,她真是太难了。旁人都觉得她风光无限,可谁知道她拉同盟拉的这个苦。
夜风渐渐起了。星星点在了天空中。
邀月瞧着风秋。
江枫的姿容是他平生所见最美的,便是满移花宫的珍藏也无法比拟的美。这天下只有一个江枫,但这独一无二的东西,并不只有江枫。
可此刻映在邀月的眼里,在他的生死之间,在他的幻与真理,却只有这么一样东西。或许曾经有些旁的,但在时光里,在漫长的冰冷里,那些东西飞快的褪色剥落,消失沙化,而这件本应稀少好奇而藏进的东西,却丝毫地不受侵蚀,她越发清晰、越发明亮、甚至填充了一切,驱散了一切,仅剩下“一切”。
风秋将邀月没说话,以为他还未同意。四下想想,觉得还是江宫主比较能打动他。
于是风秋举起断剑道:“你看,碧血照丹青,我给你捡回来了。”
她把剑搁进了邀月的手里,本还想煽情一下江宫主,但一想这剑是燕南天砍断的,便不由噎了一瞬,硬着头皮道:“剑都回来了,这事翻篇吧。”
“大不了我去给徐且打铁,看能不能给你救回来呗?”
邀月低头看向了手里的这柄断剑。
碧血照丹青是举世罕见的一把妖剑,也是当世唯一能与纯阳无极剑相提并论的宝剑。它淬了无数人的血肉方才出世,出世即不祥。他师父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将这把剑赐给他,他隐约有些数。
上古神剑,出即不祥。
但这把剑此刻断了,剑断了,他却活着。
于死中重生,宛如神剑开炉。
邀月的掌心运起内力,碧血照丹青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扭曲的悲鸣。
风秋见状眼疾手快地去按,说也奇怪,她伸了手,碧血照丹青和那股诡异的真气竟也都没伤到她。
风秋有些茫然地看向不知为何突然动手要毁剑的邀月。
而邀月在风秋伸手的那一刻,似乎就彻底失去了对碧血照丹青的兴趣。
他的眼里并未映出半点剑锋的绿芒,仅是瞧着风秋低喃道:“你不该来救我。”
风秋:“?”
风秋没好气道:“我不来,你还能在这儿和我说话?”
话刚说完,风秋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估计是太累了,今天这都是第几次冒犯邀月来着了?
应、应该还在他容忍范围吧?
风秋凭借直觉,立刻闭上了嘴。
邀月见状却微微笑了。
他随意收了断剑,倒也没用自己沾满了血渍的手去碰风秋。
邀月道:“……好。”他尝试了一下,方才说出风秋刚才说出的话。
他轻声慢语:“我体谅你。”
风秋:“……?”明玉功九层……不坏人脑子的吧?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邀月,邀月已瞧着自己一身狼藉皱起了眉。
风秋顺口说:“我带你去附近先梳洗一下吧?”
邀月道:“去南方二十里处的客栈。”
风秋对于邀月这种洗下澡还要点名地点的行为表示了沉默谴责。
邀月道:“怜星应该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写!
49、48
移花宫的这对兄弟, 至少在这个世界, 在风秋的眼里,感情一直挺不错的。就好像当初怜星一人面对敌人时, 邀月拼着内伤也要出关一样,邀月要对付燕南天,怜星不在附近反而比较奇怪。
所以如今听邀月提起怜星就在附近,风秋再正常不过的点了头。加上如今天色已暗, 邀月入城反倒更方便些。至少黑夜里城门是关着的,守门的侍卫不可能注意到他们的头顶是不是飞过去了两个人, 其中的一个人又是不是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邀月来的时候仅携了一把碧血照丹青,如今他离开,竟连碧血照丹青都不要了。
还是风秋给他顺手收着, 一路帮着拎了回去。
二十里对邀月和风秋而言, 都算不上很远的距离。在月亮尚未升至半空的时候,他们便到了怜星等着的那家客栈。
客栈早已清空,大堂里冷冷清清, 除了坐着喝茶的怜星, 竟是连个小二都看不见。还是风秋他们踏了进来,潜于暗处的移花宫弟子方才出现,恭敬立于两侧, 只等邀月开口吩咐。
——是风秋十分熟悉的, 移花宫一贯的、死亡一般的寂静。
风秋习惯性地便觉得不适。
还是怜星瞧见了他们,略弯起了眼,开口打破了凝固了一室的风。
他笑着道:“恭喜哥哥明玉功大成, 终于习得第九层。”
他话音落下,客栈内的移花宫弟子方才发现邀月的变化。若说先前的客栈是因训规而保持着寂静,那当怜星说完那句话,客栈内便是极致惊讶后的失语!
明玉功第九层!
自移花宫创立以来,能够练成的宫主寥寥无几,见过的人更是一手可数!世人皆知,明玉功练至六层,便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练至八层便可独步江湖。就如上任宫主一般,他便是因八层明玉功的修为,纵使行事张狂无忌,满江湖也无一人胆敢在他活着的时候冒犯移花宫!
而如今邀月习得了第九层,第九层的明玉功若真被人习得,那这个“人”还能被称作“人”吗?
黑暗中的弟子齐齐下跪,恭祝邀月明玉功大成。可他们的背脊却都被冷汗浸透,连声音都透着颤音。
邀月的听力很好 ,百丈之内的落叶飞花都瞒不过他的耳朵,更何况是人的恐惧。
他微微眯起了眼,手指微动,却先听风秋说:“不要恭贺了,比起恭贺,你们宫主更需要休息。你们现在给他备好沐浴更衣,比什么恭贺都强。”
——像移花宫内一样,某种绷到极致的弦,就这样轻松的散了。
邀月垂下眼帘,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倒是真的有些累了。
邀月对怜星道:“我去梳洗,这些事情你来料理。”
怜星颔首,他道:“我清楚,你放心去休息。”
邀月侧头又看了跟着她一起来的风秋一眼,他本来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眼怜星后却一言未发。
风秋瞧着邀月连句招呼不打就这么进去了,不由惊在当场。
风秋看着邀月的背景,震惊道:“我、我也想休息一下呢?”
风秋委屈:我为救你也跑一天一夜呢!
怜星见状忍不住就笑了。
他向风秋招了招手,温柔道:“枫娘先坐下喝杯茶,我让他们去替你准备。”
风秋嘀咕道:“你哥哥就不用准备,我就要准备的,别找说辞了,你们两兄弟压根就没准备我的份。”
怜星安静听完,却笑道:“我准备了。”
风秋:“……?”
怜星替风秋倒了杯茶,他将茶递给了风秋。
风秋鼻尖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她有些惊讶,端过茶碗抿了一口,惊讶道:“是我喜欢的,可是这茶不是只有移花宫才有?”
怜星道:“我带来的。”
“不只是茶,还有你喜欢的酒、点心、甚至是你在移花宫内用过的发饰。”他弯了弯眼睛,“我都准备了。”
风秋立刻:“那我也去休息!”
“那可不行。”怜星弯起了眼,“说了还要准备一下。”
风秋:“可你不是刚才还说——”
怜星一本正经:“枫娘和哥哥不一样,哥哥的可以随便糊弄一下,枫娘的不行,所以需要点时间。”
风秋:……你看我像是信你的话的样子吗?我能比邀月更难伺候?
风秋的眼里充满了对怜星的质疑,但她还是坐了下来。
怜星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他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声,真命人端上来一盘风秋喜欢的点心。
怜星道:“我还把你喜欢的厨子也带来了。你若是想吃点东西,也可以让他现在做。”
风秋点心咬了一半,她咬不下去了。
风秋咽下嚼了一半的食物,严肃地看向怜星:“你跟踪我啦,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啊?”
怜星伸出右手替风秋添茶,他慢声道:“因为哥哥对上燕南天,其实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哥哥活着回来了,那他就一定会带着你来。”
风秋:“?”
她满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邀月活着就一定会带她回来,她困惑地看向怜星,怜星却只是对着她温和的笑。
风秋忍不住直接问:“为什么他活着我就会一定跟着来,你猜到我会介入了?”
“不对——”风秋差点就被怜星的话带走了思绪,“你知道邀月没有必胜的把握,你都不拦一下的吗!”
怜星脸上笑意更深,他很无辜地问风秋:“为什么要拦?”
风秋:“你还问我为什么要拦?”
风秋差那么一点就要摸上自己的刀了。她本来以为移花宫里好歹还有个理智人,没想到怜星这个看起来通情达理的斯文人也学着邀月糊弄她了。
风秋差一点就拔刀了!
偏偏怜星垂下了双眸,他低低道:“枫娘,有人说你死了。你说,若是有人在师父面前说苏楼主死了,师父会怎么做?”
风秋:“……”以江宫主的性格当然是打到那人跪下道歉。
但是——!
风秋道:“这两件事不一样的啊!”
怜星:“我和哥哥又不知道。”
风秋哑然。
怜星淡淡道:“我们只知道有人说你死了,那个人是燕南天。”
风秋本来还在生气,可杨无邪的教导让她惯性对一切信息感到敏感。几乎在反应过来前,风秋已经问出:“有人——?”
她双眸发亮,算是复述却又改了改怜星原本说的话,她向怜星求证:“有人说我死了,‘还’说那个人是燕南天。”
怜星笑意微冷:“对。”
风秋道:“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有问题的?”
怜星道:“快要见到燕南天的时候。”
怜星慢条斯理地说:“燕南天比我和哥哥想象中都要强,传话的人隐藏了些东西。我意识到在与燕南天的比试中,我绝插不上手,就算在一旁,也只会成为哥哥的累赘。所以在第五日,我和哥哥分道扬镳。”
“哥哥依然如计划般对付燕南天,而我则去另一个地方。”
风秋隐有意识,但她仍问了一句:“哪里?”
怜星冷声:“断魂谷!”
只要走的离燕南天近些,就能听到完整的传言,传言中风秋的死因是断魂谷。如果将传闻递入移花宫激怒他们真的是一场计谋的话,在最初的传闻里被隐去的断魂谷一定也有问题。
所以怜星去了趟断魂谷。
怜星的明玉功如今是七层,虽未达八层,但却也只差那么点意思了。移花接玉的掌法又是最克制无敌公子掌法的招式,他亲自出手,无敌公子自然活不了。
而正因他去了趟断魂谷,他发现了件非常有趣的事。
怜星道:“断魂谷在内斗。无敌公子似乎引入了一匹狼,他原本是想养狼护院,结果这被这狼狠狠咬了一口。不仅是他,连我也被算计了。我如他意入了断魂谷,杀了无敌,结果却只是助他更顺利的接手了无敌留下的遗产。”
风秋诧异:“你没再抓住那试图利用你的狼?”
怜星漫不经心:“他太滑手,不小心就让他跑了。虽然跑了,但我也毁了断魂谷,他想要得到的遗产毁了一半,也算是我给他的教训。另外——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风秋:“知道什么?”
怜星微微弯起唇,他对风秋温声道:“枫娘,我知道你心有大志,所以我绝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只是江湖险恶,有些事情我告诉你,希望你谨记在心上。”
风秋道:“你说,我记着呢。”
怜星笑道:“日后江湖上怕是会兴起个新的魔头,那魔头自称‘石观音’,最善易容并巧言骗人。枫娘要是遇见了,记着莫听莫看,直接一刀斩了比较好。”
风秋:“……”
风秋庆幸无比自己这一刻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
石观音,这个名字也好耳熟哦,她主场的故事主角是不是还没出声的啊。
风秋缓了会儿神,端过水杯道:“我知道了,我遇见和她像的女人,会多提几个心眼的。”
“女人?”怜星表情古怪,他道,“不是女人。”
“枫娘怎么会觉得他是女人。”怜星道,“虽然年纪还小,但他是个男人。”
“一个心狠手辣——”
“噗,咳咳咳咳咳咳!!”
风秋这一下是真的所有的茶全呛进气管里了,她眼角都呛出了眼泪,怜星连忙帮她顺气,也就忘了再提石观音的事。
但这事确确实实在风秋心里留下阴影了,她缓过神来后面无表情地想,好,石观音是男人了,那水母阴姬呢,变男人了吗?她要是成了男人,那是还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算了,不能想,想了头好疼。
风秋越过怜星看着屋外繁星,夜空明亮清透,是个再好不过的夜晚。
这么好的夜晚,实在不适合去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风秋回过思绪,飞快的切过“石观音”的话题,将一切又拉了回来。她质问怜星:“我差点又被你带偏了,你去了断魂谷,既然事情解决了,你怎么不去找邀月?”
“你知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又多急,就差那么一点点!”风秋做了个很小的手势,“你哥哥就要没有啦!”
怜星静静看着风秋,不说话。
风秋见状忍不住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吓我,我在松江府刚见证了下兄弟阋墙。”
“我和哥哥还没有弟子,移花宫的传承不能断。我们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人必须要保证绝对的安全。”
怜星回答了风秋:“所以我只能等,不能去。”
“但这世上,除了你,我只在乎我哥哥。”怜星轻声道,“所以枫娘你去救他了,我真的很高兴。”
他静静地凝视着风秋:“你去救他了,真的谢谢你。”
月过中天,邀月洗净了一身血渍,重新披上洁白的里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明玉功九层之后,他的皮肤越发像玉,就如此刻他站在月色下,若是一动不动,整个人都似是一尊无暇玉雕。
怜星坐在桌边看了眼邀月,开口问:“你感觉如何,这次进阶突然,修为巩固的尚可吗?”
邀月随口答:“问题不大,回去再闭关七日就是。”
他回头又问了句:“她睡去了?”
怜星点头:“她很累。”
邀月抿了抿嘴角,他道:“她该休息了。”
怜星坐在桌边半撑着脸,他对邀月笑道:“这次,她又选了最好的结局。”
“你活着,她也还在。”
邀月沉默片刻,他道:“如果她不来——”
如果风秋不来,会发生什么呢?
邀月还是会濒死突破,但他一定会走火入魔。赢不过燕南天,他一定能逃出去。逃出去后得他会做什么,就像怜星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样,他若是能在燕南天的剑下活着,一定会去把她“带”回来。
邀月沉默着,怜星却打断了他。
怜星看着他,目光坚定:“可她去了。”
“她去救了你。”
“……真有趣,”邀月冷声道,“当初希望我来做这把锁的是你,如今我真要成为一把无人可断的锁了,你又怕了。”
怜星低声道:“哥哥。”
邀月穿上了长袍,他掠过怜星往里屋走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她救了我。”他在月光下说,“你不用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
风秋:两位告辞,你们的一顿操作让我们神侯府又没证据了,我要再去看看能不能有别的线索。
怜星:那么麻烦干嘛,我说了我把断魂谷抄家了。这么多信件信物印章,你要哪些?
50、49
风秋本以为怜星说的准备, 只是随口一说, 是拉着她交流线索的借口。直到风秋推开了屋门,见到几乎与她喜好完全一致的排布, 才意识到,怜星说的准备是真在准备。
他甚至弄来了一张和风秋在移花宫里用的一模一样的床。
好了,问题来了:移花宫到底有多少人和钱?
答: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风秋洗了澡, 换了衣服,默默躺进了床里闭上了眼。
风秋:算了, 不想了,想了伤心。
富二代风秋决定不去和富n代的兄弟去比谁的家底更厚,但移花宫仔细到快要到变态的安排布置的确让她睡上了自接到赈灾银失窃以后最舒服的一觉。
晨日起床后, 她早练完走进大堂, 甚至还在黄河流域吃到了江南的糕点。风秋如今是明白怜星那句“我还带了你喜欢的厨子”,真不是随便说说的了。
话又说回来了,他带着这么多人, 到底是怎么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的啊。
移花宫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秘密?
这样事关别人家秘密的事, 风秋自然是不好意思多问。她想着总归两家联盟的关系稳固,那真到了需要借用移花宫这一手本事的时候,移花宫也不至于不借。
这事略过不再考虑, 风秋心里剩下的, 自然还是大李的事情。毕竟在离开松江府后,赈灾银的事情就算了了,她和无情这一路, 其实是在为大李寻路。
只可惜邀月怜星不按常理出牌,一个替全天下挑衅了燕南天,一个干脆把断魂谷给端了。断魂谷和蔡相之间的交易线索,洋洋洒洒铺了这么久,居然竟以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了断,风秋就是叹气,都不知道该叹什么。
当阳光将秋日清晨的薄雾驱散,风秋重新踏上了去路。
怜星见风秋的眉间仍由疲态,不由在她佩鞍准备出发时多问了句:“黄河赈灾银不是已经送去了,枫娘为何还这么着急离开?”
风秋道:“我想再去趟断魂谷。”
她见怜星闻言更加不解,解释道:“‘我死’这个消息,本来是想要放出去勾引断魂谷上钩的。断魂谷和蔡相勾结,狼狈为奸。之前李园的事情,就是蔡相想要在背后插李侍郎一刀。我与大师兄都是李侍郎的朋友,想着既不能帮他料理朝堂上的事情,便在江湖上多出点力,所以才计算着以赈灾银和我作饵,看能不能钓出无敌公子,从他的身上弄到对蔡相不利的证据,围魏救赵。”
怜星恍然:“所以你想去断魂谷里找找,有没有残余的证据。”
风秋颔首:“对。”提到这个她又有些无奈:“如果你没有烧了断魂谷,我可能找到的希望还更大些。”
怜星笑道:“我虽然烧了断魂谷,但你要的东西却未必毁了。”
风秋:“……你的意思是?”
怜星道:“枫娘下马吧,翻上两个时辰刚好用午膳,晚膳前,大概刚好能翻完你要的东西。”
怜星有个很好的习惯。这个习惯或许还要感谢杨无邪。
在多年前移花宫惊变的那一日,苏梦枕凭借白楼的情报不战而屈人之兵,替移花宫化解了一场大难。怜星当日虽无表现,却在此时中深刻明白了信息的重要性。自此之后,移花宫方才对方圆百里的信息都十分敏锐,再然后,怜星在做什么前,也很喜欢翻一翻敌人的书信密室。
——就比如这次他入断魂谷。
在怜星搬出那两厢的书信的刹那,风秋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她在想她这一路到底在忙活什么。
她披荆斩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松江府里又是潜行又是探秘的,好不容易才确认了断魂谷的踪迹,还没能捞到证据。而怜星呢,他就是不爽,所以非常干脆的闯了断魂谷的大本营,还把人山头烧了,他不仅得到了所有的证据,甚至用时都不超过六天。
风秋: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算了,我们闯进断魂谷也带不出这些东西。
我打不赢一谷的老怪物!
风秋:师父对不起,我在武学上好像又被甩下了,我回京一定加倍努力。
自暴自弃后,风秋飞快的接受了这笔天外横财。这两箱的信件并不如邀月说的那样,能在一天内翻完,风秋一连翻了一天一夜,方才从箱子里搜出一匣子的证据。
是的,一匣子。
——能够做铁证的书信证据,竟然能有一匣子!这还是风秋剔除了许多不足以做证据的书信之后!
蔡相是个狡猾的人不错,但无敌公子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与蔡相合作,显然所图不仅只有蔡相允诺的江湖地位,他还想要借着蔡京,得到更多——比如自治权。为了这个目的,他有意无意收集了很多能证明他和蔡京盟约的信印,更是保留了全部蔡相要求“阅后即焚”的命令式信件。
风秋看了眼方才发现,李无忌根本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蔡京借断魂谷不知除掉多少政敌,只是这些人里都没有京官,大多都是被贬后才出事,所以未能引起神侯府的注意。
简单来说,无敌公子对蔡相留的这手,真是足够把这位权臣钉死在谋反的柱子上了。
恶人与恶人相眸,每个人都在想着如何把对方一口吞下,这才使得怜星什么都没做,却能轻易得到了这些足以掀翻朝堂的密信。
风秋在感慨命运的同时,也忍不住想起苏梦枕“用人不疑”的原则——是不是就是为了避免无敌公子与蔡相这种“貌合神离”的合作,所以才选择用无止尽的不疑来维系两者的信任?
可无止尽的信任是什么结果,知道故事未来发展的风秋心里也有数。若要做大金风细雨楼,疑人不用自是要紧,但若只一味信任,对金风细雨楼也未必是好事。这两者之间需要一个度,一个风秋目前还未能掌握的度。
但她却又觉得,或许她可以不用刻意的去追求这个“度”,她可以试试信任“感觉”。信任“感觉”,总要比去练习要容易的多。
风秋想着,倒也没停下将手中这匣子快马加鞭送去京城的动作。
这匣子实在是太重要的,以致于她不得不把无情叫来这满是移花宫弟子的地方,而不是自己带着它离开。
无情赶到后翻阅了盒子中的内容,对风秋的想法表示肯定:“有了这些,李侍郎必能一举反击,就此彻底拉下蔡相也未可知。”
风秋颔首:“但你和我的目标都太大了,断魂谷已经毁了,蔡相接下来一定会紧盯你我。”
无情道:“所以就得托人帮忙了。”
无情看向了主座上未发一眼的邀月:“就是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帮忙。”
移花宫一项不理江湖事,更何况这还是朝堂事。如果这事开口的人真是无情,邀月怕是连个回答都没有,转头就走。
可偏偏开口的不是无情。
无情对风秋道:“别人或许不愿意,那该怎么办呢师妹。”
风秋了然,她双手合十,对邀月做拜托状,可怜兮兮地说:“求求你啦,师兄。”
邀月:“……”
怜星掩唇而笑,他看向邀月道:“枫娘都开口了,不好脱却呀。”
他笑眯眯道:“这样吧,不如我们一起进京。这匣子还是放在我这里,安全性你们可以放心。等大家一起入了京,我派人把匣子放进侍郎府里。”
无情扫了这对兄弟一眼,未发一言。
风秋却好奇问:“一起入京,你们入京有什么事吗?”
怜星想了想,对风秋道:“去探望苏楼主。”
风秋:“……?”
怜星一本正经:“许久未曾见过苏楼主了,身为晚辈,该去探望。”
风秋:“你们以前也没——”
邀月淡声说了句:“苏梦枕最近身体如何?”
风秋:“……”
风秋诚恳对无情道:“我们一起上京吧。我这两位师兄很厉害的,有他们一起,倒也不用担心蔡相有所动作。”
无情深深看了这两人一眼,对风秋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略颔首,同意道:“好,仗势大些,或许反而还能迷惑蔡相的判断。”
无情同意了,这事也就算全了一半。
风秋原本是要回家的,这下一闹,也不能按时回家了。有了消息传递不及时闹出的邀月怜星这事,风秋现在无比重视消息的及时性。
她及时给燕南天和冷血送了信,很快也收到了回信。
燕南天说不是大事,他也送江家二老去京城就是了,至于冷血,冷血待赈灾事情一结束就好赶回京城,不和他们一路,但他一人轻车简行,估计两方也是差不多时间到。
回去的一路如风秋所想的一样安稳,就在风秋想着,江湖大约又终于回到一年前的平静的时候,炸弹又来了。
首先是“石观音”的名字渐渐流传开了,听闻他如今带着断魂谷的残部在西北荒漠建立了新的据点,于丝绸古道上的诸多小国间威名极盛,撰写江湖诸事的在短短七日内,便将他的名字从刚刚添入兵器谱一路将他提至了“掌”下第三。
也就是说,江湖最权威的评价机构,认为石观音的威胁仅在移花宫的邀月怜星之下。
对此,风秋只有一句——“你真是慧眼识英才,太懂了。”
第二件事要更大一些。
不过这也是他们进了京城后才发现的。
今上驾崩了。
不对,准确的来说,该说是先皇。
先皇暴毙,蔡相狱中自尽,朝堂早已刮过一阵腥风细雨。如今骤雨初停,立在金銮殿上的,是曾认李无忌为师,由他一手推上了王位的皇六子。
是的,在风秋他们还以为李无忌步履维艰,努力在外头给他分担压力的时候——李无忌已经悄无声息地,“谋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哥:皇帝实在听不见人话,那我就换一个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