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夜, 巫马城携药而归。
他刚将“药物”交给了巫马长缘,刚走至院门前,就察觉了阵法被暴力破坏。
巫马城心中微紧, 他连忙步入院中, 见到坐在院中的月山河, 张口便是一句:“谁闯进来了?”
月山河正在擦拭刀身,听到巫马城的话没有回答, 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他说:“你抓了琼山派的弟子?”
这几天琼山派都在, 搞得整个圣海宫都神经紧张。巫马城张口?否认:“怎么可能, 为了避免麻烦,我一直按照魔尊的要求小心行事?,我找到的那些人里, 绝不可能有?修者!”
月山河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谎话。巫马城心中微紧,面上却还要装作冷静:“是琼山的人来找你麻烦了吗?放心,巫马晖已经在寻他们要的人了, 应当?很快就能找到。”
月山河听完了巫马城的解释, 他缓缓开口:“琼山的李萱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若是你们交不出?兰华, 她恐怕不会离开。”
巫马城听到这话?嗤笑:“不会离开?琼山的弟子难不成还会在圣海宫长住吗?”
“这天下这么大,琼山失救诸派又不是第一次了, 当?年他们赶不及观天宗, 如今难道就能庇护圣海宫了?”巫马城不屑, “只需要拖久一点,他们自然会离开, 等他们离开——你我早已成事?,届时圣海宫的死活, 也和你我无关了。”
月山河对此?未置一言。每每巫马城瞧见他这幅神情,便会有?股压不住的怒意升起。
他讨厌月山河这副高高在上,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值得一提的态度。是的,他强大,强大的近乎无所不能——可若不是他在巫马长缘的帮助下,误打误撞从“圣海宫”中带出?了“他”,如今的月山河也不过还是一截被丢在冰冷湖中的骸骨,又有?哪里来的机会漠视他!?
巫马城憎恶石无月,纵然如今不得不认贼作父、与魔域合作,他也不止一次在心底希望月山河死去。
他抓了不离城的女修时,也是存着将?事?情弄大,最好能惹得?仙首下山,把圣海宫和月山河一起端的想法。等到那时,他早已带着巫马长缘离这脏污的上清天远远的,择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好好修养了。
正是因此?,琼山来人巫马城才并未惊慌失措,他本就巴不得?大家一起,绝不会像巫马晖那样,慌得?一遍遍在那些被绑来的女人中找不存在的琼山弟子。
巫马城盯着月山河,心中又不免得意起来。
毕竟月山河直到今天也不知道他真正想做的事?,强大又怎么样,强大没有?相应的智慧匹配,也只能落得当他人刀柄的结局,而他正是握刀人。
“琼山的事?情你不必忧心,我会解决的。”巫马城将话题扯了回来,“你还没有?告诉我,今天谁来过。”
月山河见他不愿放人收回了视线,也说道:“我已经解决了,你不必知道。”
巫马城听得恼火:“我不必知道?”
月山河缓缓起身,他将?刀重新配回,说:“琼山该走了,时间已拖得?太久,‘他’也不愿意再等。”
这话?说完,月山河便不再理会巫马城,离开了院落。
巫马城被警告了一句,他恨得?要命,瞧见月山河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是拖得太久,应当?结束了!”
月山河离开院子后,去了黎丹姝的院子。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白天黎丹姝才刚来过,这会儿他却有点想要见她。
圣湖中的身体上残留着六魄,因而他总会感受到一些“他”感受不到都东西。诸如他会对谎话连篇的巫马城感到厌烦,对所谓的砥柱琼山生出?不屑,厌恶圣湖湖水,又对圣湖上绽开的莲花心生怜意。
就好比他如今,他生出?了一种似乎应当叫做“思念”的东西,虽然他并不清楚他在思?念什么。
月山河到了黎丹姝的院子,瞧见了她在月下正用鲜花的花瓣装填香囊时,他方才又忽地明白了。
他在思?念黎丹姝。
院子里的魔域间谍抬头见到他,一时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她看起来对他的到来并不高兴,只是仍维持着表面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香囊,问他:“月兄深夜来访,是有?什么急事?吗?”
月山河望着她与白日?相比,要显得?疏远许多的笑意,又生出?“不快”来,以致于他说了一句:“没有急事便不能来了吗?”
黎丹姝瞧着像是被他问住了,好半晌才抿起嘴角,温声说:“那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她让出了身侧的石凳,开口?说:“请坐。”
月山河有些躁动的心忽而便平静了下来,他“嗯”了一声,真?的坐下了。
黎丹姝见月山河半点不客气,心中也嘀咕得?紧。
她一边扫着月山河的表情,一边给他倒了杯茶,心想:该不是巫马城回来了,和他说了阵法的事?情。他如今怀疑起我的目的了,前来找我理论的吧?
黎丹姝心中一沉,想到李萱还没回来,那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她破坏阵法的事情,总归她现在是客,即便月山河发现了什么,也无法对她发难。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月山河坐下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质问她阵法的事?情,而是看?上了她先前做了一半的香囊。月山河指了指香囊问:“这是什么?”
黎丹姝正要回答,月山河像是察觉了什么,他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刀柄,猛然抬头向院门看?去!
黎丹姝见状,还以为敌袭了。还没等她想到圣海宫哪儿来的敌袭,保命的本能已经驱使她躲去了月山河的身后,先拿对方当?肉盾。
等黎丹姝反应过来,圣海宫不应该存在月山河的敌人,她听到了消失了一天两夜的声音。
晅曜终于从琼山赶回来了,他带回了九算的疗伤圣药,兴高采烈地说:“黎丹姝,我给你带了瑶果?!”
黎丹姝闻言本能要从月山河身后出?来,却被对方伸手拦在了身后。她正要说话?,瞧见了月山河的晅曜瞬间消失了笑容。
黎丹姝甚至不用去猜测,就知道少爷生气了。
他漂亮的面容上如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目光凝在月山河拦着她的手臂上——纵使黎丹姝没有?感觉到威压,也能从陡然间不住沙沙抖动的花草树木上,察觉到来自晅曜的杀意。
能引得万物齐惧、天地同怖的可怕杀意!
“什么狗东西!也敢犯我室?”
黎丹姝只听见晅曜似是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发现他的手心已贴上了曜灵剑。曜灵剑感受到了主人的激怒,正兴奋得浑身颤抖!
黎丹姝已经感觉到害怕了,月山河直面晅曜的杀意,却无动于衷。
他只是略掀了眼皮,同样握着自己的刀,说——
黎丹姝没让他说出口。
她轻易就推开了连晅曜的剑意都挪不开的手臂,用眼神压下了月山河亲自点起的汹涌怒火。
黎丹姝说:“月兄,我朋友回来了。今日怕是不在方便招待,还请你先回吧。”
月山河不太想回去。
他现在生出?了“恶意”,他只想拔刀斩了眼前令人生恶的小崽子,最好碾碎他的骨头。
然而月山河最终没有这么做。
他侧头看了看微仰着头的黎丹姝,她的那双眼睛里清楚地映出?恐惧,她在害怕着他的刀。
月山河倏然松了手。
他凝视了黎丹姝一眼,说:“好,我明日?等你。”
说罢,他看?也不看?晅曜,径直离开了院子。
晅曜倒是想跟出?去把人宰了,可他一步都还未动,就听见黎丹姝叫他:“你给我带了什么?”
晅曜本想让黎丹姝等一等,可当?他将目光从月山河的身上移至黎丹姝,瞧见她有?些发白的脸色,才发觉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她的手也紧紧抓着石桌的边缘,看?起来——
看?起来就像初次见到他时那样不安。
晅曜立刻不追月山河了,他放下了剑,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将?提着的袋子递给了黎丹姝。
“瑶果?,比圣海宫的膳食强,你下次要是想吃东西,吃它?就行。”
黎丹姝接过袋子看?了看?,有?些诧异:“你寻药寻回了琼山?”
晅曜坐在了她的身边,理所当然道:“你灵力流失太多,九算那儿?有?最好的药,再说瑶果?结第二?批了,我正好回去拿点。”说着,他又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叮嘱黎丹姝:“你这几日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吃一颗,对身体没什么坏处。”
黎丹姝接过盒子,静静地看?着晅曜。
她不知道和九算讨要丹药算不算麻烦,但她知道晅曜记得?她喜欢甜味,看?见了她吃圣海宫的食物,为她又取了一回瑶果?。
晅曜揶揄道:“你是不是很感动?”
黎丹姝轻声说:“有一点。”
晅曜本以为黎丹姝会否认,话?都准备好了,不想平日从不吃口头亏的黎丹姝,这次会承认得?如此?爽快。
他一时失语,期期艾艾:“都是小事,倒也不用感动。”
黎丹姝忍不住笑了。
晅曜见状眨了眨眼,他见黎丹姝恢复了常态,便难免旧事?重提。晅曜如今倒是不觉得会是黎丹姝诱骗了月山河了,他只觉得月山河对黎丹姝不怀好意。
晅曜叮嘱道:“我那天一见这家伙就感觉浑身不舒服,不是什么好东西。圣海宫虽然应当?不敢对你做什么,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应该离他远点。”
黎丹姝看?在瑶果?的面子上,好脾气地和晅曜讲道理:“但他毕竟救过我,我去送点谢礼、结识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晅曜只听见了“救命”“谢礼”二?字,他即刻不高兴起来:“什么,你还送它?谢礼了?你都没送过我东西。”
黎丹姝:“……”
晅曜眼尖,一下瞧见了石桌上的香囊。他拿了起来,瞧见上面绣的是一把剑,惊喜道:“这是送我的吗?”
——其实不是,是要送李萱的。
黎丹姝本想这么说,然而瞧见晅曜万般惊喜的神色,一句“不是”便再也说不出?。
黎丹姝说:“嗯,送你的。”
瞧见晅曜珍而又重地收下礼物,黎丹姝颇为无奈地想:算了,再绣枚桃花图案的,送予李萱吧。
第52章
天近破晓时, 李萱才匆匆回来?了。
黎丹姝一直在?等她?。李萱一回来?,黎丹姝便从桌边惊醒,随意披了件衣裳就推出门去了。
她?一出门, 已经碰面的李萱和晅曜便齐齐看向了她?。
黎丹姝刚想打声招呼, 李萱已不赞同道:“黎姑娘, 天色尚早,你怎么起来?了?这几日诸事繁多?, 若是得不到良好的休息, 怕是有损于身体。”
黎丹姝刚想要拒绝, 晅曜望着她?打了个?响指。
就像一场幻觉。
黎丹姝只觉清晨微凉的空气如潮水席卷而去,不知从何而来?的暖阳洒在?她?身上,将她?周身所有的疲惫与凉意洗去。明明是风清夜朗, 她?却?从指尖到发梢, 都在?这一刹被拥入了春色里。
黎丹姝眨了眨眼。
幻觉没有离开,她?看向了晅曜。
晅曜瞧了她?一眼,似是对她?的答案已了然于心?, 开口说?:“如果不想休息, 就坐下?听吧。”
黎丹姝行在?春光里, 她?裹了裹自己的外裳, 像是无事发生般坐在?了石凳上。
李萱仍是不太放心?,她?伸手摸了摸黎丹姝的体温, 发现她?当真状态不错, 忍不住称奇:“九算师伯的药效果竟这样好, 黎姑娘的身体看着好多?了。”
黎丹姝抬眸去看晅曜,晅曜似乎并不想在?李萱面前表露他做了什么, 哼了一声,不耐烦的屈指敲了敲桌子, 催促李萱:“你花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有话快说?。”
李萱知晓晅曜脾性,略思忖一瞬,直接挑了重点。
她?说?:“巫马代?尚入了魔道。”
在?黎丹姝提醒她?巫马代?尚的异常后,李萱便以“替晅曜昔日的失礼致歉”为由,向巫马晖要求面见巫马代?尚。李萱想得周全,当年?的事情虽说?是巫马代?尚挑起的,然而晅曜行事也着实太过。身为琼山嫡传弟子,她?提出要替晅曜道歉,是既不会刺激到巫马代?尚,又能成全圣海宫颜面的事,巫马晖没有理由拒绝。
可出乎李萱意料,巫马晖不仅没同意,竟一口回绝,连缓转余地都不留。
巫马晖直说?:“犬子外出游历,如今不在?宫中,况且昔年?也是他狂妄在?先,琼山不必道歉。”
如果说?这话的是海月宫,李萱会信。毕竟当年?海连雾犯下?的事大到差点被踢出三宫之列,他们不敢要琼山的道歉是理所当然。
圣海宫不一样。当年?的事,如果不是琼山势大力强,单凭换个?门派,晅曜打伤对方这么多?长老弟子,不上门讨个?说?法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真的毫无芥蒂。
李萱是不太通人性,但没傻到什么都信。
巫马晖咬死巫马代?尚不在?家,并且直说?就算他回来?也不用李萱去见。他越是拦着李萱,李萱反而越觉古怪。加上有黎丹姝的怀疑在?前,李萱几乎没什么犹豫,便事急从权了。
她?直接潜入了圣海宫的内宫,一间间屋子找人。
圣海宫内宫有八十一间,一间间找下?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真正让李萱拖到现今的,是她?在?倒数第三间碰到的人。
“我遇到了巫马晖的女儿巫马长缘。”李萱言简意赅,“她?告诉我巫马代?尚练功出了岔子,见不了人了。”
巫马长缘看起来?比黎丹姝还要孱弱。
李萱翻进屋子的时候,她?正对着眼前一碗褐色药汁发呆。
她?看起来?身体很?不好,长发委地、唇色苍白,浑身上下?唯一色泽明亮的眼下?,也浮着淡淡的青色。
李萱闯入时见她?体弱,本想是如翻进前几间屋子一样悄然离开,却?不想巫马长缘看着体弱,周边厉害的法器倒是不少?。她?刚进一步,巫马长缘身上的护体法器就亮了起来?!
李萱本应该能躲掉这护体法器射出的一击,只怪她?见着巫马长缘便想到了黎丹姝,心?肠过软了些,没能提起十分的警觉,侧身时还是让金色的光划到了她?衣袍的一角,显露出她?的身形来?。
“我本以为她?会尖叫。”李萱说?,“我甚至已经做好击晕她?的准备了,她?却?认出了我的身份,还请我喝茶。”
提到这事,李萱仍觉得奇怪:“她?就像一直在?等我找来?一样。”
巫马长缘不仅没有去问?李萱闯入她?屋子的原有,也没有向他人预警。
她?只是请李萱喝茶,问?她?的目的,然后回答了她?。
“如果李仙君是要寻我哥哥,那怕是找不到的。他练功出了岔子,我爹爹怕琼山责难,早已将他藏起了。”
黎丹姝听到此处,忍不住问?:“练功出了岔子问?什么要担心?琼山责难,他练什么功?”
李萱当然也问?了,她?本以为巫马长缘不会回答,但这姑娘说?了。
她?稍许沉默了一会儿,就说?:“邪功。海月宫海雾连当年?练过的邪功。”
黎丹姝闻言差点梗住。
她?抬头看向李萱求证:“巫马代?尚放着圣海宫的绝学?不要,去练差点害死了海雾连的邪功?”
李萱当然也觉得奇怪,可巫马长缘说?出的缘由又让她?不得不信。
李萱看了一眼晅曜,说?:“巫马代?尚被晅曜吓破了胆,再不能握剑了。不仅无法握剑,他连道心?都丢了,简单来?说?,就是废了。”
如果是一般弟子,废了也就废了。可偏偏巫马代?尚曾经天赋卓越,圣海宫又是个?只论血缘的继承法,巫马晖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儿子。
当年?石无月用海雾连做试验练的那本邪功,其实是诸神?陨落前,战神?一脉的修行法门。因为其重力而轻心?、求速而慢意,极易使修行之人误入歧途、魂陷虚妄,所以若是没有如琼山玉般至清至灵之物辅助,暴增的灵力便会以修者自身血肉为食物,使其苦痛难忍、日渐混沌、最终疯癫致死。
当年?石无月从海雾连的失败上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求了黎门的御神?丹。御神?丹虽不能比琼山玉,传闻也是母神?精血所化,其中所蕴含的清灵之气足以支撑他走过最危险的灵力暴增阶段,免他失去神?智步入疯癫的危险。
如今琼山玉还是个?传说?,御神?丹也没了。巫马晖到底发什么疯,才敢让自己的儿子练这种?功法?
李萱当然也想不通。
她?本以为巫马长缘连巫马代?尚练邪功都说?了,一定?也会告诉她?缘由,然而这件事她?却?不肯说?。
黎丹姝若有所思,她?问?:“那她?有告诉你不离城的事情吗?”
李萱点头,她?沉声说?:“她?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是圣海宫打探到的,只是因为还没能确定?,才没有及时告诉我。”
黎丹姝道:“你晨曦方归,想来?是已经去过那地方了。”
“不错。”李萱说?:“只是那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巫马长缘给?的地址是镜海边的一处森谷,这地方林多?溪少?,极易迷路,李萱也是靠灵识探路,方才找到了巫马长缘说?的山谷。她?到时,山谷外法阵的痕迹都尚未来?得及完全抹去,谷内有人生存过的痕迹也还在?,显然不久之前,这谷里还有近百人待着。
“我用了追踪之法,被击回了。”提到此事李萱眼神?发沉,“不离城背后之人,修为绝不在?我之下?,晅曜,我需要你的帮助。”
晅曜颔首,他说?:“我陪你再去一次山谷,试试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李萱正有此意。
黎丹姝听完了消息,本来?是打算回屋再盘盘圣海宫巫马家的关系,却?不想晅曜握住了她?的手,说?:“圣海宫不安全,不能将她?一个?人放着。”
李萱不太能理解,她?说?:“如果不离城背后之人真如我猜的那样,有能力在?一息间搬离藏匿上百人,你带着丹姝一起去事发点,不是更危险?”
“圣海宫再古怪,好歹在?明面上,巫马晖不敢在?明处动手的。”
晅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只要一想到月山河站在?黎丹姝身前的模样,就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心?脏。这让他感到没来?由的愤怒,如果黎丹姝没有从他的身后走出,晅曜甚至觉得自己会痛苦。
“痛苦”,多?么稀罕的词。
可在?那一瞬,几乎要将人折磨发疯的炎火确实差点就侵吞了他的理智。
晅曜去握紧了黎丹姝的手,在?李萱颇为讶异的目光中说?:“没有比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她?跟着我走。”
李萱瞧着晅曜紧攥着的手,眼神?有些变了,她?深深凝视了晅曜很?久,目光最终停在?了他腰侧配着的香囊上。
晅曜腰间除了曜灵剑从不配其他东西,这枚香囊也只是凡物,没什么用处,更不符合他往日里一切以“便利”为准的着装要求——不过香囊精巧,与晅曜看着倒是挺搭,以致于李萱初见晅曜,都未察觉到这点不同。
李萱忽说?:“你这枚香囊挺漂亮,黎姑娘送的吗?”
晅曜不耐道:“没错,你别打岔,我得带着她?去。”
李萱得到了答案,似乎猜到了什么,她?牵起了嘴角,说?:“如果你坚持,好吧。”
晅曜松了口气。
能亲眼去看看现场,黎丹姝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晅曜会突然握住她?的手——李萱是很?讲道理的人,就算晅曜不表现的这么强硬,李萱也不会拒绝才是啊?
更何况——
黎丹姝垂眸去看晅曜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抬眸说?:“晅曜君,李姑娘已经答应了。”
晅曜闻言低头,瞧见了他握住黎丹姝的手。
他本能感觉交握的地方似有电流,刺得他想要松手。然而晅曜又觉得,她?从月山河身后探出的模样更令他的掌心?感到刺痛,这让他握紧了黎丹姝的手,就是不放开,还嘴硬道:“我知道,但你这么弱,谁知道我松开你会不会又出事,还是握着安全。”
黎丹姝:“……”说?实话,从出魔域到现在?,我遇见过最大的危险就是你。
晅曜毕竟是晅曜。
黎丹姝看了他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少?爷想握就握吧,反正她?也不吃亏。
三人一路行至李萱先前找到的山谷,到了山谷,晅曜需得施咒寻踪,不得不放开了黎丹姝。
他放开前,倒是做戏做了全套,叮嘱了李萱好好看着黎丹姝。
李萱:“……”
李萱伸手去握住了黎丹姝的手,颔首说?:“知道了,你去吧。”
晅曜闻言哽住。他颇为纠结地看着李萱握住黎丹姝的手,似乎是很?想要李萱放开,然而他又找不到理由不许李萱这么做——若是说?保护不用握着手,那他先前算什么?
晅曜闷闷转身,想要找个?新的理由。
李萱见他去干活了,方才慢慢松开了黎丹姝的手。
黎丹姝正觉得他们这对师兄妹好笑,便忽听李萱说?:“黎姑娘,晅曜很?喜欢你。”
黎丹姝原本还在?看他们俩的热闹,忽然听见李萱说?了这么一句话,差点吓到自己。
她?看了眼晅曜,要说?她?察觉不到晅曜对她?的特别,也太过自欺欺人了。
晅曜喜欢她?,黎丹姝当然知道。她?正是仗着晅曜的喜欢,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只是——
黎丹姝看着晅曜,轻声说?:“曜君他涉世未深,性格单纯,他应当是将我当做了朋友。”
对黎丹姝的判断,李萱不置可否。
她?只是说?:“琼山有很?多?人,但从没有人让他这么挂心?过。包括大师兄。”
黎丹姝不明所以,她?问?:“……姑娘是在?责怪我太弱小了吗?”
李萱摇了摇头。她?只是突然想,琼山这么多?人,为什么都没人能像黎丹姝一样牵动着晅曜的注意呢?
黎丹姝比起他们来?,既没有长久的陪伴过他,也没有参与过他的成长。
比起他们,黎丹姝刚出现时,甚至都牵不起晅曜的“同情”。
黎丹姝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是因为她?会对晅曜发脾气?可琼山谁没有被晅曜气得发过脾气。摘星真人被他气得外出云游至今不归,也不见晅曜挂心?过他的师父。
李萱凝视着黎丹姝,想要找到她?身上与众人都不一样的地方,却?遗憾地什么也找不到。
黎丹姝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难不成晅曜修的是无情道,动情则伤?”她?紧张起来?:“难不成我与他做朋友,会害得他出事吗?”
李萱闻言不由失笑,晅曜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出事,琼山崩了他未必都会受伤。
黎丹姝的担心?实在?是——
李萱忽而顿住。
她?好像明白黎丹姝特殊在?哪儿了。
在?琼山,李萱生气会叫他“石头”,琼山五子也总为他的“石心?”发愁。
可晅曜毕竟不是石头,他只是从未生出过、或者说?,从没有人陪他真正地体验过喜怒哀乐。
摘星真人说?,苍竹涵是入世再出世,他的苍生道有情而无私,是大尚。晅曜则截然相反,他出世再入世,他纵使以“多?情”入道,走的也不过是自行自纵的路子,因无情而无私。
在?诸神?陨落的今日,整座琼山、乃至上清天全界,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出世再入世,人生而有欲、有情,于□□中寻道,又舍□□求大成。所以苍竹涵能教他成人、教他行路,却?教不了他“喜怒哀乐”,琼山五子都教不了他。可他们又因种?种?缘故,盼着他自悟。
晅曜对此感到厌烦,然而扪心?自问?时,他却?也是想要得到的。
正如引风真人所说?,他欲成人,方成人。他追逐人与万物最大的不同,他注定?渴求“□□”。
晅曜诞生二十五载,无时无刻不对世间好奇。
只是他走过二十五载,也没能感受到引风所说?的那些。
因为没有人真的将他当做过“人”。
他们都在?祈求着他早日成“人”,却?没有人把他放在?同类的角度看待过。
只有黎丹姝,她?一无所知,又胆大无比。
在?她?的眼中,晅曜就只是晅曜。或许他有些任性、自傲又不讲道理,但那都是晅曜,是“普通人”晅曜。
他任性自傲,那就同他生气;他善良温和,那就待他和善;遇见有趣的,就与他分享快乐;碰见可怕的事,也要告诉他惶恐。
什么欲求,什么情理——谁会和“人”谈这些。陪他嬉笑怒骂就好了。
黎丹姝有些急了,她?说?:“没人告诉我他修无情道啊?他自己也没这么说?过啊,李姑娘,我——”
“没有的事,他健康的很?。”李萱真切笑了,她?安抚黎丹姝,同时发自内心?地说?,“我只是想向你道谢。”
“谢谢你,将他当做了‘人’。”
黎丹姝:“……”
黎丹姝茫然:晅曜在?琼山到底有多?天怒人怨,把他当个?人看,都已经是值得被特别感谢的事了吗?
第53章
李萱和黎丹姝聊天的这会儿, 晅曜已经?探查好了山谷里的阵法。他的能力确实在李萱之上?,捏着罗盘脸色微沉地走了回来。
黎丹姝见状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结果不好吗?”
“阵法上?灵力的残留太少, 我?虽然查不到力量的来源, 但是能复原阵法,查出它传送的目的地。”
晅曜并指一挥, 罗盘即刻浮出红光, 待旋转的红光停住, 方向是圣海宫。
“东南。”黎丹姝说,“东南方只有镜海圣湖,这是又把人搬回圣海宫了?”
“好奇怪。”黎丹姝蹙眉, “巫马长?缘将地方告诉你, 显然是想要不离城的事情早些结束,以?免巫马代尚将整座圣海宫拖下水。既然目的是撇清关系,那?他们?就不会将人重新关回圣海宫才是。”
李萱显然也这么觉得, 圣海宫里里外外矛盾太多?, 莫说是晅曜, 连她?都开始感到烦躁了。
她?说:“晅曜的探查术不会出错, 如果巫马长?缘没?说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圣海宫的父女也不是一条心, 她?想放人解决这些事, 别人未必想。”
黎丹姝赞同, 她?看向晅曜,想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却不想晅曜仍然盯着罗盘,眉头紧蹙。
黎丹姝走过去, 轻轻拽了晅曜的衣角,小声问:“怎么了?难不成你的法术也没?成功?”
晅曜当?下反驳:“如果失败,罗盘上?根本不可能出现结果,探查当?然是成功了。”
黎丹姝:“那?你为什么表情这么奇怪?”
晅曜将罗盘递给?黎丹姝看,眉心还是锁着:“光源不定?。”
黎丹姝不明所以?:“不定?怎么了?李萱的探查都直接失败了,可见背后之人能耐颇高。你能探出来就很了不起了,灵力耗损太大,凝光闪烁也是常有的事。”
晅曜听到那?句“了不起”,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他的眉心展开,与解释:“话是如此。然而以?我?的修为,操控罗盘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怀疑——”
晅曜的话没?有说完,山谷内忽然响起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晅曜一把将黎丹姝护在身后,长?眉凌厉、出声喝道:“谁,滚出来!”
李萱显然也发现了来人,她?已经?拔出了秋水剑。
小小的山谷一下被两任琼山剑的剑意冲挞。顿时萧瑟戚戚,无处敢藏人。
巫马城也自知藏不住,他一步踏了出来,向三人一拱手,笑道:“三位见谅,我?奉师命前来查找贵派弟子失踪一事,因?怕打草惊蛇,脚步轻了些。”
他扫了一眼三人神色:“不过看起来,诸位已经?查出结果了?”
晅曜对巫马城的说辞冷笑了一声,他拉长?语调说:“是啊,查出来是圣海宫藏了人。”
巫马城闻言大骇:“晅曜君怎可信口污蔑!我?圣海宫虽不如当?年,却也仍位列三宫!琼山便是寻不到弟子发怒,也不该将所有罪责都推在我?等身上?。”
他说得悲怆激昂,演得也真诚,说到激动处,还不忘拔剑指向黎丹姝——
“琼山莫不是打着让我?们?替人顶罪的主意!我?可是听说了,这魔女过不了问心池,是苍竹涵背过去的!”
黎丹姝听到这种话就眉头一跳,这个巫马城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行动已经?足够小心了,还是要被他拉出过去来泼污水。晅曜和李萱怕是说不过他。
黎丹姝正欲开口帮腔,晅曜已经?一袖抽了出去!
眉目清丽的仙君冷声道:“打你还用得着理由?单就巫马代尚练邪功一事,我?今日?就算灭了圣海宫,诸派也说不出错字。更何况——”
“你向我?拔剑,不就是做好了命丧的准备吗?”晅曜挑眉,“你该不会要欺我?琼山大度,不许我?报复吧?”
巫马城完全没?想到晅曜不讲道理,说翻脸就翻脸,被一击连退数十步。
琼山晅曜君的名?头还真不是琼山五子捧出来的,巫马城只不过受了一击,便已觉得肝肠寸断,险些吐血。
——这是和湖下那?东西一样的怪物!
巫马城硬忍下了剧痛,他看向琼山三人的目光渐变。忽然间,他的态度就变了。巫马城跪地示弱了起来,低声说:“是我?错了。”
在黎丹姝震惊的表情下,巫马城顿了顿,说:“在下追查失踪之事迟迟未得进展,难免心生烦躁。今日?是我?冒犯,还望晅曜君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巫马城感激不尽。”
晅曜听了这话神色并没?有好些。
“下次说话拔剑前最好想想清楚,我?不是每次都会讲道理。”他到底松开了剑柄,“滚吧。”
巫马即刻就走。
黎丹姝看着巫马城几乎是逃走的背影,难免有些感慨:“曜君,我?今天才发现,你的不讲道理——”
晅曜闻声不快,他指责黎丹姝:“我?可是为你出气?。”
黎丹姝点点头,她?笑眯眯地接着说:“你的不讲道理对着坏人的时候,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她?朝他竖起拇指:“真棒。”
晅曜还是不习惯黎丹姝夸他,他微红了脸,轻哼了声说:“我?本来就好,是你不好。”
黎丹姝嗯嗯嗯,敷衍哄着:“你最好了。只是现在咱们?把巫马城打了,蛇也惊得差不多?了,下面该怎么办?”
李萱说:“原本与圣海宫周旋就是为了查到人在哪儿,既然如今晅曜找到了,倒也不必再多?顾忌,直接搜宫。”
黎丹姝想到先前晅曜没?说完的话,她?问:“巫马城来之前,你话没?说完,你原本要说什么?”
晅曜答:“我?怀疑圣海宫中有玄境,那?些人应当?是被藏入了玄境,所以?指向才会闪烁不明。”
玄境,通常是指位于同一空间的不同界。上?清天于凡世?而言,就是世?上?最大的玄境。
李萱闻言道:“但我?未曾听说过圣海宫有玄境。”
黎丹姝却说:“未必。”她?在三界都待过,看得多?,心知玄境这东西不一定?会明着说。她?和李萱道:“圣湖是璃镜所化,封战神骸骨。璃镜为什么能封战神骸骨?光凭一片湖应当?做不到吧?”
李萱明白过来:“你怀疑圣湖下有玄境?”
黎丹姝颔首:“都是猜罢了,毕竟晅曜的法术不会出错,以?它为前提,圣海宫唯一可能有玄境的地方,也只有圣湖了。”
“可圣湖上?有圣莲,况且圣海宫也不会允许我?们?随便潜入湖中。”李萱蹙眉,“如今晅曜已经?将话说了出去,圣海宫一定?会有所戒备,我?们?要探湖怕是比搜宫还难。”
确实如此。搜宫还能打个突袭强来,圣湖是上?古神器,绝不是一夕就能破开的,一旦被圣海宫发现他们?已察觉玄境所在,他们?可就真没?法子了。
但这会儿总不能再去怪晅曜。
黎丹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想到了一招。
“或许……我?们?可以?演一场戏。”
她?同两人嘀咕了几句,李萱起先皱着眉,听着听着忍不住为黎丹姝鼓掌,她?一口应下:“好,好!就听你的,我?没?问题。”
李萱一口答应,答应后还不忘夸黎丹姝:“黎姑娘不愧是能从石无月手中活下来的英杰,诡计无双!”
黎丹姝:“……”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
李萱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她?说搜就搜。
回到圣海宫,她?拿着晅曜的罗盘,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圣海宫的内牢。等巫马晖闻声赶到的时候,李萱已经?把内牢都翻完了。
巫马晖显然没?想到李萱也这么猛,指着李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最终化成一句:“琼山真欺我?宫中无人了吗!?”
李萱在内牢没?有翻到人,晅曜的罗盘上?的光就指着这个位置,可她?就差掘地三尺了,圣海宫的内牢除了一些犯了戒律的弟子外,一名?凡人都无。
晅曜的术法不可能出错。
李萱无比笃定?这一点,这才敢直接翻脸。
可如今现实打了他们?两巴掌,内牢竟然无人。
李萱脸色变幻莫定?,她?站在远处,显然不知如何回话。
这时晅曜方才匆匆赶来,他一见李萱便呵斥道:“李萱,你昏了头吗!圣海宫也是你能随意妄为的地方!?”
巫马晖在听到这话时神情都恍惚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才能确定?此刻站在圣海宫这边的是晅曜,犯事的才是李萱。
李萱作为晅曜的师姐,自然不会怕他。她?当?下沉了表情,说道:“晅曜,你应当?知道兰华于我?的意义,我?救人心急,没?什么比这更重要。”
晅曜当?场叱责李萱糊涂,李萱不让着他,抬手拔了秋水剑,一剑便切断了晅曜一缕鬓发!
李萱道:“兰华于我?,便如大师兄于你。今日?我?就算翻了圣海宫,也要将她?找到!晅曜,你若是要拦,就别怪我?不顾及同门?之情。”
晅曜哪儿受过这种委屈,顿发雷霆之怒,在内牢就和李萱打了起来!
两任琼山剑打架,剑气?直接将内牢冲击得千疮百孔。
巫马晖全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站在内牢内,看着两尊大佛打架,差点就被波及!
还是黎丹姝拉了一把,说:“宫主小心,他们?打起来架来可不长?眼睛!”
巫马晖回头看了黎丹姝一眼,这会儿他可没?精力在乎黎丹姝的背景了,他迫切道:“黎姑娘,你与他们?俩交好,可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李师侄冒失了些,我?虽生气?,倒也不会真要罚她?。你快劝劝晅曜君,我?实在不需要——”
巫马晖没?说完,一道被打飞的剑意斜贴着他的面颊飞过。黎丹姝尖叫了句“小心”,巫马晖一回头,就瞧见他的内牢彻底被打穿了窟窿。
巫马晖:“……”
黎丹姝找准时机,她?看了一眼李萱,李萱适时道:“晅曜,你给?等我?着,我?还会回来!”
说罢,李萱剑身一回,击退晅曜一步,转身便逃。
晅曜追了两步没?追上?,他愤然回头,对表情木然的巫马晖道:“李萱真是太过分了,你放心,我?这就修书揽月真人,让他来为你主持公道!”
巫马晖听到这里猛然回过神,他连声说:“不妨事不妨事,这点小误会,何必惊动五子。”
晅曜便理所当?然道:“李萱因?为兰华生过心魔,我?看她?这样,必是又陷入心魔里了。圣海宫没?有几人是她?的对手,这样吧,从今日?起我?帮你巡视圣海宫周边,一定?确保圣海宫安全无虞。”
巫马晖瞧见自己半塌的内牢,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晅曜微笑道:“当?然了,如果宫主觉得我?年轻力薄,左右始无真人在琼山无事,让他来护住圣海宫也是一样。”
让善于心术的始无来圣海宫?
巫马晖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说:“哪里,晅曜君之名?响彻寰宇,我?自是放心你。”
晅曜满意颔首,他拍了拍巫马晖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守’。”晅曜说,“一处都不会放过。”
第54章
巫马城匆匆自?山谷赶回时, 李萱还未闹至内牢。
他本是想要去预警巫马晖,好?进一步推动圣海宫与琼山的?矛盾,却不想有弟子先来找了他, 说是巫马长缘想见他。
巫马城犹豫了一瞬, 他问弟子:“小宫主寻我何事?”
弟子不知, 只说:“小宫主急召。”
巫马城便错过?了戳破黎丹姝计划的?最佳机会,他先去见了巫马长缘。
巫马长缘身体不好?, 久居内宫已有五载。宫人知她性懦, 往往貌恭心蔑、人浮于事, 以致巫马城走进她的?屋子,竟闻到腐旧的?气味。
巫马城皱起眉头,去为她开窗通风。待空气流通了些, 他方才?回头温声与巫马长缘道:“今日天晴, 不妨在窗边晒晒日光。”
巫马长缘闻声向?窗外看去。
窗外天色正好?,绿意浓浓,一派生?机盎然?。
巫马城正好?回来扶她, 说:“去窗边看吗?”
巫马长缘收回了目光, 她看向?巫马城却说:“你今日出门去做什么了?”
巫马城神色未变, 他笑着说:“为你取药。”
巫马长缘表情冷淡了下来:“说谎, 你昨天刚出去过?。”
巫马城接口说:“昨天没有取完。”
他伸手去握巫马长缘的?胳膊:“不如我带你去屋外逛逛?”
巫马长缘没有起身,她反手握住了巫马城的?手, 语气略急说:“你怕被人发现, 从不多去湖底。你今日是去林谷了, 是不是?”
巫马长缘没有回答,他沉默地看向?巫马长缘。
巫马长缘急道:“你为什么要阻拦琼山派救出她们?明?明?你和我说过?, 你与魔域不过?只是一时利益,你不会真为石无月做事的?。他毁了你的?家?!”
听到“石无月”的?名字, 巫马城眼中流出的?恨意不假。他低声道:“长缘,我没有骗你,我恨不能啖其肉、碎其骨!”
巫马长缘不解:“那为什么——”
“——为了你我的?将来。”巫马城半蹲下身,仰头凝视着体弱的?女修。他伸手捻去对方肩上的?落发,语气轻柔:“长缘,一旦不离城事了,月山河不会放过?圣海宫的?。我要保护你,自?然?也要处理了他。”
“先前我转移不离城回玄境,是想迫得月山河回去。你我能自?玄境放出他,自?然?也能重新让玄境关住他。”
巫马长缘闻言刚要反驳,巫马城已然?道:“当然?,我知道你觉得那些女人无辜。如今我也找到了两全的?办法。”
巫马城的?眼中闪烁着光:“琼山的?晅曜君,他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或许他能杀了月山河。待我想到办法诱他动手,一旦他除掉了月山河,你便不用再担心巫马代?尚被魔域控制,会惹得圣海宫万劫不复——”
他含着笑意哄着自?己的?情人:“有月山河顶罪,琼山只会罚巫马代?尚,就像当年的?海月宫一样。没了他,你和我也能真正自?由。你不是一直想去东边看看吗?到时候我们就去东边。”
巫马长缘欲言又止。
她凝望着巫马城,伸出手与他交握,小声地问:“真的?吗?”
巫马城道:“我何时骗过?你?”
巫马长缘定定地瞧着他,好?半晌,她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
她对巫马城道:“我去窗边看看。”
巫马城即刻起身要扶她去窗边,也就是在这?时,李萱大闹内牢的?消息传来了出来!
巫马城匆匆赶至,巫马晖已经答应了晅曜的?要求,允许他们护卫圣海宫。
巫马城见事情已不可挽回,却仍要再生?些枝节。
他向?巫马晖自?荐道:“弟子自?认尚有些能耐,愿同晅曜君一同捍卫圣湖安危。”
巫马晖心系巫马代?尚,见巫马城自?愿看住晅曜,自?然?没什么意见,一口答应。
晅曜原本想拒绝,却被黎丹姝拉住了袖子。他回头看去,见黎丹姝向?他轻轻摇头,便也答应了巫马城的?要求。
既要一同护卫圣海宫,巫马城便自?然?而来邀请他们住进了自?己的?院子,方便一同行动。
晅曜原本不想,然?而黎丹姝对巫马城的?兴趣很大,她答应了,晅曜也没有办法。
然?而晅曜很快就后悔了。
两人走入巫马城的?院子,即刻便瞧见了在院中练刀的?月山河。
晅曜见到月山河就握住了剑柄,脾气极差道:“是你?”
月山河自?然?也看见了晅曜。
他浑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神色比院中的?石桌还要硬,他差点就要拔刀了,却先看见了晅曜腰侧上的?香囊。
月山河见过?这?枚香囊,就在昨夜,在黎丹姝的?手中。
他抬眸看向?晅曜,沉声问:“这?是你的??”
晅曜起先莫名,后发觉他在问他腰间的?香囊,当下翘起唇角得意道:“不错,是黎丹姝做给我的?。怎么,你没有啊?”
晅曜得意的?嘴脸简直比午间的?太?阳还要刺眼,月山河显然?被刺到了,他看起来是真心实?意想杀了晅曜。
黎丹姝真是受不了这?两人的?态度。明?明?一位是琼山高徒,一位是魔域首将,却都像小孩子一般易燥易怒,全然?没有应有的?沉稳大度。
黎丹姝面无表情从衣袋里取出了桃花图案的?那枚香囊,上前两步递至月山河眼前。
月山河不再去看晅曜,他盯着那枚香囊许久,方才?问:“给我的??”
黎丹姝:……是要送李萱的?,算了不重要了。
她甚至有些苍凉地想,可能李萱和香囊不合,下次她还是做个?剑穗吧。
月山河从黎丹姝的?沉默中得出了肯定,他伸出左手来取,黎丹姝却又将香囊握了回去。
月山河不明?所以,黎丹姝言简意赅:“用右手来拿。”
他的?右手握着刀,要他用右手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月山河只考虑了一瞬,他松开了刀,伸手去拿了这?枚香囊。
黎丹姝见他弃刀,心中松了口气。
结果她一回头,就看见晅曜握着曜灵剑,一张委屈脸。
她都不用猜,晅曜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给她看——你为什么要送他香囊!
黎丹姝两步退回晅曜身边,在晅曜委委屈屈地目光中小声说:“……他的?是原本打算给李萱的?,你不要同李萱说。”
晅曜一听对方得到的?只是敷衍,和他并不一样,酸涩的?情绪散去了大半。
可他还是要说:“你可以不给嘛,我又不怕他。”
黎丹姝道:“要入圣湖呢,还是少些冲突。更何况我还有事想请他帮忙,礼多人不怪。”
晅曜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他决定无视月山河,直接问巫马城:“我们住哪儿?”
围观了全场的?巫马城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黎丹姝一会儿,直将黎丹姝看的?满身恶寒。
黎丹姝向?晅曜身后侧了侧,巫马城不想惊动晅曜,他收回了视线,同时笑答:“右侧这?间,晅曜君和黎姑娘要住一起吗?”
晅曜:“当然?。”
巫马城还没来得及说话,月山河已经抬头说:“不行。”
晅曜当即道:“我和黎丹姝的?事,轮得到你说话?”
月山河冷声道:“这?里是圣海宫,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晅曜冷笑一声,眼见这?两人又要冲突,黎丹姝只能站出来,看向?明?显故意说这?话挑事的?巫马城,温声道:“我觉得左侧这?间屋子不错,是你的?吗?听闻你与未婚妻感情很好?,应当也懂得照顾女性。”
黎丹姝茶里茶气道:“我同你住吧,想来好?客的?小公主也不会介意。”
巫马城的?笑容消失了。
他即刻转了话锋:“我想着院子里应当还有第?四间屋子,我这?就为姑娘收拾出来。”
黎丹姝矜持地颔首,表达了谢意。
月山河听她不与晅曜一处了,便不再管她想住哪儿,握着香囊同黎丹姝道了谢,在黎丹姝委婉的?“衣裳不太?整洁”的?提醒下,决定先回屋整装。
月山河不在,巫马城自?不想和晅曜太?近,他向?前几步,准备领黎丹姝去后面那间屋子。
唯有晅曜不依不饶,他拉住黎丹姝低声说:“你为什么不和我住,这?院子多危险啊。”
黎丹姝很好?脾气,她说:“曜君,我和你住,是我们一起睡床,还是我睡床你睡地上?我洗澡的?时候,你是出门还是待客厅。我的?衣服与你放一处,还是分开放?”
晅曜想也没想,说:“一起睡,我守外头,一块放。”
这?回轮到黎丹姝无语凝噎。她缓了缓才?说:“曜君,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要是听到这?话的?是别人,任谁都要骂你登徒子。”
晅曜眨了眨眼,他说:“我坦荡无愧,怕什么别人说。”
黎丹姝闻言,恶作剧心起,忽得凑近晅曜,好?似要亲上他的?下巴。
晅曜差点就自?己低头亲了上去,他控制住自?己退了一步。黎丹姝见状噗噗笑了,拉长语调说:“曜君光明?磊落,可我不是呀。万一我心中有愧呢?”
“晅曜君和我就这?么待在一块,坏了名声可不好?。”
晅曜闻声哑然?,被轻易引诱了的?他好?像一只煮熟的?虾子,被热油般的?揶揄浇了个?措手不及,连回话都未忘了。
黎丹姝逗也逗了,提起裙角向?晅曜笑了笑,便跟上前方等?着的?巫马城,去她的?屋子了。
晅曜留在原地,他看着黎丹姝的?背景想了好?久。
他的?脸艳艳如三月桃花,心也跟着春风摇荡。
晅曜想,他也不是真坦荡。至少黎丹姝那么说的?时候,他是真想一直和她待在一块。管他的?声望名誉,怎样都行。
只可惜,黎丹姝没来得及听他的?答案。
在已经无人的?院落里,他远远望着黎丹姝,将答案说给了风。
他仰头看着天,说:“我不在乎。和你待一块,我乐意,我愿意的?。”
巫马城带着黎丹姝去了第?四间屋子,黎丹姝推开门看了看,在阵法的?保护下,这?屋子除了小了点,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巫马城安顿好?她,原本就打算走,不想黎丹姝突然?问:“巫马城,巫马代?尚的?邪功是你给他的?吗?”
巫马城推门的?手一僵,回头时已神色如常。
他说:“姑娘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黎丹姝单刀直入:“你未婚妻告诉我们,巫马代?尚练了邪功。我想她应当是担心巫马代?尚走火入魔后会危及圣海宫,才?想要告诉李萱,请她替圣海宫把巫马代?尚正法了。从这?点来看,她对她的?哥哥没什么感情,所以理应没有替他遮掩来处的?动机才?对。”
巫马城面无表情:“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长缘身体不好?,常有梦魇,或许是她将梦魇当真,说给李萱听了也不定。”
黎丹姝同意住进来,受巫马城的?监视,为得就是借机试探。如今既得了他单独问话,才?不会理会这?些。
她故意说:“巫马长缘没有道理不告诉李萱,巫马代?尚练的?邪功是从哪儿来的?——除魔当然?要除根。她不说,只有可能是这?来缘牵扯到了她重要的?人。”
“巫马晖对她不怎样,从膳房就能看出来。既然?关系不睦,巫马晖的?可能性就不大。再说了,巫马晖是目睹过?海雾连发疯的?,再没有后手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让心爱的?儿子冒险。”
“我思来想去,巫马长缘唯一会维护的?人,只可能是你了。”黎丹姝笑道,“你弄来了什么法子,哄得巫马晖竟认为能帮助巫马代?尚练成邪功?和月山河有关吗?”
巫马城的?表情冷了下来。
他用蛇一般的?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黎丹姝,慢慢说:“姑娘不用炸我,这?般没凭没据的?话,姑娘最好?也少说。”
巫马城推门离去,走前侧首道:“否则若是遇到个?心狠手辣的?,姑娘怕是活不出圣海宫。”
被看穿了目的?,黎丹姝半点不怕。
她甚至笑眯眯地说:“真的?吗?是你心软,而不是此刻晅曜和月山河都离我太?近,你不敢动手吗?”
巫马城再不理会黎丹姝,他甩袖而去。
黎丹姝目光如冰,掩唇含笑。
似是巫马城这?般看似一切尽握,实?则蠢笨不堪的?人物,黎丹姝在魔域见过?太?多了。他们大多过?于自?信于自?己的?力量与智慧,却不想他人也不是傻子瞎子。
从他刚才?的?反应看,山谷的?转移阵法十有八九是巫马城做的?,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像极了回来清理现场不及的?模样。
既然?是他做的?,那他八成就能入圣湖玄境,得逼他开一次玄境才?行。
晅曜做不来这?事,黎丹姝不过?略略思考了一瞬,便做了决断。
当天下午,她就出现在了巫马长缘身边。
巫马城采了新鲜的?花,正要送去给巫马长缘时,黎丹姝正搀扶着巫马长缘要去瞧圣湖春景。
巫马城见到黎丹姝就警惕,他连花也顾不得,上前便护住了巫马长缘,隔开黎丹姝,沉声道:“黎姑娘,长缘身体不好?,你要带她去哪儿?”
黎丹姝见状故作受伤,她说:“我都在圣海宫,又能带她去哪儿?不过?是与长缘妹妹聊聊罢了。”
“毕竟都是失了金丹而活的?修者?。”黎丹姝说出了让巫马城惊怕的?秘密,她温和道,“互相交流下求生?心得,你总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巫马城忍不住低声对巫马长缘道:“你怎么能告诉她你的?金丹——”
巫马长缘低声道:“我没有说,她自?己发现的?。她也没有金丹,瞧出了我的?现状。”
巫马城神色难看,他终于对黎丹姝不再客气,直接道:“黎丹姝,长缘的?身体不适合久谈,还请你回去吧。”
黎丹姝好?不容易钻的?空子,怎么可能让巫马城溜走。
她直接拉长语调,幽幽说:“这?话说的?奇怪,拿走了她金丹的?又不是我,和我谈谈又怎么了呢?我还想和小宫主讨教一二呢,小宫主看起来并非曾是金丹大圆满的?修者?,在这?种情况下丢了金丹,是怎么活下来的??”
巫马城感到了危险。
晅曜李萱和月山河都不曾让他感到的?危机,如今他却在黎丹姝身上感觉到了。
这?个?女人太?敏锐了。巫马城甚至怀疑她已经猜到了一切,不过?只是碍于圣海宫的?地位,才?不敢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动手。
但证据这?种东西,只要足够仔细,总是会找到的?,时间的?问题罢了。
巫马城还没完成他的?目标,给巫马长缘的?“药”还没有彻底做好?,他还不能让事情在这?会儿完全败露。
那么黎丹姝,她此刻超人的?敏锐,就显得不太?合时宜了。
巫马城眯着眼看她。
她身后百米处就是晅曜。
她很清楚自?己的?放肆要依仗谁。
巫马城微微握起了手,既然?本就要处理,那不如就一并处理。
谁让她和怪物们的?关系都好?呢?
那便活该做饵。
第55章
黎丹姝借住进巫马城院子的后, 倒是从其他圣海宫弟子口中得到了许多她先前没能得到?的消息。
诸如——巫马城在圣海宫并不受欢迎。
考虑到?他的出身和结果,他不受欢迎也在黎丹姝的猜测之内,然而不受众人欢迎到?她住进对方的地盘, 甚至会被提醒小心——黎丹姝觉得, 巫马城这做人也太失败了点。
“他就是个阴险恶毒的野心家。”同黎丹姝聊得好的外门弟子与她说着自?己知道的故事, “若不是小宫主因缘巧合没了金丹,宫主?想要给她新找个依靠, 邝元城这家伙, 怎么可能娶得了小宫主?!”
他看起来是真恨巫马城有这样的机缘, 骂他都用上了他曾经的姓名。
黎丹姝将消息听了进去,笑眯眯地用晅曜的灵珠当做谢礼道了谢,又在对方贴心的指引下, 见了另一名曾与巫马城一同修习过的外门弟子。
这名弟子瞧着也不太看得上巫马城, 他告诉黎丹姝:“他就是个自视甚高的家伙,仗着自?己曾是观天宗的少主?,来了圣海宫也脾性大得很。前些年还总因为不守规矩被少主?责罚过, 都是活该!他既然总是惦念着观天宗, 那就别来圣海宫求庇护啊?自己寻过来想要好处, 又不肯向?他人低头, 你说说他这既要又要的德性,是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黎丹姝听了淡笑着点了点头, 付了灵珠作?谈资, 又被引荐了另一位内门弟子。
愿意同黎丹姝说话的内门弟子不算多, 黎丹姝瞧了一眼这人周身的衣服法器,便知晓他在内门里地位也不算高, 缺钱缺物得很,所以会为了灵珠开口。
但好歹是内门弟子, 同一件事,他说的内容,其中真的部分也要比外门的弟子多些。黎丹姝上来就夸了他一顿,送上一袋灵珠以表结交之意。那弟子得了想要的,对黎丹姝的脸色也好了起来,说的事也多了一两件。
他说:“巫马城这家伙,天赋很高命却也是真不好。我听师兄说过,他来圣海宫时,观天宗的绝学‘问心决’已修至第?五重,比他父亲都高,也正是这五重修为,帮他从石无月手中活了下来,并且寻到了圣海宫以求庇护。”
黎丹姝适时道:“石无月一事算是人祸,倒也不能全说是他命不好。”
那内门弟子一听,这才想起来石无月之祸就是这位金主奶奶引起的,顿时不再?提这事,转而说:“除此?之外,他最初性格也过于孤僻了些。我们圣海宫……琼山应当也和你说过,因为血脉承继的规矩,天赋已渐渐落寞了,直到?这代出了少主?,方才有了些希望。然而即便是少主?的天资,在巫马城面前也是不太够看的。”
黎丹姝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李萱说的那句“布阵之人实?力恐怕不亚于我”。
内门弟子还在继续:
“他偏偏投奔了圣海宫,我们少主?的性子嘛,说句实?话,确实?也不怎么好。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得受点苦了。”
黎丹姝想了想,问?:“巫马代尚欺负巫马城,巫马晖就这样坐视不理吗?”
弟子闻言笑了一声?,他反问黎丹姝:“你会管自己心爱的儿子,是不是拿了一条丧门犬撒气吗?”
黎丹姝笑意渐淡。
她语气冷淡地说:“你说的也是。”
那弟子不疑有他,回忆着当年巫马城的惨状。
“他原本还想逃呢,只可惜上清天一项讲究宗门大义,便是当年苍竹涵离开?你们黎门,摘星真人不也先得你父亲的允可?他既得罪的是巫马代尚,自?然连走?都走?不成。”
黎丹姝想了想,又说:“巫马长缘救了他吗?”
弟子嘿然一笑:“算是吧。”
黎丹姝不解:“算是?”
那弟子看了一眼黎丹姝腰侧挂着的宝囊,黎丹姝了解,她解下了这东西,直接给了弟子。
那弟子方才继续说:“这事我原不该和你说,但巫马城诡诈,说了你也好多些警醒。”他说:“我们少宫主?在宫主那儿说不上什么话,更拦不住她哥哥。他们俩走?得确实?近些,但在我看来啊,算不上谁救谁,不过是两个可怜人互相安慰。巫马城的人生转折,其实?是在少宫主?修为大涨之后。我听说——只是听说啊。”
他小声的与黎丹姝讲:“那会儿小宫主?正巧走?火入魔,新结成的金丹就这么没了。小宫主?奄奄一息,少宫主?却陡然成了巫马城也比不上的俊杰,他自?也不将巫马城放在眼里了。”
黎丹姝算算时间:“然后你们少主就外出游历,上琼山了?”
上琼山可不是什么好结果,弟子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他最后和黎丹姝说:“嫡支秘辛,我们知道的不多。然而姑娘只需想想,小宫主?出事,他巫马城反倒因祸得福。之后更是因少主?的意外,有了娶小宫主的机会。这一连串的事和他先前的命比起来,是不是好的有些太离谱了?”
“简直像是他与小宫主换了命一样。小宫主?出于善心与他相交,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那弟子摇头,“巫马城绝非善类,虽说现?今宫主?倚重他,却也对他诸多防备。姑娘如今与他同处一院,还是不要太信他为妙。”
黎丹姝点了点头,向?对方道了谢。
她最后状似不经意问:“对了,你知道玄境什么时候开?吗?”
那弟子听到?这话,脸上是真切的茫然:“玄境,什么玄境?琼山要开新玄境吗?”
提到?琼山玄境,他眼中出现?些热切,同黎丹姝道:“若是姑娘知道些琼山玄境的事,还望同我说说。”
黎丹姝笑道:“哪里是琼山要开?玄境,是你听错了话,我说的是轩音。圣海宫不是有轩音诵祷吗?我好奇罢了。”
那弟子失落道:“原来如此?。轩音阁颂神在每月十五的正日?,姑娘再?登上几日?,便能瞧见了。”
黎丹姝说了谢谢,同那名弟子告辞。
她刚结束问?话,不远处等着不耐的晅曜便迎了上来。
他说:“怎么样,有消息吗?”
黎丹姝说:“关于巫马城知道了不少,玄境的事情,圣海宫恐怕没几个弟子知道。”
晅曜觉得麻烦,他抱胸说:“不然我们干脆去逼巫马晖——”
黎丹姝:“……”
她认真说:“曜君,玄境不比他处。若是这玄境认主?,在主?人的可以操控下,便是神仙修为,也是会损会伤的。我知道你势强、不怕危险,但是如今明明有更安全的办法,为什么要以命相搏呢?”
黎丹姝头一次教育了晅曜:“要把自己的命更当回事些,不然总要惹得旁人担心。”
晅曜听了这话,忽而问?:“你也担心我吗?”
黎丹姝本想说的是让他不要总是令苍竹涵与李萱发愁,突然被问?到?自?己身上,她倒是语塞了一瞬。
面对晅曜认真而明亮的眼睛,黎丹姝敷衍的话说不出口。
她略垂下眼,小声说:“我又不是真混账,当然也会担心。”
晅曜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要比圣湖春光更美。
晅曜说:“那好,我听你的,去找个更安全的办法。”
黎丹姝听得脸颊发热,她伸手去贴自?己的双颊,在晅曜的疑惑下,恼怒道:“天气太晒了,我怕热!”
晅曜恍然大悟。
他跑去旁边,直接扯断了圣海宫中菩提树的树枝,提着一树密密的叶子遮到了她的头上。
晅曜问:“现在呢?”
黎丹姝:“……”
黎丹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说:“现?在好多了。”
晅曜见她笑,也笑了。
回去的路上,黎丹姝照例去膳房取了点巫马长缘的食物。晅曜一边举着树枝,一边好奇问?:“瑶果吃完了吗?”
黎丹姝摇了摇头,她说:“送给月山河的。”
晅曜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他不快道:“给他带什么东西。”
黎丹姝说:“在满是巫马氏分支的门派,他一个月谷遗孤待着,明显瞧着比巫马城、巫马代尚都强得多,却没多少人关注他,仿佛他不存在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晅曜道:“有什么奇怪的,他不愿意和那些人认识呗。”
黎丹姝停住了脚步,她看了看晅曜。她忍不住想,晅曜在琼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他住的院子也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来往,他是不愿意认识别人,还是别人畏惧于他的声名,不愿意来接近他呢?
在晅曜停下脚步前,黎丹姝又陪着他向前走去。
或许是后者。
李萱今早说的那句没来头感谢的话,或许就是因为这点。
黎丹姝与他走?得更近了点,让密密的树叶能将他们两人都笼住。
黎丹姝继续先前的话说:“你说的对,他可能不爱与人交际。但巫马晖总不会也无视他的存在吧?他比巫马城强,如果要给女儿、给圣海宫找新的依靠,他为什么不选月山河?”
晅曜明白了黎丹姝的意思,他冷笑道:“这个狗东西,我就知道他有问?题!”
晅曜这话刚说完,就碰上了出门寻找黎丹姝的月山河。
月山河就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向?晅曜,说:“我有什么问?题?”
第56章
黎丹姝没等?晅曜说话, 她弯着唇上前两步就将食盒交给了月山河,说:“今天给你带了蒸糕。”
月山河闻言,注意果然便从他们之前的对话中转移, 目光凝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
黎丹姝将食盒又向前递了地, 笑意盈盈地说:“不尝尝吗?”
三人便就在圣海宫外?一处树荫下坐了。
准确地说, 是黎丹姝和月山河坐下了,晅曜赌气, 举着树枝一个?人站在大太阳下。
黎丹姝见了好笑, 她远远地说:“这天好热, 你举着树枝不累吗?”
晅曜冷哼一声,正要说他从不畏寒畏热更不会怕累,黎丹姝又慢慢道:“太热了, 我不想站过去?, 你真的不过来?吗?”
晅曜闻言:“……”
他看了看黎丹姝和半点羞耻心都没有、再自然不过坐在了黎丹姝左侧的月山河,咬了咬牙,还是忍了和月山河同待一处的不痛快, 两步走了过了过去?, 坐在了黎丹姝右侧。
黎丹姝忍着笑, 向两人打开了食盒。
月山河才不管晅曜在做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打开的盒子,瞧见里?面放着白玉般的糕点, 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枚咬了一口。
细软的蒸糕不算什么上好的食物?, 但不同于清粥的清甜在舌尖溢开时, 月山河仍是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他低声道:“甜的。”
黎丹姝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复问:“喜欢吗?”
她在魔域时也给渊骨做过乳扇, 说实话,她做的乳扇不知比这蒸糕精致到哪儿?去?了, 但初次吃的渊骨也和他一样,只会说一句:“甜的。”
黎丹姝心想月山河是渊骨的分魂,和他当初的反应估计也差不离,是说不出喜不喜欢的。她正想着一并哄了月山河,便听见他说——
“喜欢。”
月山河细细地吃完了手中的糕点,取了另一块,对黎丹姝说:“我喜欢甜食。”
黎丹姝闻言惊讶极了。
她像是头?次认识月山河一般,颇为?诧异地问:“你有喜欢的东西?”
月山河平静道:“人有七情六欲,自有喜恶偏好。我有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当然奇怪了,你的本体可从说不出这样的话。
黎丹姝忍不住看了月山河许久。渊骨和红珠应当不至于在分魂附体的事情上骗她,既然他们都说月山河是渊骨的分魂,那月山河的身份便不会错。只是……渊骨都没有的喜好情|欲,他的分魂怎么会有?还只是因为?伪装的身份太过成功,让他的分魂竟误以为?自己会有这些?东西?
黎丹姝认为?应当是后者。
自然是本体与分魂的关?系,分魂不可能拥有本体都没有的事物?。大概是渊骨为?了隐藏身份,给这抹分魂下达的暗示太深,以至于他误以为?自己真是月谷遗族。
想到这里?,黎丹姝难免对他的警惕放下了些?。
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的存在,又有多少防备的必要呢?
黎丹姝看着他,忽而道:“你若是喜欢甜的,我明日做道甜点给你。”
月山河闻言微讶,他微微笑了起来?,与黎丹姝说:“好,我先谢过了。”
晅曜坐在一边听得万般不爽。
他直接伸手捞了一块糕点几下就咽了,然后说:“我也喜欢甜的!”
黎丹姝回首看他,狐疑道:“你不是不怎么吃这些?东西的吗?”
——你甚至连蜂蜜都嫌弃,只偶尔吃点瑶果的!
晅曜显然也知道自己多难伺候,他一时失语,可在看见月山河挑衅似的面无表情时,大脑飞速运转,对黎丹姝道:“你做的当然不一样,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黎丹姝:“……”
黎丹姝没想到晅曜会这么捧场,她看了看月山河又看了看晅曜,最?终说:“那我明天做两屉?”
晅曜想说,做什么两屉,多累啊,就做一个?,一个?给他就行。
可在他开口之前,月山河这坏东西已经说:“你教?我吧,我自己来?做,也好免你劳累。”
晅曜:“……”可恶,我怎么没这么说!
黎丹姝从没有想过有天竟然能从“渊骨”的嘴里?听到这么贴心的话,差一点儿?就被感动了。她和渊骨说:“也好。毕竟我和晅曜很快要离开了,离开后若是月兄还想用?这点心,还是有方?子更方?便。”
她提到离开,月山河手指微顿。
他侧头?问黎丹姝:“为?什么要离开?”
“你上琼山应是为?求庇护,可琼山毕竟为?万宗仙首,纵使给了你庇护,应当也限制了你自由,你在琼山应该也没什么朋友。圣海宫不一样,它收留了很多你我这样的遗孤,你留在这里?会更自由、也能有更多的朋友。”
月山河说得很有道理。
如果不是黎丹姝还和魔域有联系,肩负着寻找琼山玉的任务,她大概真能听进一两个?词,仔细思考下利弊。
只可惜现今她还不能和魔域翻脸,渊骨也有可能随时附身月山河,她不仅不能留在圣海宫,还得尽快回琼山去?。
黎丹姝笑了一下,她正要谢过月山河的好意,晅曜却好似误会了她的笑。
“她有朋友,也有自由。”晅曜一脸冷意看向月山河,在黎丹姝微讶的目光中,探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握得很紧,说话也毫不犹豫:“琼山会保护她,不麻烦你操心!”
月山河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略顿了一瞬,随后他看向了晅曜,眼中浮出一抹嘲笑。
他问晅曜,语带轻蔑:“是琼山保她,还是你要保她?若是有朝一日,万宗仙首的琼山不容她了,你还能保她吗?”
这是个?好问题。
虽然黎丹姝觉得只要她不真去?偷琼山玉,以苍竹涵的态度,琼山不会有驱逐她的那一天。即便真有这么一天,她应该会麻溜地走,也不需要已投靠魔域的圣海宫来?添麻烦。
但是黎丹姝没有开口,鬼使神差地,她想听听晅曜怎么答。
晅曜没有立刻答复。
他认真仔细地思考了一遍,然后说:“我能。”
“琼山若是不容她,我便随她一起走。上清天也好、凡世也罢,她去?哪儿?我去?哪儿?。”他同样嘲笑月山河,“她不用?待在圣海宫,她哪儿?都可以去?。”
咚咚。
黎丹姝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能清楚地看见晅曜精致地侧脸,能清楚地看见他纤长睫毛下澄澈无私的眼。
她还能见到晅曜发觉,回首向她露出的笑。
他是琼山晅曜君,是琼山五子视若至宝的嫡传,是连苍竹涵也不能遮之锋芒的天才。
他俊美而强大、自尊且坚定。明如光朱,耀逾星河。
黎丹姝的心忽而便缓了下来?。
她轻轻从晅曜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慢声细语地回绝了月山河:“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我想我能保护我自己。”
月山河听见她的话默不作声,半晌后方?才说:“日后你若需要,随时可以来?圣海宫找我。”
这话红珠也嘱咐了很多遍,黎丹姝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的,这里?是魔域给她的补给点。
月山河见状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有晅曜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疑惑地看向黎丹姝。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说完一定会保护对方?后,黎丹姝反而没有那么高兴。
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能够无忧无虑地活着不好吗?
晅曜很聪明,他很快又想到了黎丹姝那句“我能保护我自己”。晅曜恍然,她应该还是伤心丢失了金丹的事。
晅曜想说,你不用?难过,这件事我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你会康复的。
可他转念一想,口说无凭,黎丹姝或许还会觉得他在敷衍她,还是等?尘埃落定了再告诉她更好。
黎丹姝扫了眼月山河,察觉到这是他比较好说话的时候,想着左右无人应当适合套话。
她在月山河吃点心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开口问:“月兄找到我托你寻的人了吗?”
月山河听到黎丹姝催促当初请托的结果,握着点心的手指有些?紧张。
他没找到,这话总是有点难说出口。可黎丹姝等?着,他手里?还拿着别人送的点心,不说又好像不太合适。
月山河不太敢去?看黎丹姝,低着头?说:“我寻了不少地方?,并没有发现。”
黎丹姝心中微沉。
月山河是在渊骨离开后,负责不离城任务的人。黎丹姝托他去?寻,便是想着他能在不离城失踪的女人中找找,纵使因为?他们给的错误信息无法准确发现兰华,心中多少也会有几个?怀疑对象。
月山河不是巫马晖,会因为?顾忌魔域而不敢妄动。他既然答应了黎丹姝,便代表在他心里?,不离城的女人少一个?也是不影响任务的。既然如此,月山河若是发现可疑的人,多少也会和她透个?气,不至于一点消息也不给。
如今月山河一口否决,只能表明不离城失踪的那些?女人里?,确实没有兰华。
可不离城这些?日子发生的怪事就这么一件,兰华也没有离开过不离城,不在他们手里?,还能在哪儿?呢?
黎丹姝正觉得奇怪,看见渐渐西落的太阳,忽而又明白了过来?。
先前不离城的女人都被关?在山谷,昨夜才被巫马城送到了圣湖玄境。月山河昨夜至今日并没有离开过圣海宫,这意味着他只在山谷里?寻过兰华,并没有去?过玄境。
山谷里?没有,玄境里?未必没有。
巫马晖也一直想找到兰华塞给他们交差,他一直也迟迟连个?假的都找不到,或许便是因为?兰华从一开始就没和那些?要被献给石无月的女人关?在一起。
这也并非不可能。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不离城抓人的事巫马城一定是主力,他又与巫马代尚、巫马晖关?系不好,做点手脚再正常不过了。或许兰华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私自扣下了也不一定。
——毕竟兰华是个?修者,即便被李萱废了修为?,也不是普通凡人。她仍有灵力。
玄境。
一切还得先进玄境一探才能知道。
黎丹姝见月山河对她确然不错的态度,便干脆直问:“月兄既未能帮我寻到朋友,那能不能帮我另一个?忙?”
月山河闻言抬头?:“你说。”
黎丹姝道:“我听闻圣湖下玄境,不知道月兄可知道这玄境的打开办法?”
晅曜见黎丹姝在打探消息,一直耐着性子等?。他见黎丹姝居然问月山河知不知道圣湖玄境,难免会觉得她是有些?太着急了。圣海宫内门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月山河怎么会知道?
即便他再有古怪——
晅曜还没来?得及想完,月山河已经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个?人清楚。”
黎丹姝打起了精神:“谁?”
月山河道:“巫马长缘。”
第57章
月山河知道圣湖玄境的事, 黎丹姝不太意外。但他说巫马长缘知道这事,而不是巫马城或者巫马晖知道,这就有些意思了。
黎丹姝能在魔域活这么多年, 当然?不全是靠着装疯卖傻。她向月山河道了谢, 见他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便施施然?告辞,领着晅曜准备去见巫马长缘了。
走的路上, 她和晅曜解释:“月山河的态度很奇怪, 他应该猜到我们要找玄境不是什?么好事, 却仍然?半点没有犹豫地?告诉了你我。这可不是一句‘谢礼’能解释的。”
黎丹姝说着她的想法:“人只会对无用的东西视若无睹,然?而圣湖玄境对整个圣海宫而言,不可能是无用之物。”或者说, 即便圣湖玄境对魔域无用, 但如今它极可能关押着石无月要的人?,那它对渊骨、对月山河而言,就不可能是能放任不管的存在。
排除这点, 月山河态度如此微妙, 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要么, 月山河和圣海宫觉得圣湖玄境坚不可破, 即便告诉我们怎么进去?,我们也掀不起?浪。”黎丹姝说了一种可能, 顿了顿, 她复又?说:“要么, 便是这圣湖玄境也危害到了他自身的安全,他巴不得我们毁了它。”
而从月山河的态度来看, 黎丹姝觉得很有可能是两者兼有。
从李萱那儿得知,圣湖本身?是母神封印战神骸骨的神器。而黎丹姝也记得, 渊骨破开魔域的封印,所用的正是战神遗骨。
对石无月而言,或许相城女人的血肉比破开魔域更重要,但对魔域生物而言,绝对是能够破开魔域的战神遗骨更重要。
若是圣湖下真有战神骸骨,渊骨出于私心,想要毁掉玄境,寻到骸骨也什?么奇怪的。
唯一奇怪的是……渊骨会生出私心吗?
黎丹姝走着走着又停下了脚步。
渊骨没有私心。
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
石无月信赖他,甚至愿意让他来做代行者全赖于此。对渊骨而言,玄境里的女人?一定才是最重要的。他绝不会为了战神骸骨而对石无月的命令阳奉阴违。
关于这一点,黎丹姝在魔域已经印证过无数次了。
她停下了脚步,蓦然回头望向月山河。
月山河仍站在原地。
树叶在风的鼓动中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些?吵到了他。
黎丹姝看见他伸手去抚平了枝叶,在宁静和煦的光斑里,向她投来了一瞥。
然后那抹光停住了。
两人?相距遥遥,黎丹姝却诡异地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牢牢停在了她的身?上。只是那视线全无恶意,也并不炽热滚烫。一定要形容的话,像是江水,微凉绵长,又?隐有惊涛拍浪。
那江水停绕在了她身?上,似是也发现了对方在看着自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江水平宁,他微微露出了一抹笑。
黎丹姝想起渊骨,渊骨感情?淡漠,他甚少笑过,仅有的几次,也是充满战意杀气,从未有过如此平和、随心而动的微笑。黎丹姝敢发誓,连喜好都没有人?,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这样仿佛看到了心爱之物的笑。
渊骨都没有的东西,月山河却仿佛有。
他竟然可能真的有“心”。
一个分魂拥有着本体都没有东西。
黎丹姝感到令人费解,继而毛骨悚然?。
晅曜察觉到她的微微发颤,伸出手扶住了她,低声问:“怎么了?”他顺着黎丹姝的目光瞧见了树下的月山河,自然?也看见了他令人不快的表情。
他低声对黎丹姝说:“他听到你说的话,威胁你了?”
晅曜握上剑柄:“别怕,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黎丹姝听到这话,连忙握住了晅曜的手背。
她一抬头,就能瞧见晅曜明亮而担忧的面孔。晅曜就站在她的身?边,温煦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包容着她,好似少年人永不枯竭的爱意。
莫名的,黎丹姝镇定了下来,她不仅镇定了下来,甚至生出了探寻的勇气。
月山河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的秘密或许就是渊骨的秘密。
渊骨是石无月身?边最强悍的护卫,若是有朝一日石无月当真卷土重来,渊骨必然会是苍竹涵和晅曜的大敌。
若是能掌握渊骨的秘密……
黎丹姝想了想,她让晅曜在原地等她,两步走回了树下。
她走的有点急,到了月山河身前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喘。
黎丹姝抬头凝视着这名与渊骨别无二致的“月谷遗民”,她避开了月山河想要替她整理额发的手,直接道:“你将玄境的事情?告诉我,是想要我们帮你摧毁它吗?你讨厌它。”
最后一句黎丹姝用的是肯定句。
月山河望着她,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微闪的光,知道自己不应该承认这点,可他不想在她面前沉默。
他回答黎丹姝:“是,我希望它能消失。”
黎丹姝确认了。
月山河确实拥有渊骨所不具备的“心”。
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渊骨没有的东西,他分?出去?的意识却能拥有。或者说——正是因为分出去了,他才没有这部分??
那这事石无月知道吗?他知道他麾下的代行者,只是表面上无情?无欲吗?
如果杀了月山河——
黎丹姝心脏停了一瞬。
——渊骨会拥有“心”吗?
一个拥有七情?六欲,能够被引诱、被欺骗的代行者,对石无月而言还能信任吗?
若是不能。渊骨替石无月做了那么多的事,掌握了他那么多的秘密,以石无月的性格,会不会杀了他?
渊骨一死,借由他的强大方才平息的叛乱会否再起??
魔域会不会乱起来?
一旦魔域彻底内乱——身?在上清天的她,是不是就彻底自由了?
大概是这个想法太?过诱人?,月山河察觉到了她一瞬泄出的情绪。
他低头凝望着黎丹姝,慢声说:“你想杀我?为什?么。”
黎丹姝很快收好了情绪。
她装得若无其事:“没有,你误会了。”她向月山河笑得纯然无辜:“我连金丹都没有,怎么会想要杀比我强大这么多的你?”
黎丹姝轻描淡写:“是你误会我了。”
月山河抿唇不语。
黎丹姝向他颔首:“谢谢你告诉我玄境的事,明天见。”
月山河没有再开口。
黎丹姝向他告辞,走回了晅曜的身边。
晅曜一边将她护回自己的身后,一边抬眼看向了月山河。
他与黎丹姝说话时的表情明朗,瞧见他的眼睛倒是冰冷。
比起?晅曜毫不遮掩的杀意,黎丹姝那说一瞬间露出的真心,倒也真可以说是误会了。
风还在鼓噪。
这一回她没有再回头了。
黎丹姝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把自己最新的发现告诉晅曜,让他现将危险灭杀于萌芽之中,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她却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口?。
是的,渊骨不是个好人。
他言而无信,还派骨头人来监视她。
可是从另一面来说,骨头人保护了她免于相城危险,又?在晅曜追来时与其对峙,给了她逃生的机会。便是渊骨本人?,纵然?他是石无月的走狗,可他在魔域的时候,也确实给予了她庇护。
她想到渊骨穿上她送的衣服,魔气被驱散却似毫无所觉;她想到渊骨教她刀术,告诉她自保需得自勉。
她想到渊骨无知而无欲,被她画出喜好的模样。
她想到他站在不离城,冷漠又?孤独。
黎丹姝没有再回头去看月山河。
她忍不住攥紧了手指,心想:或许该尽可能的保全玄境。或许、或许渊骨活着也并不会给上清天造成多大麻烦。
晅曜并不知道黎丹姝复杂的心里路程,他抱怨黎丹姝和月山河走的太?近。
黎丹姝对他的抱怨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知道自己阻止晅曜杀他是对是错。等?晅曜说完了,才忍不住说:“曜君,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为了一个可能,就放弃了一个能够将危险灭杀在萌芽中的机会,你会觉得我妇人?之仁,做错大事吗?”
晅曜闻言笑容渐淡,他面容凝肃地?看了看黎丹姝,低声问:“你是要救石无月吗?”
黎丹姝听到这个假设,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她憎恶道:“怎么可能!”
晅曜便松了口?气。
他轻松道:“那无所谓。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结局会被“可能”左右,若这结局是命中注定,便是你扑灭所有可见的可能,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若这结局能被改变,又?何必在此时去?介意‘可能’?”
“想做就做,瞻前顾后只是庸人自扰。你我好不容易诞生到这世上,难不成尽是为了烦恼吗?”
黎丹姝听后怔了许久。
慢慢的她露出了笑容,抬起明亮的眼睛看向晅曜说:“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总归没有不离城的女人?,石无月便也达不成目的。以他目前的状态,想要破开魔域的封印无异痴人?说梦。
只消封印不破,渊骨可不可怕又有什么关系呢?
红珠总要人帮忙治理魔域。金殿也不能没有他。
黎丹姝的步伐重新轻快起来。
她好奇问晅曜:“这话也是涵师兄教你的吗?”
晅曜眯了眯眼瞧着太阳,他伸手替黎丹姝遮了阳,说:“这些?不是。我只是发现为了‘可能’烦恼很愚蠢。”后半句话他说的很小声,黎丹姝没有听见。
她问:“你说什么?”
晅曜红了脸,他总不能说,他如今很后悔当初追着黎丹姝喊打喊杀吧?他可是放话从不后悔的人?!
晅曜左右旁顾,见黎丹姝还在问,干脆反客为主。
他指责黎丹姝:“说起来,月山河是圣海宫的人?,你也说了他有问题,你还总是和他靠那么近,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下。”
晅曜说得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黎丹姝一时没发现他话中的逻辑漏洞,好脾气地?问了一句:“你想要什?么补偿?”
晅曜眼神飘忽了片刻。
黎丹姝等了会儿没等到,她还要去?见巫马长缘呢。
于是黎丹姝抬步欲走:“没有就算了,我还有事。”
晅曜见黎丹姝要走,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臂。
黎丹姝不解回头,就感到有一朵云在她的额头一触即离。
那朵云太?轻太?柔,带着树叶青草、清风花露的气息,将满腔的热忱与爱都留在了她的眉心。
黎丹姝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她抬眸,便能瞧见耳根燥红的始作俑者。
他一步都没有挪开,纵然?十分?害羞,却仍璨如星辰般注视着她。
他实?在太?明太?亮,黎丹姝坠在那灿烂而纯粹的光影里,反而忘了质问。
她这样,晅曜反而笑了。
他笑起来如星如月,又?带着点儿狡黠,低着头说:“黎丹姝,你是不是看呆啦。”
忽然?间,耳畔传来轻微的一阵咳嗽。
黎丹姝从满池摇光中回神,她没有回答晅曜,倒是转头看向了内宫的方向。
巫马长缘正?巧被巫马城扶着出门晒太阳。
她瞧见了黎丹姝的目光,顿了顿,有些?歉然?道:“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
第58章
黎丹姝一把推开了晅曜, 直行两?步,行至巫马长缘的身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笑盈盈地同巫马长缘行礼致意。
黎丹姝:“真是巧, 我原本正想要去邀请小宫主您一起出门赏景, 没想到竟在这儿碰上?了。”
她含着笑意,一点也不见外的上?前, 自然而然把巫马城挤到了一旁, 自己扶住了巫马长缘的右手臂, 同巫马长缘亲密道:“可见我们心有灵犀。”
被直接推去了一边的巫马城&晅曜:“……”
不仅是巫马城对黎丹姝瞬间转变的状态感?到震惊无?语,被突然亲热对待的巫马长缘也显得有些不适。她想要将手臂从黎丹姝的手中抽出来,却被黎丹姝柔柔地?钳住了。
巫马长缘挣脱不得, 只得一边试图说服黎丹姝放开她, 一边看向?巫马城:“黎姑娘,其实我只是想出来稍微逛一逛,并?不打算……”
黎丹姝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亲亲热热地?搀着她往湖边走去。巫马长缘有些无?措, 她向?巫马城投来求救的目光, 巫马城正要上?前, 却被晅曜一剑拉住了去路。
晅曜似乎很清楚黎丹姝的目的,他特意留下控制住了巫马城。
巫马城扫了一眼拦在他身前的曜灵剑, 忍耐道:“晅曜君, 这里毕竟是圣海宫。若是你执意要对我拔剑, 圣海宫不会轻易就算了。”
晅曜冷笑了一声,像是对他用圣海宫来威胁他的不屑。不过他倒是收回了剑, 收回剑后,却又迈出一步, 仍是堵住了巫马城想要追上的步伐。
巫马城忍无可忍:“晅曜!”
晅曜不紧不慢地踱出一步,慢声说:“着什么急,我打你了吗?”
他懒懒瞧了巫马城一眼,微笑道:“我分明是在邀请你一同赏景,你们这儿的菩提树长得挺不错的,巫马城,不如你领我逛逛啊?”
巫马长缘极不擅长应对黎丹姝这样的人。
被黎丹姝拉着向?前,她却忍不住频频回头,想要得到巫马城的帮助。只可惜巫马城被晅曜留在了原地?,监视得死死,根本没法跟上?她们,更别?说帮她摆脱黎丹姝了。
巫马长缘得不到帮助,看起来有些不安。
毕竟上?一次她们两?人相?处,黎丹姝三言两语就套出了她金丹缺失的事,她对黎丹姝心有防备也是理所当?然。
巫马长缘太紧张了,以至于连走路都像一具僵硬的尸体。黎丹姝看着这样的她好?一会儿,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黎丹姝笑了,巫马长缘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她看了看自己被放开了的手,瞧了瞧周遭。
似乎是知道她慌张,黎丹姝并没有将她带去人烟稀少的地方,她将自己带来了圣海宫的殿前广场。
圣海宫的广场是一座圆环形的建筑。圆环的中心是自圣湖中引来的一小片池塘,其?上?立着圣海宫立派祖师的雕像。以祖师雕像为圆心,圆环又向八卦方向各自衍出路来,通往圣海宫的各个方向?。
在几乎可以说是算是圣海宫枢纽的殿前广场,圣海宫的弟子?人来人往,虽然她认识的不多,但身处熟悉的人事中总是能令人放松。
巫马长缘绷紧的心弦又放松了些许。
黎丹姝观察着她,见她面色舒缓,方才开口说道:“小宫主,你好?像有些怕我,为什么呢?在这圣海宫里,我才是唯一没有力量伤害你的吧?”
黎丹姝想了想,揣测说:“是我的名声实在太坏,即便有晅曜君作保,你也无?法信任我并?非魔修吗?”
她说的真挚,反倒令巫马长缘不好意思起来。
巫马长缘低声道:“不,我并?不是担心你伤害我。正相反,我其?实很敬佩你的。”
这句话巫马长缘倒是说的实话,黎丹姝听得好?笑,她问?:“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敬佩我,这倒让我有些好?奇了,你敬佩我些什么呢?”
黎丹姝在上?清天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她仔细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
没想到巫马长缘先前不怎么开口,在这点上?倒是说得毫不犹豫。
“你也没有金丹了,但你好像并不在乎。”巫马长缘说着她自见到黎丹姝后感?受,“失去金丹对你而言,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你的人生。”
“你从前是剑修不是吗?我听说过你,你当?年与李萱齐名,年不过二十五便步入金丹,所用不过七年便又修的金丹大圆满。”巫马长缘似乎比她还清楚她的人生,她细细数着黎丹姝人生中曾有过的“辉煌”,慢慢说:“你曾经站在万人艳羡的巅峰,如今却万事皆虚、千梦成影,可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同。”
她的眼里浮出一丝艳羡:“李萱还是和你成为了朋友,琼山的晅曜君也认同你。”
“你好?像从没有失去金丹一样,依然在闪闪发光。这不值得旁人敬佩吗?”
黎丹姝从没有想过,她不肯赴死的狼狈求生,在其?他人的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
她失笑,同巫马长缘说:“不。如果我没有失去金丹,以‘我’的个性,此刻就?不是和你站在这儿观景聊天了,而会真正胁迫你,甚至对你使用搜魂之术了。”
巫马长缘原本放松的心情在这一刻又崩了起来。
她有些惊愕地看向黎丹姝,警告道:“黎姑娘!”
黎丹姝见来往的弟子并不关注他们这儿,放心大胆地?温柔道:“小宫主,你看,没了金丹,你不也是一样势强声厉?你比我怕是更出息一些呢,实在没有必要装着敬佩我。”
巫马长缘瞧着黎丹姝的眼神闪烁。
半晌后,她身上的惊慌脆弱慢慢褪去,变得沉静而幽深。
她与黎丹姝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并不孱弱?要知道,连阿城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说起来就有点多了。
黎丹姝想了想,决定从自己的初始印象来说,她说:“你见到李萱太镇定了,告诉她的事情也太多了。如果巫马长缘真是个无依无靠、被边缘化的可怜人,她没有能耐探出不离城的事。更何况,你还借着不离城的事情,同李萱告了你父兄的状。”
“你告诉李萱巫马代尚练邪功,却不肯告诉她邪功是哪儿来的——直接揣测动机,自是会认为你是惦念要保护圣海宫,保护父亲,想要将巫马代尚干得混账事与其他人割席,主打的就?是一个善良坚贞。”
巫马长缘安静地?看着黎丹姝,她问?:“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黎丹姝颔首,说道:“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就?是你的目的。你甚至为此忍受了敷衍的膳房,待在内宫足不出户。令李萱瞧见你的处境,也忍不住心生爱怜。”
“说实话,如果是五十年前的‘我’来,大概也会觉得你是个可怜受害者,一心只想去查巫马代尚和巫马晖,从而忽略掉你和巫马城。”黎丹姝语带遗憾,“只可惜这五十年我看的有点多,琢磨的也有点多,所以了解的也有点多。”
“真正弱小且不知反抗的可怜人,是不会将自己兄长练邪功的事情说出去的,他们没有这种勇气?。掩藏了所有人,偏偏暴露了他,突出了独一份的恨,怎么想都不是六神无主的可怜人能做出来的。”
黎丹姝仍保持着轻快的语气和巫马长缘聊天:“你好?恨你哥哥啊,哪怕可能有碍巫马城的计划,你也要先让琼山知道他干的烂事,好?确保他没有将来——这么恨他,你的金丹不会是被他剜掉的吧?”
巫马长缘神色平静。
黎丹姝肯定道:“是他。”
巫马长缘叹了口气?,她看了看往来的弟子?,同黎丹姝说:“你来圣海宫已有五六日了,想来我与阿城的一些过往,你也打探了清楚。”
黎丹姝点了点头。
巫马长缘柔声说:“我的天赋比巫马代尚强,是先于他结丹的。那会儿我虽不被重?视,但修为在此,倒也能庇护着阿城。”
这些黎丹姝从圣海宫弟子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中,已经推断了出来。
巫马长缘曾经是巫马城的庇护者,考虑到巫马晖看重?嫡子?的性格,巫马长缘当初应该修为不错才能护住他。
圣海宫的殿前广场光辉摧残,巫马长缘似是想起了一些过往,带着点笑意说:“我哥哥这个人心胸狭窄你也知道,阿城因为天赋被他针对,我护着阿城,渐渐显露出能耐,自然也会令他碍眼。”
人性丑恶黎丹姝看得太多,她帮巫马长缘说完了后半句话:“所以当年不仅是巫马城受难,你也没有能逃掉。巫马代尚从资质平平一跃成能与琼山论剑的天才,想必是托了你那颗金丹的福。”
吞纳他人金丹乃是邪法。
在琼山时,支玉恒就已经说了这事不可为。
不过巫马代尚和巫马长缘是兄妹,或许圣海宫有什么秘法,还真让巫马代尚捡到了便宜。
辛辛苦苦的修为一遭被人夺去,恨之入骨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
黎丹姝颇为好奇:“你不恨巫马晖,是因为他帮你活下来了吗?”
巫马长缘听到这话颇为可笑,她说:“不。我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我不想死。”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了黎丹姝,直接道:“琼山只是想要不离城失踪的女人,你刻意将我带来这里,又和我说这么多过去的事,是想和我讨救人的办法吧?”
巫马长缘有些无?奈:“毕竟阿城对魔域恨入骨髓,他不肯轻易放人。”
黎丹姝听到这话眉梢微跳,然而巫马长缘却没有将这句话多说下去,她遥遥指向?了广场中心的池塘,直接告诉了黎丹姝:“开启玄境的办法,是巫马氏的血。我可以直接将血给你。”
黎丹姝非常配合说:“那我也会将今天你同我说的话全部忘掉,圣海宫的小宫主,是个无?助的可怜人。”
巫马长缘直接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黎丹姝,黎丹姝收好?了这东西,想了想,还是问?了句:“邪功是月山河给巫马城,再由巫马城交到巫马晖手上的吗?他一直想为你报仇,为此不惜与他最?痛恨的魔域为伍。”
巫马长缘听到这里,表情有些复杂。
最?终她轻声说:“仇恨总要有宣泄,我帮不了他,总不能还要去拦他。”
黎丹姝忽而便明白了巫马长缘为何这般模样了。
倒不是她真想表现的孱弱不堪、娇弱无?依,而是巫马城发疯总需要一个借口。
圣海宫不是他的母族,巫马代尚也终究没要他的命。他憎恨巫马晖,却又爱着他的女儿,矛盾之下,他的仇恨无?法宣泄,只能日复一日地盘踞在他的胸口折磨他。
巫马长缘不愿如此,所以她选择表现得更惨,亲手拆开巫马城心中野兽的栅栏。
她好?像真的爱巫马城,为此也不惜来扮演他的借口。
黎丹姝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却不太能理解。
这也正常,毕竟她自己就?是演的,谎言说一千遍也不会成真。她演虚情假意,自然没法理解连人性都能扭曲的情感?。
那厢巫马城终于摆脱了晅曜寻了过来。
他一看见黎丹姝面前的巫马长缘便着急地?赶来。
巫马城揽住巫马长缘,紧张地?检查她的状况,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巫马长缘孱弱地倚在巫马城的怀中,她轻微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巫马城警惕地看了黎丹姝一眼,警告说:“黎姑娘,长缘身体不好?,也比不得姑娘有琼山的天材地?宝滋养灵体。今后还请姑娘莫要打扰,便是有事,寻我就?是。”
黎丹姝对此不置可否。
巫马长缘倒是觉得在黎丹姝面前演太久可能会尴尬,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巫马城便着急地?先带她走了。
黎丹姝感到颇为无语。
然而她还没感叹完巫马城的愚蠢,跟着巫马城来的晅曜瞧见了她,竟也两?步并?一步的急急到她身前,抓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连声问?:“巫马长缘和巫马城没把你怎么样吧?”
黎丹姝:一个没有金丹,一个被你盯着,谁能对我怎么样啊?
她刚想要说没事,却蓦然觉得晅曜这幅样子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巫马城刚才对巫马长缘做的事吗?
晅曜见她没有说话,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愤愤道:“可恶,我就知道巫马氏没有好东西!就?不该对巫马长缘放松警惕!”
黎丹姝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晅曜的额头。
他没发烧,一切正常。
晅曜像被一瞬按下了停止键,乖乖地?站在原地任凭黎丹姝动作。
黎丹姝凝视着他,将那若隐若现的浮光抓住。她问:“晅曜,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59章
像是湖中坠入石子, 有?什么一直被遮掩着的平静假面,好?似便要戳破了。
然而晅曜从不畏惧湖面波涛,他从来都是直面自我的家?伙。
望着黎丹姝的眼睛, 晅曜理所当然便要开口?回?答。可黎丹姝瞧见他的模样?, 却突然后退了一步。
黎丹姝冷静地说:“不, 你不能喜欢我。应该是我误会?了。”
深冬的季风在眨眼间便吹冻了一池湖面,晅曜明朗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他没?有?生气, 只是感觉到困惑。他疑惑地问黎丹姝:“为什么?”
他没?有?第一时刻否认黎丹姝的话, 而是抓住了她话中用词的特别,直白地问她问什么。
黎丹姝避开了他的眼睛,勉强说:“你不是说过吗?琼山五子希望你下山历练, 好?多?些情?绪。可见你先?前?在山上, 对人心确实所知不多?,所以,我猜, 你应该也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这话并没?有?直接回?答晅曜问出的问题。
晅曜显然也不会?被黎丹姝这样?简陋的话术牵着走, 可他见到黎丹姝不赞同的表情?, 还是忍不住出声为自己辩驳。
他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如果你觉得我不懂,又为什么会?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见黎丹姝语塞, 晅曜直白又大胆地说:“我是没?见过‘喜欢’, 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可我见到你就高兴, 瞧不见你就担心。你对我笑,我也会?笑, 见你烦恼顿苦,我便也觉得心郁气结。
“我从没?有?这样?过, 你可以说它不是‘喜欢’,然而这就是我的心情?。
“而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喜欢。”
晅曜的眼睛没?有?一丝虚假,黎丹姝知道他说得全是事实。
晅曜对她的关照早就超过了一般的关系。
起先?她还觉得或许是因为他们成?了朋友,可如今瞧着巫马城和巫马长缘,在看看李萱与晅曜的相处,很容易便能发现,晅曜对她的耐心与包容,已经远超了对同门应有?的情?谊。
听起来难以置信,曾经差点要了她命的家?伙竟然喜欢上了她。虽然黎丹姝做过许多?骗人感情?的事,但这一次她真?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晅曜是苍竹涵心爱的师弟,是琼山的希望之?一。他虽任性顽劣了些,却从没?有?真?正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总体来说,他甚至能算个好?人。
黎丹姝在魔域骗你骗他骗自己,骗得都是心知肚明。求生嘛,你骗骗我我骗骗你,也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法,只看谁的手?段更高罢了。
可是晅曜不一样?。
他单纯而热忱、勇猛而无瑕,是被众人护在手?心的珍宝。
他没?什么心知肚明,他甚至不知道感情?也是可以用来欺骗的。
黎丹姝虽不算个好?人,到底良心未泯。晅曜如今以诚待她,她便也不愿意再骗晅曜了。
于是她说:“你只是对当初误会?了我感到抱歉,错把愧疚当成?了喜爱。”
“曜君。”黎丹姝终于抬起了眼,她看向眼前?的光辉之?子,耐心说:“你误会?了。”
晅曜生气地抿起了唇。
他不是傻子,他看出了黎丹姝委婉的拒绝之?意。
他黎丹姝面前?坦诚地剖开了自己的心,黎丹姝却躲闪着要替他遮掩上。
晅曜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委屈道:“明明是你先?喜欢的我,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
“黎丹姝,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黎丹姝听到这话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真?想说“没?有?,我当初骗你的”。然而瞧着晅曜委屈得发红的眼睛,她那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也要说。
黎丹姝知道晅曜骄傲,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喜欢上了自己,也决计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来。只要她一口?回?绝,晅曜或许会?很生气,会?认为她不识抬举,绝不会?再说出“喜欢”的话。
做人还是要讲点良心。当断则断,才?能免受其害。
黎丹姝再一次移开了眼睛,压着莫名酸胀的情?绪,盯着圣海宫地面上的光斑,好?言好?语地劝:
“晅曜,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你也不能喜欢我。”
说完这句话,黎丹姝松了口?气。
这天气实在是太闷,她说完了话也没?能感到轻松,相反的,空气重得让她都抬不起头来。
圣海宫的弟子来来往往,殿前?广场从不是安静的地方。
然而黎丹姝却觉得世界有?些过分安静了。
良久,她终于听到了晅曜的声音。
“……黎丹姝。”
和她想得一样?,忍不了这种羞辱的晅曜咬牙切齿。黎丹姝顿了顿,重新抬头看向他去,就见晅曜气得发抖,曜灵剑都被他握得吱呀作?响。
黎丹姝心中一惊,心想,晅曜该不会?被她气疯了,要拔剑砍她吧?
她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应该委婉点的?
不等黎丹姝反思好?她先?前?的处理方式,晅曜已经怒不可遏地说出了下半句话。
“你是不是喜欢上月山河了?”
“我就知道!他心怀不轨,不是东西!”
黎丹姝:“……”
黎丹姝说:“等一等。曜君,你是不是没?听清我刚才?说的话?”
晅曜看起来气得不轻,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黎丹姝:“我耳朵不聋,我听得清楚。”
黎丹姝:“……”
她鼓足勇气:“那你应该明白,这事和月山河没?太大关系,我只是——”
晅曜“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显然不想再听黎丹姝说一遍。
他赌气道:“我明不明白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喜欢我了。”
黎丹姝看着他简直没?办法,伸手?要去扯他捂住耳朵的手?:“我不喜欢你和月山河没?关系,你不要乱找别人麻烦。”
晅曜听到那个词就忍不住皱眉头,他两步后退不让黎丹姝抓住他,更执拗地说:“你不喜欢我管我找不找别人麻烦,反正我没?找你麻烦!”
这话听得黎丹姝什么奇怪情?绪都没?了。
她差点就要撸起袖子摇摇晅曜问他还记不记得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们是来圣海宫谈情?说爱的吗?他们是来圣海宫救人的!
眼见月山河目前?并不打算与他们为敌,惹这个麻烦做什么,悄无声息地解开玄境救人,然后立马跑路回?琼山才?是最优解!
黎丹姝生气道:“你不许去找月山河麻烦听见没?有?!”
晅曜更生气:“我就去,你管不着!”
黎丹姝真?撸了袖子,她扑了过去,晅曜想要闪开,却又瞥见身后是池塘,一时没?敢离开,黎丹姝便扑了个正着。
她抱住了晅曜的腰,生怕他提着剑转身就去找月山河了,警告道:“我已经弄到开启玄境的办法了,你不许捣乱,听到没?有?!”
晅曜没?有?说话,他脸颊发红,眼睛烁烁的。
黎丹姝没?有?发觉,她还在担心晅曜乱来,忍不住用力勒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垫着脚抬头去盯他:“清楚没?有??”
晅曜耳根都红了,他抿住嘴角好?半晌,才?说:“知道了。你、你先?放开。”
黎丹姝后知后觉,她触电般放开了晅曜,脸也一并红透了。
她解释道:“我一时情?急,不是,我一时大意,也不是——”她头痛极了,前?脚她才?说过不喜欢别人,后脚就对人毛手?毛脚,女票客都没?她这么又当又立的吧?
黎丹姝后退两步,虔诚道:“对不起,冒犯了。”
晅曜含糊地唔了一声,小小地后退了一步。退了之?后,他又看了一眼黎丹姝,不知怎么想的,又向前?迈了两步。
黎丹姝看着心情?真?是复杂极了。
她好?想打自己一耳光。
黎丹姝,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你连石无月都能骗过去,为什么在晅曜面前?就这么没?大没?小,这么敢的!?你的谨小慎微呢?你的小心呢?
大概都被对方给出的纵容吃了。
黎丹姝看着晅曜快捏碎剑鞘也没?有?对她拔出来的剑,心中发涩。她真?该和晅曜保持距离了,或许当初她就不该说那个谎的。如今这后果,好?像确实有?点严重。
联络李萱玄境的事时,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发生的这点“小事”。
李萱惊讶于他们行动的速度,没?想到她才?离开圣海宫一天,黎丹姝就弄到了进入玄境的办法。
她在传音符那处说:“按照你的说法,巫马长缘其实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无害。那她给出的这个办法,真?的能让我们安全进入玄境吗?”
黎丹姝想了想说:“她看起来没?有?骗人。不过圣湖上有?圣莲,我觉得要进湖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巫马长缘应该是笃定我们进玄境没?那么容易才?给的这么痛快,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认为我们进入玄境对她有?利,所以才?出手?相助。”
考虑到之?前?她就将山谷的事情?告诉过李萱,黎丹姝觉得她应该也想尽早把不离城这块烫手?山芋丢出去,只是自己不方便与巫马城对着干,才?嫁借了他们的手?。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不放心。”黎丹姝想到巫马长缘对巫马城的态度,犹豫片刻又说,“巫马城憎恨圣海宫,显然是想借着不离城一事同时重创圣海宫和魔域的,如果直接让我们救人走就能达到他的目的,巫马城也不必遮遮掩掩,还把人送进玄境里。我总觉得这件事中还有?古怪。”
具体是什么黎丹姝也说不上来,但她习惯做事多?留一手?。
黎丹姝说:“保险起见,我们不要一起进玄境。最佳方案是晅曜进去探探情?况,李姑娘你和我留在外面,以防不测。”
晅曜力强。万一玄境里真?有?什么危险,想来他也能解决。
李萱也不弱,除了巫马城,圣海宫没?有?能与她一比的修者。
至于月山河——黎丹姝觉得自己应当能稳住他。
李萱对这个分配没?有?意见,不过,晅曜对此也没?有?意见,反倒让李萱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晅曜会?闹着要把黎丹姝带在身边呢。
不太对劲。
李萱敏锐察觉,她见黎丹姝没?了声音,似是暂时离开了,小声问了晅曜:“你们怎么了?”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晅曜难免生气。
他没?好?气地和李萱说:“她说她不喜欢我!”
李萱听到这话,觉得再正常不过了,她和晅曜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你又任性又霸道,既不如师兄细心,也不如我稳重,黎姑娘会?喜欢上你才?比较奇怪吧?”
晅曜被李萱这话说得梗住,他恼怒道:“你哪儿头的!”
李萱自然说:“我的道心是公义,我自是站在公义这边。”
这话说完,李萱似乎也知道有?些气人。考虑到晅曜毕竟是自家?的师弟,她还是安慰了两句:“喜欢本来就是需要去争取的,她现在不喜欢你,不代表她以后也不喜欢你。”
“晅曜,人生烦苦你还未经过呢,区区‘求不得’,我相信你一定能渡过去。”
李萱想得是:晅曜迟早能明白喜欢不能强求,自然而然释然放开。
晅曜听到这话,却明白错了意思。
他恍然大悟,说:“你说得对。”
晅曜想:黎丹姝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她只是一时被月山河迷惑了,等她醒悟,自然还是会?喜欢他的。
他释然了。
第60章
毕竟是要探查别人家的秘境, 三人将行动的时间钉在了晚上。
到了夜间,李萱悄无声息地回了圣海宫,就站在码头边, 也没人能发现她。
黎丹姝三言两语就把守在码头的弟子打发走了, 随后李萱方才显露了身?形。
她两步走至两人身?边, 低头瞧了瞧冰凉的湖水,开口道:“圣湖太大, 怕是一晚上探不完。黎姑娘, 你?能猜出玄境所在的大致区域吗?”
这?点巫马长缘没有告诉她, 但黎丹姝还真差不多能猜出一点。
她先前因湖上莲花的事坠入过圣湖,在水中曾迷迷糊糊地瞧见过圣海宫的倒影。当时她对这?抹画面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那会儿她生死一线,人在濒死的环境里看见什?么错觉都有可能。然而?在得到了这?么多的信息后, 她不这?么想了。
巧合太多就是真相。
圣湖传闻是璃镜所化, 镜子最常见的用途便是照影。
之前他们坐着船远远便瞧见了湖面上有圣海宫的倒影。然而?湖面倒影是光线在湖面折射而?成,当时她人在水中,按道理不可能瞧见倒立的圣海宫——除非水里真有一座倒立的圣海宫。
黎丹姝叮嘱晅曜:“玄境的位置大概就是圣海宫的位置。我?之前在水里瞧见过倒立的圣海宫——那应当就是玄境的入口。”
晅曜似乎还在不满黎丹姝先前拒绝他的态度, 不愿意正眼去看她, 只是抱着剑站在一边, 敷衍地点了点头。
黎丹姝见状不由叹气, 她着重道:“曜君,这?圣海宫的玄境是由神器璃镜所化, 其中危险难以预计。纵然是你?, 也该多些小心才是。”
晅曜听到这?话, 微微转了转眼睛,他说:“你?又不喜欢我?了, 管这?些做什?么?”
黎丹姝听到这?话颇为无语,她说:“不喜欢你?就不能关心你?了?按照这?个道理, 我?当初是不是也不该去管李姑娘的生死?”
李萱本来在默默警戒,突然被叫了名?字,不由觉得尽是无妄之灾。
她看了看两人,瞧见晅曜自觉说错话的懊恼的模样,主动打了个圆场。
“晅曜,既然黎姑娘已经给了大致的方向,你?还是早点解决吧。”
李萱叮嘱了晅曜一句,生怕他再叽叽歪歪,伸手就把他推进了水里!
在晅曜一脸惊愕地掉进水里,冒出头要痛骂之前,她又补了一句:“你?越早找到,我?们才能越早离开。”
“离开”这?两字说到了晅曜的心里。
他提起了干劲,叮嘱了李萱保护好黎丹姝,便捏了咒语潜进了圣湖里。
眼看这?圣湖上的涟漪渐渐消失,李萱也松了口气。
作为知情?人之一,李萱从不担心晅曜的安全。黎丹姝对晅曜的真实状况一无所知,她坐在湖边,紧紧盯着水面,看起来真像是为晅曜提着口气。
这?就有点儿有趣了。
李萱偷偷瞥了一眼黎丹姝的表情?,她眼中的紧张担忧不似作伪。按理说,黎丹姝纵使不知道晅曜不灭的真相,单就从这?些时日的相处来看,她也应当知道一处玄境要不了晅曜的命。
那她担心什?么呢?
担心他受伤?还是担心他遇到麻烦?
李萱回忆了片刻他们下?山以来的点点滴滴,发现了一处较为微妙的地方。
——黎丹姝对晅曜的关心是超过她对旁人的关注的。
当然,李萱不会蠢到去问黎丹姝为什?么——敷衍的答案也太容易找到了——她感到惊讶的是,黎丹姝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对晅曜的“过度关心”。
一个是同门?师弟,一个曾是与自己齐名?的剑修。
李萱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联想也太难了些,晅曜和她抱怨黎丹姝“冷酷无情?”的话几乎是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晅曜说黎丹姝不喜欢他,还拒绝了他。
当然,李萱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凡与晅曜相处的足够久,就会发现他漂亮的皮相下?藏着乖张的性?格,能忍受他那脾气的,整座琼山也就只有一个苍竹涵。黎丹姝不喜欢他,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此时此刻,就在晅曜没入圣湖不知情?状的现在,李萱瞧着黎丹姝的神情?,倒忍不住想问一句“你?真的不喜欢晅曜吗?你?看起来比我?好像还在乎他”。
李萱犹犹豫豫地,想要张口替师弟问一问,又觉得唐突。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苍竹涵也很在乎“黎丹姝”。与她初见时,苍竹涵提及的第一句话就是“黎丹姝”。
她还记得那会儿苍竹涵眉目间悄悄藏着的欢喜,和她介绍着他的师妹,说:“我?师妹与你?年纪相仿、脾气也有些像,过些年琼山宴,我?领你?们相见。”
苍竹涵对“黎丹姝”的关注也远超其他人,但总不能说苍竹涵喜欢“黎丹姝”吧?
想到光风霁月心怀苍生的大师兄,李萱就觉得自己的联想很冒犯。
连带着,她也觉得她贸然猜测黎丹姝对晅曜的关心也很无稽。
李萱收敛心神,不再去关注这?些小事。
深夜风凉,李萱见坐在湖边的黎丹姝不自觉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正想要开口让她离湖水远些,忽而?察觉不对。
李萱从来信任自己的本能。
秋水剑当下?出鞘,恰如一汪秋泓的剑身?在空中正撞一抹半月银弧!
剑锋与弧光在半空中撞出金色的火花!
黎丹姝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紧接着,被李萱反击出去的攻击,在平静无波的圣湖表面骤然无声炸开!
湖面涟漪一圈叠加着一圈快得肉眼难以捕捉,圣莲在风中瑟瑟,刹那间尽数折落,轰然断于?扩张开的涟漪上!
一连百米,被灵力相撞而?影响的圣湖方才缓缓平静。
秋水剑与月弧各退一步,自守一方。
只是那抹月弧在秋水剑下?显然没能讨好,被剑鸣击得嗡声不断。若非此时正是月盛,刚刚那一击,就该将着弧光击碎了。
不过也差不离。李萱执剑立于?湖心之上,剑尖直对上空中只显露出半抹月弧的敌人,保护黎丹姝之意显然。
若是对方还执意藏身?,以术强对秋水剑,李萱将这?孤光彻底击碎也不过只是再来三招或两件的问题。
李萱显然也清楚这?弧光不过是开戏,她没有放下?分毫戒心,环顾着四?周,一边寻找藏于?幕后的人,一边开口:“这?光弧能承秋水一剑,显然是件宝物。阁下?藏头藏尾,不怕宝物就此无归吗?”
幕后之人显然也不打算真不要那半月弧。他于?弧光后,慢慢也显露了身?形。
黎丹姝眼光捕捉的最快,她一眼认出,是巫马城!
巫马城戴着面具,连声音都用咒法含糊了起来,他对李萱冷笑:“你?在圣海宫拔剑,又强入圣湖,就不怕回不去琼山吗?”
李萱对此毫无反应,她甚至笑了一下?,说:“你?可以试试,我?倒是很好奇,圣海宫会不会承你?这?蒙面人的情?。”
黎丹姝瞧见了巫马城手抚上了半月弧,本能想要大喊提醒李萱对手是谁,却忽又听见了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跑来的竟是巫马长缘!
巫马长缘跑得很急,差点绊倒,黎丹姝本能上前两步,伸手去扶了她了。
巫马长缘握住了她的手,感激道:“谢谢你?。”
黎丹姝还没搞明?白巫马长缘来干嘛,巫马长缘已经要往湖边走去。黎丹姝见她步伐不稳,少不得扶着她向前。她握着黎丹姝的手,跌跌撞撞走到湖边,抬头看向半空中与李萱僵持的巫马城,张口就喊道:“阿城,别拦他们了!我?父亲和我?哥哥的罪总是瞒不住的,你?不必为我?替他们藏污纳垢!”
她说得很大声,湖面上两人都齐齐看了过来。
巫马城万万没想到巫马长缘会卷进来,他的惊讶不似作伪,甚至忘了继续隐藏身?份。他急道:“长缘,你?怎么在这?里!”
巫马长缘说:“来阻止你?做错事。”
李萱看着这?幕有点发蒙。
她本能看向黎丹姝,黎丹姝表示:“是巫马城。”
李萱就更迷惑了,巫马城这?幅打扮,摆明?是来对付黎丹姝的。巫马长缘是巫马城的未婚妻子,她却跑来揭穿巫马城的假面,这?两人在干什?么?难道巫马城和巫马长缘不是一块的?
李萱弄不明?白这?事情?的发展,她茫然看向黎丹姝,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黎丹姝自己都没弄明?白。
进入玄境的办法确实是巫马长缘的给的,但她至于?大半夜不睡觉来拦巫马城吗?若是她真觉得巫马城不应该在这?事上对付他们,可以用的办法很多吧,当场揭穿阻止,怎么看都是最不利于?巫马城的下?下?招啊?
黎丹姝心里充斥了疑惑。
然而?巫马长缘却仍在苦口相劝:“阿城,琼山是万宗仙首,本就不是圣海宫能够对抗的。况且你?刚刚也见了李仙长的秋水剑,或许在修为上你?与她相近,可若是真要对抗,银月不会是秋水的对手。”
“你?会输得很惨。”
巫马城显然心里也明?白,可今晚这?事,他不得不做。
如今巫马长缘突然出现,又虚弱地倚在黎丹姝的身?边,巫马城无心再战,他只想先安顿好巫马长缘。
银月的冰冷显然对巫马长缘造成了伤害,巫马城收起了自己的武器。
李萱见状,知道巫马长缘是劝住了。她也收了秋水剑,直接对巫马城道:“我?劝你?听你?未婚妻的,你?若是能配合我?们解决不离城的事情?,我?可以忘记今晚你?要做的事。”
巫马城闻言沉默,他看起来仍有不甘。
巫马长缘又上前一步,黎丹姝扶着巫马长缘,拉了她一下?,说:“你?小心点,这?儿是湖边。”
巫马长缘闻言向黎丹姝感激一笑,反手握住了她,说:“谢谢你?。”
黎丹姝可不会被言语迷惑,她望向巫马长缘的眼睛,直说:“若是真想道谢,不如告诉我?他今晚到底想做什?么?”
巫马长缘看了看湖上的李萱与巫马城,慢声说:“阿城想要你?的命。”
黎丹姝刚才已经知道了,她蹙眉:“为什?么?”
巫马长缘微笑道:“我?不知道。”
黎丹姝完全不信,她说:“你?不知道你?就来这?儿阻止他?”
巫马长缘点了点头。
忽然间,她伸手在黎丹姝腕间掐丝多宝镯上狠狠擦过,满手的鲜血沾染上了她的手腕。在黎丹姝睁大的瞳孔中,巫马长缘一把将她推进了圣湖里。
她看着李萱惊愕之下?同样冲入圣湖,于?湖边慢条斯理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我?来这?儿,只是不让阿城失败难过。”
“他想要你?死,你?便死吧。”
巫马长缘骤然发难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李萱入了圣湖寻人,圣湖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巫马城在空中惊愕一瞬,紧接着瞬闪至巫马长缘身?边,端起她的手掌查看。
巫马长缘只觉得心底又软又暖,她低声道:“我?没事。”
巫马城正欲说什?么,李萱猛然从水中破出!
秋水剑如长天惊雷,直刺巫马城心间,巫马长缘见状毫不犹豫挡在了巫马城身?前。
李萱剑尖微顿,她冷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杀女人!”
巫马长缘说:“我?当然不会怀疑秋水剑的冷酷,我?只是想告诉你?救他们最快的办法。”
“杀了月山河,玄境自然崩溃。”
李萱哪里察觉不到这?其中的阴谋,她的剑尖向前一瞬,惹来巫马城的怒喝。
她丝毫不在乎巫马城的威胁,只是眯着眼说:“或者?,我?直接抽了你?的血,一样可以进去找到他们。”
巫马长缘笑道:“我?的血只能开启玄境,引人入内,却不能帮人从中出来。”她垂眸看着湖面:“晅曜君下?去有些时间了吧,许久都无传音,李仙长都不好奇吗?”
李萱心中一紧,她目光灼灼盯向巫马长缘。
巫马长缘似是察觉不到杀意,她甚至将自己擦破的手掌上的血一点点抹上了秋水剑。
巫马长缘道:“或者?仙长也可以自己下?去看看,我?的血也给您了。毕竟以您与晅曜君的能耐,便是被困于?玄境三年五载也不会有所损伤。只是——黎姑娘不行吧?她没了金丹,在圣湖这?样的地方能撑上多久?三天还是五天?够您回琼山求援吗?”
李萱捏紧了剑柄,她警告道:“巫马长缘!”
巫马长缘毫不为所动:“杀了月山河,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