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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南柯十三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31、30


    松江府内, 掷杯山庄的左轻侯还算好对付, 薛家庄中的薛衣人正是少年意气扬名天下的时候,他的脾性暴烈, 是容不得任何人践踏的个性。杨无邪在仔细调查这位有“血衣人”之称的青年剑客后,给出了“退出松江府”的建议。


    在杨无邪看来,薛家庄与掷杯山庄都与金风细雨楼没有核心利益的冲突,本就不必与之成敌。他们独霸一方, 虽使得金风细雨楼无法触及松江府,却也同样使得其他势力进不得。所以金风细雨楼只需留下一两人作为打探消息之用, 其余的人手,能撤就撤,撤得干净或许反而更能得到薛衣人的尊敬。


    他的建议苏梦枕是接受的, 而薛衣人也正如杨无邪所猜测的那般, 在金风细雨楼拱手让出松江府全部势力后,也向金风细雨楼回持了一分敬重,默许白楼最后留下了一名“联络人”。


    风秋如今去寻的, 便是这两名薛衣人同左家庄都知道的“探子”。按照白楼的记载, 这人明面上的身份该是酒庄的主人,在这松江府内做酿酒的生意。风秋寻到这处酒庄的时候,这名弟子已经在店中久候多时了。


    弟子道:“少楼主刚进城, 我便察觉到了。只是不知楼中到底出了怎样的大事, 竟劳动少楼主来了松江府?”


    风秋笑道:“楼中没事,我不过只是送亲眷回家,路过这里暂歇两天罢了。想着兄弟们常年累月的在这辛苦, 便替杨叔来看看大家,顺便问问有什么需要楼中帮忙的。”


    那弟子感激:“多谢少楼主和杨先生记挂,我在此一向都好。只是薛家庄确是不好相与之辈,这些年下来,我谨记着杨先生的嘱咐,也不敢妄动,以致于这些年过去,对薛家庄内部的情况仍只是一知半解,无法为楼中提供更要紧的情报。”


    风秋道:“这倒不是紧要。薛衣人是个侠义恩仇的剑客,便是不去管他,他也不会做出危害家国的事情。比起薛衣人,其实我倒有件别的事情想同你打听。”


    弟子恭敬:“少楼主请说。”


    风秋说的很谨慎,纵使在酒庄密室,面对的也是白楼弟子,她仍是含笑说:“入城门的时候,我听见城卫闲聊,说是前两日松江府来过个瘸腿的侠客——你知道的,神侯府的无情前两日刚刚失踪,连白楼都一时摸不到的他的下落,听见城卫这么说,我免不得有些好奇。”


    弟子闻言,颇为沉重道:“说起这个,我正要同楼中禀报。若是少楼主未来,再过两日,若是仍无法将信寄出,我也是要亲自回一趟楼里的。”


    风秋挑眉:“信寄不出?”


    弟子道:“神侯府的人出现在松江府,这个消息我是定然要传回楼中的。无情确实出现在了松江府,他至松江府第一日,我便书信离松江府最近的白楼据点了。但一连三日,我都未得白楼回信。”


    风秋熟悉白楼运作的规矩,她道:“这不应该,白楼收讯,都有回函。”


    弟子颔首:“正是如此,依据回函的信令,我们也才好做下面的事情——但确实没有回函。”


    “按照白楼的规矩,我等不得随意离开驻地,所以之后为保万一我又寄了两封去——但结果一样,都没有回函。”弟子的脸上已有了担忧之色,“少楼主此来松江府,也有去最近的据点看过?弟兄们,可、可有——”


    风秋缓声道:“据点没有问题。”她笑了笑,“我替杨叔走来,自然是要去看一看,这点你大可放心。”


    弟子闻言:“那就是松江府内有人截信了!”


    风秋道:“可天上群鸟许多,松江府内也不是只有你一家会养信鸽。掷杯山庄和薛家庄的信鸽怕就不计其数,就算是有人截信,难道要打下天上所有的信鸽吗?若是一不留神错了,以薛衣人的脾气哪里又会放过?”


    弟子道:“我想不通的也正是这里,所以才一直按捺着。想着若是十五日都寻不到结果,那无论如何,我都得离开去向楼中汇报松江府内的事情了。”


    风秋道:“这事先按下,说回无情,你说他确实出现在松江府,那然后呢?他往哪里去了?”


    弟子道:“没有然后,也没有哪里。”


    他神色肃然,在密室昏暗的光中,竟显出一二分的诡异来:“就像金风细雨楼寄不出的信一样,无情大人在松江府是突然消失。”


    “准确的来说,无情出现在松江府,也只有一日的功夫。他入松江府,持拜帖入掷杯山庄,因行迹简朴,也无几人察觉。他入掷杯山庄后,我便再也没有得见过他的踪迹。”


    “那他还在掷杯山庄——?”


    “不在。”弟子严肃,“酒庄与掷杯山庄有生意往来,我一早便派人去探了。掷杯山庄内根本没有人见过他。”


    “你可以说左轻侯封住了下人的口,但他总不能连来往人的口全都封住。如果无情仍在掷杯山庄,这样大的一处地方,每日来往许多人,总会有那么一点显出的异常。”


    “但掷杯山庄却什么都没有,它和往日没有区别。甚至连当日接进无情的门房都没有一点破绽——掷杯山庄毕竟不是军队,不可能藏着一个人,还能做到这样的滴水不漏。”


    “黄河赈灾银失窃一事,我也听闻了,依我的看法,这件事金风细雨楼该管,但不能说是少楼主来管。少楼主莫要觉得我胆小怕事,我在这江湖里待的时日总归比少楼主要长些,甚至比楼主都要长些。我连薛衣人与左轻侯最剑拔弩张的时候都能挺在松江府,只为能给楼里多出份力。我是不惧死的。”


    “只是这事里头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如今这松江府更是连信都送不出了。”弟子诚恳道,“若是楼主知道松江府是这样的情况,怕是连松江府都不会同意少楼主来的。”


    “我知少楼主是重情讲义的人,但我仍希望在这件事上,少楼主多多考虑一番。最次,也请替我将这些消息先传回楼中,好歹问问楼主的意思。”


    风秋垂眸微微思索了一瞬,她笑道:“这是自然。我本来便是送亲路过,这样大的事情,当然要先通知楼里。”


    她向这弟子辞行,口中道:“今日家弟疲乏,怕是走不了。明日我便先去替你送信,然后再回家去。”


    弟子自是感激,亲自将风秋送离了酒庄。


    风秋与他道别,上了马便回客栈去了。那弟子亲眼看着风秋离开,末了方才极恨道:“你们看见了,她确实不是为了无情来的!金风细雨楼并没有牵扯!”


    酒庄的暗处里,忽传来了一声女子娇俏的笑声。


    她说:“急什么,她不是还在松江府里头吗?”


    弟子闻言回头怒目:“你,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只要我按照你的说法去刺探少楼主和楼里的态度,你就会放过我的妻儿!”


    她道:“是啊我说过。”


    弟子神色一松:“那你还不——”


    酒庄暗处的少女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也就十六岁左右的模样,模样虽算不得有多出挑,却也是清秀可人。但此刻她这一张温和的面容下,却藏着世上最恶毒的心思。她对那弟子道:“女人随口说的话,你也信吗?”


    那弟子怒极攻心,正要向前走一步,却忽觉喉头一甜,一口血吐出。


    少女见状有些惧意,但仍是没有分毫要救的意思,冷声说:“未免江枫发现,我自然是抓了便要除根。就好似你,你真以为那药要三天才能发作吗?”


    那弟子毒发,几要说不出话,但伸出指向少女的手背却极尽用力,青筋根根暴起。


    少女冷笑了声:“斩草要除根,我不是江枫那个傻子。”


    弟子七窍都流出了血,他已经不能正常说话,只能在呼气间挤出几个破碎的词,少女走了过去,凝神听了一耳,只闻这人恨道:“江……琴,你……你……背主……你也不得……好死——!”


    少女听见这名恨极,她从袖中掏出匕首直接扎破了这人的喉咙!


    她低声道:“你不也一样背叛了江枫,你是不得好死了,但我不一样。你的命不在你的手里,我的却在我手里。”


    她面目甚至有些扭曲:“要死——也该是江枫!”


    风秋骑马一路疾驰。


    如果她猜的没错,白楼在松江府的势力已经被胁迫了。当初为了让这处的弟子能安全些,金风细雨楼主动向掷杯山庄和薛家庄表明了身份,但如今看来这表明的身份却也害这弟子成了最直接的靶子。


    白楼送信从无回函——!


    白楼从来都是个无论真假消息都会收集的地方,据点会有专门的人员去对所有暗探报来的消息进行核实,所以暗探并不需要去判断什么,他们要做的从来都只是将所见所闻尽数上报!


    那弟子在第一时打断了风秋,后又在她提及无情时将话题隐去这信上,便是在刻意提醒她这事。


    他已经被监视,已经被控制。金风细雨楼在松江府的势力已经彻底没了,敌人远比他们想的还要危险,甚至可能已经猜到了金风细雨楼的插手,猜到了她来松江府的真实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冷血在路边演的那一出根本毫无意义。对方已经认定了金风细雨楼插手,那不管风秋带来的人是不是冷血,他们都一定会彻查到底!来试探的冷血的,绝不是风秋所想的什么探子,很可能直接就是杀手——


    不是,或许他们会收手。


    但如果只要冷血露出了一点能证明他身份的特征,这些杀手怕就会直接动手!


    风秋心急,骑马至街道,便弃马运气轻功赶路。


    来时约用了一炷香/功夫的路,她回去时竟仅用了一盏茶。


    她连客栈都未进,直从屋顶跳进了院里,口中喊道:“江凌,凌弟,你——”


    风秋的话说到一半尽数卡住。


    因为这院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风秋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掌柜见到了风秋,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他连忙道:“少东家,您可回来了,这、这位大侠说要找你,我怎么也拦不住!”


    风秋看着一脚踩在杀手的咽喉上,此刻正执剑对着冷血的白衣青年,一瞬间心中竟然只有无限的“……”。除了沉默,只剩下一句:哥,你怎么也来了。


    松江府离太原不近吧,眼见就快八月十五了你不去京城你跑松江府来——!?


    西门吹雪抓住了风秋,他的心情倒比先前要好了些。


    白衣剑客依然踩着刺客的咽喉,迫使他不能自尽,也逃脱不出。同时对风秋道:“江枫,我发现你虽是个刀客,但认识的剑客倒是足够多。”


    他看着冷血,眼中隐有战意:“你的这位朋友,看起来便是位顶尖的剑客。”


    冷血已经抽出了腰中的软剑,他碧色的瞳孔着眸光同样发冷,如果西门吹雪出剑,那他必将迎上!


    风秋哪里瞧不出这点剑拔弩张,她虽然不知道她不在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付这样的场景,她有经验。


    风秋放下了手,面无表情地对西门吹雪道:“趁人之危你好意思吗?我弟弟重伤在身你看不见?”


    “西门吹雪,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西门吹雪:“……”


    他缓声道:“他受了伤?”


    风秋在掌柜发光的眼里,勇敢无畏地两步走过去,直接伸手按着西门吹雪的剑格将他的剑给按了下去,同时对冷血说:“凌弟,你先回屋休息,他是我朋友,让我来解决。”


    西门吹雪瞥了风秋一眼,很不给面子道:“朋友?”


    风秋面不改色,一口咬定:“朋友。”


    冷血低声道:“西门吹雪脚下的人是刺探的杀手。”


    风秋猜到了。


    冷血又道:“西门吹雪是来寻你复仇的。”


    西门吹雪:“……?”


    冷血快速道:“我不能走。”


    这回风秋也:……?


    风秋:我什么时候和西门吹雪结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西门吹雪:我怎么记得我是来赴战的?


    本章:三人两问号脸。


    32、31


    风秋、冷血和西门吹雪三人分坐在院中石桌三侧。


    桌上搁着一壶掌柜现泡的霍山黄芽, 茶香从壶嘴里飘出一道袅袅白烟, 直到那热烟几近散进了,也没有人伸出手。


    风秋忍不住了, 她伸手给那俩沉默着的一个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风秋道:“说不说话,再不说话就都不要说话了。凌弟回屋休息,我送西门庄主出门!”


    大约是她说话的口吻确实不太客气。西门吹雪在听完后, 好歹是终于将视线从冷血的身上移向了风秋。而冷血呢?他将视线凝在了泛着淡金的茶水里,默不作声地将茶盏端了起来, 就似要回应风秋的话一样,仰头一口将茶饮尽了。


    冷血低声道:“喝茶。”


    风秋看向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他捏住了茶盏,看着茶盅中的液体缓声道:“我出门在外, 从不饮茶。”


    风秋闻言, 二话不说,直接从他手心里取过了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倒二尽, 远远唤道:“掌柜的, 给这位西门公子上一盅白水!”


    西门吹雪:“……”


    他嘴角似乎微微抽动了一瞬,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不让自己去在意风秋的举止, 借着风秋好不容易打开的气氛将话题切进他想要知道的正题里去。


    西门吹雪道:“你与神侯府的人在这个时点出现在松江府, 看来是半点也没有要去京城等我挑战的意思。”


    风秋笑了笑,同样回敬道:“西门庄主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唉松江府,看来也是没有要去京城赴战的打算呀。”


    提到这件事, 西门吹雪略抬了抬眼,倒是少见的冷笑一声。


    他谈不上夸奖还是隐怒着对风秋道:“也就是十日前,南海传来讯息。说叶孤城与故交比剑,深受重伤,与我的战约虽不取消,却也难在短时间内再续。”


    西门吹雪看了风秋一眼,嘴角忽扬起星点弧度:“江少楼主有没有觉得南海这事有点眼熟?”


    风秋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正气:“眼熟?我怎么会眼熟,我都没有去过南海。”她轻叹道:“西门庄主这话说的让我不明白。”


    西门吹雪像是早知风秋会如此说,他点了点被风秋倒空的茶杯,慢声道:“是吗?那就让我来提醒你两句。你寻我决斗,与金风细雨楼关系匪浅的燕南天寻叶孤城决斗——连时间都安排的恰到好处,你认为我还看不出金风细雨楼的打算?”


    风秋面色不改:“瞧得出瞧不出又有什么打紧的,总归我赢了你,燕南天赢了叶孤城。剩下的,你们两人比不比都不要紧在这两日不是吗?”


    她甚至苦口婆心了一句:“人在江湖,旦夕祸福这事总不少见。剑客搏命更是如此,西门庄主为何不觉得我与你比试,是在为你的性命安全着想呢?”


    “毕竟和我比试,可要不了性命。”风秋笑嘻嘻,“我拔刀,不夺人命。”


    西门吹雪冷眼看她,莫了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江少楼主了?”


    风秋感觉到风有点凉,所以她很客气道:“谢谢就不用了,只是西门庄主也瞧见了,我这儿事情着实多,事情若是解决不了,就算你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是没有心思和你比试的。”


    “您这样堵我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西门吹雪静静瞧了风秋一眼,她神色真诚,眸光清透,瞧着是十足的可信样,半点也看不出是个能张口就骗人的小骗子。他的手指忍不住摩挲了片刻剑柄上的纹路,垂着眼眸想了一会儿,方才忽道:“有没有意思不是你说了算。”


    在风秋瞪大的瞳孔中,他好整以暇地慢慢开口:“我觉得挺有意思。”


    风秋:“哎,你这人怎么——”


    冷血硬邦邦道:“西门庄主,万梅山庄怎么说也是武林一方得人敬仰之地。您作为一方剑豪,本该体谅后辈难处,而非处处紧逼,不予人便。”


    西门吹雪冷眼看了冷血一眼,道:“我要做什么事,还轮到不别人来教!”


    冷血道:“那万梅山庄这是要阻碍神侯府办案的意思?”


    风秋眼见气氛莫名又要剑拔弩张起来,连道:“等会儿,你们让我捋一捋!”


    她问西门吹雪:“西门庄主,您给我句实话,您来松江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西门吹雪冷淡道:“你骗了我,我自然是要寻你‘复仇’。”


    风秋:“……可你启程的时候不知道我在松江府吧?”她按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你是来找薛衣人的!”


    西门吹雪:“……”


    风秋见西门吹雪没有反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道:“你来找薛衣人,自然只会是为了剑了。我鸽——不是,金风细雨楼突然出事,我自然没法赴约。你也说你收到了南海的信,原本与叶孤城的那场比试也比不成了。你为八月十五的比试准备了那么久,自然不愿就此罢休——让我再猜猜,建议你来松江府找薛衣人的,是陆小凤吧?”


    西门吹雪微微一笑:“你倒是了解。”


    风秋心想,我哪是了解啊,根本就是从小活在怜星邀月那两不爱说人话的兄弟周遭养成的技能。这种事,本来也就是猜着猜着就猜出经验,就猜出真相的。


    风秋刚想要松一口气,劝西门吹雪别盯着她去按原计划走,掌柜的却在这时候来了。


    他提着一壶白水,连声道歉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店里的水还没烧开,少楼主,您看今日新采的山泉水可行吗?”


    风秋刚要说话,西门吹雪已经接过了茶壶,给自己原本的杯子里倒上了一杯山泉。


    他慢慢对风秋道:“你听见了,计划改不上变化。所以你原本要用来说的话,可以不必说了。”


    风秋:“……”


    风秋:我恨!


    风秋盯着西门吹雪道:“你就一定要从我这里赢回去?”


    西门吹雪向她举杯致意。


    风秋咬牙,刚想要说你做梦,但却又在瞥见了院子里仍绑着的那名杀手时心里闪过了一丝新的想法。


    她看向西门吹雪的视线忽然温和了许多。


    她温声细语:“西门庄主,我知自己失约在前,若要让你再信我一次,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我如今的确身负要事,无暇他顾。我相信西门庄主也不会想要一个心不在焉的对手,就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风秋继续道:“所以我有一个建议。西门吹雪,你不如也来帮忙?”


    西门吹雪闻言看了风秋一眼,风秋笑道:“完事后,我保证薛衣人会与你一战。”


    她低声诱惑道:“就算是你,如果薛衣人打定了主意不拔剑,你也无法逼着这位‘江南第一剑’出手吧?”


    西门吹雪垂眸沉思了片刻。


    他与风秋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对她踩人七寸的本事已经见识过了。他确实已经去见过了薛衣人,但薛衣人却不愿与他比剑。如果没有发现风秋也来了,西门吹雪原本已经打算回太原了。


    风秋说她有办法让薛衣人与他一战,西门吹雪倒是信她有这个本事。只是——


    西门吹雪双眸明亮,他盯着风秋道:“你我约战,也该再此事之后做个了结!”


    风秋抱拳,含笑拱手,不带半分欺诈阴霾,满是正大光明。


    她笑道:“那是自然。”


    冷血看了眼西门吹雪,又看了眼风秋。他的话滚到了喉咙边,又滚回去了。


    冷血: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江枫好像在骗人……?


    冷血默默抿紧了嘴。


    风秋见与西门吹雪已经谈妥,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与二人说了。那刺客最硬的很,是什么都不肯说,但他越是不肯说,反倒越能证明无情如今就在松江府的某处!


    西门吹雪听完,慢慢道:“所以,你和冷血到这儿是为了救无情?”


    风秋惊诧:“冷血,冷血在哪儿呢?”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他的眼睛没有被完全遮住,这样的眼睛加上用剑的气势,我倒是不想认出来,也要你的易容手段给我这个机会。”


    风秋:“……”对哦,西门吹雪好像也懂易容的。


    风秋:给大佬递工具,您帮着弥补一二行不?


    风秋低低道:“以目前的线索来看,无情进了掷杯山庄这事应该是真的。这是最后的线索,我们需要去掷杯山庄一探。”


    冷血道:“掷杯山庄现今的主人是左轻侯,他交友甚广,在江湖上更是广有侠名,便是与他仇恨甚深的薛家庄主人薛衣人也不能杀他,甚至还得与他平分这松江府——对他,怕是不能使用过于强硬的手段。”


    风秋笑眯眯道:“这就交给我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她看了看冷血道:“在松江府里,冷四爷只需做好江凌就够了,剩下的,有我和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颇为冷淡的看向了风秋,意味:你在说什么瞎话。


    风秋面色不改,当天下午就请掌柜替她送了帖子去掷杯山庄。


    帖子上是这么写的,听闻掷杯山庄与神医张简斋交情深厚,风秋家中表弟遭受火难,急需名医施以援手,事而希望登门拜访左庄主,就神医张简斋的事情询问一二。


    左轻侯与张简斋是朋友的事情江湖皆知,通过他来找张简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风秋自认左轻侯不会回掉这张帖子——若他回了,反只会坐实“做贼心虚”。


    果不其然,风秋在第二日一早便收到了对方回来的帖子。


    临行前,西门吹雪挽救了风秋的手艺。冷血从被包扎的木乃伊终于真正变成了一个烧伤病人。西门吹雪也不知从哪儿寻到的薄纱,用杀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却也未完全阻了他视物。风秋看着西门吹雪的手艺,不得不承认,现在看起来几乎还瞎了的冷血,都要比她先前装扮的更像烧伤。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出发拜访掷杯山庄。


    中途冷血问了一句:“拜帖不只写了你与我,西门庄主如今和我们一起,会不会被借此阻拦?”


    风秋闻言笑了笑,她道:“啊,西门庄主本就是不需要帖子的。”


    西门吹雪:“……”


    他缓声问:“我不需要?”


    风秋温柔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侧过了视线,冷声道:“江枫,你给我记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风秋笑眯眯道:“谢谢西门庄主啦!”


    冷血:“?”你们在说什么哑谜,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不明白。


    冷血怀着疑惑看着风秋仅仅只带了她竟进掷杯山庄,而西门吹雪仍然留在车内。再然后,在掷杯山庄内,与左轻侯预料般的谈崩后,冷血就见识到了风秋所谓的“办法”。


    西门吹雪持剑闯了进来!


    他一身白衣,背负长剑。掷杯山庄数十护卫,竟都不能止他一步!


    这个人持剑而来,比起剑客,倒更像死神!


    西门吹雪看见了眉眼含笑的风秋,他看得眉梢忍不住蹙起,但好歹还是如风秋所愿一般,说了四个字。


    西门吹雪冷冷瞧着左轻侯,执剑道:“无情人呢。”


    掷杯山庄内,风秋神色温润,举止优雅。


    她看向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惊恐甚至还有丝扭曲的左轻侯,非常适宜地又开了口:“左庄主,掷杯山庄与金风细雨楼有交,西门吹雪与江枫有交。江枫夹在中间实则左右为难,只好做个木头人。”


    “所以,您若是执意不肯将详情相告——”


    她叹息道:“我虽不知道与你成仇的血衣人为什么不杀你,但西门吹雪——他肯定能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风秋真情实意:西门吹雪这个人嫉恶如仇,您若是真杀了无情,这样大的罪恶,够他追你到天涯海角的。所以我劝你还是赶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西门吹雪:我什么时候和左轻侯有仇了?


    我进入最后复习冲刺阶段了。怕剧情拖得久太多人问。我先剧透一下。


    1、江琴,绝代双骄里的反派。曾经是江枫的书童,因为嫉恨,主动出卖了江枫的行踪给十二星相和移花宫,以至于江枫未能和燕南天会和,与妻子花月奴惨死,孩子被移花宫夺走一个。江枫死后,他改名江别鹤,模仿江枫的行为举止,成了江南大侠,但一直很害怕身份被戳穿,所以一直想要杀死小鱼儿和燕南天。本文的江琴曾是风秋的婢女,但风秋在拜师苏梦枕时曾被苏梦枕提醒“入江湖会吃很多苦”,所以没有带着任何一个侍女,独自跟苏梦枕走了,她主要是担心家里的侍女会跟她在外漂泊吃苦。但后来我们都知道风秋成了江少楼主,风光的不行,江琴当初也是哭求风秋带着她一起去金风细雨楼的,但风秋就是不肯,她是出于好心的啦,觉得江琴太小又是玩伴真没必要。后来风秋发现这个世界是绝代双骄,就更潜意识的不让自己身边有婢女书童这类。江琴在没有大小姐的江家,这个贴身侍女做的相当没有前途,相当的尴尬。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她为了自己的未来,背叛了江家,和反派联手了。


    2、薛衣人别号血衣人,和左轻侯有仇,世仇,但是也没能杀他。


    33、32


    左轻侯, 松江府一霸。作为江湖威名赫赫“血衣人”薛衣人的私仇, 却这么多年都活的好好的,甚至还活的很滋润, 可以说是左轻侯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之一。


    左轻侯、左轻侯,自号能叫“轻侯”的人,便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来拜访他也会规规矩矩上门的诗酒风流人物,此刻, 在自己家里头,被个北边的剑客拿剑杵着, 而他本以为会是朋友的漂亮姑娘呢,则根本含笑着看戏,不仅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从她话里话外传出的信息——这北边的杀神, 可能还就是她找来的!


    左轻侯恨极,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他的飞花手也是名震一方, 只是这名震一方, 显然还是敌不过西门吹雪极快的剑。深知若是他真动了,眼前青年的剑也绝不会有半点迟疑的左轻侯瘫坐在椅子上,还不忘恶狠狠剜了风秋一眼, 嘴里道:“江枫, 这里是松江府,是掷杯山庄,便是你师父也未必敢对我如何, 你不过一介少年,安敢如此胁迫于我!?”


    风秋微微垂下了眼。她的容貌是当真举世难寻,即便是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当她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于眼睑下方透出一小块的阴影,微微泛着淡粉色的玉容露出一抹笑来,比左轻侯供在厅中作为摆设的神女像还要更似神女。她姿容温和,气质舒雅,当她重新抬起眼,朝你瞥过一眼时,周遭的繁杂吵闹便似都不在了。迫于胸前的剑不在了,生死一瞬的危机似也不在了,仅有这初秋吹过的风,与风中略带着的青果香气。


    左轻侯说到底今年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出头的年轻人,纵使有再大的能耐,到底也从未见过江枫这样的人。


    眼见她神色间凝了郁色,叹息一声道:“原来在左二爷心中,我不算是朋友,而是个敌人。”


    左轻侯所有的话语被如同被铜锁锁住。他喉结滚动,欲语又休,最终竟是偏过头去,对风秋软了气道:“江少楼主,我也不是——你先让这人放开剑!”


    左轻侯以为自己先退了一步,风秋无论如何也该退了。可偏她居然说:“我没法命令西门吹雪。”


    左轻侯:“?”你骗——


    风秋很快道:“左二爷难道认为这天下有人能驱使西门吹雪吗?”


    左轻侯:“……”左轻侯看着面前比刀锋更冷更锐利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听说就算是西门吹雪的朋友陆小凤,好像被追杀了有时都请不到对方帮忙哦。


    那、那西门吹雪难道真不是江枫请来了?


    西门吹雪琢磨着“没人能命令西门吹雪”,免不得冷冷瞥了风秋一眼,而风秋呢。


    骗了人还利用了别人不仅不觉得羞耻,甚至还冲西门吹雪甜甜的笑了一下。


    西门吹雪:……江枫该死!


    风秋:我骗人了吗?我没有啊。我确实没法命令西门吹雪,我只是诓了他啊。诓人能叫骗人吗?写出来都不是一个字,不能算的。


    左轻侯狐疑地看向风秋的侧脸,她还是那副模样,眉梢锁着愁苦,似乎左轻侯与西门吹雪的对立真给她带来的很大的苦恼,让她从无忧神女成了苦愁信众,让左轻侯没来由的竟也会觉得内疚。


    他僵了很久道:“……我也不知道无情的下落,他那日是来了掷杯山庄,但在当日就走了。”


    左轻侯皱眉道:“这件事我府里的所有人都能证明,甚至我的好友施孝廉也能证明。”


    “当日他与我是一同送走盛大人的。”


    风秋闻言沉吟了片刻,复又慨然笑道:“原是这样,哎呀,这真是错怪左二爷了。左二爷你可还好,需要我扶你一把吗?”


    她嘘寒问暖:“也是我不对,知晓西门与无情大人有故,竟也没拦着点。左二爷受惊了。”


    左轻侯是真有点惊魂不定,西门吹雪尚未收剑,他下意识扶住了风秋的胳膊,仍是未敢动弹:“哪里,这都是——”


    西门吹雪还在,左轻侯也知道他性子和薛衣人不同,到底没敢说太狠的话,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目睹了一切的冷血:……


    被迫目睹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忽然就道:“我答应帮你的事情算不算做完,做完我就走了。”


    他这话是对着风秋说的,十足十就是要拆风秋的台。风秋却半点神色都不改,在左轻侯有些狐疑的表情下叹息道:“西门,你我好歹也是朋友,哪有护送我弟弟护送一半的道理,况且,今日的事你也不是这样答应我的。”


    风秋知道西门吹雪肯定会拆台,他这个人骄傲的很,哪里是会乖乖给人做“剑”的?风秋就猜到他肯定要拆台,一早准备了话堵他。她回答的话里一个字都没带作假的,她与西门吹雪确实约定了要保护好冷血,也约定了今日一起逼迫左轻侯问出无情的下落。如今冷血的危险还不算解除,左轻侯处也没能得到无情的下落,所以西门吹雪的事情的确没有做完,也没有做好。


    至于具体的事实真相……都说了西门吹雪是个骄傲的人,他会和左轻侯说那么清楚吗?


    当然不会啦!


    他懒得理会左轻侯!


    果然西门吹雪在听到风秋的回答后在众人的视线下冷笑了一声。西门吹雪不常笑,他冷面冷清的性格江湖皆知,故而他这一笑,左轻侯差点又重新坐回椅子上,连冷血都多看了一眼,可风秋却似半点都不在意。


    她扶起了左轻侯,对西门吹雪温声笑道:“西门庄主一诺千金,该不会食言吧?”


    西门吹雪瞧了风秋好一会儿,方收剑回鞘。


    “江枫,你最好祈祷这一次你还能赢我!”


    风秋道:“哎,西门庄主这话又说的奇怪,你我既然要比试,我哪里会不希望自己赢?”她半嗔道:“祈祷哪够啊,我肯定还要再上柱头香。”


    年轻的西门吹雪,还没有见识过真正江湖险恶人心不古的西门吹雪发出了一阵:“……”


    他干脆不搭理风秋了。


    风秋:我搞不定移花宫那两大的和李家那小的,我还搞不定一个家里蹲的你?呵。


    风秋低笑了声。左轻侯看了看西门吹雪,琢磨了下两人的对话,低声对风秋道:“西门吹雪之前不是输给你了吗?怎么他要夺回名位,逼你再比?”


    风秋:“……差不多?”


    左轻侯急了:“你怎么能答应啊,他是个杀神!你还不赶紧回去找你师父,万一真被——”


    风秋安慰道:“我毕竟还要先送弟弟回家,另外,盛大人在掷杯山庄失踪这事已经传的连我都知道了。”她说的半真半假,“为了掷杯山庄,哪怕为了不再出现第二个西门,我也得找到人,替您证明清白。”


    左轻侯:“……”


    左轻侯干咳了一声:“这就不必了吧……”


    风秋见状,眼中微光微闪。她正要再同左轻侯说些什么,好让她能顺利摸一摸掷杯山庄的底,突然间有道女声咋咋呼呼的传入,期间还有鞭声!


    左轻侯听见这声音,脸色一变,他还来不及说话。下一秒,一位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一袭红衣,一手捏着马鞭,一手握着金弓,就这么闯了进来。


    她闯进来还不算,嘴里还骂骂咧咧:“是哪个敢闯我施郎好友的家里,我看是活得不耐烦趁早奔着投胎呢!在松江府里,竟然还有人敢动我花金弓要保的人!”


    左轻侯一见这女人,脸都要扭曲了。


    还不等江枫反应,他已经骂道:“花金弓,我看在施兄的份上对你已经够忍让了!你要是再敢进我山庄一步,就别怪我不念施兄的面子!”


    花金弓原本还要骂左轻侯不识好歹,却在话骂出口前,看见了厅里的西门吹雪和江枫。


    冷血她当然也看见了,但她对一个包成一团的伤病人事不感兴趣。


    她看见的是姿容俊美、质如莹雪的剑客……以及站在左轻侯身边,瞧着比壁画里头的仙女还要貌美的男装女人。


    花金弓扫了左轻侯下意识护着女人的动作,又看了眼似与女人关系匪浅的西门吹雪,涂了鲜红口脂嘴角一弯,张口就是:“这演什么呢,左二爷,你不是抢人家的情人,被人找上门复仇了吧?”


    左轻侯被气的顾不得涵养,当场呸了一声,怒道:“花金弓,别把我说成是你!你这样的人,你这种女人,施兄怎么能娶你!”


    花金弓红唇一弯,一双眼睛倒是水汪汪的好看。她毫不在意左轻侯的态度,反而讥诮道:“我未来的丈夫要娶我关你什么事,你不如管好你自己!就如今日,如果不是施郎请我来看一眼,我只巴不得你死呢!”


    左轻侯大怒,他飞花手一出,竟是当着风秋与西门吹雪的面就要和花金弓打起来了。而花金弓呢,也是冷笑一声,大有你敢动手我就也敢动手的态势。


    风秋看的目瞪口呆。


    冷血见状低声道:“我们是不是该拦一下?”


    风秋下意识:“等会儿,先看他们打的是什么路数——”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身边的人是个正经捕快,维护社会治安的,风秋立即咳了一声,补救道:“是要拦一下,毕竟我们还要从掷杯山庄这里下手。”


    西门吹雪偏头看了她一眼。


    风秋:……干嘛呀,你就不好奇这两人会不会真打起来吗?看热闹是人之本性!


    她低声与冷血交谈,却被花金弓瞧见了。


    花金弓盯着风秋,她本来是最讨厌这种自持貌美而四处张扬的女人的。但或许是风秋实在是太好看了点,即便是花金弓,骂至喉咙口,竟也最后没对着那张脸吐出口。仅是嘲讽道:“你在看什么,想着渔翁得利?不是我说啊左庄主,你家的客人可不像和你同心啊。”


    左轻侯憎恶花金弓憎恶得要死,就因为好友施孝廉要娶这花金弓,他都快要和施孝廉绝交了。


    他刚要骂,身后护着的姑娘却开口了。


    风秋上前一步,笑容温和地向花金弓行了一礼,温声细语道:“在下金风细雨楼江枫,初到宝地,或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个一二。”


    她的声音让花金弓想起院中溪水潺潺,清透明亮,不急不躁,甚至令人舒缓的紧。


    原本要骂人的话忽得便都停住了。她盯着眼前这个未着云裳,仅是一袭长袍的女人。她也没有梳什么发髻,头发和男人一样束着,腰间更是背着一把奇怪的长刀。


    明明是在明艳美丽不过的容颜,却偏在噙了笑意后不含半点的攻击性,温柔得又让花金弓想起春日的风,还有湖边的柳枝条。


    ……漂亮是真漂亮,穿着男装,行止也像公子,却可惜不是个真男人。


    风秋像是半点也没有被她夸张的妆容吓到,甚至还很平和的问:“……敢问姑娘芳名?”


    花金弓那不知铺了多厚的粉的脸上,竟也浮出了一点红色来。


    她盯着风秋,连声音都小了些:“我娘家姓花。”


    风秋笑道:“原是花家娘子,娘子的眼睛真是漂亮。”


    花金弓这下是真的有点脸红了,左轻侯第一次见到花金弓看见了漂亮女人不是会鞭子讥诮,而是竟然微微垂了垂头,微红了脸。


    花金弓道:“你的皮肤也不错,很白,我喜欢你的肤色。”


    风秋面不改色:“或许是我往日用的鲜花汁子不错,娘子往日可用过‘云想容’家的脂粉汁子?”


    花金弓道:“这倒是没有,用得确实京中‘馥记’的香。”


    风秋便道:“‘馥记’的确是家百年老店,东西也金贵。但正是因为店老了,有时做东西便不够细致。‘云想容’是江南‘花’‘江’两家的牌子,江南惯出美人的,娘子不如试试。”


    花金弓看了看风秋的脸,狐疑道:“真的?”


    风秋笑容明朗:“‘云想容’我家出了一半的钱,我是真心觉得娘子爽朗大气,也想与娘子结交。若是娘子有意试一试,松江府的‘云想容’愿意为娘子送上一辈子的脂粉汁子。”


    花金弓这下是真惊讶了:“‘云想容’是你家的?”


    风秋又笑:“娘子忘了,我是江枫呀。”


    江枫、江枫。江湖传闻中的金风细雨楼少楼主,自行走江湖起,无一人会与她交恶,传闻中比白欣如和林诗音还要夸张的美人。花金弓对这类江湖美人惯来是不屑的,可如今见到了温柔望着自己、含笑带意的江枫,却也不知为何心漏了一拍。


    花金弓道:“我也不是什么买不起的小气人,你只管送,我都买下便是了!”


    风秋感谢,却又作出一副苦恼的模样:“那今日的事情,江枫又要如何向娘子赔罪。毕竟是因我等闯入掷杯山庄,才惹得姑娘心忧奔波。”


    花金弓觉得眼前这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真是会说话,至少比左轻侯会说多了。


    她当下道:“这有什么,我花金弓从不是那等小气人!”


    顿了一瞬,她又道:“你若觉得着实过意不去,不如便亲送你家的东西来就是。我就当受了礼,也不会和你计较。”


    让金风细雨楼少楼主送货,这话可够大言不惭的。也就花金弓这种拎不清的才敢这么说,左轻侯都听不下去了,他正要呵斥,却听风秋含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花金弓呢?


    花金弓的脸,隔着那样浓厚的白|粉,左轻侯是真真切切,瞧见红了。


    左轻侯:等会儿,花金弓对着的人是江枫不是西门吹雪吧?


    这不合常理啊,她怎么不看西门吹雪!


    左轻侯猛地去看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似是觉得眼前的景象有趣,竟有心思慢慢在看。而风秋的弟弟呢?


    冷血已经无法思考了。


    临了,花金弓怒气冲冲来,和和气气地走了。


    风秋向左轻侯告辞,说要去准备送花金弓的礼物。


    左轻侯惊呆:“你、你,你不是真觉得那孟浪肤浅的女人是个值得相交的对象吧?”


    风秋道:“但她却是左二爷好友的未婚妻。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自没得让二爷再同朋友交恶的道理。”


    她一本正经:“江枫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左二爷留步。”


    左轻侯:“……”


    左轻侯惊呆了,他想,江枫真不愧是苏梦枕教出来的徒弟,果然果敢担当,十分重情义!像是西门吹雪今日闯进来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会是她计划的!她最多也就是顺势了一下!


    对,江少楼主多好的人啊!


    左轻侯道:“江少楼主,其实我与那恶婆娘——”似也知道花金弓的难缠,他对风秋道:“若是那恶婆娘真缠上了你,江少楼主也可到我府中躲一躲,左某不才,在松江府内要保一个人还是做的到的。”


    风秋眸光微闪,便对左轻侯道:“既是如此……不知左庄主可否代照顾我弟弟两日。这两日怎么说也要陪西门去查查无情的情况,我怕照顾不到。”


    提到无情,左轻侯纵使掩饰的很好,也还有一点破绽。他点了点头,对风秋道:“只是照顾一个人,少楼主尽管交托。”


    风秋颔首,便当真要把冷血留下了。


    冷血低声道:“这两日我会查清楚掷杯山庄的情况。”


    风秋道:“左轻侯毫不犹豫敢留你,说明无情确实不在掷杯山庄,你要查,切入口可能不是山庄本身。”


    冷血眼中碧色光芒闪动,他向风秋点头:“我明白。”


    风秋低声道:“那么冷四爷,咱们就得分头行动了。如今盛大人生死不明,我们越快,他越安全。”


    这是自然的,两人在掷杯山庄分了手。西门吹雪跟着风秋一起离开。


    离开了掷杯山庄,西门吹雪方才道:“你骗人的本事倒是好。”


    风秋眉目不动:“瞎说,我什么时候骗人了?”


    西门吹雪慢声道:“花金弓。你对她如此客气,怕不是因为左轻侯,而是因为左轻侯在提及施孝廉时有些古怪的神情吧。他说施孝廉可以作证无情离开,那么施孝廉也是见过无情的人。”


    “左轻侯那你摸了底,如今有了新线索,不顺着去查不是你的个性。正巧花金弓撞进来了,有什么会比受女主人主动邀请进入施家庄更名正言顺的理由?”


    风秋笑盈盈的。


    她安静听西门吹雪讲完,末了竟说:“在你心里我这么聪明的吗?”


    她的声音像清泉,拉长语调的时候更比溪水缠绵。西门吹雪看着她略顿了一瞬,正要说什么,便听风秋自顾自的接了下去。


    她说:“还行吧,我也觉得自己还可以。”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忽而笑了笑。


    风秋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含笑的半张侧脸。


    西门吹雪为人冷漠,连着相貌都似冰雪。可当这冰雪在阳光下些许融化的时候,又会折出比玉石还要晶莹剔透的光来,引得人禁不住驻足细看。


    可当你看了太久,那光又会有些晃你的眼睛。他还要问一句:“江枫,你看够了吗?”


    风秋面不改色地收回了视线,说道:“还行吧。”


    西门吹雪:……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西门吹雪:江枫这个不要脸的骗子。


    我在备考,9月10号前更新都很不稳定……


    34、33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西门吹雪叶孤城相邀皇宫决斗,风秋作为金风细雨楼即将加入神侯府的势力奉命阻止此事。与燕南天商议后,由燕南天前往南海击败叶孤城,风秋击败西门吹雪。其后风秋受大李探花所托,前往李园解决龙啸云的事情,结果因龙啸云牵扯出“断魂谷”似乎与大李探花的政敌有所牵扯。风秋护送怀孕的林诗音与李琦前往移花宫,李琦借此机会挣脱了李园对他的监控,自此下落不明。风秋又接最新消息,黄河赈灾银被盗,无情冷血奉命追查,却是冷血重伤,无情与松江府失踪。风秋与冷血汇合后前往松江府调查,发现无情的下落或许和左轻侯有关,在掷杯山庄内,线索又指向左轻侯的挚友施孝廉。风秋与施孝廉未婚妻花金弓攀谈,借机得到进入施家庄的机会。


    给花金弓备礼这样的事情, 江枫手里握着她爹的印信, 基本是说上一句,第二天一早就能看见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 松江府的店铺就备好了整整一车的礼物,还专门给风秋配了个驾车的人。


    云想容的掌柜道:“不知道少东家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的,如果需要,您只管知会。”


    风秋倒是没有什么别的要管的了, 只是临了突然想起前天遇见的暗桩弟子,便对掌柜道:“事情倒是有些, 我曾答应帮个朋友送封信,你若是得空,今日便替我替我从驿馆寄封信去。”


    掌柜应了, 风秋正欲要将信件交托。不知何时出了门的西门吹雪见状扫了一眼, 开口问:“你要送信?”


    风秋颔首:“对,怎么,西门庄主难不成善心大发, 想要帮我送这封信去?”


    西门吹雪没讲风秋的揶揄当回事, 只是瞧着风秋意有所指道:“你是真的想寄信?”


    西门吹雪多少顾忌了人来人往,微微倾下腰,压低了声音道:“江枫, 你明知敌人在暗, 这封信寄不出去,却还是命人去送——”


    风秋闻言,笑容渐隐。


    西门吹雪瞧见风秋的表情, 起初也有一瞬困惑,可他极快的反应了过来,那点遮了清晨阳光的迷雾甚至没在他眼中存过一呼吸——


    此时时日尚早,西门吹雪直起了身,他抱着他的那柄乌鞘长剑,好整以暇地看着风秋。清晨的风将迷雾驱散,又将光一点点聚拢,他清透的眼睛里似也凝聚着一轮太阳。


    西门吹雪微微弯了嘴角,他盯着风秋,风秋看不懂他眼中聚起的那轮太阳代表什么,但风秋几乎是立刻知道,他明白了。


    他只是在一旁看了一眼,就全然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了。


    西门吹雪明白了她要寄这封信的真实目的。


    风秋忍不住有些紧张。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紧张,甚至都忘了去重新思考一下,一个能被西门吹雪一眼看出的计划还没有实行的必要性。


    但西门吹雪这次却误会了她迟疑的意思。


    他大约是以为风秋被自己看破了目的,所以对“送信”这件事本身产生了怀疑。


    西门吹雪干脆直接从她的手里抽出了那封没有信,直递给了掌柜,言简意赅:“送。”


    掌柜看着那封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看向风秋求救道:“少东家……?”


    风秋缓回了神,她低咳了一声,犹豫片刻后道:“……还是劳烦送这一趟吧。送去驿站就行,您早些回来,我还有别的事情同您交代。”


    掌柜这才应了,从西门吹雪手中接过信,同风秋又重新告了辞方才走。


    风秋见掌柜走远了,她无声地看向西门吹雪,以眼质询。


    西门吹雪瞥了她一眼,道:“不行。这城里除了薛衣人,没人能从我的手里抢走东西。若是我送,你这计在第一步就得失败。”


    “我既拔剑,就必全力而出。”


    风秋噎住,她反驳道:“你就觉得我是想要问这个?”


    西门吹雪挑眉:“难道不是?”


    风秋:……还真是。


    正如西门吹雪所说,风秋的确是准备了一封空信。


    如今的松江府内暗涌诡谲,敌人在暗他们却在明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送信,哪怕是风秋现在真的打算立刻离开松江府,怕也是没那么容易。所以,风秋在决定送信去驿站的那一刻起,就从没想过要把信送出去。


    她要的就是在暗中的敌人截下这信,并最好能借这封信,再寻出些线索来。


    只是什么样的信件才能激出水花来呢?


    敌人是连无情失踪都能捂到水面无波无纹的高手,一封被截下的信,不管是写着哪一方面的内容,能起到的效果怕都十分有限。若是一个不妥,这信上的信息,或许还会造成糟糕的反效果。


    风秋思量许久,最终只拿了个信封,其中什么也没有放进去。


    ——没有比一封空信封能承载更多信息的信件了。


    敌人截到这封信后,是觉得他们调虎离山已经将真信送出去了也好,觉得这空信中另有乾坤也罢——总归,风秋这里总没有任何的损失。她和暗中的敌人在这封信上终于可以置换个身份,由她来以不动观敌万动。运气要是再好一点,这封空信,或许还能引出那些暂时仍瞧不见的、隐秘的敌人的踪迹。


    风秋道:“你看起来对我的办法很不屑一顾。”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他说:“这是个好办法。”


    风秋笑了一声。


    西门吹雪一垂眼便能瞧见风秋的笑。她倒是分毫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搪塞,高兴是真高兴,笑也是真的在笑。


    西门吹雪见着少不得说一句:“你最后倒也真敢让他寄了,就不怕白费心思?”


    风秋毫不在意道:“不是西门庄主你先让送的?”


    “再说了——”风秋说,“这天下不是只有一个西门吹雪吗?”


    西门吹雪看见了她眼里有狡黠的光,可他莫名还是笑了。


    西门吹雪看着江枫,他意味深长道:“这天下也只有一个江枫。”


    风秋:“嗐,西门庄主这就客气了,您再夸我,无情找不到,我还是不会和你比剑的。”


    西门吹雪却像是不太在意了,他甚至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仅仅只是瞧了风秋一眼,瞧得风秋自己反而不适起来,方才慢慢道了一句:“是吗?”


    风秋:“……”他不会是看出来无情找到了我也不会和他比吧?


    风秋心虚,西门吹雪却终于放过了她。


    西门吹雪道:“我今日有事要处理,施家庄你自己去。”


    风秋不便过问太多,两人约定日落会和,便各自行动。风秋携着一车礼物去见花金弓,西门吹雪则去处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了的私事。


    施家庄在松江府的另一侧,花金弓似乎已经吩咐过门房了,风秋到的时候,拜帖都未用得上,便被主人家好好招待进了施家庄的大院里。


    风秋进院时便扫了一圈,院子瞧着同左轻侯的掷杯山庄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就是说,瞧着也不像是有藏着人。


    可如果连施家庄都不是,无情到底会在哪儿?难不成真只能将松江府翻个底朝天吗?


    风秋心里难免生出焦躁,面上却不显。她走过回廊,远远便看见一身红衣的花金弓从主厅喜笑颜开的接来。


    她见了风秋便笑道:“少楼主果然守约!”


    风秋脸上也扬了笑,她伸出手去,握住了花金弓递来的手,话说的真情实意:“姑娘相约,江某岂敢不至?”


    “我略备下了薄礼——”


    风秋话还没说完,花金弓已道:“说那些个俗物做什么,少楼主是第一次来我这儿做客,还是先让我尽尽主人家的本分,好好招待你。”


    她拉着风秋便往内走,一边走一边道:“这日子虽不是吃鲈鱼的日子,但仔细挑挑,还是挑上些好的。少楼主来松江府匆匆忙忙的,左轻侯那匹夫又是那德行,怕是都没好好享受过松江府的美食。今日不如便在我这里偿个鲜。”


    风秋笑道:“那我岂不是又欠姑娘情了?”她假作苦恼:“这般下去可真是还不清了。”


    她自作苦恼时眉梢微促,一张玉面不仅不损颜色,反更显得入魂动人。


    花金弓瞧着风秋,“那就拿你自己来赔我”差一点儿脱口而出。


    她连撇过头去,平定一二心虚后,方才又道:“都和你说了,我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少楼主若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她说着生气,但看着到没有生气的样子。若是任何一个认识花金弓的人在这里,听见她这般说话,怕都是要惊掉眼珠子。脾气用坏都难以形容的花金弓,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不仅左轻侯没有见过,连花金弓的未婚夫,这施家庄现今的主人施孝廉自己都没有见过。


    他见着花金弓说话少有的捏起了嗓音,甚至连大开大合的步伐都温柔了起来,一时站在回廊下,惊得说不出话。


    还是风秋先看见了他,有些困惑的问了花金弓一句,花金弓方才将注意从风秋的身上移开,给了施孝廉。


    凭良心说,施孝廉是个长相不错的读书人,可在能盖过西门吹雪“风头”的风秋面前,他的这点长相不错就成了很不够看。花金弓本就有些嫌弃他庸懦的个性,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说:“你来啦,这是我同你说过的,京中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江枫。”


    施孝廉见着江枫自也是惊艳了一瞬,可他还没来得及看第二眼,便被花金弓狠狠瞪了回去。施孝廉连忙撇开视线,向风秋致礼示意:“在下施孝廉,见过江少楼主。”


    风秋看着他,回了一礼,迟疑片刻问道:“施庄主瞧着有些气色不佳,可是我今日拜访打扰了?”


    施孝廉勉强笑了笑,他几乎是立刻回答:“没有的事,江少楼主虽是客,却是我未过门妻子的朋友,在这庄中尽可自便,我身体有些不适,不能作陪了。”


    风秋瞧着施孝廉,慢声道:“我略懂些医术,施庄主若是不介意,或许我能替庄主瞧一瞧。”


    施孝廉却像是很怕与他接触一样,连声道“不必”,紧接着也顾不上失不失礼的问题了,直接和两人告辞,径自回去休息了。


    风秋心中略微起疑,花金弓却两句话打消她的疑惑。


    花金弓道:“他这个人就这样,庸庸懦懦的,不堪大用。你不必放在心上。”


    风秋顺口道:“哪里,施庄主是个读书人,同我这些舞刀弄枪的不一样。他又是姑娘你的未来夫婿,自更是斯文内敛,不与我计较罢了。”


    花金弓抿了抿嘴角笑:“你真的很会说话。江枫幸亏你是个女人,你若是个男人——”


    花金弓遗憾道:“你怎么不是个男人!”


    风秋闻言眼光微闪,她连道:“怎么说到我是个男人上了,我若是个男人,此刻哪里还能拉住你的手。”她又道:“话又说回来,姑娘家学渊源,见过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难不成还没见过合心意的?”


    花金弓颇有些愤愤:“快别说了,我家那位你也瞧见了,我原想着又读书又练武的或许会不一样,结果前些日子——”


    她说到一半又咻然闭嘴,最后对风秋道:“总之就是这样,都不如你!”


    风秋在意着她说的“前些日子”但终究不好多提。


    她也顺着花金弓将话题延续了下去,更是在施家庄吃了一顿饭后才回家。在施家庄这几个时辰里,花金弓带她几乎是逛遍了施家庄,甚至恨不得连每一寸的土都翻给她看。


    她越这样,风秋表现的越是云淡风轻,甚至到了最后,她还要问上一句:“……这里我们也要去逛吗?”


    近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这样浪费在施家庄里。花金弓面上不显,但风秋却知道她也在观察。


    看起来施家庄一行毫无所获,但花金弓的观察和施孝廉的躲避却反而让风秋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线索。


    ——无情的失踪,与左轻侯无关,却怕是和施家庄的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花金弓应该见过无情,甚至参与过无情的失踪,否则她不会试探我的目的。”回去后,风秋对同样回来的冷血分析道,“我对自己的样貌还算是又点信心,施孝廉是个读书人,还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些读书人是什么样,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施孝廉今日的表现看起来正常,实则是最大的反常——”


    风秋斩钉截铁:“读书人最重礼,他除非是真病得起不来床了,否则面对一个有点身份的漂亮姑娘,再礼貌,也至少会请一杯茶——李无忌当初好歹还请过我一杯茶呢!”


    冷血坐在风秋的对面,听到风秋这样的话,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风秋顿住,自己知道自己好看,和自己夸自己好看到去哪儿都该有茶喝是两回事。


    她略顿了一瞬,想起冷血在原书里也是个不号美色的,不免犹疑道:“我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不过。”冷血止了笑,但神色依然温和。他极认真道:“天下人都欠着少楼主一杯茶。”


    风秋:“……?”


    风秋:这是夸我不是讽刺……吧?


    冷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在夕阳中红得滴血。


    他万分窘迫,连忙道:“不是,我是说天下人都该请少楼主喝茶——也不是,我、我——”


    冷血说不出话,他紧张地连碧色的眼睛都要成红色了。


    风秋看了看已经变成了橙色、越发黯淡下去的夕阳,忽然道:“现在算不算已过了日落了?”


    冷血看向天边,夕阳沉得像是背上了整片天,不消一会儿,便有黑色慢慢的压上了那片最后的橘金色。


    冷血道:“余晖尽了。”


    风秋道:“西门吹雪还没回来。”


    35、34


    西门吹雪是个守约的人, 若非当真遇上了棘手的事, 他不会违背自己定下的约。


    冷血虽与西门吹雪交情不深,但也了解他的为人, 如今见他久久不归,碧色眼中不免聚起了沉云,他问风秋:“我们动吗?”


    风秋看着天,她说:“星星是不是还没升起来?”


    她想着西门吹雪白日里才说过的“松江府除了薛衣人没人能从他手里抢夺东西”, 想着还是再等一等。风秋总觉得像西门吹雪这样在原著里仿佛有“遇强愈强”buff的剑客,只是在松江府这样的地方, 也不至于真的会出事。


    所以风秋对冷血道:“我们再等等。”


    冷血道:“松江府的水很深,若是失了时机——”


    风秋知道冷血在担心什么,无外是这是无情失踪的地方, 而他们来了快有三天, 却依然没能查出个结果。


    松江府的水太深了。


    可风秋莫名就觉得,西门吹雪不会失约。他是个颇为孤高的剑客不错,却也懂得事分轻重。他既然说了是去处理“私事”, 便表明了他认为这件事不需要风秋或冷血的插手, 这是他能够处理的事情。风秋和冷血若是贸然插手了,搞不好还会打乱他的计划。


    但这一切都是风秋的猜测,西门吹雪眼见着失约是事实, 她也没有别的证据能够佐证她的想法。从这方面来说, 冷血的考量才是最合理的。风秋思索了片刻,做了个折中的打算:“不然这样——”


    她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鼻尖先闻到了血味。


    客栈的老板知道她是少东家, 每日里都将这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要点上最好的香。别说是写污秽气息,便是偶尔该有的油烟也闻不见。所以这突然出现的血腥味实在是太过鲜明,鲜明的风秋和冷血同时停下了对话,皆向院门看去。


    西门吹雪仍是一身白衣。


    他在夜幕全然降临、仍留着一丝缝隙时回来了。


    见着风秋和冷血两人站在院子里直直地盯着他,西门吹雪略挑了眉,说道:“怎么,都在等我?”


    风秋没好气道:“可不是,西门庄主,你看看这天,是谁说要日落会和?”她指着冷血道:“冷四爷都回来了,您老倒好,一件私事处理上一天。”


    西门吹雪半天没有将风秋的嘲讽放在心上,他的右手擦过左手手背上的一道细微血痕,顺口道:“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风秋:“你这还讹上我了?”


    西门吹雪道:“若不是你回来的太早,我也不至于碰上花金弓。”


    风秋闻言诧异道:“你今日碰见了花金弓?”


    “不对,你不是说要去处理‘私事’吗?怎么会见到花金弓?”


    西门吹雪瞥了她一眼,正要将今日所得告诉这两人,风秋却突然抬了手。


    风秋道:“你等一下。”


    西门吹雪:“……?”


    风秋回屋拿了纱布伤药,西门吹雪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小伤,若是搁在风秋自己身上,风秋大概根本不会在意。但西门吹雪不是,这三日相处,风秋已经认识到了西门吹雪在生活上是个多么吹毛求疵的人,他对自己这双执剑的手,又有多重视。如今眼瞅着手受了伤,若是真因为和他们说事而耽误了,留个疤什么的——风秋觉得日后也许有可能就被报复了。


    西门吹雪看见她这么贴心地连祛疤的膏药都一并拿了,免不得微微眯起眼。


    他侧头看了风秋一眼,似乎在说:你个骗子还挺细心。


    西门吹雪递出了他的手,他的手就像他的剑一样漂亮。风秋瞧着这首,发自内心觉得,这手如果真添了疤痕,也的确是挺可惜的。


    风秋正要替他上药,冷血却将活计接了过来。


    他对风秋说:“我来吧。”


    风秋心想,冷血出生入死比她多得多了,处理这种小伤肯定是经验十足。他出手更能让西门吹雪体会他们金风细雨楼(神侯府)春风一样的温暖,能在未来不明朗的日子里,更加地将这名暂时没有立场的剑客往他们的方向拉一拉,便也极其信任的将工作郑重交接。


    风秋:“冷四爷,麻烦你了。”


    冷血低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师兄妹,这点事我也该做。”


    风秋是第一次从神侯府的人口中听到对她将来身份的认可,她不免也弯起了眼睛,偏又忍不住打趣一句:“可是按着现在我们的身份,算也该是师姐弟。”


    风秋:我知道我比你小一个月,但现在我们是“堂姐弟”,所以口头上的便宜我能占一会儿都是好的嘿。


    冷血闻言抿紧了唇,瞧着十分严肃,但却已经吓不住风秋了。


    风秋:别看你面上又严肃又吓人,其实我心里知道你是窘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冷血这样的人在风秋的交友圈里也是独一份。她认识的人里,要不然是大李那种笑面佛,要不然就是燕南天这类硬汉。像冷血这种明明不知道走过多少刀山血海却还纯质如初的人,真是一个都没有。因为太罕见了,以至于风秋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捉弄他。


    风秋:不好,我似乎能体会到大李捉弄我时的心理了。


    西门吹雪一直没有说话,他观察了片刻,突兀道:“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结盟了。看来你寻我决斗不是为了‘名’,而是为了‘神侯府’。”


    打都打完了,风秋也不在意被西门吹雪看透,她笑道:“西门庄主太高看我了,我当然只是为了名。”


    她笑眯眯的,继续张口胡话:“河北的剑客都知道,赢过您是成名最快的办法。”


    西门吹雪冷笑了一声。


    他的伤口很简单,冷血要给他上药时却被他拒绝了,西门吹雪自己处理了自己的手,顺便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必了,我会告诉你们。”


    他说着,眼中燃起了焰火。从风秋硬拉着他加入调查起,他对这件事的兴致一直平平,直到今夜,他终于生出了万分兴趣来。或者说,他从这件事里,看见了薛衣人将出的那把利剑。


    西门吹雪道:“如果这件事真是我所想的那样,江枫,你得感谢我来了这里。”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不然你要请谁来帮你对付薛衣人?”


    风秋面上不显,心中却骇。


    她预想中可能的、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正如西门吹雪是河北一带声名最响的剑客,在松江府方圆百里薛衣人则是“第一”。


    他的实力正如同他的诨号“血衣人”一般,不用再多做追述。他再早几年的时候,因为行事手段过于狠厉,是个比西门吹雪名头还要广的剑客,也是这几年方才回到松江府修身养性起来。但他的修身养性不代表他的剑也就真吃了素,甚至可以说,在这松江府里,薛衣人才是风秋唯一真正忌惮的存在。


    他是个高手,绝世的高手。如果是他突然动手,无情会被擒住也在情理之中。但若真是他动手——风秋没有能必胜的把握。


    她比薛衣人差了整整十多年,十多年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靠“出奇制胜”就能弥补的。


    西门吹雪今日的确是去办私事的。


    他去见薛衣人。


    薛衣人拒绝了他的请战,理由是他的弟弟病了,他已决心淡出江湖,再不问江湖之事。就算西门吹雪拿剑抵着他,他也不会拔剑。西门吹雪觉得遗憾,但他出于对薛衣人的尊重,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是已经答应了薛衣人回去的,如今却因为风秋的缘故无故又要在松江府逗留,西门吹雪只能再去一次薛家庄,一方面是告诉对方自己走不了了,另一方面,也是想借这件事试探薛衣人的态度。


    无情的能耐江湖人尽皆知,这松江府里能让他失踪的悄无声息的势力,也就只有那么几户。


    如今冷血守着掷杯山庄,风秋去探了施家庄。西门吹雪不是个喜欢被动等待的人,他干脆便去试探了薛衣人。


    但薛衣人没有给出任何不对的回应。


    他非常看好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暂时不走,薛衣人甚至还有些高兴。西门吹雪从他的眼里能看见他对这江湖的眷恋,对过往荣光的眷恋,但这些眷恋都被他对病重胞弟的责任尽数压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直到西门吹雪喝上了一杯茶。


    由薛家庄的侍女呈上,那是一杯白水。


    西门吹雪顿时便觉得有意思极了。他看了一眼那名婢女,说是婢女或许不大妥当。那女人的眼睛可半点也不像个婢女能拥有的。


    而这婢女被西门吹雪看见了,竟也不慌不躲,她甚至还微微弯了眼,向西门吹雪大方笑了笑方才退下,这样的行为几乎是立刻让西门吹雪想到了另一个人。


    但这其中又有点不太一样。


    就比如,江枫的身份注定了她不会去查探西门吹雪的生活习性,江枫的性格也不是当真温婉大方。


    西门吹雪难得良心大发,他对风秋道:“江枫,你最好仔细想想,你身边有没有对你仇恨至极的人。我现在认为,无情失踪可能才是无妄之灾,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人里,一定有你。”


    风秋:“……那这范围可广了去了,你知道的,我是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光一个六分半堂,想要我命的人就数不胜数了。”


    风秋实诚道:“太多了,想不出来。”


    冷血有些紧张,他低声道:“如果真是这样,你来松江府,搞不好才是他们想要的!若是你也在松江府失踪,神侯府与金风细雨楼指尖必生龃龉——”


    “不行,你得离开。”


    冷血这句话几乎是让风秋即刻想到了在保定试图连她一起杀的断魂谷。


    她神色微凛,慢声道:“如果这真是一个局,从保定李园就已经开始的话,那我怕是想走也走不成的。”


    “我若是走了,抛下失窃的赈灾银和盛大人,他们只需将你再困死于此处,神侯府一样要同金风细雨楼翻脸。”


    “敌人真的很了解我,或者说,很了解金风细雨楼。所以他们才敢把赈灾银失窃的事情闹的这么大——我得了信来,他们可以离间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我得了信不来,他们一样可以借此生事甚至就此了解你和盛大人。”


    “总归,李无忌希望看见的神侯府与金风细雨楼携手,都不会成功了。”


    冷血惊道:“你是说,这整件事,所有的事情背后很可能是——”


    李琦说过李无忌在做很大的事情。而风秋自从离了京后,遇到的事情也一件比一件大。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她在京中最大的保护伞其实是李无忌,她这次出行遇上那么多怪事金风细雨楼本身却没受到太大的冲击,想想也该能知道,一定是李无忌出事了。


    风秋下定了决心,她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一定要把事情给解决了。你没事、我没事,无情和赈灾银都没事。只有这样,李无忌才能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下去。”


    “他是因为信任我,所以才让我去了李园。因为我只有远离京城,才能被卷进事件中去。我被卷进去了,才能帮他破局。”


    “他把胜负转折都交托给我了。”


    西门吹雪赞赏道:“不错,反应的不算慢。那剩下的部分,我也可以告诉你了。”


    似乎是觉得风秋受的刺激还不够多,西门吹雪继续道:“我因为好奇,所以离开后又折回了薛家庄。”


    “折回之后,我看见了花金弓。”


    “她是在天色昏暗的时候去的,在角门与另一个男人在低声争执。我的手背就是那时候受的伤。”


    风秋问:“那男人是谁?”


    西门吹雪道:“不认识,蒙着面。”


    “他们在争执什么?”


    西门吹雪心情不错,有问有答:“争执你是不是来救无情的,争执要不要杀你。”


    风秋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你的手背——”


    西门吹雪道:“我拔了剑。”


    风秋:“…………”


    风秋看着他手背上的那道血痕,艰难道:“人还活着吗?”


    西门吹雪非常干脆:“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太久不写了,真的手生了!


    36、35


    西门吹雪不说谎。


    他对剑至诚, 于己也自是如此。就好比他拔剑——不要然不动, 只要动了,就必是全力而出。在剑道上, 他绝不会对每一个持剑的人有半点轻慢。


    所以风秋方才有些觉得奇怪。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剑下的人是生是死?除非——有人把他的对手救走了。


    联想道西门吹雪进院后说的第一句话,那救人的人是谁也不言而喻。


    风秋道:“薛衣人救了蒙面人?”


    西门吹雪漫不经心:“不是,但若是薛衣人知道了这件事, 也必然会出剑救他。”


    蒙面人是自己逃走的。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法行路鬼手, 也不知道是使出的哪门功夫,在一夕间手臂尽生生长了一寸,将原不该抓住的花金弓生生抓取自己的身前, 要拿花金弓挡西门吹雪这一剑!花金弓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在被擒的一刻便反手攻去,利鞭即扬!但这一切都阻不了西门吹雪的剑!他的利剑从花金弓的长鞭中传入,钉入花金弓的肩胛骨, 再随着一剑之力, 刺穿了她背后的蒙面人!


    眼见两人都将命丧当场,也不知是从哪儿出现的一群黑衣蒙面人,这群人径直全网西门吹雪的剑上撞去, 饶是西门吹雪的剑再快, 却也不能一息杀进所有!


    西门吹雪道:“我应该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花金弓的右手应该也废了。但是——”


    “但是你没有见到他的尸首,他逃了。”


    冷血道:“而那毕竟是薛家庄, 碍着薛衣人的面子,你也不能提剑就这么杀进去。”


    西门吹雪道:“你错了,我可以。但他并没有退入薛家庄。他消失了。”


    冷血诧异:“在你的眼前。”


    西门吹雪颔首:“在我的眼前,和花金弓一起。”


    西门吹雪的剑是天下少有的快剑,他的轻功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按理说,这天下能让他都看不清的东西少之又少,可他如今不仅遇见了,还遇见一下遇见了能携人从他眼前消失的。先不提蒙面人,花金弓的本事,本应是不够从他手下逃脱才是。


    这实在是令人觉得惊悚。


    风秋在那一瞬间几乎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强自镇定,方才慢声道:“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西门吹雪看向她,风秋道:“白楼里有过相应的记载。断魂谷里有个老人,在退隐江湖之前,人称‘白日鬼’,不为别的,就为他神出鬼没的轻功。他在江湖做下不少恶事,但逍遥数十年也无人能抓住他,以致这人竟绝独孤求败,在一个晚上潜入官衙,杀尽所有衙役,留下几个张狂大字便消失了,也不再出现。但白楼查到,他只是对江湖失了兴趣,之后实际上是遁入了断魂谷,偶尔还是会为无敌公子做事。”


    西门吹雪:“他留下了什么字?”


    这倒不用风秋答,冷血的声音冷极了,他说:“无人可阻,逍遥登仙!所以黑道的人,还会叫他一声‘鬼仙’。”


    风秋谨慎道:“如果真是白日鬼,那这松江府便已在断魂谷的手中了。我们还真是被请入了瓮。”


    西门吹雪道:“倒也不算。”


    他懒懒看了一眼风秋:“你不是寻到缺口了吗?”


    风秋道:“你是说花金弓?但她不是已经消失了。”


    西门吹雪道:“花金弓消失了,但施家庄没有。”


    风秋立刻明白了西门吹雪的意思:“施孝廉。”


    她猛地站起:“我们得去把施孝廉带回来。西门吹雪撞破了花金弓和薛家庄,花金弓对他们而言已经没用了,那么施孝廉也未必还需要保住,若是慢了——施孝廉可能会死!”


    夜幕降临。


    施家庄里点上了灯。


    施孝廉脸色青白的像鬼,他坐在家中,眼中映着烛火,竟有几分骇人的模样。


    到了时间,仆人来为他送膳,他咳嗽了两声,问道:“金弓回来了吗?”


    仆人答:“尚未。老爷要等花小姐回来再用膳吗?”


    施孝廉皱了皱眉,他道:“她从没有回来这么晚。”


    仆人答:“老爷,花小姐的事情,我们不便过问。”


    施孝廉想想也是,连他都怕花金弓的鞭子,更何况是这院子里的其他人。他也不再多问,慢吞吞地便走到桌边,他顺口问道:“送给左兄的帖子他收了吗?怎么说,他肯见我了吗?”


    仆人道:“送了,掷杯山庄还没有回复。”


    施孝廉便又叹了口气,他知道左轻侯看不上花金弓,甚至厌恶花金弓,连带着连要娶花金弓的施孝廉都一并恨上了。但施孝廉却总想着不至于,或许还有修复关系的法子。


    他执起了筷子,正要用餐,却又忽顿住。


    施孝廉道:“掷杯山庄没有回复,那是收了帖子?”


    仆人顿了一瞬,接着答:“是。”


    施孝廉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微微发颤。


    他不敢回头多看那仆人一眼,却也不敢去碰面前的菜肴。


    偏偏仆人还在道:“老爷,您不用餐吗?”


    那声音比夜风更又冷,施孝廉握着筷子的手已经抖的不像话,可那声音竟还在道:“老爷,需要我帮您吃进去吗?”


    施孝廉不敢回头,怕自己回头见着的便是一把刀。可施孝廉又不敢去吃面前的东西。极度的害怕之下,他竟丢了筷子!


    仆人的声音冷到极致,他道:“老爷。”


    施孝廉哆嗦着。


    那仆人终于不耐,眼见便要上前去强喂施孝廉食物,就在这时,门外忽传来声音——“施庄主,我忘了一事要与你说,施庄主,您方便出来一见吗?”


    施孝廉听见了江枫的声音。他的眼中陡然透出光来,他正要开口,那仆人见状当机立断,袖中翻出一把刀便要现在了解的施孝廉——


    但他那把刀没有来得及送出去。


    冷血不知何时已无声息地从窗户进了屋,他手里的那把铁剑穿透了敌人的心脏。


    风秋一把推开了门,瞧见屋内情况没有意外,顿时松了口气:“我就知道西门吹雪最能吸引别人注意,他往薛家庄一去,断魂谷的高手怎么也得先稳那边。至于咱么这边——”


    风秋笑了:“嗐,我也挺惹眼的不是?”


    冷血抽出了剑,知道这是死士,问不出东西,他也不浪费功夫。


    月色下的冷血眼瞳越发碧绿,倒比刚被杀的人显得更像修罗。他走向施孝廉,一手拎住了他的衣领,冷声道:“我大师兄在哪儿?”


    原本施孝廉还怕得要命,可听见冷血那么问,却突然咬死的下唇,什么也不肯说。


    似乎是怕冷血会对他做什么,他竟是拿起桌上的碗直接往自己的脑袋上砸了上去!


    哗啦一声,施孝廉直接将自己砸晕了。


    他一个文弱书生,这一手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冷血都怔了一瞬,紧接着才看向风秋。他说:“……带回去?”


    风秋:“……带回去吧。”


    她复杂说:“回去把他放在空屋子里,我们再问。”


    西门吹雪出门晃这一圈,回来的时候已经月至中天了。


    他一回去,见到的不是已经得到了线索的、精神饱满的风秋和冷血,而是一对神情萎靡、已无计可施的师兄妹。


    西门吹雪:“没问出来?”


    风秋疲惫的点头:“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不会轻易杀他,所以咬死了就是不肯说。”


    冷血道:“他有功名,也不能动刑。”


    事情难办的也正在这里,施孝廉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冷血是官家身份,不能对他动任何死刑——甚至冷血在场,就该保证他不被动刑。否则施孝廉重获自由后,一本参上去,神侯府又是平添的麻烦。


    西门吹雪对杀施孝廉这种人毫无兴趣,但他也见不得这两人萎靡成这样。


    他略思忖了一瞬,问道:“他因为什么不肯说?”


    风秋道:“花金弓吧……眼看花金弓肯定和这件事相关,如果他说了,就等于坐实花金弓的罪名。暗害四大名捕,花金弓有条命都不够用。”


    提到这个,风秋便有些感慨:“我本来以为施孝廉对他这未来妻子也没什么感情,没想到他还挺重情义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是要感动他的情义,还是要救无情?”


    风秋:“当然是救无情,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西门吹雪静静看了一眼风秋,他道:“你有办法。”


    风秋:“……?”


    西门吹雪微微一笑,月色静谧。


    他对风秋道:“我有个让他开口的简单办法,你做不做?”


    “……不是上刑胁迫?”


    “不是。”


    风秋毫不犹豫:“做!”


    西门吹雪瞧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风秋的错觉,他眼中的笑意好像更深了点。


    西门吹雪让风秋换回了女装。


    光换回还不够。还要云鬓高髻,镜贴花黄。


    风秋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认真地打扮过自己,便是在李园,也是简简单单随意穿了一下,像今日这般还真是她生命中的头一遭。


    风秋对着镜子一点点地给自己上妆,西门吹雪就在一旁看着她。


    他是易容的高手,风秋一年都给自己画不上一次,对着镜子看了会儿,也有些忐忑,便去问:“还行?”


    西门吹雪看了一会儿,对她招了招手。


    风秋很自觉便将头歪了些去。


    西门吹雪取了笔点了唇脂,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节抬起了风秋的下颚。


    风秋略仰着头,眼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静默地看了她一眼,手下沾了唇脂的笔尖重重点过了风秋的唇珠。


    风秋忍不住蹙眉,她往后仰去避开,正要质问西门吹雪,对方却早已送手放下了东西,言简意赅:“可以。”


    风秋下意识再看向镜中。被点过的唇珠颜色要比她涂过的其他地方更红更深些,可正也是因为这样细微的颜色差别,原本她显得有些僵硬的神情都因这点红而显得温柔了起来。若是她的大嫂在这里,看着她镜中的容颜,怕是能够吟出十几首诗来,但换作风秋自己——


    人面桃花,我真好看。


    风秋严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又试着笑了笑。


    明珠生辉,是天下第一。


    风秋看着看着,竟也觉得有趣。她忍不住弯起眼睛,心道,西门吹雪这审美可以啊,想想也对,这人本来就是什么都要追求极致的毛病。就算是看美人,也只会去看最好的。


    不过——


    风秋道:“你觉得这样施孝廉就会开口了?”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你可以试试。”


    风秋:……


    风秋生生按捺下了到喉咙口的辱骂,她慢慢地站起了身,夜风吹过屋房,扬起的裙角倒有几分衣袂飘摇的味道。


    她璀然一笑:“行,我去试试。”


    西门吹雪:“……”


    他没有移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四年前更新很随心所欲,那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现在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被生活摁在地上摩擦。


    37、36


    风秋进了关着施孝廉的屋子。


    不消片刻, 她走了出来。


    冷血有些惊讶她速度这么快, 不由往最糟的情况去想。他皱眉道:“又把自己砸晕了?”


    风秋摇了摇头。


    西门吹雪倒是对她有莫名的自信,全不觉得施孝廉能接着负隅顽抗。他瞥了她一眼寂静无声的屋子:“他不知道?”


    风秋沉重地摇了摇头:“不是。”


    她抬起头, 神色一时复杂极了:“我还没问,他就全说了。”


    冷血:……?


    西门吹雪倒不意外:“知道了还这幅表情?”


    风秋叹息:“这不是太没有成就感了!”


    冷血:“……”


    冷血,名震江湖的罪恶克星,入行时间虽还算不上场, 但审讯过的敌人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他几乎遇见过各种各样的敌人,嘴比牙齿还硬的“哑巴”或者满口谎话毒汁的“骗子”, 他都经历过,就算是像施孝廉这样自持身份一时迫得他动不了的,冷血也不是没见过。


    ……但他真的没见过前一刻还心如秤砣, 下一刻就比绳子都软的情况。


    冷血碧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对于自己过往缉捕生涯的迷茫:他是不是功夫练的还不够到家, 怎么风秋没开口就能解决的事情,换成他就不行?


    西门吹雪看了冷血一眼,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 便开口说:“别想了, 她的办法你用不了。”


    风秋张口又闭口,最后看着冷血那张脸想了一会儿,又说:“话不能说这么死, 这世道上也不是没有难办的女犯……”


    西门吹雪顺着风秋的视线也看向了冷血, 眼中隐有趣味。冷血年纪虽不大,但也是这么些年走下的老江湖,他几乎是即刻感到不太妙, 凭借直觉切断了先前的话题。


    冷血急迫地问:“有大师兄的下落?”


    风秋的脸上露出了最痛快地笑容。


    她说:“花金弓和施孝廉这对夫妻真的很有意思,花金弓绑人千防万防却不记得防自己的夫君,施孝廉千怕万怕却敢替花金弓做帮凶。依我看,左二爷就算再憋足了力气想拆掉这对未来夫妻怕也是白塔,这两人明面瞧着貌合神离,实则是心有灵犀才对。”


    大约十几日前,无情追着赈灾银的线索到了松江府。为能更加方便的搜寻赈灾银,他当然会第一时刻去寻求松江府的势力帮助。


    彼时薛衣人的弟弟恰好重病,他守着弟弟不愿再次卷入江湖风波,便婉拒了无情的请求,同时给无情指了掷杯山庄这条路。无情因此拜访掷杯山庄,巧的是,他拜访的那一日,正是左轻侯跟施孝廉发火,逼他取消婚约的那日。


    花金弓闻讯提着鞭子杀进掷杯山庄,闹得是鸡犬不宁,也得亏那日是无情在,场面方才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事情闹成这样,无情想要左轻侯帮忙的事情自然是耽搁了下来,等他能与左轻侯单独谈话的时候,已经是月下三刻了。


    左轻侯自是答应出人出力,替他去从贩夫走卒中搜寻有关消息。无情道谢,当夜本是要住进掷杯山庄的。之所以没有住进去,那是因为晚间花金弓又闹来了。


    无情不喜闹剧,当下便同左轻侯告辞,打算离开掷杯山庄。所以左轻侯当日说无情离开了,并没有说谎。但他藏了一句没说,那就是花金弓对无情见色起意,在无情离开后,也非常干脆的追了上去。在之后,左轻侯便没见过无情了。


    左轻侯聪明,他猜到无情失踪肯定多少会和花金弓有关,他虽不相信花金弓有能耐抓了无情,但无情毕竟腿脚不便,这儿又是松江府,一切难料。而无情失踪后,施孝廉也突然闭门不出,左轻侯再傻也能猜到施孝廉怕也是和这件事有关了。所以面对风秋他们的质问时,他才一时咬死了不说。不为其他,就为着施孝廉的安全。直到花金弓再一次闯入,彻底激怒了左轻侯,他一方是为了解恨,一方也存着“把一切扣在花金弓头上一石二鸟”的心思,话里话外,都引着风秋他们去注意花金弓。左轻侯这么做了以后,心里大约还是觉得对不起朋友的,所以从那日起,他连施孝廉的帖子都不收了,而这一点在施孝廉的眼里,则是左轻侯气急,已经彻底放弃他的意思。


    施孝廉自己也心有愧疚。他与左轻侯相交多年,也清楚对左轻侯而言神侯府是他的朋友不是敌人。但花金弓和另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将昏迷的无情绑回来的时候,他实在是怕急了,又习惯性地不敢多问花金弓的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从花金弓和面具人的对话中意识到他们捆的人是“无情”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


    花金弓事情都做下了,他如今要是将这事说出去,花金弓非死不可。他要保妻子,自然就只能对不起朋友。眼见着风秋他们来寻无情了,施孝廉心里更是慌得摸不着底,所以连多一面都不敢见,只敢将自己就这么关起来。


    风秋将一切说完,冷血道:“那就是说,施孝廉也不知道大师兄现在在哪儿。他只是因为花金弓对他不设防,瞧见了他们期初是将大师兄绑来施家庄而已。”


    风秋道:“也不算。西门不是还带了别的线索吗?花金弓和一个蒙面人在薛家庄的角门交谈。”


    她看向西门吹雪:“藏着的是‘四大名捕’这样的巨宝,看守人怎么也不敢离得太远。另外加上——松江府里,还有哪里比有薛衣人镇着的地方更安全,更无人敢动的?”


    西门吹雪冷酷无情地提醒了一句:“我动过手,他们只要不傻,就会换地方。”


    风秋笑容灿烂:“那怎么会。松江府可是有着三方势力,左轻侯就算不管这事,贩夫走卒却总还听他的,他在丐帮也能说上话。在这个众人皆惕的当口,谁敢动,谁就等于率先张开自己的底牌。”


    “更要命的是,松江府的三方势力,施家庄因着花金弓已经没用了,左轻侯不好利用,搬离了薛家庄,他们还想弄去哪儿?”风秋弯着眼,“是我家占有三分的店铺,还是西门庄主随便一剑都能闯入的别庄?”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地方依然是薛家庄。毕竟连薛衣人都不知道自己家里还藏着无情,说明他们有底气,就算我们摸到了薛家庄,也找不出无情来。而我们找不出无情,以薛衣人的脾气,会轻易放过乱闯他家的人?”


    风秋斩钉截铁:“人一定还在薛家庄。”然而下一刻,她话锋一转:“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薛家庄对我们而言却是最糟的地方。薛衣人的声望很高,在松江府尤甚。如今断魂谷仍在虎视眈眈,若是再加上一个薛衣人——我们三个怕是够呛。”


    风秋说着,她看向了西门吹雪。


    她张口就是一句:“谢谢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讨厌麻烦,他警惕道:“别谢,我不是捕快,不干捕快的活。白日鬼与我无关。”


    风秋:“嗐,可西门庄主是剑客啊?您不是一来就说了,我得谢谢您来了,不然没人对付薛衣人?”


    西门吹雪:“……”


    风秋非常懂得顺杆上爬:“您放心,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怎么会让您做捕快的活呢?那必然是走剑客的路子啊,等一切准备好了,还请您务必引走薛衣人。”


    西门吹雪冷声说:“薛衣人不愿拔剑,我自然愿意对付他,但也要他先拔剑。”


    风秋道:“他会同意的!”


    西门吹雪饶有兴致:“你打算像激怒我一样激怒他?”


    风秋冷漠:“那哪能是我激怒了薛衣人,您放心,届时他的剑一定是冲您去的。”


    西门吹雪:“……?”


    风秋又笑了笑:“目的到了就行,过程不重要,对吧?”


    西门吹雪意味深长:“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逼出薛衣人的剑。”


    骗到西门吹雪,风秋就觉得事情成了一半。剩下的事情,便只能由她和冷血来做了。


    她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冷血,再由冷血判定是否可行。两人商议已定便即刻行动,不愿再做拖延。西门吹雪从头听到了尾,临风秋要走,方才提醒了一句:“别忘了,对方的目标里也有你。”


    风秋拆掉自己的发髻环佩,黑发如月光般铺了满背,她刚刚洗干净妆容,正一边束着长发一边说道:“知道呢,他们目标没有我,可能事情还没那么顺利。”


    前方是千刀万刃,她绑好了头发,深呼了一口气,又成了旁人熟悉的那个“江枫”,回头笑道:“回见,别忘了说好的薛衣人!”


    西门吹雪唇边溢出极淡的笑意,他回道:“江枫,别忘了你欠我一场生死,没还上之前,别死了。”


    风秋:“……”


    风秋:“呸呸呸!你嘴里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江枫,命中注定要长命百岁!”


    客栈后的小院一时又安静了下来,西门吹雪坐在院中石桌边静思冥想。


    院里太安静了,风秋不再,静得近乎连月光都有倾泻之声。


    石桌上还放着三杯茶,他给自己的杯子里重新倒了白水,却没有收起另外两只。


    风秋走在松江府的月夜里。


    她衣着金贵,端着一副富贵人家的模样,却钻进了一间破庙里。


    破庙里都是乞丐,他们瞧见了衣着华贵的风秋,却也只是瞧了一眼,便偏过了头去。


    风秋见状,笑容渐显,她恭恭敬敬地向火堆边烤火的一个小乞丐行了一礼,自称道:“金风细雨楼江枫,有事求助丐帮火长老,还请您不吝相助。”


    那烤火的少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甚至都没有去看江枫一眼,他道:“金风细雨楼远在京城,和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金风细雨楼这些年来势力扩张的极快,隐隐已经威胁到了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的“丐帮”,加上丐帮弟子大多融于市井,本就对与官方和商人关系颇深的金风细雨楼没什么好感,两方维持着表面尊敬,已经能算是拖了苏梦枕名声极好的福了。


    风秋毫不意外,她甚至更耐心了。


    她温和道:“那江枫有事相求,不知火长老可否相帮呢?”


    少年似乎也知道江枫是个难缠的,他烦躁地抬头看去:“你这姑娘是听不懂——”


    风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少年似乎是立刻就明白为何庙里今夜这么静了。


    他屏气凝神,好一会儿方才红着脸,有些不自在问:“金风细雨楼想让我帮什么?”


    风秋道:“不是金风细雨楼,是无情大人。”


    丐帮弟子闻言眸光微闪,他说:“我可没有和赢过无情的人敌对的本事。”


    风秋道:“所以我只是来求一样小小的东西的。”


    丐帮弟子问:“我们乞丐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未必能给出你想要的。”


    风秋笑容逾深:“不,这样东西,您一定有。”


    她说:“我想要薛家庄地下那条密道的图纸。”


    不管断魂谷有多大的本事,也不论薛家庄藏着的那敌人手腕有多通天。修房砌墙这种事,总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修个能藏人到不被薛衣人发现的隐秘场所,就更需要专业的人来了。


    而这类东西,只要有人修了,那总会留下点线索。丐帮弟子遍布市井,可以说,丐帮手中有着天下最详尽的城镇图,个别豪门望族的家宅图纸,他们也大多都有——丐帮缺钱的时候,总不能从弟子的手中取用吧?


    那丐帮弟子瞧了风秋好一会儿,方才说:“你倒是和一般的官家子弟不一样,你知道的挺多。”


    风秋笑道:“我大哥足迹遍布天下,朋友也遍天下,他曾与我说过,若是遇见了没法解决的问题,不放就去寻丐帮的兄弟。这世上名门望派做不到的事情很多,但丐帮的兄弟却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我只是听了我大哥的教诲。”


    丐帮弟子全当风秋的大哥是花家的大郎,他哼了一声:“当官人里,居然真有长眼的了。”


    他对风秋道:“你等等。”


    风秋道:“等不了多久,我们在松江府的动作太大了,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家伙,他已经杀了断魂谷的人。我今夜贸然来访,便是怕敌人因此先下手为强,会伤害到仍在他们手上的无情大人。”


    那丐帮弟子跳了起来:“今天角门杀人的,是西门吹雪!?”


    风秋毫不意外这个薛衣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丐帮会知道。她非常痛心地点了点头。


    丐帮弟子即刻道:“你在这儿等着,最迟一个时辰,我就给你弄来图!”


    另一边,冷血深夜造访薛家庄。


    他彻底褪去了伪装,甚至换上了官袍。当薛家庄的门房被他吵醒,冷血更是面无表情地直接祭出了自己的腰牌。


    门房提着灯瞧清了冷血腰牌上的字,昏暗的烛火照亮了他碧色的眼瞳,门房在一瞬间睁大了眼!


    冷血道:“四大名捕冷血奉命查案,请贵庄配合。”、


    黑暗之中,有女子持着灯笼缓步而来。


    当她走近了密道尽头的一间小室,便听见小室内传来一道男声。


    那男声里压着愤怒以至于尖锐的有些变形,他对女人道:“江琴,你们断魂谷没有杀掉的冷血,可是到我家门口来了!”


    女人从怀中取出的火折,她点亮了小室中的油灯,油灯昏暗,但好歹照清楚了小室内身中一剑的青年。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眉目间却满是郁结之色,这让他原本偏像薛衣人的面容都显得有些阴气。


    油灯将他的面容照清了七八分,若让松江府的任何一人来认,他们都能认出这是薛衣人那重病的弟弟——薛笑人!


    与年纪轻轻就名震江湖的薛衣人不同,薛笑人作为薛衣人的弟弟,学剑的资质虽也是万里挑一,但比起薛衣人却远不够看。薛衣人对自己严苛,对弟弟更是严苛,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弟弟是个平庸之人,给了薛笑人极大的压力,以至于让他的心理都开始扭曲,显露出不正常来。作为对哥哥的“报复”,也是为了做出超越薛衣人大事的“必须”,薛笑人“重病”,薛衣人只得退隐江湖,守在“重病”的弟弟身边,不再过问江湖事。


    面对薛笑人的职责,江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将灯笼挂起,漫不经心道:“我当时就说要杀了风秋带来的‘堂弟’,是谁觉得没必要和金风细雨楼对上,从而只试了一次就不试了?”


    薛笑人阴恻恻道:“是我不试了?西门吹雪拦下了,我说先杀了西门吹雪,你是怎么说的——西门吹雪和江枫有仇,他会对付江枫,结果呢?”


    这件事显然也是江枫恨事,她冷声道:“西门吹雪该是要江枫死的,只是不知道江枫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西门吹雪都骗了!亏我还以为他有些本事!”


    薛笑人懒得和江琴争执这些,他眸光闪烁,问道:“当初我与断魂谷的约定,我替你们抓了无情,赈灾款便全数归我。如今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们该带着无情滚了。”


    江琴轻笑:“急什么,江家的财富薛二庄主不想要了?和赈灾银比起来,江家才是大头,起初二庄主不也觉得好吗?”


    “那也是之前。”薛笑人阴冷,“钱我要,但命我也不想丢。冷血上门了,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你和我都逃不了。”


    江琴冷笑:“薛二庄主这话说的可笑,冷血上门了,难道就不能让他和无情一个结果吗?”


    薛笑人不耐:“没人能在薛衣人的眼下动手脚!”


    江琴道;“那就直接杀了。”


    薛笑人眼露惊讶。


    江琴阴毒道:“杀了他,再嫁祸给江枫,就像咱们先前对付花金弓那样。薛衣人再厉害,总不会因江枫杀了冷血而怀疑你?”


    薛笑人迟疑了一瞬,他看着江琴今日的打扮,忽然就全明白了。


    他恻恻笑了一声:“你对你这个前主子,倒是比我对他更恨。”


    江琴温声:“那想要利用断魂谷对付自己亲哥哥的人,又算是狠还是毒呢?”


    薛笑人神色阴冷,他道:“江琴,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江琴笑道:“就以薛二庄主这副姿态,还是先努力活下来吧,西门吹雪的一剑可不好受!我看花金弓的那条胳膊怕都是得废。”


    两人各怀鬼胎,好半晌,薛笑人才说:“若杀冷血,无情就也不必留了。”


    江琴漫不经心:“不急,等到了最后。”她微微一笑,“就算要杀,也该都是江枫来,这样,才符合你我的希望不是吗?”


    “金风细雨楼与神侯府决裂,只有这江湖都乱了,你才方便浑水摸鱼,于其中获利。”


    “在这一点上,我们从来利益一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西门吹雪依旧风评被害。


    江琴代表的是断魂谷势力,断魂谷最后会决定从江枫下手搞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江琴也是出了力的。江琴为什么恨江枫,之前解释过,这里再解释一下。因为在江琴的眼里,是枫娘斩断了她入江湖出人头地的路,让她只能一辈子在江家做个婢女。


    风秋:我破案是不听派,恨我的理由我都不听的。为什么?因为听了你肯定会难过啊,可别人想杀我是我错吗?我这么五讲四美当然不是,所以还是不听了。


    38、37


    一更天。


    破庙内, 江枫得到了薛家庄以及薛家庄地下的密道图。


    丐帮弟子道:“这密道是四五年前, 薛衣人还在外头的时候,薛笑人造的。造的十分隐秘, 连人都是从外地调来的。若不是他太心狠,在密道完工之后便将人全杀了个干净,我们也不会刻意去查这条密道。”


    “说到底是薛衣人的地盘,这点面子丐帮还是该给的。”


    这话风秋是不信的, 丐帮既然存在于松江府,便不会轻易放过松江府的任何一方势力。便是薛笑人没做下天怒人怨的事情, 丐帮该调查还是会调查,最多给的时候没这么痛快。


    风秋看了这图,犹疑道:“这密道的图纸不完整……”


    丐帮弟子说:“人全死光了, 还能弄到入口下去的一截路, 就很不容易了。江少楼主,你派中也有白楼,应该知道每一条情报都来之不易。就是这半张图纸, 也是我丐帮弟子豁命才有的。”


    风秋颔首, 她道:“火长老大恩,风秋铭记于心。”


    那丐帮弟子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他道:“铭记于心倒是不必了, 既是为了救无情, 我等出力也是应该。不过——”


    风秋:“不过?”


    那丐帮弟子红着脸说:“别叫火长老了,我叫陈火,江少楼主要是愿意, 叫我声小火就是了。”


    风秋了然,笑道:“那多谢小火哥了。”


    陈火:“……”


    陈火顿了瞬说:“江少楼主缺不缺人手,若是需要,我也不是不能去帮……”


    风秋爽然道:“多谢阁下好意了,但这件事,丐帮确实不宜深入。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若贸然与断魂谷为敌,对大多武艺不济的弟子是场灾难。”


    “还请您信任江枫。”风秋郑重行了一礼,她笑道,“今夜过后,松江府必会变回原来的那个松江府。您与众位兄弟可以回到原本的‘家’去,再不必避着那些‘人’了。”


    陈火见风秋竟是一早便注意到松江府内的丐帮弟子尽皆隐藏,不由十分惊讶。他向江枫回礼道:“少楼主高义,您对松江府的恩情,我陈火也自当铭记于心。望……金风细雨楼与丐帮义长。”


    风秋:“当承君愿。”


    夜近二更。


    除了打更人的声音,路上几乎听不见旁声。今夜安静极了,静得连风都没有。但这一切都和密室内的无情无关。他仍如同刚被抓来时一般坐着,四肢都被绑上数十斤重的铁链,甚至被绑还不足以让对方放下对他的警惕,他身上一应要穴都被封住了。


    密室里流通着细微的风。


    无情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已经熟透的风在不同时刻略微变化的流向。所以当风微微有了些变动,他便即刻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密道的前方。


    那是个带着面具模糊了声音的女人。


    年纪应该不大,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脚步声轻巧,该是练过一阵的轻功——但练的不够到位,习武的时间应该比较晚,配合她的行止,约莫也是在十三四岁方才因缘巧合得了习武的机会。


    相关的信息在无情的脑中掠过。他看着那女人再一次来,面上没什么动静。


    那女人道:“无情大人真沉得下心思,已经过了这许久了,您还不愿帮我们这个小忙吗?”


    无情并不开口。


    那女人也不意外,只是笑了笑道:“断魂谷有蔡相为盟,而蔡相的靠山天下尽知是当今的圣上。这天下哪里还有比圣上更可靠,更厉害的靠山?神侯府深处庙堂,也该看得清楚才是。”


    她经过处理的模糊声音里还能听出一丝温柔:“诸葛神侯的江湖过去了,接下来将是断魂谷的江湖。无情大人从来聪慧,怎么偏看不透这天下大势,非得和我们对着来?”


    无情依然未曾开口。


    女子见状,复而又笑。她慢慢道:“无情大人仰仗的东西,我大约也知道。无外便是觉得四大名捕同心同德,您的师弟还在外头,总会有办法。但您想过没有,断魂谷既然已决意与四大名捕为敌,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隐患。或许在今夜,您师弟的脑袋,会比您的脑袋先要掉下来也不一定。”


    无情仍然不屑一词。


    女子冷笑了声:“你是非得亲眼见了冷血的脑袋才肯掉泪?只怕到了那时候,你这鳄鱼泪可再救不了你师弟!”


    无情听着这些话,甚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女子气急,她正想上前给无情点教训,却又还是心怵捉他那日见到的场景,最终仍是没有上前,与他隔着三尺的距离,冷嘲热讽:“好,你高风亮节、硬气自持,不肯低头。我只愿你见了江枫的脑袋也无动无衷!”


    无情的睫毛微动的一瞬。只可惜女子愤恨他的视若无睹,并未发现。她冷笑道:“你所仰仗的,神侯府也好,金风细雨楼的江枫也罢,哪怕是你们觉得将是朝堂未来希望的那位李侍郎——不妨告诉你,他们都会死的。”


    “与断魂谷为敌,永远只有断魂一条路!”


    无情听到这样的话,他终于给了女人一点反应。他略扬了嘴角。


    那扬起的弧度里满是讥诮,像是再嘲讽对方自不量力。不过只是因一时运气困住了自己,便误以为当真能乘龙御凤,捅下这云霄来了。


    女人好不容易从无情的脸上瞧到了点痕迹,却瞧见的是这样的情景。她不由发怒,直恨道:“你和你的师弟就是第一个!你等着吧无情,且看你看好的那些人,你且看着江枫——她在这绝境里,到底是要救你,还是要杀你!”


    说罢,女人转头便走,无情瞧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心中暗道:江枫来了。


    金风细雨楼会帮冷血一路寻到他,他并不意外,但来的是江枫,他却是真意外。


    江枫难道不知道此行的危险吗?李无忌难道不曾对她示警吗?


    这一路行来,她非蠢笨之人,难道察觉不到前路荆棘吗?


    她怎么会来?


    如果她来了——


    无情沉默,好半晌他复又闭上了眼,再一次试图冲开自己身上的穴位。


    ——江枫不该来。


    江琴愤而离开了关押这无情的密室,从唯一的通道出来,她便碰上了负责看守的白日鬼。


    白日鬼见着了她呲笑了一声,口中道:“小娃娃还是压不住心思,你这趟去,又给无情泄露了多少消息?”


    江琴冷声道:“谷主是将松江府的事情交给了我不是你,做什么我心中有数。这人活不过今晚了!”


    白日鬼对于无情活不活的下去倒是全无所谓,他只是眯了眼说:“这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你答应过老夫,要将江家的财富分一半给我,你可要真切的办到,老夫对失约的人从无仁慈之心,更无妇孺偏见。”


    “江琴,你不想死吧?”


    江琴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背脊,她镇静道:“当然不会。我是江家的人,江枫自幼在外,是我陪在江家二老身边。江枫若死,他们只会信我的话,江家的财产自然也由我说了算。”


    白日鬼看了江琴一会儿,移开了眼,慢声道:“最好如此。”


    江琴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在离开白日鬼所在的地方之后,她的眉间露出极恨之色,但这恨色又在片刻消散了干净。


    活人没必要去恨一个将死之人。


    江琴走在薛家庄的院子里,薛家庄的灯已经一盏盏全亮起来了。原本已经安睡下去的庄子陡然惊醒,四方喧闹之声不断,仆人带来了最新的命令,众人不明所以,只是主人震怒,庄内好不混乱!


    江琴提着灯笼,瞧着随意与人答话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那传话仆人道:“四大名捕的冷血来了,说是庄内窝藏要犯,庄主大怒,正命人将冷血赶出去呢!”


    江琴点了点头,有了这么一个前因后果,她复又折回了院中,对屋里的白日鬼道:“冷血来了,他发现了你的踪迹。是你白日料理的不干净,由你处理。”


    那白日鬼并不将冷血这小二当做一回事,恻恻笑道:“我不去也没关系,终归他搜不到这里。”


    江琴早知这人自私自利的本性,便说:“冷血若是死在你的手里,谷主只会更加看重你,这赈灾银分你一层作为奖赏也不是不可能。还是说,你终于懂得了谦让,愿意把这机会给别人?”


    白日鬼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欲望战胜理智。


    他对江琴道:“你守着,我去去就回!”


    江琴少有的没有回复。


    她看着白日鬼在瞬间消失的身形,漫不经心地想:活人也无需回复一个死人。


    夜幕笼城,将入三更。


    街上渐无行人,打更人懒散出行。


    西门吹雪依约前往薛家庄。


    他走得不算慢,但到了薛家庄的时候,却好像还是有些迟了。


    薛家庄内灯火通明,乱成了一团。西门吹雪在墙外略顿了一瞬,竟第一次产生了犹豫,犹豫要不要进这锅沸水里去。


    西门吹雪:……直觉告诉我,里面除了薛衣人的剑,江枫一定还准备别的麻烦给我。


    但大势容不得西门吹雪拒绝,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官府,眼见一队衙役急匆匆地往薛家庄赶来,他也只能按照风秋托人捎给她的位置,翻身进了薛家庄里。


    风秋给他的图纸里,在西南角的位置画了个大圈。


    托人捎给他的话是这样的:“闯进去,薛衣人的剑就在那儿等着你了。不用担心,冷血先进去的,你绝对没有先冒犯到他。”


    西门吹雪对风秋的话持怀疑态度。若是单单闯个门薛衣人就会拔剑,那他早就比剑比完了。但他答应了风秋,就要做到。西门吹雪不过一息的功夫,便轻易间进了这院子。


    这院子安静的简直不像是有人居住。西门吹雪觉得古怪,加上院中有着浓郁的香气,他怀疑不由更深,便向内更进了一步。


    然而他还没有再进一步,院内忽斜刺出一柄剑来!


    西门身形即刻向上跃去,当他落在屋顶的那一瞬,身后又是一柄剑!


    西门吹雪避过两招,在第三剑再次逼近的那刹——他终于拔剑!


    乌鞘长剑隐隐清啸,众人一时骇于西门吹雪长剑威力,未即刻再次攻上。而这也给了西门吹雪机会。


    他终于看清了院子里埋伏着的是什么。


    是由十九人组成的剑阵。


    正厅内,冷血正与薛家庄中护院缠斗,他不愿伤人,故而一时陷入僵局。


    薛衣人见状,手指握上了腰侧玉佩,眼见便要寻个冷血的空隙攻击,就在这时,忽有婢女匆匆来报——


    “庄主,二庄主遇袭了!”


    薛衣人大惊:“什么!”


    他几乎是立刻看向还被缠着的冷血,但冷血的确还被困着,这意味着今夜闯入了他家的人不止一个!


    薛衣人自成名以来,几乎便没受过这么大的冒犯,他怒极攻心,当下也顾不上太多,竟是直接冲回了屋子取剑,便要再开杀戒!


    西南院内,西门吹雪正在对付着这十九人的剑阵,忽觉一股剑气当面而来——


    西门吹雪抬眼,正见薛衣人拔剑!


    薛衣人见他简直是又惊又愤。


    他怒道:“西门吹雪我敬你是年轻一辈剑客翘楚,你竟也与冷血一道,做出这等事来!”


    西门吹雪:“……与冷血一道?”


    薛衣人冷声:“你和神侯府,不是一并来我这儿抄家吗!?”


    西门吹雪:……原来“先后冒犯”的“先冒犯”。


    ——我怎么能相信江枫!


    作者有话要说:  没关系,以后你还是会接着信她的。


    39、38


    薛家庄与掷杯山庄不同。因着薛衣人的存在, 薛家庄的护院大多都身怀无意, 其实不少甚至还能跻身江湖一流。这些人有些是薛家庄得过薛衣人指点的奴仆,有些则是受过薛衣人大恩自愿来此为他看家护院——总之, 并不十分容易对付。尤其是冷血还不能动手杀了他们,以免与薛衣人当真交恶。


    薛家庄的护院也懂剑阵,在他们似有若无的结阵中,冷血能感觉到自己出剑的速度在被渐渐牵制。他的剑就像是落进了沼泽之中, 每挥一下都比上次更沉更重,哪怕他是速度闻名江湖, 却也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慢了下来。


    有护院认识他,开口道:“冷四爷,回去吧!薛庄主并不想要你的命!”


    冷血道:“多谢, 但是抱歉, 我不能回去。”


    那护院急道:“冷四爷,我知道你是个仗义的人,但薛庄主却也绝不是左家庄那小子口中的狠戾之人, 他绝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 你说的贪吞赈灾粮的犯人,绝不会在薛家庄里!”


    冷血其实对敌人是否真的在薛家庄内,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既然已经认可的风秋的方案, 便绝不会轻易放弃。面对护院的好心, 他仍然摇了摇头:“抱歉。”


    “冷四爷!”


    冷血瞧着时间,也不再废话。见他铁了心要闯薛家庄,众人也不再手下留情。眼见一场大战再所难免, 空中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声——


    “冷四爷,右侧三步,出剑!”


    这声音来的突然,众人都有一瞬间的惊愕,唯有冷血毫不为所动,甚至手中长剑尤为信任地直往右侧三步刺出!冷血的剑以快出名,众人回神,连忙变换阵型去拦。而就在同一时刻,左侧三步有青色刀光如一道匹练,乍然从撕开剑阵左腹!左侧行三位的剑客因这一刀而错了步伐,右侧剑招一时缺出极微小的一处破口——


    先前开口的护院急道:“不好——”


    冷血的剑以快出名。


    那道“破口”被刺白雪刃毫无情面的撕开,须臾一瞬,便被这月下白光扯出了一道血色!


    冷血执剑已在剑阵之外,他为防万一,出阵只是伤了数人右臂,迫得他们一时无法重新握剑再次组阵。众人被他这一剑惊住,一时竟也忘了再拦,只见他神色略变,剑光再起——


    月色下,血花怒放。


    冷血的剑架在了一只带着钢指的手上。


    对方的速度够快,好在他的剑也够快。


    那只手已经扣进了护院的咽喉,而冷血的剑也已削上对方的另一只手。


    冷血见着那对夺命的鬼手,眸色偏冷:他慢了一步。


    那些薛家庄的护院回过神来,见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鬼魅老者,惊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薛家庄!?”


    夺命的老人闻言恻然一笑:“闯?不,我这可是替你们在料理闯入的人呢。”


    护卫怒道:“哪里来的老贼,我看你是找死!”


    那护卫提剑便来。冷血见状大喝:“别动!”


    那护卫被他一喝竟待在了原地,他一时怔住,复又怒道:“冷四爷是和这老贼一伙的吗!?”


    冷血不善言辞,他正全心警惕,哪来的功夫回答他。可这老人偏仍有闲情雅致,他笑道:“哎呦,你这可错怪这小兄弟了,他分明是在救你的命。你要在再进三步,他的剑可就拦不下我了。”


    “你啊,就会像这样。”


    老人说着松开了钳着护院的手,那护院面上已呈现中毒后的青紫色,在他松手的一刹那,便已失了呼吸,哄然倒地!


    众人骇然!


    冷血则一字一顿道:“白日鬼。”


    白日鬼松了松眨眼间便夺了一人命的左手,毫不在意地向执剑的冷血攻去!冷血再一次架住了他浸满了毒药的钢指,钢指与铁剑指尖的角力发出刺耳的锐声,他桀桀笑道:“好小子,速度够快的。”


    “只是不知道,你的剑能承得上老夫的几爪?”


    白日鬼话必,那一双鬼手几乎成了一道密密扎扎的夺命网!饶是冷血也从没有见过有人的指法能快到这种程度,几乎是在见到这双手的那一刻,冷血便明白了当初关东的诸多府衙是如何一夕间毙命!


    无外其他,快,实在是太快了!


    但论快,还是冷血的剑更快!


    没有刻意的躲让收手,冷血的剑如臂使,对方的钢指变化无穷,他的剑瞧着毫无花样,却让对方每一击都落了空。不仅如此,两人之间的间距渐渐拉开,若是西门吹雪在此,必然能认出这是冷血的四十九剑,他此刻已出到了第二十七剑,而这与他敌对的老人,大约将死在他的第三十四剑下——


    白日鬼经历过无数生死交战,他自是能敏锐察觉到冷血与先前被困剑阵时截然不同的实力,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他的额间隐隐沁出了汗珠,钢爪不由地也失了方寸——


    而冷血显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一夕之间,进攻与防御截然调转!冷血本就不是擅长防御的人,当他那柄剑出击,竟是比闪电更快!


    白日鬼的面色在这第三十五剑下,煞白如纸!


    但在旁人的眼中,确实冷血被逼至绝境,只得全力反戈一击。先前开口劝冷血的那护院直接出了剑,直刺那老鬼背面,喝道:“冷四爷,我来助你!”


    冷血见状一惊,而白日鬼则是大笑道:“来的好!”


    冷血那一剑已经要赐下,而白日鬼却转身去抓那冲来的护卫,他的轻功本就诡异,在全力之下,更是一息离开了冷血近乎一丈,而他的那双利爪,则离护院不到一尺!


    白日鬼全然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冷血,但他却毫无惧意,只是大笑的要去夺这护院的命。不为其他——只因他了解冷血这类人!在弱小和自己之中,他们往往会先选择保护弱小,从而抛弃自己!


    果不其然,冷血弃了自己的剑。他将自己的剑全力掷出,只为拦下白日鬼抓向护院的钢指!


    白日鬼一把抓住了冷血的剑,钢指几乎是在瞬间捏碎了他唯一的武器!


    眼见冷血手无长刃,白日鬼身形又是一瞬欺近,他抬手便再向冷血的面门袭去!


    “十万赈灾银,老夫收下了!”


    冷血急退进先前众人织成的剑阵之中!


    众人自是要救冷血,可他们的剑只能拦下不愿出鞘的冷血,哪里拦得住白日鬼!


    眼见数把精铁剑在那对钢指下粉碎。


    眼见白日鬼如同跗骨之蛆。


    眼见那沾满了毒液的钢指即将染上他的眉骨。


    冷血忽停下了脚步,他向后弯下了腰,避过白日鬼的第一击,紧接着,在面对白日鬼避无可避的第二击时——他伸手抽出了一把插在了地里,因这陡然变故,一时无人注意的一柄长刀。


    那柄长刀的刀身如同一汪青泓,在月色上更有碧色流淌。


    冷血反手一刀斩下!


    白日鬼被精钢包裹的双手在这薄如蝉翼的刀刃下应声而断!


    那是非常清脆的一声。


    长刀削铁如泥,锋利得甚至连白日鬼一时都未意识道自己的双手被断。


    等他缓过神——


    冷血已经一脚将他踩进了地里。


    他冷眼看着这逍遥了多年的恶人举着血流不止的双手在地上抽动着嚎叫,极为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腰牌。


    “白日鬼,你被缉拿了。”


    风秋将割鹿刀留给了冷血,她撑着冷血和西门吹雪同时掀起的骚乱十分容易地混进了密道入口。


    这里是薛衣人妻子的院落。任凭谁也想不到,一个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妇人院中会有着这样一条密道。


    今夜薛家庄灯火通明,薛夫人自然也无法安眠。数不清的护卫保护着她的屋子,但只消守着的人不是薛衣人,或是薛衣人他弟弟,风秋都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寻到了空档,消无声息地跃进了屋子里。屋内的薛夫人正看着酣睡中的儿子,忽见窗边跳进来一个人,刚要尖叫,却先被对方伸出的手指压住了嘴唇。


    对方弯着眼冲她微微一笑。笑容温柔,令薛夫人想起春日里松江府刚刚开化的河水。


    她一时怔住,竟也忘了尖叫。


    闯进来的少女对她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紧接着从茶水杯中沾了水,飞快的在桌上写明了来意。


    薛夫人见了差点被吓坏,还是少女早有预计,及时地扶了她一把。


    薛夫人忍不住低声道:“你是说,我家中有密道,密道里还藏着朝廷要犯!?”


    “这怎么可能,我夫君薛衣人从不做无道之事、更不会包庇宵小!”


    话是这么说,但薛夫人也知道今夜的动静是神侯府的冷血来薛家庄抓人了。她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莫要胡言乱语!”


    风秋叹了口气。她将怀中的密道图纸直接给了薛夫人。


    薛夫人见着图纸简直触目惊心,她原本就有些偏向冷血,觉得丈夫查也不查直接赶人的行为有些武断,如今见了些证据,难免动摇。她冷声道:“你该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后果吧?”


    风秋点了点头,她复又要写,薛夫人却说:“你凑近些直接说,他们听不见。”


    风秋见状,便从善如流地在薛夫人耳畔道:“这事事关薛庄主名誉,我等方才无法直说。如今只愿夫人与小公子安全,若是方便,还请您往薛庄主身边去。目前的薛家庄,没有比他身边更安全的了。”


    薛夫人对于自己丈夫的武功显然也很信任,但她仍道:“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风秋笑道:“夫人不信我,又为何命我附耳相谈呢?”


    薛夫人语塞,她瞧着闯入之人的面容,总不能说这天下没人能信有着这样面容的人是个坏人吧?


    风秋也不求答案,她解下了腰侧玉坠,将这坠子给了薛夫人。


    “这坠子是我家独有,有这坠子,就等于握住了我的身份。以薛家庄的地位,只要握住一个人的身份,便能让在这世上消失。夫人尽可拿着这信物去寻薛庄主,江枫若是有半点欺瞒——”她含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项上人头,静候夫人来取。”


    薛夫人握住那枚刻有“江”字的玉佩,低呼道:“你是江枫!”


    风秋颔首:“夫人若是信得过我,还请带着小公子移步。只有您离开了,我才放心下这密道大闹一场。”


    薛夫人面色酡红,她飞快的点头:“好,我相信你。”


    说着她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推门唤人之前,又忍不住叮嘱江枫:“你、你一切小心。等我见了夫君,定说服他前来相帮。”


    风秋想了想现在大概已经和西门吹雪干起来的薛衣人,非常有良心道:“我替我的朋友多谢夫人了。”


    薛夫人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出门唤人。


    风秋等了一会儿,确定这院子空了,便是密道里出了意外,让敌人跑了,敌人也无法拿这院子的孤儿寡母做胁迫,方才又离开了主屋,转入了主屋右侧的耳房,从耳房的画后寻到了密道入口。


    密道里,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风秋:冷血吸引敌人,西门吹雪吸引薛衣人。我好去和身边没人的薛夫人聊聊。


    下章江琴下线,她真的是个小角色。


    风秋:“……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谁啊?”


    40、39


    密室内没有点灯。漆黑的长道像是一条张着血口的蟒蛇, 正在静静等着风秋主动的踏进它的肠胃里去。


    风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回头就在屋里取了燃着的烛台。举着燃得正旺的烛台,将脚下三尺地照得亮堂, 风秋这才走进了这条密道。


    台阶一路往下,风秋走了一会儿,开着的入口透进的光已经分毫见不着了。她瞧着手中的烛火略停了一瞬,发现除了自身后涌入的风, 蜡烛上燃着的烛火还微微向左偏了些。


    人要活着,总不能脱离干净的空气。空气太过封闭, 不仅仅是呼吸会逐渐困难的问题,未得流通的沉积浊气积压下来,极易使人头晕目眩——这一点不仅仅是对于被关在密道里的犯人而言的, 但凡是入这密道的, 只消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便都会有恶心呕吐的感觉。所以哪怕是修一条无人得知的密道,密道也一定需要留着通风口, 保证空气的流通。通常, 这些风口会留在密室内。


    风秋看了眼火焰的大小,又瞧了眼未分岔路不知还需得走多远的密道,凭借着幼时在移花宫玩捉迷藏的经验, 她伸出手摸向了右边的石壁, 手指一点点探着右侧的石壁继续往下走。


    大约走了十步,火焰偏左的幅度大了些,风秋仔细在右侧的石壁上寻摸了片刻, 果然寻到了一处机关。


    风秋:移花宫诚不欺我,现在造密室的技术,隔不了风。


    机关按下,右侧的岩壁果然裂开一道只容得一人入的小缝,风秋小心谨慎地踏了进去,一抬眼,便见到正躺在岩壁后密室修养的一名年轻人。


    这年轻人身受重伤,眉眼间颇为阴郁。风秋的突然显然吓了他一跳,他下意识便用未伤的左臂握住搁在榻边的长剑,却又在拔剑前瞧清了风秋。


    风秋没有动。


    不止是兵器,她甚至没有动她手中的烛台。


    烛台将长榻上青年的脸映照的清清楚楚,青年知道自己和薛衣人有多想象,他已经紧张到只消风秋有半点工作,便要拔剑与她相拼——偏偏风秋没有任何动作。


    风秋的眼神从他肩上的伤掠过,又瞧见了塌边木桌边隔着的面具。


    她缓缓开口:“你……”


    薛笑人咬牙,他的手抓紧了剑柄,即将出鞘——!


    风秋道:“你是断魂谷的?”


    她两步走了过去,瞥了薛笑人一眼,温声道:“别拔剑了,你是用右手剑的,左手使剑连我一刀都挡不下。”


    薛笑人自然也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左手剑,但他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眼神阴鸷:“那若我右手用剑呢?”


    风秋笑了声,她道:“你右手完好尚不能胜我,如今你右臂重伤,却还要问我右手用剑如何?”


    薛笑人只觉得眼前一道刀光恍过,他搁在桌面的面具便被削成了两半!


    可再看眼前的人,她的手中连刀出现过的残影都无!


    风秋掠过薛笑人道:“你用右手使剑,结果只是你废了右手,没别的。”


    薛笑人意识到伤重的自己根本没有赢过眼前人的机会,他握着剑的手不由松了一瞬。风秋见状,不由顿了一瞬,有些不确定问:“你不是断魂谷的人?”


    薛笑人冷笑:“我是人,不是无敌公子的狗。”


    风秋见他毫不犹豫痛骂断魂谷,不免游戏惊讶。


    薛笑人也很惊讶。他能清楚地借着烛火瞧见风秋明艳的眉眼,心里大约便猜到了这人是谁。他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江琴这么恨一个与她十年都无交集前主子,但在见到了风秋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江琴为什么恨。


    就像他嫉恨他兄长薛衣人的天赋名望一样。江琴这种比他还不如,活在阴暗沟渠里的虫子,自然是要恨天上的月亮为什么要有光的。


    薛笑人盯着风秋的脸,见她的眼中确实没有半点因自己的长相而生出的惊讶,不由慢声试探:“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


    风秋诧异:“我该认识你吗?”


    薛笑人见她诧异不似作假,便知道她还没有来得及见到薛衣人!也是,如果出现在密道的是江枫,那冷血今夜来此的目的也就很清楚了,必然是冷血牵制住了薛衣人!


    以现状来看,既是江枫已入了密道,那江琴不是已然事败,便是心狠地想利用江枫顺便将他也宰了。江家财富是一笔天文数字,似是江琴这般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心动,会乖乖的就这么将其中的一半分给他?许久不见白日鬼的踪迹,怕是连白日鬼,都被这丫头借刀杀了!


    薛笑人瞧着不动声色,心中却在飞快盘算剩下的胜率。


    就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不管断魂谷在这件事情上还有没有后手,这条密道和密道中的无情是肯定瞒不住薛衣人了!


    比起那笔不知拿不拿不到手的钱,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能在薛衣人面前暴露!


    他必须想出办法,在薛衣人发现之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薛笑人心想,如果冷血已经在正厅牵制住了薛衣人,那么他只需要稳住眼前的江枫,不为人知的回到自己的院落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江琴的死活他并不关心,总归薛衣人也不会相信这个潜入他们家的断魂谷细作的话。他还有翻盘的机会,只要稳住眼前的这个人!


    薛笑人几乎是在瞬间换了种口气。他见风秋眼眸清澈明亮,整个人瞧着温柔而无害,像极了不知江湖险恶的名门之后。


    薛笑人也弯起了唇角,敛下一身杀意。他对风秋缓声道:“我被断魂谷所擒,被困在这里已有了些时日,我还以为你也是他们的人。”


    风秋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复又温和着问:“除了你,这里还关着别人吗?或者说,那些抓你的人,除了在看守你外,还看管别人吗?”


    她状似不经意:“这里是最后一间屋子里,按理说我的朋友也该在这里才对。”


    薛笑人闻言眼睛一转,他也正好需要时间离开,他对风秋道:“有,左边的书架上有个机关,书架后头还有间密室。”


    风秋差不多也已经看了一圈这石壁后的屋子,也没找到其他继续往后的路。她走到书架边,伸手试了试薛笑人所指的机关,果不其然,书架本身也是暗门。


    薛笑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勾住了藏在袖中的一枚暗器。只要风秋在检查暗门时露出半点空隙,他手中的暗器便会射出——!


    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风秋竟一点空隙都没留给薛笑人,直到她彻底打开了暗门,重新正面向了他,薛笑人才不得不松开袖中藏着的暗器。


    风秋见到了新的通道,笑着对薛笑人说:“多谢你指路。”


    薛笑人眼神闪烁道:“哪里,我该谢谢姑娘救我。”


    “啊,说到这个。”风秋笑眯眯地以一枚碎银直击对方的穴道,“你在说话前,是不是忘了将自己肩上的剑伤遮掩一下?”


    风秋:西门吹雪傍晚在薛家庄的角门,一剑刺了俩!


    风秋进了最后的密室,她笑眯眯地向薛笑人打了招呼:“是不是断魂谷的狗不重要。重要的是密谋杀人和杀人未遂这两项罪名,等冷捕头得空了,会来和你算的。”


    薛笑人瞪大了双眼,他想要大叫,却发现风秋竟然连他的哑穴都一并点上了!


    薛笑人:堂堂金风细雨楼少楼主——卑鄙!


    卑鄙的风秋已经进了暗门。作为最后一道暗门,里头就要简单多了。再没有什么和俄罗斯套娃似的密室套密室,风秋顺着台阶在一路往上,终于看见了铁栅栏和被铁栅栏后被铁链五花大绑的无情。


    风秋举着烛台:“……”


    听见了响动而抬头的无情:“……?”


    无情在瞧清了风秋后忍不住扯动了一瞬锁链:“你怎么在这儿,四师弟呢!?”


    这密室几乎暗无天日。仅有通风口透进来的那一点稀疏月光笼在冷血的右掌心中。风秋都不敢将手中的烛火递近了,免得无情的眼睛受到刺激。


    她站在牢门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合适的位置,将烛台搁好。风秋一边研究铁牢上的锁,一边回答无情:“冷四爷在上头呢,等出去就能见到。”


    无情冷声:“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四师弟也是急昏了头,怎么会带你来松江府!”


    风秋头也不抬:“人都来了,现在送出去也来不及啊。”


    她研究了一会儿,发现确实开不了。所以她拔了刀。


    无情该是除了苏梦枕和燕南天外,第一个瞧见她袖中刀自袖中滑入掌心,而不是直如一道光鞭打出去的。也正是因此,无情瞧清了风秋的“红袖刀”。


    与苏梦枕那把真正的“红袖刀”不同,风秋的这把虽然在形制上与苏梦枕的那把几乎一样,但她的刀身发着淡淡的青色,极似她那把长刀的刀锋。此刻,风秋正举起了她那把薄如蝉翼的袖中刀,借着烛火的光,正对准了牢门的锁——


    无情见状不由阻止:“这是精铁打的,刀剑很难——”


    无情的话还没有说完,风秋手起刀落,只听叮——的一声,精铁链应声而断。


    风秋茫然:“盛大人,您刚才说话了?”


    无情:“……你的袖中刀是谁铸的。”


    提起自己的这把刀,风秋可以有话说了,她颇为自得道:“我师父托请徐且徐大师所铸,材料更是天外陨铁,绝不逊色于‘血河红袖不应挽留’中的任何一柄神兵!”


    无情:“苏楼主拳拳爱徒之心。”


    风秋点头:“对我来说,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她拉开了牢门,走进去后依葫芦画瓢斩断了困着无情的铁链。敌人对无情也是十分忌惮,除了这些帮着他的铁链,他身上许多要穴还被封住了。无情虽解开了铁链,但却也比个孩童多不了太多力气。好在封穴的人用的手法也不算精妙,风秋解是解开了,但无情的穴位被封太久,一直虽解了穴道,仍是失力。


    风秋低声对无情道:“盛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江枫要冒犯了。”


    话必,她也不管无情到底同不同意,弯腰就把无情整个人给背了起来。无情要比她高上不少,风秋这么一背,无情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无情:“!”


    自成年后,除了自己的剑侍,无情甚少再和旁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更不要说是女人!


    风秋一路匆匆赶来,面上瞧着云淡风轻,但实际一路神经绷紧。无情如今被她乍然背了起来,头颅微垂,恰好能瞧见她衣领下的一截皮肤。这截藏在衣领中的皮肤微微发红,上面还沁着些细小的汗珠。无情又看了眼她的侧脸,风秋瞧着仍是笑容温和,似是这密道一切的昏暗隐秘都不算是事。


    无情瞧着,也不知怎的,忽然道:“江枫,要伪装镇定,就得连呼吸、温度、和汗液一并控制了。”


    “你这样骗不了人。”


    风秋的背脊僵了一瞬,但她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她道:“盛大人的教导我记下了,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无情听懂了风秋的言下之意,在这四处埋伏着危机的地方,他竟也有心思打趣了一句:“看来江少楼主已经骗到了不少人。”


    风秋笑着道:“不多不多,如果盛大人也愿意配合一下,装作被我骗到,当我对今夜的计划胸有成竹,没有半点不安就更好了。”


    无情弯了弯嘴角,密室中的风忽起了极轻的变化,他猛地带着风秋向后倒去,低喝道:“小心!”


    风秋一个不稳,被无情一并带着向后跌撞了几步倒下,她整个人都撞进了无情的怀里,所以还算是好的。就在她想起身去查看无情的状况时,原本他们在的地方忽然在瞬间砸下一道足有千斤重的铁门!若是刚才无情反应不够机敏,他们怕是会被这楼道中这道突降的铁门砸成两节!


    风秋倒吸了口气:“这里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机关!我明明没有——”


    无情借过风秋的火折,被风秋扶起来后仔细看了看这道铁门,开口道:“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切入口。”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将火折递给了风秋:“像朱亭的手笔。”


    风秋:……这个朱亭别是我知道的那个陆小凤的朋友朱亭。


    风秋正在内心祈祷,便见这铁门上忽然被拉开一道小窗。窗户后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那张面容正是无情所熟悉的,他没什么情绪,像是早就料到。


    来人正是江琴。


    她瞧着被困住的风秋与无情,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高兴道:“无情大人,如何,我说过的,与断魂谷作对的人唯有断魂一条路。您现在后悔了吗?”


    “如果后悔,我还是能够给您一个机会的。我知道您的暗器手法天下第一,谁也逃不过您发出的暗器。”


    江琴说着,竟真从小窗里将一枚暗器打至无情的手边,见无情微微抬眸看向她,她笑道:“您也见着了,这是朱亭朱老板的手笔,所以这门必然是无法从内部打开的。若要这门重新升起,只能从我这里来,只有我有办法。”


    “我与您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多少也是有些感情。所以——”江琴的脸上出现怨毒,“只要你杀了江枫,我就将您放出来。”


    无情没有开口。


    江琴并不意外无情沉默,或者说,她要的就是无情沉默。江琴笑着看向江枫,对江枫说:“无情大人没有拒绝,看来也是同意我的办法了?不过我与小姐也是有情分的。所以呀,若是小姐愿意杀了无情,我一样会放小姐出来。”


    风秋:“……”


    无情见状,冷声提醒江琴:“你该知道,我四师弟已经来了,而你并不是他的对手。”


    提到冷血,江琴脸色扭曲了一瞬,她本以为白日鬼能够杀了冷血,结果却不想这老头如此无用!没了冷血的脑袋来污蔑江枫,江琴的计划在第一步就乱了套,不过好在薛笑人还是“帮”她将江枫引入了关这无情的密室里。


    虽然过程不太一样,但她想要的,“江枫来杀无情”的场景,还是能够实现。


    江琴道:“您放心,冷四爷自然也还是有人陪的。”


    无情道:“白日鬼不是四师弟的对手。”


    江琴神秘道:“所以白日鬼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会去见冷四爷的。”


    无情见状,忽而笑了,他说:“断魂谷给了你白日鬼,甚至还愿意再给你别人——你是没有这个价值让他们保到这种程度的,看来黄河赈灾银的确还在你的手里,还在松江府。”


    江琴闻言一惊,但她很快便震惊了下来,她道:“就算你现在知道了也没用,你难道还能出去吗?”


    “啊,对,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杀了江枫,你就能出去。”她笑容轻盈,“如何无情大人要动手吗?”


    说着她又看向风秋:“小姐,你不是这般仍由人欺的个性呀,您不反抗吗?”


    风秋没说话。


    江琴的笑容微微一滞,她开口道:“小姐该不是要为无情去死吧,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您这么死了,该多失望伤心。您不会真的这么蠢吧——”


    风秋终于开口,她困惑极了:“不是啊,你一口一个小姐,一口一口我爹我娘。断魂谷的人,没有必要这么称呼我吧?”她想了很久,还是没从记忆里找到江琴这张脸,只能无奈的问:“请问你是……?”


    江琴:“……”


    江琴的脸色在一瞬间极为精彩,她尖叫道:“江枫——你该死!”


    风秋:……不是啊,这地方怎么回事啊,一个两个都觉得我应该认识?我虽然是金风细雨楼少楼主,但我的交友圈真的不广!


    风秋见那姑娘差点发疯,立刻噤声,好半晌才敢说:“不然,你给我一个提示?”


    江琴好不容易按捺住自己的杀意,她对被封住的风秋和无情道:“我改主意了,你们俩等死吧!没有水,没有食物,我看你们能在这里活多久!”说着说着,她莞尔一笑:“或者,你们可以杀了掉一个人,另一个人借着另一个人的血肉,总是能多活两天的,对吗?”


    她的话音刚落,一枚暗器正对她的面门而来!


    若不是江琴那时正巧因怒气动手关了小窗,铁窗与暗器撞了一下,改变了途经——无情那一镖已要了她的命,而不是仅仅只刺伤她的眼睛!


    江琴捂住鲜血淋漓的眼睛尖叫了起来,她恨极了,直道:“我要你们死,你给我死!”


    被关着的风秋只听见咚!的一声,有什么似乎被捣坏了。


    江琴的声音远远传来:“就算是朱亭也没办法拉起千斤重的门!江枫,盛崖余,你们就活活等死吧!”


    风秋:“……”


    风秋回过头看向无情,控诉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杀了她?”


    无情淡淡道:“已经确认了赈灾银的下落,她恶贯满盈,没必要再留了。”


    风秋道:“所以我们现在被关死在这儿了,她还跑了。”


    无情:“……”


    无情道:“未必。”


    风秋:“?”


    无情:“关我的牢房还能透出光,说明这里离地面算不上很远,从现在开始动手,应该能在七日内挖出去。”


    风秋认真道:“用我的袖中刀劈开可能碰到的石头吗?”


    无情:“……”


    风秋叹了口气,她坐了下来。


    无情见状忍不住蹙眉,他道:“你应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风秋道:“我的确不是,所以我在等人来救我。”


    无情道:“按照她的说法,地面上应该很快就会来断魂谷的援军。四师弟若不退的及时,会有危险。”


    风秋道:“这上面是薛家庄,现在这庄子里头,除了冷四爷,还有西门吹雪和薛衣人。你觉得断魂谷要来多少高手,才能困住他们三个人?”


    无情说:“先不论西门吹雪,这里是薛家庄,薛衣人就一定会和我们合作?”


    风秋想了想抱着孩子去找丈夫的薛夫人,肯定道:“会的,他得做个榜样。”


    无情:“……?”


    无情干脆也放松了下来,他接着问风秋:“好,就算地面上没有问题,他们三个人谁也抬不起这千斤重的铁门,你准备等他们重新挖一条地道来救我们?这倒不如由我们从内开始。”


    风秋诧异道:“那么麻烦干嘛呀。”


    无情:“……?”


    风秋看着无情手中的火折,忽而弯了弯眼:“我进松江府前吧,其实给我大哥写了信。”


    无情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燕南天?!”


    风秋算了算日子:“差不多也就这两天到吧,最迟后天。”


    她双眼发亮:“我们完全可以等我大哥来劈开门嘛,才这点厚度,他拿我丢在外头的割鹿刀劈,一定劈的开。”


    无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你竟然把割鹿刀随便丢”还是该说“燕南天有这么厉害吗”。


    他选择沉默。


    风秋叹息道:“如今我大哥是今晚到,那地面上和咱们这里,还真不知道是哪儿更安全了。”


    “那姑娘与其跑地面上去,还不如待地下呢。”


    “我大哥这个人……最恨背叛和逼人自相残杀。”


    作者有话要说:  无情:江琴恶贯满盈,没必要留。


    风秋:那你还被她抓,一抓这么久?


    无情:……我是为了确定赈灾银的下落。你不如来,我可能还能顺着摸到断魂谷和蔡京勾结的证据的。


    今天的更新!这几天疯狂加班,但我真滴尽力啦……


    41、40


    燕南天有多强?


    倘若说今夜之前, 江湖对他的大多印象还只是当今的天下第一, 那今夜之后,燕南天这个名字必将刻在江湖每一个人的心里, 成为最不可触碰的一把戒尺,最不可忽视的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


    若论剑术,薛衣人已成一方大家,西门吹雪已寻出几道。但他们的剑仍是剑。而燕南天的剑, 却早已不是剑。他的剑可以是手中的那柄看似破败的神兵,也可以是随手从敌人手中抢过的三尺铁片, 甚至连月夜里吹过的一阵疾风——都可以成为他的剑。


    这样化天地万物为几用的功夫,哪怕是在江湖的传闻里,也只听闻过一个西方教主玉罗刹。而玉罗刹的功夫更偏向诡异的身法与神出鬼没地招数, 燕南天的剑则不闪不避, 他永远就在你的面前,刚猛强直,一剑不偏不倚, 一剑力破千钧!


    平心而论, 江琴已经将人心利用的极好,算得极精。她借由神侯府的追击顺理成章的为了安全,将黄河赈灾银留在了松江府。复又以黄河赈灾银把控住了原本该是她主人的无敌公子, 成功调动了断魂谷数以百计, 能与风云镖局相抗的一流高手。


    最后,她又利用“黄河赈灾银失窃”这一个局,在小小的松江府内同时困住了四大名捕中的两位以及江枫。


    若非江枫狡诈, 出忽江琴意料,西门吹雪突然倒戈又突然打乱了她的步伐。她原本谋划的事情,也未必成不了。然而即便是被江枫和西门吹雪反将了一军,江琴仍然以手中仅有的牌,依然成功的困住了她和无情,让他们俩又成了她手中的新底牌。


    若是今夜燕南天没有出现,凭借江琴明面上“江枫家中侍女”的身份,在这场混乱中,她也未必会真输的一败涂地。最少——被困的江枫和无情会吸引住绝大的注意力,她至少能带着镖银走!


    只要镖银不丢,断魂谷就总有她的位置——!


    一切的前提,是今夜燕南天没有出现。


    只需他晚上一夜,或像江枫口中所说,在最迟的“后日”来,江琴都仍算不上是输家。


    可他偏偏来了。


    天降神兵。


    近八人组成的一流高手,刀枪棍戟皆是榜上有名的极恶之人,在执剑的燕南天面前,竟和刚学会舞器没多久的幼童一般,甚至连拦他一步都做不到,尽皆在他剑下接连毙命!


    西门吹雪见状,原本欲出鞘的剑收了回去。


    薛衣人已经做好了血战到底、护家护园的准备,战局突然间结束,让他一时仍握着剑,甚至忘了要收。


    冷血算是见过燕南天出剑的。哪怕这次比上次更恐怖,但只需在心里一想这人是江枫的大哥,能做江枫的大哥,那好像这么厉害也不奇怪。


    冷血收了刀,非常有礼地向燕南天道:“燕大侠。”


    燕南天在出城那日见过冷血,他虽对四大名捕利用风秋一事不痛快,却也不是记仇的性格。如今更是从江枫那儿收信得知她已和神侯府达成同盟,互为项背,对冷血更无芥蒂,甚至出于对四大名捕的敬重,他回礼称呼道:“冷四爷。”


    冷血自觉担不起燕南天这句称呼。他默默行了一礼,也清楚燕南天是为谁来,直接说道:“师妹在地下密道里。”


    燕南天颔首:“劳烦冷四爷带路。”


    冷血这边领燕南天去,薛衣人回过神,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势必要问个明白。


    薛衣人没有收回的剑拦下了燕南天和冷血,他冷声道:“敌人已退,两位这又是哪里去?”


    “莫不是真觉得我薛家庄是自家后院,想闯就闯,想搜就搜?”


    燕南天停下了脚步。大多时候,他都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刚想对薛衣人解释几句,一旁被保护着的薛夫人率先道:“夫君,他们并非是来挑衅,却是为护你声明。”


    在一地的厮杀中,薛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却仍自镇定着。她劝道:“松江府内,无情失踪、镖银失窃,这样大的事情,不是退出了江湖便能撇干净的。如今家中冒出些许你我不认识的杀手,这已能证明冷四爷并非杞人忧天。薛家庄内当真混进了贼人——今夜若是未除,给了贼人喘息机会。”


    “夫君,他日贼人再入薛家庄,你难道想见我与孩子终日活在惶恐之中吗?”


    薛衣人见着妻子,语气不由柔软:“夫人,我当然要护你们周全,我——”


    冷血见状,适时道:“若是今夜抓住了贼人,自然一切都与薛家庄无关,我等还需得感谢薛庄主的仗义相助。”


    薛夫人叹道:“夫君。”


    薛衣人沉默,他性格高傲,自然是容不得别人在他的地盘上放肆。可如今放肆也放肆过了,燕南天他也动不了,想来燕南天也不会同意他动冷血或是西门吹雪。


    他看向冷血,半妥协道:“我要一个解释。”


    冷血恭敬道:“断魂谷与蔡相同流合污,欲吞赈灾银,再借此扳倒神侯府与李侍郎。”


    听闻断魂谷,薛衣人瞳孔一瞬间紧缩,他怒极而笑:“断魂谷,好一个断魂谷,竟连我这都敢染指!”


    他对薛夫人道:“夫人,今夜混乱,你且入屋瞧瞧二弟可还好。我便随这几位入一趟密道,二弟和善后的事情,便都交托于你了。”


    薛夫人颔首,之前薛衣人和西门吹雪就这么在薛笑人的院子里打起来,他插不上嘴,但心里也挺担心病中的薛笑人。如今薛衣人开口,她更是没什么停留的,几乎是即刻推门而入。


    西门吹雪就在这时开了口。


    他冷淡道:“若是要找人,这屋里怕是没有。”


    薛衣人皱眉:“你什么意思?”


    西门吹雪给了薛衣人面子:“屋中重香,不像是病人所居,倒像是重伤之人掩饰所置。”


    “另外,这屋子里闻不到血味。”


    薛衣人耐着性子:“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他只是看向了屋内。


    薛夫人慌张出门,她急道:“二弟不见了!”


    薛衣人一惊,他第一反应便是薛笑人遭到了断魂谷的谋害。眼见他眼中怒红,西门吹雪心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但这想法显然没必要和这时候的薛衣人说,于是他仅仅只是说道:“或许在密道。”


    众人自是匆匆赶去。


    唯有西门吹雪在将离之前,似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留了下来。


    江琴见到了燕南天,便知道计划全部泡汤了。都说一力降十会,燕南天就是那任凭你有前往计策,他只凭一剑便能天下无敌!江琴不止一次见过燕南天,每次他都同江枫一并来探望江家二老。江琴本对燕南天是有所期待的,但燕南天太过冷酷了。与其说他冷酷,倒不如说他对江枫身边的侍女尤为疏离。


    江琴想尽的办法也没能接近他,甚至在她靠得太近,燕南天眼中凝出疑虑,开口问她名字的那一瞬——江琴浑身都在叫着危险,她的本能告诉她燕南天是个极端可怕的存在!


    对江枫而言,他是最可靠的大哥。但对任何想要不利江枫的人而言,燕南天就是最大的噩梦!


    江琴如今坑害江枫不浅,若是这时候被燕南天碰上,下场肉眼可见。所以她当机立断,赈灾银不要了,诛杀四大名捕的功劳也不要了,断魂谷回不去也没关系,她必须逃离!


    她屏气凝神,再一次将自己装作了薛家庄的侍女。只恨薛夫人御下严厉,在出院的那一刻就命令各处仔细看守,所有薛家庄的仆人一律不得擅动。为了不让自己的行动显得突兀,她只能混在薛夫人的侍女之中,以期燕南天他们入了密道后即刻逃走。


    可西门吹雪留下了!


    他不仅留下了,他更是语气平平地开口问了薛夫人一句:“薛夫人,这名侍女,您认识吗?”


    薛夫人下意识便看向江琴。江琴自知不好,当下保命暗器一瞬发出!


    西门吹雪拔剑护人,江琴借机一跃而起,眼见便要逃出——


    燕南天似有所觉,他指尖发出一道剑气,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冷血回过头,以眼神询问西门吹雪:怎么了?


    西门吹雪看着多出的一具尸体,燕南天那一剑直接刺穿了她的左肩,他收回了视线,冷淡道:“没事,走吧。”


    风秋和冷血待在地牢里。


    月亮还没有偏过三寸。


    风秋似乎听见了声音。


    无情自然也听见了。


    风秋笑道:“盛大人觉得是来救我们的,还是害我们的?”


    无情道:“都无所谓。”


    风秋好奇:“怎么无所谓了,如果是断魂谷的人发现地面上赢不了,便想着先来对付我们,那我们不是很危险?”


    无情闻言,略看了风秋一会儿,好一会儿,他方才道:“这铁门有千斤重,他们要怎么对付我们?”


    风秋极有经验:“毒烟、暗器、甚至是火——办法很多啊?”


    无情怔了一瞬,他皱眉道:“你从哪儿知道这么多恶毒的法子,金风细雨楼的任务有这么艰险?”


    风秋:这倒不是,架不住我上辈子看的话本多。


    风秋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无情,眼见声音越来越近,她说道:“我说真的啊,如果真是这样,咱们俩得想个应对的法子。”


    无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瞥了风秋一眼,忽道:“好,那我教你一个办法。”


    风秋:“?”这么快就能有办法的吗?


    风秋凑近了一点。


    无情垂眸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去堵住那扇小窗,不管敌人有什么办法,都是无用。”


    风秋:“……”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


    她正欲开口,密道似是动摇了一瞬。


    这动摇谁也没想到,起初还以为是错觉,可紧接着又是一阵!


    密道内尘土飞扬。风秋终于反应过来——


    这该不会是……


    就在第三下更激烈的地动山摇袭来时,风秋出人意料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这超出了无情意料的场景终于让他变了神色。


    眼见风秋要在这混乱中向前,无情终于不再是冷静无虞的样子。


    他猛地伸出手去拉风秋:“我玩笑话,江枫,你——”


    风秋被他一拉停住了脚步,她回过头去瞧无情,这么一瞧,她也就错过了最后一次震动,也就没能在尘土飞扬中,看见劈开了千斤铁门的燕南天。


    不过好在燕南天看见了风秋。


    见风秋安全无虞,燕南天总算是放了心。他笑道:“枫娘,大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风秋:大哥,我的好大哥!


    大哥是回来给过生日的,风秋自己都忘了(。


    而无情误以为风秋打算给他当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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