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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南柯十三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晅曜的话让黎丹姝怔住。


    少年不知愁, 正是意气风发时。


    她以前也常听“她”说不后悔,黎丹姝想起旧事,连心都柔软了许多。


    她瞧着?晅曜, 没有如同晅曜想的那般指责他不顾大局, 反倒是说:“那挺好, 希望你?能一直都这样。”


    晅曜眨了眨眼。


    他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了新毛病。


    他笑了起来,眼睛似乎都在发光。


    晅曜说:“你?这人真?有意思, 除了师兄, 你?是唯一一个觉得我这作风挺好的。”


    黎丹姝也笑了, 她说:“可能是我离开上清天了吧,什么?匡扶正道,降妖除魔的责任离我?太?远了。我也喜欢高高兴兴地活, 去做不后悔的事。”


    “我?是妖女嘛, 会这么想不奇怪。”黎丹姝看向晅曜,揶揄道:“不过曜君这样想,在琼山怕是不好过吧?引风真人应该很头疼吧?”


    晅曜嘴角微翘:“我管那么?多, 反正我?的道就是这样。”


    晅曜这么?完后, 他自己愣了一下。


    黎丹姝听他自己复述了一遍自己说的话, 在“我?的道”上重复了好几回, 最后竟是弯唇笑来,眉目清朗, 如沐神光。


    有些不太?对?劲。


    黎丹姝敏锐地察觉到, 可晅曜一直保持着独一界的状态, 她即便心忧,也瞧不出什么?不妥。


    黎丹姝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曜君?”


    晅曜回头, 瞧见了黎丹姝眼中藏着的担忧。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记得苍竹涵在黎丹姝心情不安的时候伸手拍过她的脑袋, 那会儿她看起来就会很安心。


    晅曜凝视黎丹姝。


    他不知道自此的自己在黎丹姝的眼中,整个人几乎都笼在微微莹光中。他见黎丹姝眼中惊忧越深,终于抬起了手,在黎丹姝几乎惊慌的眼神下,摸上了她的前额。


    黎丹姝:“……”


    晅曜:“……”


    大概是神魂不稳的缘故,女修的额头摸起来和玉石一样凉。


    晅曜忍不住问:“李萱给你?送的药你?没喝吗?”


    黎丹姝:“……你?以?为生病是一副药就能好的吗?”


    晅曜:“……”


    黎丹姝瞧着晅曜身上的光渐渐敛去,他自己好像也没有意识到的样子,加上李萱的灵府也没有出现什么?古怪,便暂且将心中的疑惑按压了下去。她对还在碰着她额头的晅曜道:“曜君,我?不发热,头也不晕,您可以?放心了吗?”


    黎丹姝说得委婉,晅曜却还是如同被烫了一般收回了手。


    他辩驳道:“谁关心你?身体了,我?只是安抚你一下。”晅曜说了这句又恼,他怎么?说了安抚,这样岂不是显得他很在乎黎丹姝。


    可黎丹姝听了竟没有反应,她说:“那曜君这安抚可谓惊吓了,要知道灭人神魂,也会先探灵台。”


    晅曜闻言:“……”


    他懊恼道:“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黎丹姝谦虚道:“比如?”


    晅曜没好气地说:“比如我是关心你?,想宽慰你?一下!”


    黎丹姝愣住,她问晅曜:“你是想摸我的脑袋吗?”


    晅曜抿了抿嘴角。


    黎丹姝点了点头,她说:“不太?合适的曜君,我?比你?大,这动作只适合年长的对年幼的来做。”


    晅曜差点就要说出你?几岁就敢说比我年长了。好在黎丹姝在他生气前又补了一句:“你?可以?抱抱我?。”


    这句话刚落,晅曜果如黎丹姝猜的那样羞窘万分。


    他说:“不知羞!”


    黎丹姝耸了耸肩,甚是无所谓道:“刚才就和曜君说过了,我?也喜欢随心所欲地过。羞耻心?我?没有呀。”


    晅曜:“……”


    晅曜说不过黎丹姝,他两三步走到了队伍最前面,赌气把黎丹姝丢了下来。


    眼见晅曜走了,黎丹姝才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


    晅曜说要宽慰的她的时候,黎丹姝的心是真的漏跳了一秒。


    黎丹姝知道,晅曜是真的想要安抚有些惶恐的她,在他发生了些异变的时候。


    他担心她。


    少年人的感情真挚又纯粹,一不小心便会令人动?容。


    黎丹姝轻轻舒出口气,就在她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心绪时,原本走在前方的晅曜竟又回来了。


    黎丹姝欲言又止。


    晅曜已经不甘道:“我放了毒火兽,你?这么?弱,要是碰上了必死无疑。我?大度,不和你?计较,还是会待在你?身边保护你?。”他瞥了黎丹姝一眼:“说谢谢就趁现在。”


    黎丹姝无奈一笑。


    她抬头看了看晅曜。


    少年朝意,挥斥方遒。


    她罕见地找回了那么?点良心,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同晅曜道:“谢谢曜君。”


    晅曜:“……?”


    晅曜:……我是不是说话太?过分,她又生气了?


    接下来的一路,晅曜一直忍不住瞧她。


    黎丹姝倒是稳得住,间或还与兰华聊了两句。


    众人抵达游方镇时已是晚上,众人也不多说,收拾收拾便在当地的客栈住下了。


    晅曜想要和黎丹姝说话,可见黎丹姝与兰华轻声细语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委屈。他又没怎么?做错事,黎丹姝为什么突然态度变差。晅曜想了想去,都觉得错不在自己,干脆便也不理黎丹姝。


    一夜过后,众人便要追查毒火兽的踪迹。


    这里的毒火兽是晅曜自己捏的,没人比他更清楚在哪儿。黎丹姝想要快点解决事端,便看?向晅曜。


    众人都知道晅曜的天赋,故而问:“晅曜师弟,你?有眉目吗?”


    晅曜原本不想答,可后来想想,他不答,李萱的事情还得拖着。他和黎丹姝赌气,倒也不能拖着?李萱,还是开口答了。


    晅曜说:“毒火兽喜火喜夜,我?们可以?等到晚上燃起篝火将它引来。”


    众人觉得这是个方法。黎丹姝却有点头大,她心想,他们的计划是要让毒火兽摧毁游方镇,让兰华陷入两难。如今他们直接追踪——


    黎丹姝反应了过来。


    兰华和晅曜的关系还没那么亲近呢,有什么?比英雄救美更好拉近关系的?


    说到底,这毒火兽是晅曜的灵力所化,还不是晅曜说如何便如何。今日?招来毒火兽,晅曜舍身相救,明日?兰华心慕恩人,毒火兽再掀恶难。众人死伤殆尽,兰华进退两难,只得盗露救人——好剧本啊!


    黎丹姝向晅曜投去了赞赏的一瞥。


    晅曜莫名其?妙。


    兰华说:“毒火兽毕竟不是等闲凶兽,以?我?们的能力,要捕捉它?还是难了。依我?看?,不如先引它?出来,确定是毒火兽为害后,便知会萱师姐,提请正法阁定夺。”


    黎丹姝一听兰华下山后竟这么靠谱,这还得了,立刻歪掉正确的走向,建议说:“萱师姐诸事繁忙,若她得知毒火兽踪迹,必然会不惜几身为民除害。她依然够辛苦了,我?们如今有这么?多人,还有天赋异禀的晅曜师弟,诱捕一只怪物而已,哪有那么?难。”


    向来稳中的黎丹姝这么?说,倒让兰华有些动?摇了。


    她看向了晅曜,问:“晅曜师弟,你?有把握吗?”


    晅曜看了一眼黎丹姝道:“看情况。”


    兰华愣住:“看情况?”


    黎丹姝一把拦在了晅曜的身前,她代表晅曜斩钉截铁道:“有把握,晅曜师弟有把握。”


    兰华看?了看?他们俩:“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黎丹姝面无表情看向晅曜,晅曜嘴唇蠕动?,最终说:“有。”


    黎丹姝放下了心,兰华便也没什么?多说了。在她心里,总是李萱更重要一点。既然晅曜说他能解决,兰华自也不会拦着。


    兰华和众人定下了计划,打算将游方镇右方的森林里动手。森林起火最得毒火兽的喜好,况且这森林周遭正巧有溪流,万一火势不可控,还能借水脉灭火,倒也保险。


    众人定了计划,便行动?了起来。


    晅曜也没再这事上闹别扭,倒是正经地放出了毒火兽。


    在毒火兽来之前,黎丹姝不放心,又叮嘱:“记得要救兰华。”


    晅曜扯了扯嘴角。


    黎丹姝又说:“兰华喜欢梅花,等你?救了兰华,她去看?你?的时候,你?记得变些梅花在屋里。不许说不会,我?知道你?五行术厉害。”


    晅曜皱了皱眉毛。


    黎丹姝最后说:“兰华还喜欢——算了,这些我?来准备。总之今天,你?一定要好好把兰华救下来,最好假装受点伤。”


    晅曜终于忍不住了:“我从没有受过伤,假装受伤是怎么?回事啊?”


    黎丹姝道:“就是把衣服撕坏点,然后染点血上去,最好半身都是,额头上最好也有点伤口,看?起来很可怕就行。你?放心,也不用?你?真?流血,我?已经准备好假的血瓶了。”


    晅曜瞧着?黎丹姝,狐疑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受伤,你?重伤过吗?”


    黎丹姝心想:我重伤过的次数都快数不清了。


    黎丹姝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晅曜点了点头:“对?,你?被剜过金丹。”他绷直了嘴角,问:“石无月害得你浑身都是血吗?”


    晅曜问得认真?,黎丹姝下意识就答了:“剜金丹其实倒没怎么?流血……”


    黎丹姝有些不适道:“都是从前的小事了,涵师兄不是带我?上琼山了吗,琼山上又没什么?伤人的东西?,再说,你?不是有保护我的责任吗?”


    晅曜凝望着?黎丹姝,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对?你?有责任。”


    这话是没错,晅曜说的也没其他意思,但黎丹姝听着?,大概是她在魔域太?久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好在这会儿毒火兽终于来了。


    众人结下的阵根本挡不住这种怪物的袭击。


    眼见场面在眨眼间?混乱起来,黎丹姝催促道:“找机会、找机会,救人!”


    晅曜:“……”


    晅曜起身加入战局,兰华作为天赋尚可的弟子也在阵中。晅曜瞥了一眼兰华的位置,手指微动?,毒火兽便疯狂地向她撞了过去。


    黎丹姝见状,在心里给晅曜比了个拇指。


    毒火兽疯狂来袭,兰华吓在了原地,她脸色煞白,整个人难以挪动。就在这时,她听见了黎丹姝惊喜的叫声——“晅曜!”


    兰华只觉眼前一道光芒闪过,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晅曜带离了战场。


    她一离开,阵眼随即被破。


    毒火兽再无束缚,它?浑身的火光大胜,隐有要吞没这片森林的意思。


    兰华恐慌道:“不好,阵破了,这怪物要烧死我?们!”


    晅曜自然也瞧见了,他有些别扭着念台词:“不会,我?会保护师姐。”


    兰华闻言微讶。


    她抬头看?向晅曜,只见晅曜站在她的身前,抬手为她拦下了汹汹烈焰。


    容貌出众的年轻师弟同她说:“师姐不必——”


    剩下的话晅曜没来得及说完。


    有人大喊:“红珠师妹,小心脚下!”


    黎丹姝后知后觉。


    她已经躲的很小心了,谁知道晅曜捏的毒火兽这么厉害,它?的毒甚至可以?腐蚀土地。


    眼见自己跑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毒液腐蚀的速度,黎丹姝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却在下一秒发现毒液停了。


    黎丹姝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


    她瞧见了晅曜有些可怕的脸。


    他的手还伸在外面,在他更前一点,是被生生绞碎的毒火兽。


    黎丹姝从没想到晅曜那么漂亮的脸,也能有令人觉得可怕的神情。


    她站在了原地一时没动?。


    晅曜以为她受惊受极了,脑子一时冲动?,两三步便冲了过去,也没管毒液伤不到他这件事会不会令其他人奇怪,伸手就把黎丹姝抱在了怀里。


    他抱了抱黎丹姝,心跳不定着说:“没事啊。”


    黎丹姝:“……”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晅曜又信了她的谎话,是在安慰她。


    黎丹姝无意识吞咽,她能感觉到晅曜的紧张,一时间?,她都说不好是谁更需要安慰。


    黎丹姝安静地站着?,视线扫向了远处瞧着他们若有所思的兰华。她顿时一个激灵,手下半点不留情地撕裂了晅曜的衣服,还不忘把先前准备好的血泼上去!


    决不允许剧本脱轨的黎丹姝一把将晅曜扣在自己的颈窝处,神色焦急地冲兰华喊:“师姐、师兄,快来帮忙啊,晅曜师弟为了救兰华师姐受伤啦!”


    第32章


    “受伤”的晅曜一连三?天没理她。


    黎丹姝没想到少爷气性这么大, 她不过是强行按着他按自己的心意演了一出戏,晅曜便能气得跳脚,即便为了大局躺进了客栈的床铺里装病, 也不肯见她。


    “师弟说他疲惫, 不想要见人。”又送了一次药的兰华瞧着也很费解, 她打量着黎丹姝,说:“可我?见他精神?尚可啊?”


    黎丹姝一边心里想着晅曜少年心性不肯吃亏, 一边嘴上还?不忘替他圆场, 和兰华说:“晅曜师弟应是想多与师姐单独多相处一二, 所以才这么说的。”


    “毕竟他是为了救师姐才受伤的嘛,师姐在他眼里,自然比我?们都重要。”


    兰华闻言, 一脸震惊。


    她看着黎丹姝, 欲言又止,半晌后,才慢慢道:“红珠师妹, 你?总说师弟是为了我?受伤, 可我?却觉得, 他其实是——”


    黎丹姝斩钉截铁:“没有可是, 晅曜师弟在危机来临之时,难道不是第一时站去了师姐身前吗?”


    兰华点头:“可是——”


    黎丹姝幽幽道:“兰华师姐, 晅曜师弟的个性, 我?想你?也看得出来。他是个矜傲的人, 若不是心悦师姐,怎么可能会特意到师姐的身前, 还?叮嘱师姐不用担心呢?”


    兰华想想是这个道理。


    晅曜长身玉立,天赋卓群。当毒火兽冲她而来, 晅曜如天人般出现在她的身前,云淡风轻地嘱咐她不用担心时,即便是兰华,也忍不住心脏漏跳了几分。


    如今黎丹姝又说的如此恳切,她有些?脸颊微红,连声音里也添了几许窘迫。


    兰华说:“也许、也许师弟只是看在我?领他逛琼山的份上——”


    黎丹姝温声道:“正?是如此呀。兰华师姐是晅曜师弟在琼山遇见的第一位仙者,他会亲近您,敬慕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师姐若是总这般质疑晅曜的心意,他难免要心冷的。”


    兰华想说,她对晅曜真?没那个意思。而且她还?是觉得,比起她,这位师弟还?是更亲近黎丹姝些?。


    可黎丹姝说得言辞凿凿又情真?意切,由不得兰华不信。


    兰华红着脸道:“师妹不要打趣我?了,我?回头再劝劝师弟,他就算不见别人,也该见见你?的,毕竟你?那么关心他,连药都是你?配的。”


    黎丹姝哈哈了两声,没解释她是为了给两人创造机会才特意做了没什么用的药。


    和兰华告别,黎丹姝看着兰华变化极慢的态度,自己也觉得是该再找晅曜谈一谈了。


    夜里,黎丹姝悄悄溜入了晅曜的卧室。


    此时已是深夜,大多数人都已陷入沉眠。


    黎丹姝还?想着若是晅曜也睡着了,她得把人叫醒,却不想她刚一回头,就瞧见了刚刚从床上起身、衣衫不整的晅曜。


    大概是被迫躺着装病太久了,晅曜这个人瞧着都有些?不耐烦。


    他如绸缎一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原本应当好好穿着的里衣松了系带,在他弯身穿鞋时露出了大片光洁的精瘦胸膛。


    黎丹姝愣住了。


    弯腰穿鞋的晅曜也愣住了。


    幻境中的夜风也很真?实。


    和煦的夜风透过窗户钻入,调皮地在晅曜的发间与黎丹姝的衣带穿梭。


    夜风恼人。


    黎丹姝身手轻抚乱飞的鬓角,她瞧着浑身绷紧的晅曜,好心开?口:“你?需不需要帮忙?”


    晅曜在夜色里看着她,夜色在他的脸颊上铺上了一层绯红胭脂。


    晅曜羞恼道:“帮什么忙,你?想帮我?什么忙!?”


    黎丹姝好脾气说:“帮你?穿下衣服?”


    黎丹姝老实道:“你?僵了半天了,看起来很不方便动?的样子?。”


    晅曜:“……”


    晅曜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在琼山所有人都说他是最没常识的那一个,可自从碰见了黎丹姝,他倒觉得黎丹姝才是最没常识的那一个!


    晅曜也顾不得其他了,他直接站了起来,恼怒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看见一个男人衣冠不整,作为女人,不该即刻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吗?你?还?问我?要不要帮忙,黎丹姝——”


    晅曜站了起来。


    黎丹姝便看得更清楚了。


    晅曜不愧是被琼山供着的少爷,即便用黎丹姝挑剔的眼光来看,也瞧不出他身上一处瑕疵。他站在月色里,如珠如宝,黎丹姝瞧了便发自内心地觉得,兰华不可能拒绝的了晅曜。


    少爷便是性格再烂,他的外?貌确是十足十的令人惊叹。


    晅曜窘迫了两声,却见黎丹姝半点没有回应,甚至瞧着他更坦荡了,不由便从羞恼转成了真?恼。他两三?下系好衣服,又骂黎丹姝:“不知羞!”


    黎丹姝都快被这个词评判出耳朵茧了。


    她心道她也没对晅曜做什么啊?他们也就是拉拉小手的关系,纯洁得不能更纯洁,有什么羞耻的?


    想想她对渊骨做的那些?事——渊骨都不说她不知羞,他只会亮着眼睛说继续。


    大抵魔域和上清天差别远超天地。


    黎丹姝瞧着晅曜确实害羞的模样,也就不提醒他还?光着脚了。她配合的转过了身去,让少爷有功夫收拾自己,同时说:“你?要是觉得别扭,我?不看你?就是了。”


    也不知这句话又哪里错了,晅曜竟在她身后陡然炸毛说:“你?还?想看别人吗!?”


    黎丹姝:“我?没……”话还?没说完,她想起自己哄渊骨时做过的事,那句“我?没看过”说的便那么利落。


    她莫名有些?心虚,改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晅曜已经?简单穿戴好了,看起来还?是光风霁月的晅曜君,他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


    黎丹姝:“……”


    黎丹姝忍不住喃喃:“这对话听起来怎么有些?怪怪的?”


    晅曜才不觉得有哪儿奇怪了,他穿戴好了,便走去黎丹姝身边问她:“你?今晚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他说的还?有些?含怒带怨:“你?不是直接把我?扔给兰华了吗?”


    黎丹姝一听这话,立刻将原本的“我?觉得你?演得不好所以来指点你?”给咽了回去。


    她看了看少爷的神?色,缓声说:“哪有的事情,只是前些?天我?也受伤了在养伤,这不刚好就来看你?了?”


    一听黎丹姝也受伤了,晅曜十分紧张。


    他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就想要探探黎丹姝的神?魂:“你?受伤了?我?动?手的应该很及时啊,怎么还?是受伤了——”


    晅曜探到了黎丹姝的神?魂,还?是那副老样子?,虽然没有更坏,却也没有更好,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伤到对方。


    他看起来忐忑极了,低着声音说:“你?哪儿不舒服?”


    黎丹姝看着他这幅全然忘了先前事的模样,心下微松,随口道:“没什么,受了点惊吓,所以才休息了几天。”


    晅曜瞧着自责,他“嗯”了一声。


    黎丹姝看着多少有些?不忍,但这点不忍并不妨碍她办事。


    黎丹姝拉着晅曜坐在了桌边,同他语重心长道:“曜君,咱们在李萱的灵府里也已经?待了不少时日了,再拖下去,对李萱和我?们其实都不是好事。”


    晅曜想说他没事,不过想想黎丹姝的破烂身体,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黎丹姝见他认同,便继续道:“所以兰华的事情咱们必须着紧。我?今日碰上她与她聊了两句,她竟然还?没有将曜君您十足的放在心上,您是不是该再努力一下啊?”


    晅曜可烦兰华了。


    他从前没有见过兰华,只是知道她是个倒霉蛋对她有点同情心,如今见到了兰华,又被黎丹姝按着脑袋和她待一块,只觉得满心厌烦。


    晅曜说:“她笨的要命,我?懒得理她。”


    黎丹姝一听这话差点心梗,她没忍耐住提了声音说:“她都这么笨了,你?都骗不到她的心,你?是不是更笨!”


    晅曜骤然被她一吼,整个人呆在了原地,随后便委屈起来:“她要像你?我?也不至于那么烦她啊,这能怪我?吗,这只能怪她!”


    黎丹姝再一次被少爷的自我?中心气倒。


    她这会儿也没兴趣慢慢哄着教了,她干脆和晅曜摊平了谈。


    黎丹姝说:“曜君,你?要别人喜欢你?,就不能指望别人配合你?,一味要求他人忍耐牺牲只会惹人厌烦。你?不喜欢兰华,所以你?不在意她的心情,你?只觉得她烦人,可是曜君,若是有天你?有喜欢的人了呢,你?也要你?喜欢的人事事配合你?,直到她厌烦透顶吗?”


    晅曜哑然。


    好半晌,他反驳说:“我?又没有喜欢的人,你?的假设不成立!”


    黎丹姝:“……”


    黎丹姝真?是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做出指望晅曜的事情来,她见晅曜不肯配合,心也倦极了。


    她点了点头,说:“行,既然如此,我?便不拜托曜君您来做了,我?来吧。”


    黎丹姝心想,要让一个女人爱上她不太容易,可要让一个女人喜欢上她,视她为生死之交,倒没那么难。若是兰华不能因为爱情陷入两难,因为友情陷入两难,也并非不可。


    黎丹姝终于再次顿悟了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她和气地同晅曜告辞,再没高声同晅曜说一句话。


    晅曜慌了。


    他叫了黎丹姝一声,黎丹姝却半点没理他,径自走了。


    晅曜不免觉得委屈,他心想:他都没有生气黎丹姝要他去哄骗兰华,她凭什么生气他烦兰华这件事。


    他还?不能讨厌人了吗?


    第二日兰华来给晅曜送药时,便瞧见晅曜以昨天的样貌在桌边坐了一夜。


    兰华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温声问:“晅曜师弟,你?昨天又没有休息吗?”


    晅曜懒懒抬睫,他原本连回答都不想回答,却不知为何?想到了黎丹姝生气的模样,到底“嗯”了一声。


    兰华见他这样便想要笑。


    她将药端给了晅曜,同时说:“红珠师妹和我?说你?喜欢我?,师弟你?喜欢我??”


    晅曜本想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但他又想了想黎丹姝,继续憋了个“嗯”。


    兰华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


    她坐在了晅曜的对面,托着下巴问他:“晅曜师弟,你?知道什么是喜爱吗?”


    晅曜理所当然答:“喜爱不就是喜爱,有什么要知道的。”


    兰华耐心说:“喜爱是需要知道的,师弟,你?瞧见我?的时候,会觉得高兴吗?”


    ——那自然不会。


    晅曜瞧见兰华,就像是在看给李萱治病的药引,你?对药引能有多少情感呢?


    不过晅曜又想想黎丹姝,还?是说了谎,他说“会”。


    兰华不拆穿他的谎言,她继续说:“喜爱一个人是有很多具体表现的。比如说,你?的情绪很容易跟着她走,又比如说,你?瞧见她便觉得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晅曜微微怔住。


    兰华说:“喜爱一个人,便会想要时时刻刻地见她,更想要时时刻刻和她待在一起。见到她开?心会开?心,见到她伤心会难受。你?会想要将所有最好的都给她,想要自己在她的眼中时刻都是最好的样子?,也会想要自己成为她最重要的。”


    “师弟,你?夜间总是闷气难眠,你?是为了谁在生气,每夜在站窗前又是想要看到谁呢?”


    兰华不打扰晅曜,她慢慢站了起来,神?色揶揄:“不管怎么说,毒火兽已经?解决了,我?们可以在游方镇无拘无束地游玩两日,我?听说今晚游方镇就有灯节,师弟要寻我?一起吗?”


    晅曜本能拒绝说:“我?还?是——”


    兰华点了点头,她毫不意外?,甚至笑道:“我?会约大家一起去,师弟若是伤好,不妨一起来。”


    兰华走了。


    徒留下茫然的晅曜。


    喜欢这种感情,引风在教他七情六欲的时候,说了就不知多少遍。


    人有喜、怒、哀、惧、爱、恶七情,眼、耳 、鼻、舌、身、意六欲,所以人心有七窍,存三?魂七魄。人寻道,便是在这七窍与三?魂七魄中寻一道心。


    道可助人远离这七情六欲,至无欲之境,与天地同归。


    “不过细数我?界数千年,便从没有人当真?能达无欲之境,便是昔年诸神?皆在,也仍是为了欲求而将这天地都撕成了三?份。足可见所谓无欲,并非人境能至。晅曜,你?生而石心,不通□□,我?本以为这是你?身本为道的缘故,可现今看来,并非如此。”


    “你?自选择为人,便当有七情六欲方可算确然为人。否则,你?不过只是仍是一颗空有人像的石头罢了。人的道需得从心中寻,你?若要寻道为人,便需得有心。而如何?有心,苍竹涵教不了你?,我?们都不行,晅曜,你?只能靠自己。”


    晅曜捂住自己的胸膛。


    他的石心在跳动?。


    晅曜想到兰华说的话。


    按照兰华的说法,喜爱会引得一个人又喜又怒,又怨又惧,岂不是将七情六欲算了个彻底。


    他是个石头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情态。倒是黎丹姝——


    晅曜想到了黎丹姝对自己有喜有怒,有怨有惧,一时间,也不觉得她先前负起离开?过分了。


    晅曜喜滋滋地想,她果然喜欢我?,兰华说的那些?,她都对得上。


    既然黎丹姝如此的喜欢他,晅曜心想,他也不是不能做大度的人。


    晅曜决定去邀请黎丹姝一起逛灯节,如果黎丹姝还?在生气的话,大度的他也不是不能先道歉。


    晅曜心情愉快,没办法,她爱他嘛。


    第33章


    游方镇的灯节有些像黎丹姝记忆里的七夕节。


    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怀揣着不?可言说的恋慕心思, 借着瞧灯之名夜游相会,若是两情相悦的,通常节后就?能计划起成婚, 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通常节后也能瞧清彼此的心意, 不?再?纠缠。


    黎丹姝是喜欢这样的节日的。


    这样的节日里,凡间?总是会装点的尤为漂亮热闹, 而她惯来是个喜欢漂亮热闹的人。


    只是如今他们身在李萱灵府, 是为了给李萱治病来的, 在这个目的未能达到前,黎丹姝对节日实在提不?起太多兴趣。


    “一起去看看也好呀,大家难得下山, 左右无?事, 又不?急着回去,不?看岂不?可惜?”


    兰华笑眯眯地建议:“正巧晅曜师弟的身体刚好,躺在病床上这么久, 换个心情也好呀。”


    黎丹姝见提议的是兰华, 她的话中又提到了晅曜, 心中微动。


    她看向晅曜, 眼中带了些试探。晅曜瞧见了,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面?对兰华的话, 他“唔”了一声, 长似鸦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瞬, 好像确然心喜兰华提议的样子。


    晅曜说:“我觉得兰华师姐说的不?错。”晅曜有些紧张地看向了黎丹姝:“去换个心情也好。”


    黎丹姝差点就?要以为晅曜转性?了,懂得事分?轻重缓急, 要去好好哄骗兰华了。


    可当她瞧进晅曜那双仍旧澄透明亮的眼睛,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


    晅曜的眼睛根本没有半点要伪装的意思, 他好似连伪装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有的心思都坦坦荡荡地写在脸上不?加遮掩,令黎丹姝想要无?视都难以做到。


    晅曜嘴上应承着兰华,可他的眼睛,他偏向的方向,无?一又都不?是再?说——我想和?你一起去玩。


    旁人也就?算了,兰华这般特殊,她要是瞧不?出?点猫腻,也是他们太过小看李萱的能力了。


    起先晅曜遮遮掩掩,兰华还心怀疑虑,如今晅曜连遮掩都忘了,兰华哪里还会再?信。


    有些谎言不?是说一千遍就?能成真的,深知人性?的黎丹姝明白,在晅曜如此不?配合的情况下,她即便再?想要用晅曜这张牌,只怕兰华也不?愿意接。


    谁会相信一个被?在乎的人,和?一个没被?在乎的人说一千一万遍的“他在乎你”呢?


    只要黎丹姝不?想被?兰华连带着讨厌,她最好就?别再?兰华面?前说晅曜的事了。


    黎丹姝不?想再?与兰华生分?,她答应了兰华,万般配合。


    兰华见状也很开心,和?她约着晚间?要一起出?门。


    兰华去准备晚间?出?门的衣着了,晅曜眨了眨眼走了过来。他记得黎丹姝很喜欢珠宝首饰,所以也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换个装束,游方镇是我造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样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变出?来。”


    黎丹姝:“……”


    黎丹姝:我现在想要的不?是首饰,我现在想要的是打爆你的狗头!


    黎丹姝深深吸了口气,她上下打量晅曜。现如今晅曜作为“海雾连”的利用价值是没了,但?其他的地方也不?是毫无?作用。黎丹姝想到兰华说要回去换件漂亮的衣服逛等会,想了想说:“给我一枚簪子,不?用太复杂的,金簪就?好。”


    晅曜瞧着黎丹姝,目光落在她如乌云一般堆叠的发髻上。也不?知是如何想的,他的手中出?现了那日他与黎丹姝入城,黎丹姝回眸瞧见他时,头上曾簪过的那枚金簪。


    晅曜尚且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将发簪递给了黎丹姝,说得纯粹:“你之前戴这支挺好看的,要不?再?戴一次?”


    黎丹姝看着他手中那枚金簪,一时哑然。


    好半晌,黎丹姝抬头看向晅曜,她小心地问:“曜君,你记得我戴过什么簪子?”


    晅曜心想,这难道?是在考他的记忆力?


    从不?畏惧校考的晅曜君对黎丹姝簪过的饰品如数家珍,甚至能将她当日耳坠的形状都能复述。晅曜表情自然地同黎丹姝道?:“说了我很聪明,你不?要把我当成其他人。”


    晅曜想了想黎丹姝突然问他这话的目的,自以为道?:“你是不?是想要很多支?我都说了,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变出?来,没必要做这等试探,我能做到的。”


    黎丹姝闻言:“……”你觉得我是在顾忌你自尊心?


    黎丹姝倦了。


    她发现她无?往而不?胜的人心观察在这位少爷身上屡败屡挫。


    黎丹姝也不?是什么爱给自己找麻烦的性?格,既然总是猜不?懂这位少爷到底想干什么,干脆就?随他去好了——只要她对他不?报指望,晅曜就?不?能让她失望。


    黎丹姝拿着金簪去见了兰华,用这枚金簪为她梳了个尤为漂亮的发髻。兰华自是高兴极了,拉着黎丹姝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黎丹姝瞧着兰华的样子,觉得或许她可以试试现在就?堕魔——毕竟兰华瞧起来喜欢她可比喜欢晅曜明显多了。


    要按黎丹姝的性?格,她便是今晚就?要动手。可当她想要同晅曜讨一点力量,伪装自己陷入困境,好逼迫兰华时,却瞧见了晅曜认真期待的表情。


    黎丹姝瞧见他居然真的在同掌柜询问灯节的细节,她有些迟疑了。


    自从她进入魔域后,黎丹姝也没有再?正经的经过一个节。


    魔域倒是有节日,他们有血月节,但?血月节比起节日更像是献给战神的一场血腥祭司。黎丹姝第一次瞧见红珠站在万魔尸骸之上,提着魔域有名的怪物脑袋,浑身浴血的朝她挑眉,说这就?是血月节的时候,她就?知道?,魔域的节日没什么合家欢。魔域的节日是大魔们的狂荒斗场,小怪物们需得逃难躲藏的噩梦日。


    红珠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讨厌血月节。


    不?过见她确实厌恶,而每当血月节也总有不?长眼的人妄图挑衅金殿尊严,渐渐的,红珠便做主在金殿停了这个节日。要过血月节的,都得离了金殿,黎丹姝方才得了清净。


    “你真是个麻烦的女?人。”红珠这么抱怨,“正是因为孱弱才要搏杀变强,身为魔修,没了金丹也不?能坐以待毙,万一有天出?现了能够补丹的办法,你的身手却退步了——黎丹姝,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想起红珠,黎丹姝总是柔软的。


    她想起红珠曾在血月节为她仔细挑了对手,一个同她一样弱小的蜃妖。朝生暮死的小可怜,红珠鼓励她用它的性?命练手,可黎丹姝还是拒绝了,红珠为她的软弱无?用生气了好几天,直到黎丹姝应是补给了她“上元节”,拉着红珠大人在血月节里不?去杀人,反而和?她一起看月亮吃点心。


    “上清天真是贪图享乐!”红珠大人坐在不?远处,瞧着心情好了还会在月下跳舞的黎丹姝,不?住摇头,“这样的节日于修行有何帮助,过来何意?”


    那会儿黎丹姝就?已?经不?怕她了,她跳她的,还不?忘翻个白眼,幽幽说:“红珠大人一心修行,自然体会不?到我等女?儿之心。上元灯节,便是祈愿一年顺利,我以为魔尊祈愿了那么些年,怎能因换了一处暂居地便抛下了。红珠大人如此鄙夷,莫不?是不?愿替魔尊祈福?”


    黎丹姝惯会拿高帽扣人。红珠被?她堵的无?话可说,竟也陪她过了数十年的“上元节”。


    起初红珠大人只会无?聊的说上几句魔尊万福,到了后来,也会和?她聊上几句。


    只是这聊天的内容,总是脱不?离变强努力,好像红珠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不?再?做个废物似的。


    黎丹姝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正在询问掌柜的晅曜见状看了过来,他也忍不?住笑了。晅曜走过去,精神奕奕地问黎丹姝:“怎么啦,有事情要拜托我吗?”


    黎丹姝原本是有事情的。可瞧见晅曜的样子,她想起了红珠。想起了红珠,便没那么心狠。


    黎丹姝:算了,一个晚上而已?,换到灵府外,一口茶的功夫罢了。便再?拖上一晚,让晅曜也高兴些吧。


    黎丹姝摇了摇头,说没事。


    晅曜和?她说:“掌柜的说灯节要早点出?门寻个好位置,等到晚上才去,就?没有看灯的好地方啦。”


    “你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先走!”


    黎丹姝刚想说,幻境里的灯节,寻不?到位置就?寻不?到了,有什么关系。客栈的大堂内忽然热闹起来,似乎是小二也将这事告诉了其他的客人们,住在这里的客人和?其他的琼山弟子们听了这话,都热热闹闹地一起下楼了。


    黎丹姝瞧见了兰华和?其他人,刚想要打个招呼,就?被?晅曜拉住了手。


    晅曜一脸紧张:“这么多人,掌柜的真没骗我,得抓紧时间?了!”


    黎丹姝毫无?准备,被?晅曜拉着手就?奔向了街道?。


    她跟在晅曜的身后,夕阳尚在,最后的阳光温暖地笼罩在街道?上,晖映着街道?两侧还在忙碌装饰的小贩灯工们。


    晅曜一口气拉着黎丹姝到了最中心的灯塔前。


    刚刚搭好,烛火都还没有点完的灯塔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普通,晅曜盯着那灯塔半天,吐出?一句:“就?这样的东西,值得那么多人排队来看?”


    他困惑地蹙起眉:“这还没有琼山的月好看。”


    黎丹姝忍俊不?禁。


    她扯了扯晅曜的后衣,和?他说:“灯塔得晚上看才能瞧出?好看,你在白天能瞧见星星漂亮吗?”


    晅曜本想说,在他眼中日月星轨永存,无?碍白日黑夜。但?他瞧着黎丹姝含着笑意的脸,莫名并不?想这么说。


    他鬼使?神差般轻声问:“那我们等一等吧。”


    ——我们等一等,等到它漂亮的时候,你来看它的第一眼。


    灯塔的工作人员在加固木榫,发出?咚咚咚的敲击声。


    然而这咚咚咚声,听在晅曜的耳朵里,甚至没有他心跳的声音更吵人。


    他忍不?住皱眉,想要按住自己的心跳。


    黎丹姝却说:“算啦,我带着你玩吧。灯节这种事,除了瞧灯,更重要的还有游街。”


    在这一刻,晅曜又觉得天地都静了,只有黎丹姝的声音清晰无?比。


    她伸出?了手:“走吧,这会儿正是吃馄钝的时候,我带你去吃馄饨——对了曜君,你吃过馄饨吗?”


    晅曜不?应该去拉她的手的。


    他应黎丹姝的约,配合她行事,这多掉价呀。


    可晅曜还是没忍住,伸手抓住了黎丹姝的手。


    他说:“我当然吃过馄饨,师兄带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


    黎丹姝不?以为意,她拉着晅曜,以免两人在越来越多的人流中走散:“哦,那驴打滚,龙抄手呢?”


    晅曜卡住了壳,他磕磕绊绊道?:“当然、当然也吃过。”


    黎丹姝见状也不?拆穿,她倒真在这条小街上瞧见了这些小吃,并且都给晅曜买了。


    晅曜这回倒是默默的吃了,没有再?用自己的灵力变出?一份来给黎丹姝。直到他们俩最后真还去吃了一晚馄饨,知道?馄饨该是什么味道?的晅曜,用自己的灵力如法炮制地给了黎丹姝一碗。


    “你不?喜欢李萱的灵力我知道?。”晅曜颇为自信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将碗递了过去,“你喜欢我的嘛。”


    黎丹姝其实并非不?喜欢李萱的灵力,她只是单纯觉得幻境的东西没有滋味。


    不?过晅曜的灵力显然不?在此列,黎丹姝见晅曜做都做了,倒也没有矫情的意思,倒了声谢,倒也端过来吃了。


    在吃馄钝的时候,黎丹姝瞧着对面?的晅曜,不?免想:少爷除了样貌好,其实心性?倒还不?错。


    毕竟这世上大多人都自私自利,会记得他人喜好的寥寥无?几,愿意迁就?的、便更少了。


    “起灯了!起灯啦!”


    就?在两人坐在小摊边吃馄钝的这会儿,夜幕终于降临,那座曾在阳光下显得平常无?奇的灯塔也终于亮了起来。


    晅曜闻言回头看去,只见在彩灯的映照下,一座普普通通的木塔,竟也有了几分?琉璃宝塔的样子。


    “凡人厉害吧?他们不?需要五彩琉璃,也能有五彩流光塔。”黎丹姝托着下巴感慨,“琼山可没有这个吧,即便是五彩琉璃,也没有这样亮的光。”


    晅曜倒没有生出?什么凡人厉害的心理。


    他只觉得灯下的黎丹姝显得格外姝丽。


    晅曜并非在乎皮相之人,可他一时间?竟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此刻看见的黎丹姝。


    晅曜说:“那不?如我们走近看看吧。”


    黎丹姝瞧了瞧人流,倒没有往前挤的心思。


    “人太多了,怪我,时间?没算好,现在再?去也瞧不?清什么了。”


    晅曜到不?觉得。


    对他而言,这世上本就?少有做不?到的事。


    他伸手在桌面?上点了点。


    莹莹微光从他的指尖逸散,黎丹姝亲眼瞧见一颗巨树从她坐着的桌椅上升起,她连人带桌一起被?拔高架上了树冠!


    黎丹姝吓得忍不?住惊叫!


    晅曜就?在她身后,护着她不?至于因为惊吓而从树上摔下来。


    他扶着黎丹姝的肩膀,哈哈大笑:“怕什么,就?是长棵树嘛。”


    也不?知晅曜是如何做到的,他凭空生了棵树,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黎丹姝惊魂未定?,她抬手敲了晅曜脑袋一下,愤然道?:“你要种树也提前和?我说一声啊,我现在把你丢下去,你慌不?慌啊?”


    晅曜很自然道?:“你丢下去我也能上来。”


    黎丹姝:“……”


    黎丹姝气到不?想和?晅曜说话,晅曜却兴致相当好的指向了前方,和?黎丹姝说:“你看,这会儿能瞧见了吧?”


    黎丹姝顺着晅曜的手指看去,正好能将灯塔一览而尽。


    各式繁复的宫灯旋转其上,烛光流转,美不?胜收。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五十年前,她和?她最后一个灯节,也是耽搁了时日,最后只能跳上树冠去看。


    那会儿她也说:“你瞧,这儿也能看见嘛。”


    黎丹姝:“……我好久没有这么看过灯了。”


    晅曜听了个后半,他瞧了瞧黎丹姝的侧脸,并不?觉得这算个事,直接允诺道?:“你要是想看,等治好了李萱,我带你再?去游方镇瞧就?是了。”


    “你还能看很多很多的灯节,再?说琼山也可以挂灯。”晅曜说的有些不?自在,“所以……所以你别红眼睛啊。”


    黎丹姝又不?是自己想红眼睛。


    还不?是上清天没什么压力,她触景生情嘛。


    她随意伸手捂了捂脸,再?放下时便是无?事发生。


    晅曜被?她这等情绪控制力惊在了当场,一时不?知道?是该接着安慰,还是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晅曜犹豫的时候,黎丹姝瞥见了兰华。


    兰华似乎与众人走散了,正一个人往街道?的出?口去。


    黎丹姝正想要叫住兰华,忽听见极细微的鸟鸣声。


    她尚且未来得及回头,整个人便被?晅曜护在了身下。


    琼山的剑在护住她的同时一袖震去——那细微的鸟鸣便陡然变成了雷鸣般的爆喝!


    “雷鸣鸟?”黎丹姝抓着晅曜的胳膊瞧清了刚刚攻击来,被?晅曜一击打散的怪物,不?确定?地看向晅曜:“你还造了雷鸣鸟?”


    晅曜表情不?善,他看向了夜色遮掩下,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天空的雷鸣鸟,缓慢道?:“我可不?会弄这种烦人的东西,这不?是我做的。”


    第34章


    雷鸣鸟是颇为麻烦的妖兽。


    这妖兽因千年战场挥散不去的战吼而生, 以鸣声为武器,对修为低下的修者而言,它的叫声可扰神智, 震心神。对修为高深的修者而言, 它的叫声虽没那么要命, 却也烦人的狠,最重要的是, 雷鸣鸟为鸟身?, 体型又小, 活动十分灵活,除起来也很麻烦,不是一时半儿?能就能清理干净的东西。


    晅曜显然并?不惧怕雷鸣鸟, 然而黎丹姝没有金丹, 晅曜倒需得分出心神来庇护她免受雷鸣鸟的侵扰。


    他?本能伸手捂着了?黎丹姝的双耳,一双琉璃般的眼浸透了?冷意,瞧上漫天的雷鸣鸟。


    一两只雷鸣鸟的叫声自?是成不了?气候, 可这上百只的雷鸣鸟同时吼叫, 即便是晅曜也从心底里感觉到了?烦躁。


    晅曜低声骂了?一句, 那话正是黎丹姝曾经?小声骂过他?的。黎丹姝在他?怀中听见了?这话, 双眼忍不住睁大,即便她心里知道晅曜不是对她而是对这突忽其来的灾难, 差点问出一句:“你是不是听到我骂人了?。”


    雷鸣鸟声音凄厉, 晅曜所造的游方镇在它的叫声摇摇欲坠。


    黎丹姝在树冠上方, 可以很清楚的瞧见灯塔与游人如?同玻璃般崩碎化?粉,渐渐的、除了?新人, 连街道都要褪去了?——晅曜终于忍无?可忍。


    他?双目微沉,本不应在他?身?边的仙剑竟也在这幻境中浮了?出来!


    晅曜吩咐黎丹姝:“不要离开?这棵树。”


    话必, 他?放开?了?黎丹姝,反手握住了?出现于他?身?前的仙剑!


    黎丹姝还傻傻地站在树冠上,树冠上平坦搁着的桌子上,剩下的馄饨汤还散发着些许热度。


    晅曜执剑,直入云霄!


    黎丹姝猜测,他?出剑的声音应当也很可怕。那漫天的雷鸣鸟狂然振翅,在他?冲向天空之际,原本还算是由结队之势的队伍,骤然哄散!


    黎丹姝站在树冠上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天上群鸟激烈挣扎,天下游方镇更应群鸟的发狂而破碎得更快。


    这世?界此刻应当被刺耳喧嚣压尽了?,只是黎丹姝听不太到。


    晅曜似乎担心她没有金丹后的修为抗不住哪怕一丝的微鸣,竟直接在她的周身?创造了?一界,如?同将她搁置瓶中一般完完全全地护了?起来,以致黎丹姝此刻能听见微风吹过树叶耳的声音,能听见自?己鬓边耳坠轻摇的声音,就是不能听见分毫雷鸣鸟的尖叫与游方镇的崩塌。


    她好似与这繁杂可怕的世?界割裂开?来了?。


    晅曜的仙剑流光,天空不断落下金色的翅雨,好似一场烟花。地面在因晅曜的骤然发力不住崩溃,摇摇洒洒,像是在下一场雪。


    黎丹姝立在这场烟花与飘雪中,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自?五十年前她迫得与石无?月一同堕魔起,黎丹姝从未这么瞧过一场厮杀。她总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唯恐这场厮杀波及到自?己,被累丢了?性?命。


    红珠总说她软弱无?用,可黎丹姝却也不是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的性?格。


    她生来孱弱,没有别的可活的办法。


    所以旁人怒她忧、旁人憎她也慌。她本应也该为这突然而至的雷鸣鸟慌神紧张的,可她如?今站在这里,听不见、感不到,只能瞧见那些漂亮的光点——她实在忧不起来。


    黎丹姝心想:原来琼山剑派的剑出时是这样吗?和她出剑时的凌厉不同,晅曜的剑自?带流光,锋如?匹练。


    黎丹姝左右无?事,便观察起自?雷鸣鸟出现后所有的细节。


    琼山的弟子同样受到了?影响,只是他?们源自?李萱的灵力,为了?保护李萱,晅曜有意识地像保护黎丹姝一样,在保护着他?们。黎丹姝瞧见了?那些琼山弟子被关进了?透明的笼子里,像是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般,在试图越狱。


    黎丹姝瞧见了?其中一名弟子,她冲对方招了?招手,试图让对方明白?罩子是晅曜下的,十分安全,倒也不必急着出去。可她还没想好怎么表达,那名被她瞧见的弟子身?形便忽得淡了?。


    黎丹姝怔住。


    她两步跑到树冠边上,因离得远,她不能瞧的太清每个人的情况,故而只能用最蠢的办法数数。


    黎丹姝数第一遍时,尚且有十七人,待她数到第二遍,便已只有十五人。


    第三遍,那罩子里能瞧见的,仅有十人。


    黎丹姝猛地回头看向了?树冠的桌上。除了?馄钝,那里还有剩下的一点龙抄手和驴打滚。


    ——晅曜没有吃过这两样东西,可他?们在游街时却买到了?。


    黎丹姝终于明白?过来。


    她大声地呼唤起晅曜——可晅曜为了?保护他?隔离的世?界,既没法让雷鸣鸟的声音扰到他?,自?然也没法让她的声音传出去。


    黎丹姝看向天空飞散的金羽,她又看了?看崩溃的地面。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违背了?晅曜的交代?,她爬下了?树。


    爬这棵树可不容易。


    尤其是黎丹姝跳的急,连掌心都被树干蹭破了?许多?处。


    可她暂时顾不上那些,罩子里的人已经?只剩七个了?!


    黎丹姝落了?地,毫不犹豫与树拉开?了?距离。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晅曜是借这棵树与她的联系于一夕间造成的界。黎丹姝骤然离开?,界崩一角,原本的罩子便脆如?琉璃,一击即碎!


    黎丹姝抬手欲碎,原本在空中的晅曜察觉到树冠的变化?,不得不反手抛剑,一时逼退众鸟,瞬身?回到树地,拦住了?黎丹姝。


    晅曜神色震然,他?又怒又怕,抓着黎丹姝的手骂:“你不要命啦!”


    黎丹姝当然要命。


    只是这里毕竟是李萱灵府,即便雷鸣鸟真伤了?她,她也不过是离开?这里,回去修养罢了?,算不上大事。


    黎丹姝只当晅曜是怕完不成苍竹涵的交代?紧张过度,也不多?说在这点上纠缠。她抓着晅曜的手指着天上的雷鸣鸟道:“收了?你的剑,你不能再杀这些鸟了?!这些鸟是李萱的力量!”


    晅曜闻言匪夷所思,他?“哈?”了?一声。


    就在黎丹姝以为他?不会听,正想要赌咒发誓,晅曜竟抬手招了?回了?自?己的剑,收回了?对这些雷鸣鸟的绞杀压迫。他?问黎丹姝:“李萱放的,为什么啊?”


    黎丹姝见晅曜竟收了?剑,一时反倒噎住了?。


    晅曜一收剑,游方镇的崩塌更快,他?不由催促黎丹姝:“李萱为什么突然要对我们动手了?,她之前不是没反应吗?”


    黎丹姝把“你为什么没犹豫就相信我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看着毫无?芥蒂的晅曜,忽而觉得自?己该能明白?的。


    晅曜性?如?烈火。当他?觉得你是敌人时,自?会毫不留情。可若他?不觉得你是敌人了?,而是朋友时,他?自?然也不会怀疑朋友。


    琼山的小弟子,活得潇洒坦荡,他?从不觉得信任有何?不可交付,更不屑谋算猜忌,他?心澈如?明镜,飒踏如?流星。


    是和黎丹姝截然不同的人。


    黎丹姝道:“……不是李萱,是兰华。兰华进了?游方镇,她借了?李萱的力量,在你的界里养出了?雷鸣鸟,试图对付我们。”


    晅曜听了?更觉匪夷所思了?,可他?没有反驳黎丹姝,而是说:“兰华?她有这个能耐?”


    黎丹姝原本也不太相信。毕竟兰华看起来就是个有些冒失的年轻女修,若说她有这般城府谋算,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只是黎丹姝自?己就是个表里不一的最典型,所以兰华也不是不能伪装。


    黎丹姝说:“你去过游方镇不错,但你没有吃过龙抄手,也没有吃过驴打滚。”


    晅曜点了?点头。


    黎丹姝道:“那你的游方镇里,为什么会有龙抄手和驴打滚,这两样东西存在的地方,一南一北,离得远的很。即便是游方镇为商人之城,或有这些,但你是没有见过的,那你造的世?界里,并?不该有。”


    晅曜反应了?过来:“我的世?界是独立于李萱灵府的,要改变只能从内部来。李萱没有进来,进来的只有琼山弟子——是兰华。”


    说着说着,晅曜同样看去了?他?保护的那些弟子处,在他?停手后,这些弟子可算是保住了?七个。


    黎丹姝赞同了?晅曜,她接着说:“兰华在抽这些弟子的力量拟造雷鸣鸟,你杀的越多?,这些弟子便会少的越多?。这是雷鸣鸟源自?李萱力量的最直接证据。”


    “我们是来为李萱治病的,不是让她的灵府更加恶化?的。若是你伤了?李萱太多?,只怕即便我们治好了?她,她的灵府也同样受创严重。”


    晅曜问:“兰华在坏事,那是不是杀了?她就能治好李萱?”


    黎丹姝却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她迟疑道:“按理说,兰华也应该是李萱的造物,她的造物忽然对付起我们,这我也不明白?。”


    按理说,若是李萱察觉到了?他?们有问题,便该是像对付始无?真人一样,直接将他?们赶出自?己的灵府。


    可他?们至今都好好地在这里。


    若是李萱没有察觉到他?们有问题,那兰华为什么又突然对付起他?们?


    兰华和李萱,到底是什么关系?


    黎丹姝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她心中其实隐有个猜测,因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也未向晅曜说出口。


    晅曜却觉得兰华的事情不是最要紧的。


    他?看向天空,眉头紧锁:“先把兰华放一放,你不让我杀掉这些鸟,那你怎么办,你受不了?的。”


    黎丹姝本想说晅曜可以不用管她,将她和这些琼山弟子一起丢这儿?就是了?,找到兰华,将她处理掉,才是真正要紧的事。


    只是晅曜却好像不打算将她丢下。


    他?思索良久,最终做了?决定?。


    他?将自?己的剑递给了?黎丹姝。


    “拿着它,绝对不要松手,雷鸣鸟的声音应该就扰不到你。”


    黎丹姝瞧着这把她忍不住看过无?数眼的剑,忍不住问:“你把剑给我,那你怎么对付兰华?”


    晅曜闻言忍不住挑眉。


    他?抱胸笑道:“对付个兰华,你觉得我真需要这把剑吗?”


    “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连雷鸣鸟都对付不了?的黎丹姝:“……”


    她也不推脱。既然晅曜愿意给,她为什么不拿?


    黎丹姝接过了?晅曜的剑。


    这把她曾经?想过这辈子都不要领教的剑落在了?她的手里,掌心甫一接触到玉质的剑柄,数不清的灵力便如?同溪流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她的身?体内涌了?进来。


    黎丹姝已经?没有金丹,所以这些灵力并?不能全然吸纳,灵力涌入超过了?身?体灵脉能够储存的极限,便如?同萤火虫的光般从她的身?体内散溢出去。


    黎丹姝一惊,她下意识松开?了?手,那源源不断的力量供给便停了?。晅曜见状连忙帮她重新握住剑柄,蹙眉不悦道:“不是叮嘱你不能松开?吗?还好我没散结界,不然就刚才那一会儿?,你就得七窍流血。”


    黎丹姝自?然知道厉害。


    她紧紧重新握住了?晅曜的剑柄,心中骇然。


    她原本以为晅曜的这把剑是某种秘宝,可以保护握着它的人,从而使她免于雷鸣鸟的伤害。可等她真正握上了?,才发现不是。


    这把剑竟像条灵脉一样,是在源源不断地为持有者提供力量!


    黎丹姝是金丹的灵脉,因为没了?金丹,就像没有了?灵力的源泉,所以她的灵力才会用一点少一点,境界不住下跌,以致到了?后期,她瞬行都要依靠符咒的力量,与练气期的弟子毫无?差异。


    黎丹姝在魔域稳住地位后,也不是没有想过补足灵力。只是一来,即便她补回了?些,也同样是用了?就少;二来魔域修魔,便是有夺人灵力的法门,她也用不了?魔修的灵力。因缘巧合回到上清天后,她就更没想过这些了?。上清天试一切掠夺他?人修为的术法为邪道,而那些能够帮助修者补足灵力的宝物,使用的前提都得是有个完整的灵脉——她没了?金丹,也就是没了?灵核,灵脉本就是缺失的,就是有也用不了?,这也是苍竹涵非得带她上琼山找引风与医圣寻办法的原因。


    然而晅曜的剑却能给她供给灵力。


    这实在是太奇妙了?,简直仿佛晅曜的剑能够做任何?人的灵核,替代?她的金丹一般。


    黎丹姝握着晅曜的剑,便像是重得了?那颗金丹。


    虽然她不能真如?有金丹一般,将这些灵力全都纳入体内消化?,可握着这把剑,有着源源不断供给的灵力,黎丹姝觉得自?己或许也能用剑了?。


    有那么一瞬,黎丹姝几乎想要将这把剑据为己有!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是在李萱的灵府里,这把剑并?非是晅曜在现实里的那把剑。这把剑只是晅曜的灵力所化?,是他?的力量。


    黎丹姝恍然想起,她之前也吃过晅曜的灵力,从前未仔细想过,如?今回忆起来,晅曜的灵力,她确实消化?归纳了?。


    ——晅曜的力量能够被她吸收。


    ——晅曜的力量能够帮她恢复!


    如?果她能得到晅曜的金丹,她或许便能摆脱一切,真正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可也只是那么一瞬。


    黎丹姝瞧着站在自?己身?前,赤手空拳,保护之意不减,对她也再无?警惕之心的晅曜,略微松了?松自?己攥紧的手。


    黎丹姝说:“……曜君,不要把后背随便暴露给其他?人,很危险。”


    晅曜闻言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懒声说:“这世?上能让我陷入危险的人还不存在,你拿好我……拿好我的剑就行。”


    黎丹姝见晅曜如?此自?信,一时觉得自?己罕见的良心钝痛是那么的不值钱。


    她郁闷地跟在晅曜的身?后,走出了?崩塌破败几乎不再的游方镇,重新走进了?李萱的灵府内。


    游方镇崩塌,他?们便立刻回到了?琼山山脚。


    大抵是李萱的潜意识里不想要任何?离开?琼山,所以一旦晅曜撤走了?他?的力量,这个世?界所有的出路归途都会是琼山。


    兰华似乎毫不意外他?们会走出来,就在山脚下等着他?们。


    黎丹姝看着她心情复杂,心中猜测越发强烈。


    她见到兰华第一眼,已经?意识到兰华有些不同了?。只是后来知晓了?有关李萱的旧事,让她误以为兰华不过是李萱太过在乎的仿造,而忽视了?兰华诸多?远超仿造物的自?我意识。


    可仔细想想,纯粹的仿造物怎么会拒绝晅曜呢?


    如?果只是按照李萱记忆创造的兰华,在李萱记忆中轻易被海雾连哄骗去的天真姑娘,怎么会对晅曜全然无?感呢?


    少爷再怎么说,好歹确然在这帮琼山弟子里,是鹤立鸡群的那只鹤啊!


    她应该一早察觉的!


    黎丹姝深觉自?己犯了?大错。


    那些由李萱力量造就的雷鸣鸟还在天空盘旋着,就围绕在兰华的身?边保护着她。


    不过兰华瞧着并?不是很在乎这些鸟,她看了?一眼剩余的数量,又看了?看毫发无?伤的黎丹姝,面上再也没有先前黎丹姝瞧见的娇憨,倒是冷静理智得很,还能笑着套他?们的话。


    兰华说:“怎么还留下了?这么多?只鸟?师弟和师妹是担心我没有东西历练吗?”


    晅曜从不是爱隐藏的人,听见兰华的话,他?当场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装什么装,这些东西,不是你用李萱的灵力造出来的吗?你倒是挺狠毒啊,想要用我们的手来杀李萱。”


    黎丹姝在晅曜身?边听见了?那句“挺狠毒”,不知道该不该纠正一下,毕竟如?果兰华真是李萱的心魔,她的目的就是要拖着李萱沉沦致死,只不过是奔着这个目的去而已,用的那点手段,当真算不上狠毒。至少她还没让晅曜和她反目成仇,在这里互相残杀呢。


    黎丹姝默不作?声,偏兰华不肯放过。


    她对晅曜的评价毫不在意,倒是很在意黎丹姝。


    兰华笑眯眯问:“红珠师妹,从你来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会是我最大的麻烦。这个傻瓜不可能猜到雷鸣鸟和李萱的关系,是你阻止了?他?吧?只是我很奇怪,从你行事来看,你明明也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大善人’,为什么非得来管这摊子事?”


    黎丹姝敷衍道:“因为我答应了?始无?真人,人不能言而无?信。”


    兰华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


    她挥了?挥手,黎丹姝便又听见了?熟悉的咆哮声,她心中微紧,只见兰华又道:“人不能言而无?信?李萱自?己都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你们都是琼山弟子,随她一样谎话成精又有什么心里负担。”


    “还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面对兰华讥诮的言语,黎丹姝并?不反驳。


    她观察着四周,那吼叫声越来越清晰,黎丹姝前些天刚刚听过这声音——是晅曜曾经?捏过毒火兽。


    果不其然,随着吼声渐近,黎丹姝发下脚下的土地开?始被毒液侵蚀。


    兰华悠悠地站在山门前,和他?们说:“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师弟,李萱的记忆里可没有这种好用的怪物,师弟为我送过来,我倒是能有更好的东西对付你。”


    晅曜最看不惯有人比他?更张狂。


    他?抬手就要绞碎这只毒火兽,却在动手时迟疑住。


    兰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笑容灿烂:“为什么不动手?哦,这也是李萱的力量,你怕伤到李萱呀。”


    晅曜脸色难看,他?单手结印施法,所用正是琼天雷咒!


    若说苍竹涵驾驭琼天雷咒是得心应手,那晅曜用琼天雷咒,更是如?臂使指。


    黎丹姝从不知道琼天雷咒还可以当镇符用,那些天雷如?同一张密网直接将毒火兽锁了?起来!雷电的力量刚好和毒火兽的力量消弭,如?同给它带上了?枷锁,将它无?害地控制在了?原地。


    晅曜冷笑:“你说我不敢动手?谁在乎李萱!”


    黎丹姝就看着晅曜口是心非。


    兰华的脸色却不那么好了?。


    只是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面对晅曜这样可怕的敌人竟也不躲。


    兰华站在原地,笑嘻嘻地同晅曜说:“既然你不怕伤到李萱,那为什么还不动手呀?”


    晅曜受不得挑衅。


    他?正欲就此把兰华宰了?,却又被黎丹姝拦下了?。


    黎丹姝眼中猜测终定?,她看着兰华,眼神复杂难辨:“……你也是李萱。”


    兰华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她恢复了?冷静与漠然,毫不犹豫地否认:“我不是那种废物。”


    黎丹姝越发肯定?:“你是。”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李萱明明没有赶走我们,你却突然与我们敌对了?。现在看见你诱使我们杀了?你,我终于明白?了?。”


    “你是李萱留给自?己的惩罚,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处置。她是正法弟子,执琼山规尺。她处罚过那么多?违反门规的人,不可能不处罚犯了?错的自?己。她罚了?自?己,就是分出了?你。”


    “你让她的主神魂在灵府沉迷过往,以致在现实中显得神志不清,难当大任,不仅丢了?正法弟子的位置,甚至不再是琼山剑,近乎要成为个废人。对一心要超过苍竹涵,求证己道的李萱而言,没有比她成了?无?用者更重的惩罚了?。”


    “你才是这个世?界的正法弟子‘李萱’,所以同样拥有自?我意识,与其他?造物不同。你长久的立于此,惩罚着犯了?错的‘李萱’。”黎丹姝看着兰华道,“你们本就是一个人,杀了?你,就等于杀了?李萱。”


    “所以你一直在等一个人来杀了?李萱,好彻底完成对她的惩罚。”


    黎丹姝说完了?自?己所有的猜测,她虔诚问:“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通过杀死自?己来杀死李萱,既然你能动用李萱的力量,为什么不干脆将李萱伪装成其他?人,比如?海雾连,更直接地诱使我们去杀了?她?”


    兰华脸上的天真与雀跃终于全然褪去。


    她还是兰华的长相,整个人的气质却已截然不同。


    她沉静而冷漠,像极了?正法阁内不苟言笑毫无?徇私的正法弟子。


    “……自?然是因为我也有罪。”她极为冷静道,“自?戕也为罪,我也该死。”


    第35章


    黎丹姝被兰华的话怔在当场。


    在这一瞬间?, 千言万语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化?成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你是真的有病。”


    兰华对黎丹姝这句评价不置可否。


    她瞧着两人,抬手一挥, 便?又?是两只?毒火兽现身。


    兰华抬眸直视对黎丹姝道:


    “你的确是我最大的麻烦。我知道始无和医圣难对付, 所以往往在他们进入之时, 就会将他们驱逐出去。但我竟没能第一时发现你——红珠师妹,你确实很擅长伪装, 在晅曜没有出现前, 我还真以为你是李萱因为后悔, 又?拟出的新‘兰华’。”


    黎丹姝给晅曜使了?个眼神?,晅曜已然双手结印,做好了?同时框住这两只?毒火兽的准备。


    为了?给晅曜争取更多控制兰华的时间?, 黎丹姝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兰华呢?”


    兰华愣住。


    黎丹姝见状连忙更进一步, 她看起来十?分?笃定,又?露出微妙地笑意,同兰华继续说:“李萱师姐, 你当日未明真相, 重罚了?我, 以致我被剔除灵脉, 赶下山去,在这红尘之中?, 无依无靠, 只?能茕茕老?去。你为何觉得, 受你如此苛待的我,不会真的回来找你呢?”


    “毕竟这事在当初又?不是什么秘密, 始无为了?救你,把事出源头的我再找回来入你的梦, 这也并不奇怪吧?”


    兰华唇齿微张,她看起来有些?动摇了?,她说:“你是兰华?”


    黎丹姝不置可否。


    兰华喃喃道:“你是要来亲自来杀我报复吗?”


    在以为黎丹姝是兰华的那一刻,李萱分?裂出的“兰华”重重松了?口气,她面上?竟然露出了?轻快的表情,甚至向?黎丹姝走进了?两步,双臂张开:“我竟能得到这样的结局吗?”


    黎丹姝见状:“……”


    她是真很难理解因为一件错事就上?赶着找死的行为。


    无论是她还是“她”,她们都是热爱生命的人。当初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不会以神?魂灵脉为引刺碎本命剑,而她为了?能够在绝境中?活下去,也能伪装向?石无月示好,为他献丹为仆。


    为了?活下去,“她”还好,她做的错事可太多了?。


    活在魔域,为了?求存,坑蒙拐骗狡诈奸恶,什么坏事她没做过。若是如李萱一般,做了?一件错事便?动摇道心?,黎丹姝早八百年就化?为魔域的“朝霞”了?。


    不过难归难,她也还是能懂一些?李萱的痛苦。


    始无说过,李萱的道是“公义”,她寻天下公义,愿平天下一切不平之事。当她发现自己其实做不到时,那违背了?自己道心?道义的痛苦,便?成了?足以动摇一切的根本。


    然而修者毕竟不是圣人,即便?李萱已足够律己守心?,仍是肉体凡胎的她也并不能如同圣人般,真正以万物为刍狗,以全然超脱之心?对待这世界,既做得到一视同仁的不忍,也做得到一视同仁的舍得(*)。


    说到底,谁又?真的能做到呢?


    便?是千年之前,神?祇林立,他们也做不到同舍同不忍,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道义,掀起了?长达数百年的神?魔之战,直打的世界四分?五裂,打到母神?陨落、战神?骸骨,打到满天几?乎剩不下几?个神?仙,才终于?停下。


    神?仙况且如此,修者又?怎么才能做到呢?


    李萱这道心?,比苍竹涵的还要难走。


    晅曜不管这些?。


    他控制着毒火兽,歪头小声问黎丹姝:“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如果不能杀她,那李萱的病到底要怎么治?”


    说实话,黎丹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萱何止是生了?心?魔,她是干脆质疑起了?自己的道心?,一个修者,自己都不再认可自己的道,这要旁人如何来帮?难怪洞悉事事如始无都无法医治她,黎丹姝也一时无措。


    兰华还在等她说话。


    晅曜也在等她拿个主意。


    黎丹姝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茶馆里,那执剑认真与茶博士争辩的少女,她心?下一横,两步冲上?前去,在晅曜惊愕的眼神?中?,一把抱住了?兰华。


    她紧紧抱住了?兰华,说:“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原谅你的。你没有资格原谅你自己的话,那我来原谅你。”


    “兰华来原谅你。”


    兰华站在原地,她的表情从惊愕渐演变为痛苦。


    就在黎丹姝以为自己说的话奏效时,兰华一把推开了?她。她抬起了?手,李萱的灵府内骤然色变,琼山顶上?聚起乌云,黎丹姝能瞧见山门在一点点的隐去——兰华在抽取李萱所有的力量。


    兰华说:“你不是师妹,师妹不可能原谅我。你只?是始无派来的人。”


    “既然你们都不愿杀我,你们都想要保住李萱,那即便?是罪,也由我来吧。”


    黎丹姝闻言:“……”


    她真的要骂人了?。


    兰华骤然发难,晅曜连忙将黎丹姝拉在身后。他对黎丹姝说:“这家伙要自杀了?,你到底说了?什么话,她之前还没有自己杀自己的意思呢,现在都肯对自己动手啦!”


    黎丹姝也急,她觉得她说的话没问题啊,鬼知道李萱坏掉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晅曜见天地混沌,眼见灾厄将生,本能便?想要带黎丹姝走。


    可黎丹姝不愿意。


    她来一趟,绝不要人没治好,还害得李萱彻底没救!


    黎丹姝心?想,若是这个李萱是坏掉脑子没法沟通的那部分?,那就去和能沟通的李萱来谈!


    黎丹姝提起裙子,在晅曜的叫声中?拼了?命地向?琼山跑去!


    兰华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可她已经决定要毁掉一切,便?对黎丹姝要去哪儿不感兴趣。


    她目视黎丹姝捏诀冲向?正法阁,晅曜回过神?后便?紧随其后。


    晅曜抱住黎丹姝的腰,恼怒道:“你的灵力才多少,能不能别乱用。我在这儿,你要干嘛不能和我说吗?”


    黎丹姝着急,也顾不得许多,她反手抱住晅曜的脖子便?道:“去找李萱,去正法阁,快!”


    晅曜被她抱住,愣了?一瞬,不过时不等人,他很快便?捏诀瞬身到了?正法阁。


    黎丹姝一见到因风云变化?而出现在所有弟子身前,正支着结界保护众人的李萱,便?一把推开了?晅曜,向?李萱奔去。


    黎丹姝:“萱师姐!”


    李萱见了?她,原本紧张的表情也松开了?些?,她看着她与晅曜,喝道:“快到我身后来,这异变不同寻常,很是危险!”


    黎丹姝瞧见了?李萱结界后护着的那些?琼山弟子。


    因为兰华抽取了?大量的力量,那些?弟子都开始面目模糊,可李萱还在守着他们,执拗地、不惜用进一步耗尽自己的方式,也要保护他们。


    黎丹姝直到不能再拖了?,她直接和李萱说:“李萱,你醒一醒,不要再梦这五十?年前了?!”


    李萱闻言微讶,她困惑道:“红珠师妹,你说什么?”


    黎丹姝焦急道:“李萱,我理解你质疑公义,可你要明白,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正义!所谓正义、所谓公平,都不过是善恶之间?的平衡!你是人,不是冰冷无情的天道!人的道本是从心?中?寻的,便?注定了?与天道不同,求得是心?中?所好!即是心?中?所好,便?无绝对公允!”


    “犯错本就是常事,便?是你修了?公道,也再所难免。说到底,人生在世,本就是负罪前行。畏错不行,惧罪惶惶,这哪里是修道者,连凡人都不如!”


    “你沉迷错误,不愿弥补,这才是真正的道心?动摇所在,而非犯错本身!李萱,你明镜一般的道心?,便?是一时陷入迷障,如今我到这里,你应当便?该醒悟了?!她曾经和我说过,你出剑最是浩然不已,你为人更是坦荡无尘。你既然是个浩然无尘客,又?怎么能躲在自己的阴暗面下混沌度日!”


    眼见李萱仍是面露不解,眼含困惑,黎丹姝也急了?,竟说出了?像是红珠才会说的话。


    她说:“李萱,你是琼山正法,你是琼山剑啊!你醒醒,再不醒,就真全完了?!”


    晅曜听了?,本能想说“琼山剑现在不是我吗”,可李萱灵府崩毁的征兆太过明显。


    即便?是他也不认为在这会儿还留在这里是个好办法。


    晅曜抓住黎丹姝的胳膊说:“这里太危险了?,我先送你走!”


    黎丹姝却说:“送我走,你不走?你还有办法吗?”


    晅曜犹豫一下,说:“没有。”


    黎丹姝气得打了?他一下:“那你说什么走不走!”


    晅曜张口,他是想说,李萱怎么着也是他的同门,他进来,就没道理看着同门去死,总是要想点办法的。可黎丹姝不同啊,她本来就是来帮忙的,如今堪破了?李萱的病因,也确定了?她却是治无可治,她已然尽了?本分?全力,送她安全离开才是晅曜的道理。


    可他看见黎丹姝的样子,又?知道她是不会听这样的道理的。


    晅曜想了?想,说:“我可以像控制毒火兽那样先控制住兰华。”


    黎丹姝双眸亮起,她说:“好主意,至少这样,能够先保住李萱的灵府!”


    晅曜看了?看黎丹姝,又?想说什么,可最终他看着黎丹姝的眼睛还是没说,他说:“行,我们先去把兰华制住!”


    说罢,晅曜又?抱起了?黎丹姝回到山门前。


    兰华见他们来来回回,也没甚兴趣。大量力量被消磨,她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晅曜见了?她也不磨蹭,当下结出多重琼天雷咒向?她控去!


    兰华见状,倒也不急,她随手一抬,竟散了?晅曜的咒!


    晅曜闻言睁大了?眼,兰华却说:“我说了?,这是惩罚。这世界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惩罚,你不能和世界的意义对抗。”


    黎丹姝听得人都傻了?,什么人才会将自己灵府的意义定成“自我惩罚”啊,受虐狂都不会这么做吧!?


    晅曜见状却在最初的惊讶后归于?平静。


    他说:“李萱的灵府算个什么世界,她意志连你对付不了?,还谈我?”


    说罢,他手下光芒灿烂,又?一个琼天雷咒,随着他指尖翻印而下!


    黎丹姝从未见过这般范围的琼天雷咒,这咒广如天,宽如地,根本不给兰华反抗的机会,竟是连这一整个世界都困住了?!


    天崩地裂停了?。


    这回睁大了?眼的,换成了?兰华。


    不过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宁静,说:“看来始无这次的确派了?高手来,只?是你就算用强力停下了?这一切又?如何?你不能杀我,李萱不得惩罚也无法清醒,不过仍是个僵局。与其白白浪费力气,倒不如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


    黎丹姝:“……”


    黎丹姝真是无语,她破口大骂:“不是要死就是要疯,你就不能好好活着,好好赎罪!?”


    “嘴里念着有罪受罚,你发疯算什么受罚?琼山每天照顾着你,你还能四处走动,成了?傻子不用再下山除妖,你甚至比晅曜都活的舒坦了?!”


    晅曜:“?”他不满道:“我怎么没有李萱活得好了??”


    黎丹姝头也不回:“你闭嘴!”


    她接着冲兰华道:“当年你们齐名,我一直以为你和她一样,是临到绝路都不会放弃、真正人如其剑的剑修!她是至死不退不惧,你呢?你不过只?是少许走错了?一步,就怕的连人都不敢见了?,你这样持什么公正之心?,你持懦弱之心?去吧!”


    她痛骂:“红珠说我废物,可我再废物也没有逃避过自己!比起我,我看你才是真的废物!”


    事入僵局。


    黎丹姝气血上?涌,失了?理智。


    她骂骂咧咧,口不择言。


    晅曜听傻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黎丹姝!


    一方面,他觉得这样的黎丹姝也很可爱,鲜活又?明亮。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样的黎丹姝真是可怕,她在骂什么啊,听都不敢去听清。


    黎丹姝骂的兰华脸色都变了?。


    晅曜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两步。


    正因他后退了?两步,他瞧见了?来人。


    黎丹姝痛骂:“李萱,你废物!”


    李萱答:“我的确是。”


    黎丹姝闻声噎住。


    她忍不住回过头,执剑的李萱正向?他们而来。


    黎丹姝张口又?闭上?,半晌说出一句:“你醒了??”


    李萱说:“说实话,我并不明白醒不醒的,也不太明白什么五十?年前五十?年后的梦。我只?是听你说,如果我再没有动作就完了?。”


    她看向?了?被晅曜控制住的兰华,问黎丹姝:“兰华师妹犯错了??”


    黎丹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萱却说:“看这阵仗,再瞧你们的样子,应该是她犯错了?。”


    “我其实总是隐隐有着这种?感觉,兰华师妹会犯错,而我也会因此责罚她。因为总是害怕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所以我才总是将她放在身边,不敢轻易允她出去。”


    黎丹姝说不出话,晅曜却说:“对,她犯错了?,你罚了?,罚完发现罚过头了?,后悔的要死,把自己灵府给疯了?,疯疯癫癫五十?来年。”


    黎丹姝:“……”这是能对现在的李萱说的话吗!


    她倒是想骂晅曜,可回头想想她自己骂自己的话,又?觉得没有立场批评晅曜。


    李萱听了?晅曜的话,慢声道:“晅曜师弟,虽说我们应当没有深交,可我见你第一面就不大喜欢你。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应当也发生过过节。”


    晅曜说:“这倒没有,你欠我比较多。你疯疯癫癫,老?头子们就只?能事事指望我,我替你平了?不少事,你欠我,看我愧疚是应当的。”


    晅曜答非所问,李萱倒也不生气。


    她说:“我修为有限,并不能分?辨你们说的是对是错,不过有一点我需得做了?。我是正法弟子,有义务执琼山尺,平天下事。若是兰华引起这场骚乱,那便?得由我来处置。”


    眼见她要拔出剑来,黎丹姝慌了?。


    李萱是怎么傻的,就是罚了?兰华。


    眼见这名李萱还在把她的半魂当兰华要处置,黎丹姝连忙拦住说:“不能,你会后悔的!”


    李萱反问:“我为什么会后悔?我确实疼爱兰华,却也不会因此对她包庇。”


    黎丹姝只?好将李萱与兰华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李萱听了?安静了?一会儿,慢声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我确实会质疑起自己的判断,继而质疑‘公义’本身。”


    黎丹姝见李萱这么坦然便?承认了?这一点,试探说:“所以,你要不要干脆放了?兰华?”


    李萱摇了?头。


    她说:“这里的兰华是罪魁祸首吗?乱琼山、杀同门、迫生灵,她做了?这些?吧?”


    黎丹姝点了?头。


    李萱便?执剑,她说:“那我便?需得‘正法’。”


    黎丹姝忍不住问她:“你杀了?兰华,你不会痛苦吗?”


    李萱说:“自然痛苦。”


    黎丹姝又?道:“那你痛苦了?,又?封闭自己,这‘正法’正的意义在哪儿?”


    李萱忽而道:“你骂我废物。”


    黎丹姝呃了?声。


    李萱笑着说:“纵容事情演变至今,直至不堪收场,我确实是。”


    黎丹姝不知如何答。


    她最终说:“你不是。那些?混账话,不过是我一时激愤,胡言乱语罢了?。”


    李萱闻言微讶。


    黎丹姝说得很认真:“李萱,你在我心?里,从不是废物,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浩然正气的琼山剑。”


    “琼山剑不应该会惧怕过世困于?苦痛,你从来都是一往直前、不忌高山的,不是吗?”


    ——你曾是连苍竹涵都敢挑战的修者,你怎么会惧于?过错?


    ——你当是阻无可挡的琼山剑。


    李萱惊讶过后,柔和了?眉目。


    她握紧了?自己的剑,她说:


    “黎姑娘,谢谢你。给你添了?这些?麻烦,真是抱歉。”


    黎丹姝听到这话,一时间?猜不出李萱是醒了?还是没醒。


    黎丹姝凝视着她,李萱好像还是那个固执的李萱,又?好像不是了?。


    琼山剑面向?了?兰华。


    她的痛苦冷冷地注视着她,说:“李萱,你犯了?错,却还妄图逃脱惩罚,你知道你有多卑劣吗?”


    李萱却说:“我知道。但我即是正法弟子,没道理累得师弟师妹为我搏命。我需得先尽职,再尽几?心?。兰华,若我今日做仍错了?,我不会再躲了?。我等真正的你来向?我索命。”


    李萱欲杀兰华。


    黎丹姝反应了?过来,她连声道:“那也是你自己,你不能杀——”


    李萱道:“没关系,我本就负罪,既已决定负罪前行,也不差这一条了?。”


    李萱斩下了?兰华。


    乌云散了?。


    琼山摇摇欲碎。


    乌云后,有光透了?出来。


    李萱站在原地,她握着剑,抬头看向?了?天。


    剑修的身影淡了?起来。


    黎丹姝心?骇,她伸手去抓李萱的衣摆,却在下一秒,见到了?倾满了?世界的日光!


    烈日灼灼,灿烂四方,无边无尽。


    李萱的灵府,原是如此光辉灿烂之所。


    黎丹姝在刺目的阳光中?,好似又?见到了?消散的李萱。


    她指着剑,站在瞧不见边际的大海上?,像是一轮映在海面上?的太阳。


    她似乎察觉了?黎丹姝,回了?头,向?黎丹姝微微笑了?起来。


    黎丹姝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后,苍竹涵都回来了?。


    黎丹姝一醒,便?紧张李萱的事,苍竹涵坐在她的床边,瞧着已经照顾了?她几?日,见她神?色张惶,连忙安慰道:“李萱没事,不如说她现在好的不行。”


    苍竹涵含着笑意,按着黎丹姝的肩膀,让她再躺下休息,说:“虽然李萱不记得灵府里发生的事情了?,但是她牢记着你的名字,知道是你帮了?她。”


    黎丹姝闻言立刻松了?口气,太好了?,李萱不记得,她不记得她骂了?什么。


    不过——


    黎丹姝有不太明白,她原本是以为自己办砸了?,李萱自己把自己杀了?,都快哭出来了?,结果李萱竟然没事,还好了??


    难道她推测错了?,兰华不是李萱的一部分?,其实只?要杀了?兰华李萱就能好?


    黎丹姝把灵府里的事情和苍竹涵说了?,只?是掠过了?她骂人的那段。


    她问:“师兄,所以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倒不如说,我差点害了?李萱姑娘。”


    苍竹涵听完摇了?摇头,他说:“你确实救了?李萱。按照你的说法,那兰华大约是李萱的恶念,她修公正之道,本就容易受这些?所扰。李萱最后也不是斩杀了?自己的恶念,她应当是接受了?自己的恶念。是她接受了?‘不公正’的公正,认可了?‘罪恶’本身,所以才清醒了?。斩兰华不过是幻相,她接纳了?负罪的自己,才是根本。”


    黎丹姝听得发愣。


    她呆呆道:“那我不是等于?没帮上?忙?李萱姑娘最后还是靠自己想通出来的。”


    苍竹涵含笑。


    他把掌中?端着泉水温的差不多了?,递给黎丹姝,说:“傻姑娘,李萱是因为你先接纳了?她,才接纳的自己。”


    “是你先认她仍是琼山剑,还是在晅曜的面前。”


    黎丹姝有些?尴尬,她喝了?口水掩饰,小声说:“师兄不用哄我,哪有人真会因为旁人说两句话,就能变化?这么大的呀。”


    “有啊。”苍竹涵说,“我知道的就已经有两个。”


    黎丹姝闻言:“?”


    她想了?想,如果说李萱算一个,还有一个是谁啊?她不记得“她”夸过谁然后还改变了?别人人生啊?


    黎丹姝想不出来,便?干脆当做这是苍竹涵对她的偏心?。


    她毕竟身份尴尬,活在琼山,总要有点依仗才能安稳。如今苍竹涵认定她救了?李萱,甚至连李萱、始无也这么认为,有这份功劳在,她在琼山的日子算是定了?。


    黎丹姝喝完了?茶,苍竹涵顺手便?接了?过去。


    便?在这会儿,黎丹姝的门被敲响了?。


    黎丹姝本能觉得该是晅曜,知道少爷不能被拦,张口便?说了?“请进”。


    然而进来的人却不是晅曜。


    来人甚至不是琼山弟子。


    黎丹姝瞧着她身上?的医谷服饰,视线渐渐移去来人清甜明朗的面容。


    来拜访的是个医谷的姑娘。


    她看着黎丹姝和苍竹涵还有些?局促,面颊微红地看了?看苍竹涵,见对方没有生气,方才和黎丹姝介绍自己说:“你好,我是医谷弟子云裳,我师父是支玉恒,是来照顾你的。”


    第36章


    来?人?确实是医圣支玉恒的?亲传弟子。


    黎丹姝也曾听说过, 医圣支玉恒脾气古怪,天下受得了?他的?人?没几个。所以纵使丹药金针之术冠绝天下,也没有几个天赋高超的?年轻人?愿意做他的?弟子。所以他辈分虽然高, 四方都?尊他一声?医圣, 也是直到五十?七年前才得了?个亲传弟子。


    听说这?个亲传弟子, 于医道天赋高是一点?,更重要的?是, 她脾气实在是好。在旁人?看来?决计不可忍耐的?事, 她可忍耐。在旁人?瞧来?诀要计较的?事, 她也可不去计较。


    连她师父这?么?个眼光甚高、脾气甚至古怪的?老头子,对她也是评价极高,说她“心野开阔, 神揽宙宇”, 是这?天下最适合行医道的?人?。


    黎丹姝自然觉得支玉恒这?句是放屁。若是脾气好便是适合学医,支玉恒又哪儿来?的?脸去当“医圣”。说到底,这?小?姑娘只是倒霉, 刚入修行道, 便被支玉恒看中心性?抓了?去, 否则以她这?广阔心境, 于东海修个逍遥道,不也天赋卓然?


    况且, 支玉恒自己不也因着心虚, 所以从不许她徒弟擅自出谷, 更是对外将她的?消息掩得严严实实,以致上清天只知他终于有了?个能忍耐他坏脾气的?好徒弟, 却不知他这?徒弟到底姓甚名谁,样貌如何。


    “她”曾经对此还讥讽过, 说支玉恒真是年纪大了?、老过了?头,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徒弟,便像个晚年得子的?昏头家翁一样,既怕这?又怕那,保护过了?头,却不毫担心为此养成个废物。


    黎丹姝那时听着,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觉得有人?护着总是好的?。


    毕竟“她”对她也这?样是,怕这?怕那护过了?头。苍竹涵对“她”也同是忧前忧后,只恨不能为“她”全把一百年的?人?生路都?铺平了?吗?


    她在“她”的?身边很?幸福,也觉得有苍竹涵在,“她”活得也很?恣意,所以少见的?没有应和“她”的?话。


    “她”是多精灵的?一个人?,黎丹姝沉默不语,“她”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她”也没生气,只是双手抱剑,同她语重心长地?教育:“我?照顾你肯定比支玉恒照顾他那徒弟照顾的?好啊!咱们和支玉恒又不一样,骂就骂了?,我?又不会因为骂支玉恒浪费旁人?的?天赋,就觉得也该你对严厉了?。”


    她那会儿听得睁大了?眼,“她”瞧见了?,有意逗她,故作严肃地?说:“不对,我?说支玉恒,自然是该对你严厉些?,你瞧瞧你,还是弱的?连阵风都?能将你吹倒。我?可没有这?么?没用的?朋友。”


    她一听,急得团团转。“她”见她真怕了?,又哈哈笑道:“对你是要严厉些?了?,可也要我?们小?姝先有得努力的?法子。我?已经书信问?过师兄了?,他说在千年战场的?遗迹里,确然如传闻留有少量的?战神骸骨。战神骸骨既然连魔域的?门都?能封住,为你重塑形体应当也不算难事。等我?们小?姝有了?身体,一定能成个厉害的?符咒师。”


    为了?她能更好些?,“她”才要远离上清天去游历寻宝,入凡间、近魔域,从而碰见了?石无月,受人?蒙蔽,毁了?一生。


    回忆一时涌来?,黎丹姝眼眶微红。


    她偷偷低头,不敢让人?发现。


    苍竹涵瞧见了?,他温声?同云裳说了?几句,黎丹姝听得模糊,大概是些?她精力不济,今天不同云裳见礼了?。


    云裳如传闻中般好脾气,不仅毫不在意,还说:“没事的?,我?是医者。我?来?本就是要照顾黎姑娘的?,黎姑娘不舒服的?话,我?正好可以帮着看看。”


    话必,她看向?黎丹姝,温声?询问?:“黎姑娘,可以吗?”


    别人?好心好意来?帮忙,这?还要拒绝,未免太不识好歹。


    黎丹姝收拾了?心情,向?云裳颔首致礼,她也微微笑道:“那麻烦你了?。”


    云裳见黎丹姝答应了?,神色一松。


    苍竹涵见黎丹姝不反对,便给云裳让了?位置。


    云裳坐了?过来?,认真又勤勉地?取出了?自己的?金针,她在黎丹姝的?几处脉穴上扎了?针,又用医谷的?法子催动真气,借此来?探看黎丹姝的?身体状况。


    黎丹姝从未见过医谷的?医者,只觉得她的?手段新奇又温柔。往日被人?探看神魂,哪怕是苍竹涵再收敛,她也能感觉道异物入侵的?不适感,可云裳施针,她竟一点?不适也无,只觉得流入的?体内的?那道索引温和亲切,像春风一般。


    云裳神色凝肃,她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圈,最终收针。


    苍竹涵见状低声?问?:“云姑娘,我?师妹情况如何?”


    云裳老实道:“很?严重。我?在医谷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病况。她的?神魂碎了?一地?,全靠一股说不上来?的?力量才勉强维持住,不仅如此,她的?灵海已然枯竭,灵脉中灵气日渐稀少,若不是前些?日子你们可能为她想办法补了?一点?,我?今日来?,见到的?黎姑娘,怕是要更糟。”


    苍竹涵听得忍不住皱眉。


    云裳见状又说:“苍师兄也不必太担心,我?的?灵力比较特别,可以同为黎姑娘补足一些?。若是灵力充沛,她的?神魂便不会出太大的?状况。只要神魂仍在,以师父的?能力,总能找到医治的?办法。”


    她说着同黎丹姝宽慰地?笑笑:“黎姑娘不用担心,这?天下不会有我?师父治不了?的?病。”


    云裳字句恳切,听着没有半点?虚言。


    黎丹姝的?目光却定在了?她的?腰带上。


    那是一朵木兰花。


    医谷的?弟子服制是不绣花的?,他们的?衣摆上多绣祥云、绣福字,以祈愿自己和病人?的?运气都?好,遇不上救无可救的?情况。


    当然了?,也不是医谷所有弟子穿得衣服便都?没有花,女?弟子到了?知艾的?年纪,也会想要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衣服上不宜绣多余的?纹样,她们便会将自己喜欢的?纹样绣在腰带上。


    只是云裳这?朵木兰花着实别致,不仅别致,它是用银线绣在医谷弟子惯穿的?白带上。若是距离不够近、不仔细瞧的?话,甚至注意不到这?点?女?儿匠心。


    黎丹姝瞧见了?那朵木兰花,像是见了?鬼。


    云裳不解其意,她见黎丹姝脸色不好,先是本能又替她探了?探脉,确认无事后,方才有些?求助地?看向?苍竹涵。


    苍竹涵不免忧心,他问?:“师妹?”


    黎丹姝即刻回神。


    她将面上的?先前的?惊愕收的?干干净净,若无其事道:“师兄,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云姑娘。”


    云裳连连摆手:“我?没能帮上什么?忙的?。”


    黎丹姝却拉住了?她的?手说:“有的?有的?,我?和云姑娘一见如故,瞧见你身体就好了?许多。你今日要是愿意留下再陪我?聊聊天,那就更好啦。”


    云裳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她倒是挺喜欢黎丹姝的?,毕竟黎丹姝作为病人?又配合又漂亮,还是苍竹涵着紧的?师妹,于公于私,她都?想和她处好关系。


    云裳和黎丹姝一齐瞧向?了?苍竹涵,两双眼睛里都?是期盼。


    苍竹涵还有什么?话能说,他只得叹了?口气:“那便麻烦云姑娘多照顾了?。”


    云裳受宠若惊,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


    苍竹涵也不好说什么?,他最后看了?黎丹姝一眼,语带无奈、又带提醒:“现如今没有比治好你更重要的?,师妹还需得谨记才是。”


    黎丹姝头点?如蒜,苍竹涵见的?好笑,摇了?摇头,最后道:“你要的?礼物我?放在右侧小?屋了?,等你身体恢复差不多,就可以去瞧了?。”


    提到礼物,黎丹姝终于想起她在苍竹涵下山前要了?什么?。


    她既期待又很?怕箱子里只有杏色的?,点?了?点?头,又不敢多说。


    苍竹涵叹气,说:“什么?颜色都?有。”


    黎丹姝的?眼睛亮了?起来?。


    两个女?孩子要在一块说话,苍竹涵也不合适再留下。他同两人?告辞,又叮嘱了?黎丹姝明日看诊的?事情,黎丹姝一一应了?,他才离开。


    云裳见苍竹涵走了?,目带羡慕地?瞧向?黎丹姝说:“苍师兄对你真好呀。”


    黎丹姝心中受之有愧。


    她哈哈打岔,起身洗漱,同时说:“师兄心善嘛,他对大家都?好。”


    云裳却摇了?摇头,纠正道:“没有的?事。我?从山下遇到苍师兄到了?今日,也有一月多了?。他是很?温和的?人?,却也没有对所有人?都?这?样事无巨细。他在你面前便是在你面前,可他在我?们面前,却又总好像在千里之外。”


    “苍师兄确然很?好,山下遇见怪物时,他总是会将我?们护在身后。遇见刁难时,他也总会站出来?。他对所有人?都?很?好,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总觉得他是站在山上的?人?。”


    云裳心无城府,倒是什么?都?说,她与黎丹姝道:“其实我?第一见到他的?时候,他在山下的?衣坊里。他选不出来?,有些?窘迫地?同我?搭了?话,请我?帮忙。那会儿我?不知道他是琼山的?大师兄,却感觉在那会儿与他的?距离才是最近的?。”


    “后来?我?与师弟师妹们在雨境采药时碰见他,他来?拜见师父,碰上了?被凌天兽追赶的?我?们。他救了?我?们,帮了?我?们,甚至同我?们一路结伴回到医谷——”云裳叹气道,“我?明明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身份,却好像和他的?距离更远了?。”


    黎丹姝洗漱完毕,本正在喝水,听见这?话,差点?呛着自己。


    云裳见状,连忙帮她顺气。


    黎丹姝咳了?好几声?,好几次都?想问?“你是不是对我?师兄一见钟情了?”?可她看着云裳纯然无知的?眼睛,又想到她因本能察觉到苍竹涵对她无意、甚至可以保持了?距离而略感遗憾的?话,又把这?句吞了?回去。


    毕竟这?是苍竹涵的?私事,苍竹涵都?没有开口,她好像也没有开口的?必要。


    只是她不太想要云裳误解她和苍竹涵的?关系,因为五十?年前和三池的?事情,苍竹涵身上被迫添上的?污点?已经足够多了?,黎丹姝总想着能擦去一点?算是一点?。


    所以黎丹姝又补充说:“可能是你们还不够熟悉,涵师兄对他的?师弟师妹都?好的?,你有没有见过晅曜?晅曜脾气可大了?,琼山也就只有涵师兄能包容他。”


    提到晅曜,云裳微微睁大了?眼,她好奇:“晅曜君?是那位修行不过二十?年,便胜了?摘星真人?的?那位晅曜君吗?”


    黎丹姝:……修行二十?载就能赢了?师父,好家伙,晅曜比她想得还恐怖。只是若晅曜是这?么?厉害的?人?物,李萱病好后,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夺回琼山剑的?位置啊?


    黎丹姝陷入沉思。


    云裳见她提到晅曜不开口,还以为她与晅曜关系一般,不便多说,也就停了?这?个话头。


    黎丹姝见状,想了?想说:“总之,你有空去小?青山看看就明白了?,涵师兄确实是人?好才对我?很?照顾,毕竟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很?难放心。”


    云裳再傻,这?会儿也明白黎丹姝的?意思了?。她连忙摇头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羡慕,哎呀也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你放心,我?绝不会说或做任何对你和苍师兄不好的?事的?。”


    黎丹姝见过那么?多人?,自然看得出云裳是个单纯的?姑娘。


    就像“她”当初说的?一样,幸亏是学医道的?,就算一辈子活在医谷也没大碍。否则这?样性?格姑娘,要是遇上了?石无月那种垃圾,不得被骗的?更惨?


    ……不,或许傻到极致,反而是种幸运。


    黎丹姝凝视着云裳的?腰带,云裳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说:“黎姑娘喜欢这?腰带吗?我?自己绣的?,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帮你绣一条。”


    黎丹姝摇了?摇头,她笑道:“我?只是觉得这?花纹别致,云姑娘是从哪儿得到的?呀?”


    云裳被夸了?有些?害羞,她说:“我?自己画的?。我?的?院子里有很?多木兰花,小?时候师父不让出门,我?就日日与这?些?花作伴,我?喜欢它们,便将它们画了?下来?。”


    黎丹姝一听这?话,心已是沉了?一半,她面上不显,又问?:“这?花这?么?漂亮,医谷喜欢的?人?应该挺多吧?”


    云裳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说它的?好也就黎姑娘你,大家还是更喜欢象征健康的?长寿花。”


    黎丹姝的?心是彻底沉了?。


    她最后问?:“云姑娘这?是第一次离开医谷吗?”


    云裳闻言有些?紧张,她磕磕绊绊说:“是、是吧,是呀。”


    黎丹姝完全确定了?。


    她之所以先前瞧见那花便险些?失了?分寸,又同意了?云裳想要和她多待在一块的?想法,全部都?是因为她见过这?个花样。


    石无月身上有一只绣着这?个花样的?白色药囊,花朵用银线绣出,淡雅清新。在石无月逃亡的?那段日子里,黎丹姝机缘巧合下,见他在重伤昏迷之中紧紧攥着这?枚药囊,就像握着自己的?命那样珍重。


    黎丹姝是多聪明的?人?,知道这?场景决不能见到。所以她当即便离开了?山洞,在屋外守着,守了?一天一夜,她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了?,方才听见了?石无月从洞内走来?的?脚步声?。


    石无月见到她自然是警惕且试探的?,谢她这?几天的?照顾,可黎丹姝多机警,她答的?是:“也未照顾到您。我?担心那些?魔物追上来?,在您倒在洞内后,便一直守在洞外以防万一。您重伤昏迷,我?却因着无能,连分身都?做不到,只能将您留在洞内自愈,是大罪责,您要责骂,我?绝无二话。”


    她把话说到这?个程度,石无月还要试探她,他把手搭在了?黎丹姝的?衣服上,从衣服的?温度上来?感受她在洞外的?时间,嘴上说:“你做得对,我?功法特殊,只要所在地?安全,便能自愈。你守门的?行为才是救我?的?行为,一守三日,你做得很?好。”


    黎丹姝眉目谦卑,像极了?自毁灵丹后脑子不清醒的?疯癫人?。


    也是这?件事后,石无月对她的?戒心方才又放下了?不少。


    毕竟“黎丹姝”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未送过他药囊,她是个剑修,送得最多的?便是剑穗。若是黎丹姝确然发疯坏了?脑袋,对他一心一意,那便是绝忍不下这?枚药囊的?。若是她见到了?药囊,无论她是否发难,石无月必然都?会心生警惕怀疑,从而再次生舍一时之益,杀了?她保长久之利的?想法。


    黎丹姝最终是成功在石无月的?手里活下了?,不仅活下来?,还借着他在魔域过了?段狐假虎威的?日子。


    但她偶尔还是会想起那枚药囊,一想到把“黎丹姝”骗到家破人?亡也不觉得愧疚的?石无月,竟然还真可能有个藏在心底里,想要保护她以致连线索和名字都?要仔细藏好的?心上人?,她就发自内心觉得恶心。


    石无月会有心上人??


    不可能吧。


    黎丹姝观察石无月那么?久,一度认为那药囊可能是他自己的?保命东西,那红珠曾说过的?,他心底里藏着的?名字,也不过是他自己。石无月这?种狗,也配有心上人??


    可如今见到云裳。


    见到她的?腰带,黎丹姝发现,石无月可能还真有。


    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她”说云裳被支玉恒照顾的?太好,会成为废物。结果云裳遇到了?石无月,不仅没有被害得家破人?亡,还成了?这?魔头最深的?底线。


    “她”倒是一往无前,强大耀眼,却偏被害得一无所有,生无可恋。


    云裳敏锐察觉到黎丹姝情绪的?变化,她想着先前黎丹姝说的?话,小?声?问?:“黎姑娘,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啊,在五十?六年前?”


    黎丹姝全力压住自己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的?厌恶,尽全力让自己不要迁怒连带怨恨起云裳。


    她努力控制住表情,淡声?说:“没有。”


    可云裳是医生,察觉病人?的?情态本就是习惯。她观察着黎丹姝,说:“我?,我?先前说谎了?。我?在五十?六前,其实是偷偷溜出去过的?。那会儿我?走到了?幽兰山,还在那儿救了?个人?。不过很?快我?就被发现的?师兄师姐找到带回去了?。黎姑娘是在五十?六前前,也去过幽兰山吗?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只是怕师父知道了?会生气。”


    黎丹姝深吸一口气,她还是没忍住,问?:“你知道你救了?什么?人?吗?你为什么?要救人??”


    ——你知不知你出谷因缘巧合救下的?那个人?,最后害了?多少人??


    云裳哑然。


    好半晌她说:“我?是大夫啊,不能见死不救。”


    黎丹姝拼命告诫自己云裳无辜,可她面上难免难看。


    云裳有些?回过神,她忐忑不已,想要问?“我?是不是救了?你的?仇人?”却又不敢问?出口,只能讪讪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晅曜便是这?会儿来?的?。


    他看起来?气色不如以往,心情倒是不错。


    至少少爷见着她开着的?门还敲了?敲,没有一步就走进来?。


    他敲了?门,说:“黎丹姝,师兄说你醒了?,醒了?就不要偷懒,今天我?心情好,带你去思源崖玩去儿!”


    晅曜满心以为他这?么?大度体贴,黎丹姝自然要千恩万谢。可他半天没听到回声?,不由蹙眉,直接抬腿绕过竹子的?屏风,直接往屋内去。


    一进屋内,他自然瞧见了?黎丹姝紧皱着眉头的?脸,还有站在她身边,一副做错事的?云裳。


    晅曜从没有见过黎丹姝面上这?般隐恨,他应当是讨厌旁人?又怨又恨的?。可不知怎么?,他看见黎丹姝这?样,心中是生出了?不快,可这?不快却不是对着黎丹姝,而是对着惹得她难过的?云裳。


    晅曜从来?是随心所欲的?人?,他隐含着怒气道:“你是什么?人?,这?是我?师尊的?院子,你凭什么?站在这?儿?”


    云裳被批头盖脸一顿问?,期期艾艾地?回答:“我?、我?是医谷弟子,我?叫云裳,我?来?这?儿,是想、想和黎姑娘交个朋友。”


    晅曜看了?一眼黎丹姝的?面色,心中越发不爽,他毫不遮掩地?说:“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把人?气死的?朋友啊!”


    云裳显然并不想惹黎丹姝生气,她连连摆手说:“我?,我?不是,我?不想——”她自觉嘴笨,便用了?最老的?办法。


    她看着黎丹姝低下了?头,说:“对不起,黎姑娘。”


    黎丹姝心情复杂。


    云裳其实哪里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年纪尚轻,想要外出游历,这?是人?之常情,他们也做过这?样的?事。她是医谷传人?,路上碰见了?个重伤的?可怜人?,本着大夫的?慈悲之心救人?于苦难,这?也是身为医者应当有的?心肠。


    毕竟她救人?的?时候,石无月还是人?模狗样的?东西呢,谁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些?事情呢?


    可知道无辜是一回事,真心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黎丹姝叹了?口气,语带歉意:“云姑娘,很?抱歉,我?可能不能做你的?朋友了?。”


    云裳能感觉到黎丹姝的?态度改变,她不认为黎丹姝是故意排挤她,她也隐隐猜到黎丹姝的?变化应当与她五十?六前出谷事情有关。


    云裳修医道,最清楚世事难料。


    她很?想同苍竹涵在乎的?师妹和师弟交朋友,可眼看着黎丹姝不喜欢她,连带着大约是晅曜君的?这?一位,也不喜欢她。


    云裳有些?沮丧。


    她点?了?点?头,和黎丹姝告别了?。


    只是告辞前,她还是心怀期待地?说了?一句:“黎姑娘,我?还可以来?为你看诊吗?”


    这?要是还拒绝,未免太不识好歹。


    黎丹姝道了?谢。


    云裳这?才走了?。


    晅曜看了?看黎丹姝,直接说:“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答应她借着看诊的?名头来?找你?”


    黎丹姝问?:“当初曜君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还答应了?涵师兄照顾我??”


    晅曜反驳道:“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这?话说完,他就红了?耳朵。晅曜瞥了?黎丹姝一眼,见她并没有注意到这?句,飞快遮掩道:“我?的?她又不一样,这?事怎么?能放在一起讨论。”


    黎丹姝倒觉得没什么?区别。


    但真解释起来?,少爷怕是又要不快,她便干脆说:“云裳姑娘的?灵力特殊,她能够帮我?补充灵力,以免病情恶化。”


    晅曜一听这?解释,更是不满。


    他低下头,额头直接撞上了?黎丹姝。


    忽而被晅曜靠的?这?么?近,黎丹姝瞧着对方漂亮的?面容,一时间竟停了?呼吸。


    晅曜见到黎丹姝的?脸像染了?胭脂一样,渐渐红了?起来?。他勾起了?嘴角,与她就靠得这?么?近说:“你眼睛也没瞎啊。缺灵力你找她干嘛,她那点?修为给你的?灵力,是够你画符、还是够你结印的?啊?”


    “你找我?啊。”晅曜没忍住摸了?摸黎丹姝发红的?脸颊,他缓着声?音说:“我?比她好。”


    黎丹姝脸颊爆红。


    她一把推开了?晅曜,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晅曜毫无防备,竟也被她推了?一个趔趄。等他站稳身形,还来?不及委屈,便先瞧见了?黎丹姝窘迫之际的?模样。


    晅曜从未见过这?样的?黎丹姝,他看着她发红的?耳尖、瞧着她如同点?了?胭脂一般的?眼角,心中忍不住生出更为古怪的?心绪来?。


    晅曜知道自己不该笑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仅笑了?,还说:“黎丹姝,你脸红什么?呀?”


    黎丹姝恼得浑身发抖,她抬起手,指尖指着满脸得色的?晅曜,有一万句话想要从喉咙里骂出口,却又统统被卡在了?嗓子眼。


    黎丹姝心想,她终日打雁,没想到有天雁也敢来?啄她的?眼。


    黎丹姝是什么?人?啊。


    让她指着晅曜骂登徒子,又羞又恼简直是丢了?魔修的?脸面。


    她看着晅曜,极快地?冷静了?下来?。


    晅曜见她情绪又控制的?那么?快,心里不免有些?不大高兴。他说:“你和我?恼就恼了?,我?又不会真生气。”


    可黎丹姝已经不生气了?。


    她甚至理了?理袖子,噙着微笑朝晅曜慢条斯理招了?招手。


    黎丹姝道:“曜君,你来?。”


    晅曜不应该过去的?。


    他刚惹了?黎丹姝生气,她这?会儿摆明了?是要报复,聪明人?就不该看见了?危险还往下跳!


    晅曜沉默了?一瞬,他抬步走了?过去,问?:“干嘛。”


    黎丹姝笑容温柔:“感谢你呀。”


    “曜君愿意为我?牺牲自己的?修为,我?若是一点?感谢都?没有,岂不是太不懂人?情世故。”


    晅曜嘴里说着“你能感谢我?什么?啊”,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凑近了?。


    晅曜想,听那些?弟子说,黎门还在的?时候,黎丹姝常常会给苍竹涵寄些?礼物来?,苍竹涵有些?仍在用的?小?物,听说便是多年前黎丹姝送的?。他认识黎丹姝也挺久了?,还是黎丹姝的?心上人?,她因着害羞却什么?都?没送过给他呢,害得他即便想要在弟子们面前彰显一下,纠正流言,都?没有证据可用。


    如今黎丹姝说要感谢他,晅曜难免想到她是要送他礼物。


    黎丹姝会送什么?呢?


    她在琼山一直没有出过门,应当也买不了?什么?吧?


    她或许会寻块琼山石为他雕个小?像?呃,小?像好像有点?麻烦了?,或许会给他雕把小?剑呢?


    晅曜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屋子四周。好,黎丹姝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和雕刻相关的?东西。


    晅曜也不慌,他想,雕刻毕竟劳心费神,黎丹姝是病人?嘛。她或许会折一朵花送他,她很?喜欢花花草草,瞧见漂亮的?了?,会想要摘下来?送给他也不奇怪。


    晅曜扫了?一眼屋里的?花瓶,心满意足:如果她送了?花,他也不是不能费点?功夫,让这?花永开不败,坠在他的?剑上。


    晅曜期待极了?。


    他走近了?黎丹姝,心如擂鼓。


    黎丹姝温温和和地?瞧着他,一动不动。


    晅曜刚想说:如果是那瓶花,他自己取也是可以的?。


    黎丹姝忽而垫了?脚尖,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就像晅曜刚才凑近他一样,极近地?靠近了?他。


    他们俩距离太近了?,鼻尖近乎都?要靠在了?一起。


    这?简直是刚才的?情景重现,只是这?一次呼吸停滞的?是晅曜。


    晅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住了?。


    他一时间觉得天地?都?安静了?,只剩下眼前的?黎丹姝是清晰的?。


    “曜君,男人?摸了?女?人?脸不该笑的?,他碰了?女?人?的?脸,便该去做下一步。”


    说这?句话的?时候,黎丹姝几乎是依着他的?唇齿说话了?,她故意伸手轻抚着晅曜的?脸,语含轻笑,道:“作为感谢,不如让我?来?教教你吧。”


    晅曜的?心脏停了?。


    他凝视着黎丹姝,有些?事情似乎不用人?教,他便具备了?本能。


    他微微张开唇齿,眼中炽热。就在黎丹姝觉得晅曜的?反应似乎有点?不太对的?时候,竹屏风忽然响了?一声?。


    李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大师兄说你醒了?,我?便想来?看看你。”


    “我?来?的?不是时候?”


    李萱这?一打岔,晅曜终于回过了?神。


    在意识到自己差点?干了?什么?之后,他彻底熟成了?虾子。李萱只见他先前看起来?还恨不得吃掉黎丹姝,现在却一派被当街调戏的?良妇情态。


    不仅如此,在发现黎丹姝很?平静,李萱也很?平静后,晅曜的?羞窘到达了?极致,他指着黎丹姝大骂了?一句:“登徒子!”


    推开李萱,夺门而去。


    李萱被他退了?两步,满脸莫名。


    她看向?黎丹姝,黎丹姝已然整理好了?衣服,瞧着半点?没有做出格事的?模样,甚至还同李萱颔首示意。


    “李姑娘,你好。”


    李萱:“……”


    李萱心中佩服:不愧是救了?她的?女?人?,便是没了?金丹,也不是常人?可比!


    第37章


    李萱的确只是来看一看黎丹姝的。


    她向黎丹姝真挚地道了谢, 承了恩,向她允诺了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公义?,无论姑娘想要做什么, 我都将为姑娘做到。”


    李萱说的尤为郑重:“琼山李萱, 有恩必报。”


    忽然得了前?任琼山剑这?样一份大礼, 一时不知所措的反倒成了黎丹姝。


    即便苍竹涵那么说了,她自认也没出多少力, 李萱能够康复还?是她自己?足够强大的缘故, 便不那么好意思?领这?样一份礼。可李萱模样认真, 直接拒绝又未免太过生疏,黎丹姝想了想,说:“那我希望李姑娘能早日成为赢过苍师兄的剑客。”


    李萱闻言微讶, 黎丹姝却微微笑?了起来。


    她说:“你知道, 我没有金丹了嘛。咱们?俩个人之间,有希望超越琼山大弟子的只有你了,你背负着两个人的希望呢。”


    李萱柔和了目光, 她看向手中的剑, 缓声道:“我浑浑噩噩这?些年, 修为较大师兄落下了许多。不过黎姑娘可放心, 我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只要我仍活着一日, 便会?极力向前?奔赴, 终有一日, 我定会?超越大师兄。黎姑娘倒也不必放弃,补丹之事, 也未必是天方夜谭,待姑娘金丹重结, 我等着姑娘赢过我。”


    黎丹姝温声哑然。


    好半晌,她笑?了起来,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涵师兄连支玉恒都请来了,这?世道本就没什么不可能。”


    然而就在这?段对话发生过后的第二天。


    支玉恒替黎丹姝诊治,上清天最好的医修皱着眉头查了半天,最终下了宣判:“没可能。”


    黎丹姝早有预料,她点了点头,并不遗憾。


    相较于她的淡定,最先?闹起来的竟是晅曜。他等了半天等了这?么个结果,当下眉毛倒竖,质问道:“老头儿,你会?不会?治啊,不会?治你就承认,别瞎说啊!”


    支玉恒性格高傲,哪里容得别人如此同他说话,当下气得吹了胡子,转身就要离开琼山。


    还?是引风真人好说歹说人才?留下了,却不肯再看晅曜一眼。


    晅曜不甘,他刚想再说两句,却被苍竹涵制止了。苍竹涵一拱手,礼貌询问支玉恒:“前?辈,请问所谓的‘没可能’是她没希望重新结丹,还?是没希望重新‘补丹’?”


    支玉恒对苍竹涵还?算喜欢,多少给点面子。


    他犹豫片刻看了一眼引风真人,慢声道:“两种都没可能。”


    似是怕苍竹涵再问,支玉恒补充道:“她灵脉都碎了,补全灵脉的第一步就是要灵力温养,可她倒好,金丹没了,哪里来的灵力温养灵脉?连灵脉都没有了,还?重修什么。若是剔除灵脉还?能重新修行,各门?各派还?会?将剔除灵脉作为重刑吗?”


    支玉恒说到这?里,李萱神情微怔。


    支玉恒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继续道:“我们?再说补丹。从古至今就没有补丹的办法,只有夺他人灵丹化几修炼的邪法。当然,我厉害,我是能找到点办法给她补丹,我相信,搞不好也真有人愿意给她自己?的金丹,但是啊,但是!”


    支玉恒几乎是盯着苍竹涵的眼睛、似是警告般继续说:“她灵府和神魂也碎了,想要靠别人的金丹修炼也是枉然,便是给她一颗金丹,她也不过只是在徒然消耗那颗金丹的力量,但金丹被抽空,她还?是和现?在一样!总不能为她一个人,不停地寻他人金丹吧?用这?样的法子和魔头有何区别,别说琼山做不得这?般事,我也不愿做这?等造孽的事!”


    苍竹涵正欲开口,支玉恒又打断了他。


    支玉恒道:“苍竹涵,我再说一遍,这?事做不了,也不能做。不过,看在引风的面上,我会?尽力帮她修补修补,至少让她能多活个百年,或许百年后能有新转机——这?总可以了吧?”


    这?话支玉恒说得无奈,便是黎丹姝自己?都觉得足够多了。


    苍竹涵沉默良久,他向支玉恒施了一礼,也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说:“多谢前?辈。”


    支玉恒只是叹气。


    这?个诊断结果似乎令大家都不太满意,除了黎丹姝自己?。


    她觉得能再保百年无忧,对她这?样命如蜉蝣家伙来说,简直是再惊喜不过的结果了。可李萱微耸着双眼,苍竹涵瞧着也并没有轻松的样子,黎丹姝觉得做人不能太自我,在回去的路上,她主动?说:“我觉得这?个结果很好啦,医圣不愧是医圣,我都没想到没了金丹这?么久了,我还?能再活一百来年!”


    李萱瞧着她欲言又止。


    黎丹姝是真见不得别人这?样,她说:“我是真觉得不错,毕竟,我还?活着呀。”


    李萱瞧着却更难过了。


    她向黎丹姝告辞,只剩下苍竹涵陪她回去。


    苍竹涵一路无言,黎丹姝生怕苍竹涵又觉得对不住她,重复说:“师兄,我现?在真觉得挺不错的,你不是都把我放在琼山了吗?琼山这?么安全,有没有金丹对我真没关系的。”


    苍竹涵没有回答。


    他将黎丹姝一路送回了小院,院前?风急,有些许落叶飘在了她的发髻上。


    苍竹涵伸手替她撵去了落叶,温和地说:“今天累了吧,早点休息。”


    黎丹姝瞧不出苍竹涵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她只好嗯了一声,却没有进屋的意思?。


    苍竹涵见状失笑?,他说:“别担心,师兄知道轻重,师兄也没你想得那么勇敢无畏。”


    黎丹姝反驳:“涵师兄就是最勇敢无畏的。”


    苍竹涵摇了摇头,他哄道:“回去休息吧,师兄明日再来看你。”


    黎丹姝见苍竹涵确实?没有其他意思?,这?才?放了心,又赞扬了感?谢了苍竹涵两句,让对方哭笑?不得,这?才?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小骨头人似乎也很想知道她的诊治结果,竟也没有听她的好好躲着,反而是藏在了茶杯里,她一回来就冒了头,发出咔哒哒的声音,像是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黎丹姝把他从茶杯里捞出来,点了点它的脑袋,说:“运气不错,可以多活一百年了。”


    骨头人似乎没听懂,黎丹姝也不想过多的解释。


    一百年呢,谁知道一百年她能不能找到办法继续活下去。说到底,她是个魔修,其实?没什么道德底线。一百年后,搞不好红珠已经找到夺丹续命的好法子,又或许她找到了合适的,能够化对方金丹为己?用的人。


    一百年。


    想必到时候苍竹涵也能找到办法彻底诛杀石无月了,等石无月一死,她离开琼山,搬她的金殿去,还?和红珠一块,顺便哄哄渊骨,用上些不那么好的法子续命,也没人能怪苍竹涵身上去。


    一百年的时间足够长。


    黎丹姝觉得结果挺好。


    苍竹涵和李萱最终也接受了。


    但也有人天生就没学过妥协,只要两全。


    晅曜堵住了支玉恒。


    他双手抱剑,问支玉恒:“老头,你是真没办法,还?是有办法不想说啊?”


    支玉恒瞧见晅曜就烦。


    他挥挥手说:“我不是说了吗,有办法也是没办法,你师兄都认了,打算再找找办法,你来闹什么?”


    晅曜笑?了一声。


    他相貌好,即便是这?样充满压迫感?地拦在了医谷主人身前?,轻蔑笑?起来的时候,也令人恍惚于天人,而忘记他的不敬与失礼。


    晅曜慢条斯理说:“你也知道我会?闹啊。”


    支玉恒:“……”你那点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


    山下的凡人不知深浅,魔域不明就里,上清天内外,谁不知晅曜君的任性妄为?


    因着他地位超然,行事惯来随心所欲,便是琼山七子,也往往奈他不得。苍竹涵在上清天呼声如此至高,多少也有些唯有他能制住晅曜君的缘故。


    支玉恒自然知道晅曜的性格,他心中微紧,警告道:“晅曜,这?里可是琼山,你大师兄就在不远处。你最好别胆大妄为,否则我定然要你师兄好看!”


    晅曜听着话差点就发火了,可他记得自己?有事要求这?老头,只能忍耐。


    他硬生生忍下了,支玉恒反倒啧啧称奇。


    “哟,老虎都学会?屏息啦,不容易。”


    面对支玉恒的轻嘲,晅曜叹了口气。他抬眸看向对方,单刀直入道:“正常人的金丹的确没得修为就会?枯竭,但如果一分二呢?两者源一,一者生生不绝,灵力不断。这?样一来,是否就能长久供她存活甚至滋养神魂灵脉了?”


    支玉恒听到这?话嗤之以屁,他说:“金丹一分为二为碎丹,碎丹即身损。晅曜君是觉得神祇重临了,还?是觉得母神尤在,可供你借半丹而不堕其威啊?”


    晅曜原谅了支玉恒无知。


    他说:“我就行啊。我可以把我的心一剖两半,我能继续活。”


    支玉恒听着这?话只觉得可笑?。


    他嘲笑?晅曜:“我知道晅曜君天赋异禀,不可一世。可人总要有自知之名,这?连你师父都做不到的事,你——”


    支玉恒说到一半忽然收声,晅曜伸手直接剖进了自己?的胸膛去。


    他明明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可胸前?却没有留一滴血。


    晅曜试图把心脏取出,却又因为某种缘故受到了阻拦,没能即刻取出。


    他皱了皱眉,直接拉开皮肉,让支玉恒瞧见了在他骸骨内跳动?的那颗心脏,也是他的“金丹”。


    支玉恒瞧见了那颗金丹,整个人惊在原地。


    他看了许久,像是被那颗心脏所迷,竟忍不住探出手去!


    晅曜松开了手,皮肉相合,很快又长在了一起,就像从未被剖开过。


    支玉恒猛然抬头,在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为何琼山七子对待晅曜是如此放纵的态度!


    毕竟从根源来说,晅曜可以算是所有人的——


    晅曜瞧见了支玉恒震惊,他施施然整理好衣物,说:“你瞧见了,没见过吧,难道你不想试试将这?颗心剖开来,试试能不能为他人做一颗金丹吗?”


    支玉恒当然行动?,可他更心骇。他神色复杂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样的身份——”


    晅曜毫不在意,他说:“是一整块还?是一半对我而言毫无影响,倒不如说,只要我想,我把它刻成莲花挂在剑上都行。”


    他瞧了仍在震惊中的支玉恒一眼,诱哄道:“支玉恒,你可想清楚了,这?世上可只有我能让你做到这?件事,错过我,你这?辈子连仔细看看的机会?都没有。”


    “我家老头子是什么性格,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支玉恒心情难辨。


    晅曜却不给他这?么久犹豫的时刻,他还?赶着去见黎丹姝。


    晅曜不耐道:“做不做,你要是不做,我去找别人了。切块而已,这?天下不只有你能。”


    眼看晅曜还?真敢这?么做,支玉恒连忙拦道:“唉,制金丹哪有那么容易,别人就算能做,也决计没有我好!”


    想到自己?瞧见的东西恐怕这?辈子只有这?次能碰到,支玉恒一狠心,说:“行,我可以帮你做。但你要发誓,绝不将此事告诉引风他们?!”


    晅曜冷笑?:“你当我傻啊。”


    支玉恒点头,他正要走又想起什么说:“但你要我动?手,总要先?让我琢磨一下‘祂’的特性。你有没有类似的,可以给我参考一下?”


    晅曜想了想,把手里的剑递了出去。


    他说:“这?个给你了。”


    支玉恒一接剑,便知这?材质不是普通昆仑玉,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剑身中溢出,支玉恒眼中放出光。他抚摸这?晅曜的曜灵剑,喃喃道:“琼山玉,想不到有一天,我竟能接触到传闻中的琼山玉。”


    琼山玉,传闻其能医死人肉白骨,是没了形体的石无月做梦都想要得到的琼山至宝,对医者而言,更是传说中的宝物。


    支玉恒与琼山交好,有多少是他同样想要见识琼山玉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夙愿达成,他一时间差点落泪。


    晅曜见状嫌弃得很,他说:“你行不行啊?”


    支玉恒控制住情绪:“不行也得行,你都敢给,我为什么不敢做。一月,只要一月。届时你带着东西来,我绝对能剖出一颗活着的金丹给你!”


    晅曜十分满意。


    他也不担心支玉恒背信弃义?,以他的能力,这?世上敢对他背信弃义?的,都活不过下一秒。


    解决了这?件事,晅曜心头一松。


    他想,黎丹姝有了金丹,总不会?再恹恹不高兴了吧?


    得了这?么久的病,最后可算能治好了,知道这?个消息,她应该会?很高兴。


    晅曜琢磨着,不能一下告诉她,让她高兴过了头,得把这?事当成秘密武器。如果她再哭——


    晅曜想起她擦眼泪的样子,不由?沉默。


    他想,如果她又哭了,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应该就不会?再哭了。


    第38章


    见过支玉恒后, 黎丹姝的日子又变得平和淡缓起来。


    摘星真人的院子本就少有?人来,补丹之事既了,云裳便随支玉恒下山回谷了。李萱大病初愈, 正是勤于修炼的时候, 见黎丹姝身体安康又喜静, 便也?不怎么来打扰。始无真人倒是在经过这一遭后,颇为看?好黎丹姝的心性, 多了几分真心, 想收黎丹姝这个弟子, 只可惜晅曜守得紧,愣是没让他再有?机会出?现在黎丹姝面前,倒让黎丹姝落得个清闲。


    一时间, 黎丹姝好似重新回到了在魔域的日子。所有?人都很忙, 只有?她这个废物最为清闲。她可以从早睡到晚,也?可以花上一整天的功夫来装扮自?己,坐在窗前慢悠悠地瞧风吹过花蕊发出?的簌簌声。


    黎丹姝一边瞧着窗外落花, 一边伸手把不小心掉进?她首饰盒淹没在了珠宝翠玉里的骨头人捞出?来。她低头看?了看?试图将?缠上它脑袋的绯石手串摘下来的骨头人, 忍不住笑了一声。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黎丹姝瞧着晕着淡粉色的落霞想, 魔域没有?这样好的景色, 也?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红珠姐姐诸事繁忙,处理叛徒和奸细最讲究效率, 往往在她的殿里该邢就邢了。丹宫和她的朱阁靠得近, 黎丹姝常常半夜能听见从红珠那儿?传来的惨叫声, 起初她还会去理论?一二,后来亲眼见了一次浑身浴血还捏着剔骨刀的红珠后, 黎丹姝也?就学?会了沉默。


    渊骨其实?也?挺闹腾。


    他住的地方虽说?离黎丹姝不算近,但?他每次回来都会惹得金殿不分日夜地喧躁。他在魔域的地位太特殊了, 以至于只要他一出?现,魔域的各方势力都难按捺不住,总要想尽一切办法往金殿里钻来打听消息。


    这么想来,还是渊骨最麻烦。


    黎丹姝在心里撇了撇嘴角,心道,不仅给人添麻烦,还是个吝啬鬼、小心眼。人前演得好似被你哄住了,愿意为你豁出?半天命去,人后却是自?私自?利,连下属盘缠都要剥削的无良上司。


    “太坏了。”黎丹姝帮石头人解开了头上的手串,用力点着它的脑袋,“你可不能学?他!”


    小骨头人被戳了下晕乎乎,又没听明白黎丹姝想说?什么,本能抱住了她的手指,咔哒了两句。


    黎丹姝听得好笑,正想再逗一下宠物,忽听见了毫不顾忌的推门声。


    她扭头看?去,果不其然?,来的是晅曜。


    黎丹姝:“……”


    晅曜提着个小袋子,神采飞扬。


    他瞧见黎丹姝先说?:“瑶树结果了,我趁老头子们不注意,给你摘了点——”他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了滚在黎丹姝手心的骨头人,顿时眉毛竖起。


    晅曜不快道:“黎丹姝,你现在是演都不愿意演了吗?你让这魔物在我面前乱晃!”


    骨头人对晅曜敌意很大,晅曜一来,它就呈戒备状态。只可惜它的那点戒备对晅曜君而言无异于清风拂岗,晅曜不过弹弹袖子,那点恶意便散了干净。


    晅曜皱着眉头,嘀嘀咕咕:“我师兄真是太放纵你了,这种魔物竟然?也?许你带在身边,要是让我来,我一早劈了这玩意儿?。”


    黎丹姝听着晅曜这些话不以为意。


    苍竹涵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骨头人的存在,黎丹姝藏得很好。说?到底,她是笃定这段日子只有?晅曜会来,才敢将?骨头人放出?来活动的。


    黎丹姝伸手拢了拢骨头人,让它乖乖待在自?己手心里,方才抬眸看?了晅曜一眼。


    晅曜被她看?的一窒,偏过头道:“现在想起来要求我放过它了?”


    黎丹姝:“……”


    “不是。”黎丹姝慢吞吞道,“我是想问,涵师兄那么忙,你为什么能这么空闲,闲到无别事可做,只能来寻我麻烦?”


    晅曜一时语塞。


    他当然?不是来找黎丹姝麻烦的,他只是今日瞧见了瑶树结果,想着这果子不错,打算给她送来罢了。


    然?而晅曜自?持身份,又拉不下脸面明说?,直直将?手递在了黎丹姝面前,将?果子塞进?了她的手里,挤得骨头人一个踉跄,别扭说?:“谁说?我闲到无事可做,我忙得很,要不是他们送来的瑶果多的我没法处理,我才不会抽空来这一趟。”


    黎丹姝瞧见他解开小布袋,露出?里面一捧的绿色青果,认真道:“这是瑶果,味道比花蜜好。”


    黎丹姝不是真正的魔域人,她当然?知道琼山瑶果是什么东西。


    传闻母神骨髓身化琼山玉,玉脉滋养了琼山,也?于琼山灵脉泉眼处养出?了一棵玉枝神树。琼山派称它为瑶树。这树十年一结果,一次结果不过十数,这果子因是汇聚琼山灵力而生,所以是疗伤修行的至宝。虽没有?琼山玉那般珍贵,但?也?算是琼山派不对外的秘宝之一了。


    黎丹姝低头看?了看?袋子,袋子里的果子散着微微荧光,有?四五之数。考虑到瑶果的传闻,晅曜这把摘的,很可能是第一批结熟的瑶果全部。


    黎丹姝又抬头看?了晅曜一眼,晅曜神色如常,瞧着没有?半点下套的意思。反而见她半天没有?动静,有?些不明白地问:“为什么不吃?你不喜欢甜的了吗?”


    黎丹姝仔细思索了下,觉得就晅曜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没有?智慧能想到用瑶果来栽赃陷害她的。黎丹姝瞧见晅曜君因她久久没有?动作?而略皱起的眉头,心想倒也?没有?必要在这会儿?戳破他的借口。


    于是,便像前日的桃枝、前前日的灵玉、前前前日的一片云彩一样,黎丹姝将?东西收了下来,封存好,笑眯眯地谢过了晅曜的好意。


    晅曜见东西送了出?去,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黎丹姝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她说?:“谢谢晅曜君拨冗这一趟,您既事多务忙,我便不久留了。”


    晅曜这些天已经受了黎丹姝不少话术,从一开始拐不过弯,到现在也?算是早做准备了。


    这一次黎丹姝说?完后,晅曜没有?离开。他不仅没有?走,还施施然?在黎丹姝面前坐下了。


    黎丹姝不明白前两天还很容易因为一两句话被她请走的晅曜,今日怎么一改了常态,不仅没被她的话窘走,还坐着给自?己倒起了茶。


    晅曜喝了一口茶,评价道:“花叶晒的不好,晒花药峰是一绝,下次我帮你讨些来。”


    黎丹姝没在意晅曜的评价,她困惑于今日晅曜的反常,忍不住问:“曜君不忙了吗?”


    “忙啊。”晅曜毫不犹豫,他拖着下巴朝黎丹姝笑道,“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请你一起来帮忙。”


    黎丹姝:“……?”


    她心中本能响起警铃,正欲开口扯个理由拒绝,晅曜已然?道:“李萱来求我帮忙,请我陪她一起下山找兰华。”


    黎丹姝闻言正欲说?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晅曜又道:“她还请你来帮忙,只是今天她还得去向掌门辞行,实?在是不得空,便只能拜托我在百忙之中抽身来和你说?。”


    “我答应了师兄帮她这一次。”晅曜似乎笃定黎丹姝不会拒绝,弯着嘴角道,“你要是有?难处去不得,我可以带你去和她说?呀。”


    黎丹姝:“……”


    黎丹姝真想说?:你们琼山就这么放心我,让我跟着你们下山吗!话未出?口,她想到她要跟着的人分别是前琼山剑和现琼山剑,有?这两个人压阵,琼山好像没什么不放心的。


    黎丹姝又想说?:你以为我不敢拒绝李萱就是不帮吗!她想到李萱的状况和苍竹涵的处境,又明白身在琼山的自?己若是想要给苍竹涵少添点麻烦,最好多让李萱欠她点人情。


    黎丹姝最后说?:“……去哪儿??”


    晅曜像是早知会是这个结果。


    他笑眯眯地,点了点桌子的东南方道:“不离城。李萱买来的消息,说?兰华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不离城。”


    不离城,大陆东南方的一座主城。


    这座城池毗邻圣海宫,与?琼山脚的相城有?些像,却比相城要繁华许多,人口多达百万人,在凡世素有?“南都”的美称。


    人口众多、商贸发达,要在这座城里藏一个人可要比相城容易多了。


    兰华作?为被琼山废除了灵脉逐出?的弟子,若真想隐姓埋名不被发现的度过余生,不离城还真是个好地方。


    不过——


    黎丹姝思忖道:不是找个偏僻角落了却残生,而是寻了座最繁华通达的主城居住。李萱的这位师妹,倒是有?点意思。


    黎丹姝没有?拒绝李萱,李萱自?是十分高兴。


    她聪明地没有?提及她这趟之所以会麻烦黎丹姝这位“病人”,全是因晅曜先提出?了“她不去我不去”的苛刻要求。苍竹涵不在,李萱重伤初愈,掌门不同意她独自?下山。关于师妹兰华的事情,李萱又不便与?其他人说?,只能去寻晅曜。受制于晅曜的古怪要求,李萱才不得不麻烦了黎丹姝。


    下山时,李萱无以言谢黎丹姝的恩情,同样的,她虽不能说?请黎丹姝的原因,可替苍竹涵护一护他的师妹却是分内事。


    李萱将?黎丹姝拉去一处,和她说?出?了自?她接受晅曜的奇怪条件起,便梗在心里的一个问题。


    李萱拉着黎丹姝的手,尤为诚恳道:“黎姑娘,你同我说?实?话,晅曜他是不是常以欺负你为乐?”


    联想到之前她瞧见的、晅曜那仿佛要生吞了黎丹姝的模样,李萱觉得自?己接触到了真相。晅曜对苍竹涵的独占欲琼山皆知,如今出?了个让苍竹涵在意万分的前师妹,以李萱对晅曜的理解,他对黎丹姝提剑都不奇怪。


    黎丹姝听到这话,心下却是一惊。


    她忍不住想到这些时日来她逗弄晅曜,把好好的琼山第一剑惹得上蹿下跳,她是快乐了,但?是整个琼山都挺遭殃的事。


    她又忍不住想到了失窃的瑶果、揽月真人院中被折断树枝、卷云台被采去一角的霞光……


    黎丹姝:难不成李萱发现了我捉弄了晅曜,还骗了他不少东西?


    黎丹姝面色一紧,正欲回话。李萱见她脸色心中了然?,开口道:“我明白了,黎姑娘你放心,这一路有?我在,定不会让晅曜来‘烦你’。”


    黎丹姝:“……?”不是,你明白了什么?


    她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期期艾艾说?:“倒也?不必刻意……”


    李萱全当她是不愿自?己与?晅曜起冲突,当下向她露出?安抚的笑容,目光坚定:“黎姑娘放心吧,我师父是揽月真人,晅曜不敢对我如何,若他做了混账事,你只管来找我,我一定护你周全。”


    黎丹姝:“……”


    黎丹姝隐约明白李萱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正欲开口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口齿张闭之下,晅曜已经跟了上来,也?就错过了解释的机会,再看?向晅曜时,目光中多少添了些歉然?。


    晅曜被她看?的莫名,忍不住说?:“你怎么了吗?”


    黎丹姝:“……?”


    晅曜没好气道:“怎么用一副我快死的表情看?我,你放心,我命硬,绝对死不了。”


    黎丹姝闻言:“……”


    黎丹姝难得浮出?的良心就这么散了一干二净,她同样不太客气道:“是曜君误会了,您大可放心,我看?死人从不用这种表情。”


    晅曜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李萱原本在晅曜开口时便要开口阻止的,却不想黎丹姝回的更?快。


    她跟在两人身后,左右看?看?,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好在李萱很快摒除了这些杂念,她在心中对自?己道:李萱,你下次反应要更?快些。你既已答应了要保护黎姑娘,便不能总让她自?己出?头。你要努力。


    李萱给自?己鼓足了劲。


    随后沉默了一路。


    直到落了山脚,三?人登上了飞行法器,李萱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好像不是没能反应过来,而是插不进?去。


    怎么好像就是插不上话呢?


    李萱百思不得其解。


    真奇怪。


    第39章


    不离城与相城截然不同。


    这座坐落在南方的城市不同于位于北方的相城大开?大合, 它位于群山包围的盆地之中,由?缅江之水环绕。常年萦绕的江上雾气再为它添上朦胧面纱的同时,也让这座城形成了高层建筑居多, 城内河道多行的场景。


    传闻不离城正是因毗邻缅江运途通达, 加上气候宜人适宜作物?生长, 方才成了东南方的主城。


    黎丹姝虽未曾来过这座城市,也多次在其他地方听说过这座城市的“繁华”。


    黎丹姝原是打着要借这机会好好逛一逛传闻中的“南都?”, 却不想不离城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黎丹姝三人进城那会儿正临近晌午, 这会儿?城门应是最热闹繁忙的时候, 可他们靠近不离城时,却只?见到一批又一批的人户在往外搬,像他们这般进城的极少, 偶尔碰见了同行的, 也尽是年轻力壮的男性。


    黎丹姝瞧着便觉得不对,待三人进城后,她瞧见本应繁华的不离城内竟也瞧不见女性身影, 贩卖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的店铺大多已闭店, 通常多为女性经营的糕饼、手工艺品的小摊也少了许多, 偶尔瞧见一两处, 推车经营的也都是男人。


    然而?不离城因?为地理优势,商贸与轻农业都?颇为发达, 故而?少有北方重男丁轻女丁的现象。七十多年前黎丹姝跟着“她”来这里时, 这里大街上还满是行止洒脱、生活自由?的女性, 为供给?她们而?繁荣昌盛脂粉业与首饰锻造业更因此?冠绝天下。可以说,不离城全名几乎可以称作“女性不离之城”, 城中人口女多男少,故而?也招婿之风同样盛行。


    就是这样一座可以称为“女都”的城, 如今他们走来,竟没有看见一个女人,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


    李萱和晅曜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李萱已多年未下琼山,她首先问了晅曜:“不离城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事吗,它看起来和我?记忆里不太一样??”


    晅曜学成下山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他虽然知道不离城,却也没来过。面对李萱的问题,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这里有圣海宫,圣海宫不上报,我?哪儿?知道东南发生过什么事。”


    李萱哑然,她只好看向黎丹姝。


    只?可惜黎丹姝这些年待在魔域,她对不离城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黎丹姝遗憾地摇了摇头,表明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不离城的变化难免要让李萱心头发紧。她将兰华逐出琼山,是废了对方灵根的,若是不离城这些年里当真发生过什么,以兰华如今的状况,或难自保。


    黎丹姝瞧见李萱握着剑的手指攥紧,玄铁铸造的剑身都?在她的指下发出了扭曲的声响。黎丹姝担心李萱心病复发,连声?道:“或许也没发生什么,七十多年对凡人来说已长过一辈子了,一座城要有了点变化也没什么奇怪的。”


    “若你担心,我?们上圣海宫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明了了?”


    李萱紧张的情绪被黎丹姝温和的语调稍稍抚平,她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向黎丹姝抱拳感谢道:“黎姑娘,多谢你。”


    黎丹姝笑了笑。


    晅曜见状颇有些不快,他抱剑对黎丹姝说:“你对李萱的态度怎么这般客气,当时你初见到我可没这种温言好语。”


    晅曜不提还好,他一提黎丹姝只想翻白眼。


    他们俩初见是什么地狱场合啊,一个只?想拔剑干掉对方,一个只?恨对方没暴毙当场。若不是苍竹涵来得及时,就在他们初见的那?一晚,晅曜和她恐怕就只能全须全尾留一个了。


    似是察觉到了黎丹姝的不爽,藏在她袖中的小骨头直接爬上了她的肩膀,冲着晅曜发出了低咆警告。


    晅曜又瞧见着东西,即刻看向李萱。在确定李萱没有因此变化态度,仅仅只?是有些好奇,他方才送了口气。


    这东西全然不知它会给黎丹姝带来多大麻烦,还冲他嘎嘣嘎嘣发出的幽啸声?,晅曜更觉黎丹姝会被冠以“魔修”名头这么久,和她不够修身养性甚至还养这种魔物?脱不了干系,顿时怒道:“不是和你说这东西要藏好吗?你怎么还把它带出来了!”


    黎丹姝是要藏好小骨头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它竟然挣脱了小盒子,顺着衣服爬了出来。


    她瞧见晅曜的努力,本能抬手护着了小骨头,反驳说:“我们都不在琼山,单留下他岂不是更危险?”


    黎丹姝生怕力强的晅曜不明白是什么危险,还补充解释了一句:“如果有人误闯发现了它,伤害了它该怎么办?”


    晅曜先想说——“砍死就砍死了,砍死魔物?还要想怎么办啊!”


    可他又想到黎丹姝的古怪脾气,估计他这么说会惹对方生气,所以他说:“那可以做个封印的盒子,把它塞进去,别人打不开不就行了?”


    黎丹姝本能反驳:“不行!你知道被封住的感觉有多可怕吗?一时无奈便罢了,明明有的选还要封住别人,你做事怎么这么残忍!”


    晅曜莫名就被指责残忍,差点被气到胃痛。


    被封住什么感觉他可太清楚了,但他不也照样封着浑浑噩噩过了近千年?


    如今不过只是把这魔物?封上十天半月,黎丹姝竟然就指责他残忍恶毒,晅曜真是差点捏碎自己的剑鞘。


    他脸色漆黑,口不择言说:“黎丹姝,你知道为什么我师兄总要为你付出那?么多代价吗?就是因为你太过随心所欲,毫不检点自身,以致你做事不顾的代价,都?由?他付了!”


    这话刚说出口,晅曜便觉得有些不妥。


    可他偏又是矜傲的性子,绝不允许自己说完就后悔道歉。所以即便瞧见了黎丹姝闻言变得煞白的脸,也没肯拉下脸面来说上一句软话。


    黎丹姝因这话气血上涌,心绪极大起伏。


    她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牵连苍竹涵,她想说她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再让苍竹涵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可苍竹涵背着她过三池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这话她着实说不出口。


    她气的直喘,若换了个人,她大概早就随便用两句话敷衍哄过去,先把骨头人安顿好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


    她站在晅曜的对面,偏就不想去违心哄骗了。


    或许是在苍竹涵不在的日子里,因?着晅曜放在心上为她寻来的灵泉宝珠,因?着他们一起不顾危险入李萱灵府曾走过的路、看过的树,因?着他们一起瞧见的卷云台的那?片霞光、共享过的瑶树上被小心采下的瑶果,因?着他为自己在琼山展露出的、毫不掩饰的偏护——!


    ——因着她以为他们俩早已平等的朋友关系。


    黎丹姝尖锐道:“你也好意思说我做事不顾代价?明明不听师兄劝解,曾经想杀我让他难办的是你;独自承不了‘琼山剑’之责,累得涵师兄疲于奔波平事的也是你!说要我?离开?院子的是你,如今怪我下山的也是你!明明最随心所欲不顾他人的是你,如今话却都?给?你说了,理都?给?你占了,就因?为你是琼山上尊贵的晅曜君,旁人拂了你意就是错,只?有顺从?才是正道是吧?”


    黎丹姝面无表情道:“晅曜君,你好大的威风啊!”


    自从?他们俩关系和缓,晅曜已经久未曾领教过黎丹姝的牙尖嘴利了。哪怕是他们关系还恶劣那?会儿?,黎丹姝顾着苍竹涵的情面,也从?没这么说过他。


    晅曜被骂得脸同黎丹姝一样?白,他一双眼睛都?因为气愤和委屈有些发红了。周遭的细碎灵子似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悦,在四周慌张地卷起了风压——


    一直寻找插话机会的李萱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这骨头我是第一次见,是黎姑娘的宠物?吗,能不能向我?介绍一下?”


    此?话一出,黎丹姝的怒气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


    她回头看见了李萱,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李萱也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琼山子弟,她并非苍竹涵嫡亲的师弟,未必会如晅曜为了苍竹涵一般,视骨头人为无物?。


    被李萱发现,黎丹姝顿觉晅曜话说的虽然难听,却也有几分道理。这段时间?跟着晅曜在琼山过得实在过于舒心,以至于她都?快忘了察言观色、谨言慎行,连赖以生存地伪装都淡了下来。


    她极快地调整了心绪,刚想张口对李萱说什么,李萱已然在骨头人身上施了咒。


    黎丹姝瞧见莹莹的光虚浮在骨头人的身上,知道这是隐身咒。


    果不其然,李萱说:“我?们如今在凡世,这样?的东西对于凡人来说还是太过惊恐。为了行路方便,我?自作主张,捏了个障眼法?,还希望黎姑娘不要怪罪。”


    黎丹姝小声?道:“不,谢谢你。它、它确实是我的宠物?,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送的,我?不能丢了它,所以,所以还请李姑娘你——”


    李萱点了点头,她说:“明白,黎姑娘这些年过得辛苦,有些奇怪的灵兽也无甚奇怪的。摘星真人还曾经驯服这世间最后一头妖兽穷奇为坐骑,姑娘只?是收留了个没什么魔气的无害骨头精,也是善心之举。”


    “不过这世上还是目光狭隘者居多,晅曜所言也不全无道理。若是在其他人面前,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自从出了石无月的事后,上清天对与‘魔’相关的东西极为敏感,少惹一事总是好的。”


    黎丹姝被李萱这顿说辞说得都不敢抬头。


    她还记得骨头人放的蓝焰呢,觉得红珠送的这骨头可能与无害着实扯不上太多关系,只?敢支吾着答应。


    李萱见黎丹姝很快就消气了,在心中暗暗夸赞不愧是救命恩人,气度也是一流的。


    只是当她看向晅曜时,不免:“……”


    晅曜看起来半点没消气,即便黎丹姝开口应了她的话,等于是承认了晅曜一开?始的教训没错。可晅曜半点没有得意的模样?,他还是那?副冷冰冰却红着眼睛的面孔,死死盯着黎丹姝,仿佛根本没听见李萱说了什么。


    李萱:“……”


    李萱因为自己师父与对方师父是兄妹的缘故,对晅曜的了解,怕是仅次于苍竹涵。


    平心而?论,虽然晅曜确实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但是却情有可原。他只是太特殊、又太过强大,所以不明白妥协、遗憾是什么意思,以致行事作风在大多人眼里显得狂妄张扬。


    但你若要说他是不是真存了残忍恶毒之心——李萱觉得那?应当还是没有的,还是要信任一下苍竹涵的教育成果。


    不过,要李萱劝黎丹姝向晅曜低头认错,李萱也做不出来。毕竟身为正法?弟子,她看晅曜的张狂不爽也很久了,即便心里清楚晅曜的特殊,要全然接受他的这套行为准则,对李萱而?言也过难了。


    李萱又看了晅曜一眼,又怕就这么僵下去要坏事,憋了半晌,可算是想了个招。


    李萱拜托道:“晅曜,你先找个客栈落脚吧,我?和黎姑娘去探听下不离城和兰华的事情。”


    第40章 (大改)


    李萱原本担心晅曜会一口回绝她的提议, 甚至想好了?下一步劝他的说辞,却不想在?盯着黎丹姝看了?好一会儿后,晅曜竟答应了?。


    他仍是冷冰冰的模样, 但好歹没有?爆发出来, 只?是紧紧捏着自己的剑柄撒气, 连招呼都不肯打,转头就走了?。


    李萱见?状, 想再开口说两句缓和气氛, 却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晅曜扭头走了?, 但瞧着去的方向,应当是将李萱的嘱咐听了?进去,去寻落脚处了?。


    他走了?, 只?剩李萱和黎丹姝两人?, 原本僵持着的氛围也就渐散了?。


    李萱本想先开口把先前的不愉快略去,黎丹姝却先开了?口。


    她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垂下眼?向李萱致歉道:“李姑娘, 对不起, 给你添麻烦了?。”


    李萱连连摆手, 并不在?意:“民?间?不是有?句话叫‘吵得?越凶感情越好’吗?”


    黎丹姝被这一句话噎得?不上不下, 本能想要辩驳一二,却又觉得?李萱没说错。她之所以会和晅曜争吵起来, 可不就是觉得?他们算是朋友吗。想到这里, 她忍不住看了?看晅曜远去的背影——少年气性未消, 提着剑气势汹汹,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见?了?都慑于他周身凌厉的气息, 个个远远避开,头也不敢抬。


    晅曜君气性大, 一时间?,原本还有?些拥挤的出城道变得?尤为宽敞,甚至空旷。


    这怕是霸王巡山、暴君临朝才有?的场面。


    黎丹姝本来应该也害怕的,至少在?一段时间?前,她看着晅曜也是畏惧的,但这一刻,她看着震怒中的琼山剑,不仅不觉得?他气息骇人?,反觉得?他像极了?炸毛的小猫,就像与他周身气息截然不同、安安静静的曜灵剑一样,他故意不肯回头的背影上好似写满了?委屈,令人?想要发笑。


    知道这点距离晅曜还是能听的一清二主,黎丹姝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她彻底不气了?。


    目送晅曜远去,黎丹姝转而?建议李萱:“那我们四处逛逛?”


    李萱点头:“也好,是要探究一番不离城为何是现在?这幅模样。”


    黎丹姝与李萱在?城内四处看了?一番,发现街上虽然店铺关闭了?不少,但看着也不算太冷清,茶摊、铁铺和酒楼总算是还开着,她走到摊位旁,见?一名男子正俯首收拾着炒好的茶叶,便问他:“这位兄台。”


    这四个字一出,竟然直接将那男子吓了?一跳,他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来,视线与黎丹姝一对上,竟然更显得?忙乱,甚至有?几分?惊惧了?。


    黎丹姝觉得?不对,却没在?脸上显露出来,依然笑吟吟地:“请问这位兄台,我想买胭脂,怎么铺子关了??”


    “胭脂?!”那男子用反常而?惊讶地语气一问,随后将脸一埋,连连摇头,语气里带上了?透着几分?古怪的慌张,“不不,与我无关,我不知道!”


    黎丹姝表情未变,好脾气地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和这位姊姊是外来人?,今日才到的,想添置些用品,不知道该去哪里买,烦请这位兄台——”


    “我真的不知道!”男子声音蓦然大了?起来,他将桌上的茶叶敛了?敛,倒回竹编的筐子里,随后转身要走。看这模样,竟然有?几分?仓皇逃窜的意味。


    他声音一扬起来,四周路过的行人?便朝他们这里好奇张望,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竟然也有?几分?古怪,黎丹姝轻轻一扫,便觉得?十分?不对劲。


    她与李萱对视一眼?,都铁了?心在?这男人?身上问出些什么。


    “女都”的街市上瞧不见?胭脂首饰店,路上还瞧不见?女人?,古怪已?是板上钉钉,心忧师妹的李萱难免心焦。


    她面色凝肃,剖白?道:“这位兄台,这城里是发生过什么事吗?我的妹妹也住这城里,我实在?担心,若您知道,还望——”


    一般话说到这儿,不说多出几分?同情,也会多几分?耐心。可那男人?一听李萱是来“寻妹”的,表情竟反变得?更为惊恐排斥,他一副不愿多谈、甚至不想多看她们二人?的样子,收拾好东西?,径直站起来就离开,连生意都不做了?,尤为生硬说:“不知道,你们问谁也不要来问我。”


    李萱心急,当下拦住了?对方去路。


    她身为正法弟子,周身本就萦绕着端肃浩然的气息,如今她心生薄怒,便越显得?庄严威然,令人?心怯。可那男人?竟宁可顶着李萱的威压,也不肯详说,反突然暴怒道:“你别问我!总之你们两个女人?,自己小心,也少打听买女子物品的事,尽早离开吧!”


    说完,他匆匆绕过李萱与黎丹姝,头也不回地朝街面上走去。


    李萱见?状愕然。


    黎丹姝瞧着若有?所思。


    此时路过有?人?瞧见?她们俩衣着不凡,或许出于对男人?的担心,主动向黎丹姝解释道:“这小哥也是好心,他家里出事,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黎丹姝非常配合的多问了?一句:“什么事?”


    “他妻子不见?了?,”那人?犹豫片刻含糊道,“找了?很?多天都没找见?,我们起先是猜测跟别人?跑了?,后来……总之这几日城里不安定,你们若是没旁的事,不如早点走吧。”


    黎丹姝追问道:“后来什么?”


    那人?摇摇头,不肯说了?,也转身离去。


    这不明不白?的态度让李萱更是好奇不已?,黎丹姝心有?所想,却又不太能确定。她看向李萱,猜测着说:“难不成这里有?什么吃女人?的妖怪,把女人?都吃了?,男人?们才这幅态度?”


    “怪事,”李萱也没见?过如此情况,她道,“我再去找个别人?问问。”


    然而?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些原本开着的店铺也纷纷闭店,有?些路人?甚至看到她们,便摆摆手就要离开,仿佛面对的不是两个漂亮女子,而?是什么瘟神。


    李萱的耐心告罄,她直接拔了?剑,胁迫了?一家茶叶店的店主,冷眉问:“这城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不肯开口,该不会是你们杀了?这些女人?以走邪道,如今做贼心虚吧?!”


    这猜测离谱血腥,但却透着一丝有?道理,黎丹姝想了?想,却见?那店主吓破了?胆子,连声说:“怎么会啊!再说我妻子早逝,我只?有?两个儿子,都尚未娶妻,家中也没有?女人?啊!”


    李萱听着皱眉,她正欲再问,黎丹姝却拉了?拉她的袖子,温声说:“他或许真的不知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去寻晅曜君会合吧,或许他那儿有?什么新消息?”


    李萱见?那店主在?她剑下抖得?厉害,却仍紧闭嘴巴不肯多言,心中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便听了?黎丹姝的建议,叹着气收了?剑。


    两人?说着便要离开,或许是念了?黎丹姝剑下解围的情分?,在?两人?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店主犹豫道:“这位姑娘看起来不是琼山的弟子吧?这城里女子危险,仙姑还请多看顾她些才好。”


    黎丹姝闻言猛然回头,店主原以为她要接着追问城中的事情,正有?些懊恼,却听黎丹姝温温和和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见?过其他琼山派的人??”


    李萱听到黎丹姝的话,心中一凛。


    她即刻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这店主。


    店主有?些害怕李萱,他听见?黎丹姝的问题,想着这好像和城中的事情无关,便犹豫着慢慢开口说:“没有?……但我想着,这位姿态超然,应当是琼山派的吧?”


    不离城离琼山万里,这里的人?见?了?修士,却觉得?他们应是琼山派而?非圣海宫。


    黎丹姝微微笑了?。


    店主回答了?后便没敢在?抬头看过他们,他回想着自己先前的答案,一方面觉得?应当没什么问题,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怪自己多嘴,生怕黎丹姝借着这个由头又问回城中去,心中忐忑不已?。


    好在?黎丹姝没有?再问下去了?。


    她和和气气地同店主道谢告辞,拉着李萱走了?。


    李萱被她拉着走出,面上有?些不解,她低声道:“黎姑娘,那人?态度明显已?有?些和软了?,为什么不再问下去?”


    黎丹姝耐心道:“有?关城里发生的事情他是不会说的,他们应当被警告过。”


    李萱毕竟是曾经的琼山剑,便是一时受困于情绪,如今被黎丹姝提醒,反应也很?快。她微微眯眼?,冷声道:“圣海宫。”


    正如两人?先前在?城门附近讨论的那样,不离城发生的大事应当逃不过圣海宫的眼?睛。


    如今城中人?对怪事缄口不言,这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能轻易做到的事,要让一座城的人?闭嘴,非得?是在?此处势力超然的圣海宫不可。


    更何况,刚才那人?开口就猜李萱是琼山的人?,他们可没穿琼山的服制下山,这人?见?了?他们不说圣海宫,张口就是万里之外的琼山,定是有?人?提点过要防备琼山巡视——除了?上清天的门派,还有?谁会担心琼山的巡视?圣海宫必然有?问题。


    李萱行动力惊人?,她当下就要上圣海宫,黎丹姝连忙拦住了?她。


    黎丹姝说:“我们无凭无据,上了?圣海宫他也不会认。要是他说借题发挥,说不离城的事情他们正在?处理,然后把我们请离怎么办?我们这次下山是私自行动,连琼山巡视都不能算,对方要送客,我们也是没办法的。”


    琼山虽是上清天之首,但也不能破章办事,这是曾死守规章的李萱再明白?不过的。


    黎丹姝见?李萱烦闷,不由安慰道:“我们先去见?晅曜君商讨一二,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李萱很?信任她,当下便答应了?。


    另一边,晅曜虽然找了?个落脚点,可进去之后也觉得?略有?古怪。


    明明看起来是间?大客栈,却十分?冷清,没什么外来的旅人?,大堂许多板凳都已?经翻扣到了?桌子上,他进入客栈时,正支着下巴打盹的掌柜的被吓了?一跳,连带着一旁无所事事玩铜板的店小二都险些从桌子上摔下来。


    晅曜还郁闷着黎丹姝竟然没有?追上来,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吩咐道:“开三间?房。”


    “三、三间??”掌柜的磕巴了?一句,似是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遇上这么“大”的一笔买卖,生怕晅曜跑了?,忙不迭地点头,“没问题客官!”


    然而?一看晅曜丢下的房资是灵珠,那表情又变了?变。


    晅曜敏锐瞥见?,他眉梢微挑,点了?点台面:“怎么,不离城不收灵珠?”


    与被封的魔域不同,上清天与凡世从空间?的角度来说,未完全分?开。凡世崇拜修者,称他们这些长生力强之人?为仙,所有?与“仙”有?关的事物在?凡间?都广受欢迎,所以修者们用以易物的灵珠,在?凡间?一样流通。


    晅曜不是头次下山了?,他很?清楚灵珠在?凡世是颇受欢迎的钱币,这掌柜见?了?灵珠不喜反忧,显然不是正常反应。


    掌柜闻言,见?晅曜有?要收回灵珠的意思,到底是舍不得?这颗灵珠,连忙伸手将那颗珠子捂住,急声道:“收收收,哎,我只?是想问问客观住几天,这多出的费用——”


    晅曜不耐道:“不必退。”


    掌柜顿时喜上眉梢。等他收了?珠子,要吩咐小二带人?开房的时候,又正巧瞥了?见?晅曜的曜灵剑。曜灵剑是把尤为特殊的仙剑,便是肉眼?凡胎也能瞧出它的不一般。掌柜的忍不住又担忧害怕起来,可他已?好些时日没了?进账,到底舍不得?这颗灵珠,左右思量下,竟试探起晅曜。


    掌柜的假装盘点,开口问:“客官开三间?,是还有?两位朋友要来吗?”


    晅曜只?觉废话,但他也意识到掌柜的有?所隐瞒,瞧了?他一会儿,竟也配合着回答:“是,我们也是第一次来不离城。这城以前便是这样冷清吗?”


    他说的波澜不惊,就好像从未听过不离城,也未曾发现半点这城里的诡异之事一样。


    掌柜的干笑了?几声:“我们这儿是没什么人?来。”说罢,他像是不在?意一般问:“这会儿也不是赏玩的好时节,不知客官来我们这儿是为了?什么事啊?”


    晅曜冷冷瞧他,蓦地勾唇一笑。


    他说:“寻人?,找我朋友的妹妹,她叫兰华,你知道吗?”


    掌柜一听,差点跌了?手里的账本,他结结巴巴说:“寻、寻女人?啊?”


    晅曜问:“不离城难道还有?不能寻女人?的规矩吗?”


    掌柜哑然,好半晌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们这里……”


    过了?半晌,他似乎是见?晅曜是个男人?,又是个不太能得?罪的修者,含糊着说:“我们这儿应该是找不到什么女人?了?。”


    晅曜闻言,瞧着掌柜的,从袖中又摸出一把灵珠。


    这一把灵珠,绝对够这店里的人?从不离城搬出去,去个更安全的城里,开间?更大更豪华的客栈。


    掌柜的看着那把灵珠眼?睛都直了?。


    晅曜手指微松,那些晶莹透彻的灵珠便如雨滴般散满了?台面!


    晅曜慢条斯理道:“给你个重新回答的机会,我要寻人?,为什么这里寻不到?”


    掌柜的太需要这些钱了?,有?了?这些钱,他就有?希望能离开不离城,而?在?此时此刻,除了?那些想要找到老婆孩子的,谁不想离开这儿?


    掌柜的差一点就要托盘而?出了?,可他很?快又想起了?衣决飘飘的、真正主宰他们生死的仙人?,他的喉咙仿佛吞了?一把锯子。


    晅曜没有?耐心。


    他一掌下去就碎了?三四颗珠子,掌柜的瞧见?那些碎屑心痛得?滴血,连声道:“我说,我说!”


    晅曜收回了?手,等着掌柜的开口。


    掌柜眼?睛转了?转,选了?个含糊的答案,他说:“女人?会失踪。”


    晅曜又盯了?掌柜的一会儿,掌柜的身后全是冷汗,可他也知道不能说上更多了?,他咬牙道:“客官,您如果不满意,我也没别的答案了?,这珠子您要碎了?玩就玩吧,毕竟都是您的不是吗?”


    晅曜见?他闭上眼?不再看,知道是问不出来了?。


    ——不离城果然有?问题。


    他将手重新放回了?腰侧的剑柄上,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


    ——在?这里的女人?会失踪。


    ——黎丹姝还在?外头。


    晅曜猛地瞧向屋外,天色渐晚了?,黎丹姝和李萱还没有?出现。


    他握紧了?剑柄,转而?吩咐道:“把房间?收拾好,我稍后回。”


    掌柜的正在?收拢台面上的灵珠,听见?晅曜这么说,本能问:“太阳都要下山了?,客官您去哪儿啊——?”


    然而?等他一抬头,那执剑而?来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桌上散落的灵珠,证明他确实来过。


    黎丹姝原本是要同李萱一起去寻晅曜的,他的气息未曾收敛,用神识寻去,就像灿烂到会刺伤人?眼?的太阳,很?容易找到。


    只?是她还没走两步,突然察觉到一直安静趴在?自己肩上的骨头人?躁动了?起来。


    它扒着黎丹姝的耳尖站了?起来,推着她的脸,似乎想要往某个方向去。


    骨头人?很?少有?主动行事的时候,上次它这么急迫,还是在?相城时察觉到了?危险。


    黎丹姝即刻警觉起来,她一边伸手安抚小骨头人?,一边抬头往它看着的方向去瞧。


    那是西?边一处高楼,不知先前是做什么的,如今已?经闭门谢客,连挂着的“燕飞还”的招牌都落了?灰。


    这会儿这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橙红色的太阳正缓缓降至高楼檐边。


    虽是夕阳,直视起来,也灼灼刺眼?。黎丹姝伸手遮了?遮太阳,忽而?在?巨大的橙色太阳前,瞧见?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恰逢天色忽变,一阵风气,将大片云朵吹散至夕阳前,橙红的太阳将一切染成了?红色,大片大片绚丽的霞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黎丹姝只?是眼?光一错,再一回头,那身影已?然消失。若非实在?是太过熟悉,黎丹姝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她心中大骇。


    虽然之前也有?想到不离城的怪事或许和魔域有?关,但那也是觉得?同相城的一样,是圣海宫背叛了?上清天,投靠了?石无月,绝不是如现今这样,在?此处见?到本不应该见?到的“魔”。


    ——若刚刚瞧见?的真实他……他怎么出魔域的!?


    他如果出了?魔域,那此刻身在?不离城的李萱和晅曜——


    黎丹姝顿时有?些着急,骨头人?的躁动仿佛也在?证明她刚才瞧见?的不是幻影。


    黎丹姝勉强让自己镇定,稳了?稳心神轻声叫道:“李姑娘。”


    李萱回过头:“怎么了??”


    黎丹姝张了?张口,寻了?个理由道:“晅曜就在?前方吧?我能不能……等会儿再去?”


    李萱起先一怔,随即理解了?,柔和一笑:“你是不是心里还是有?些芥蒂?”


    “倒也不至于,只?是还有?些气闷罢了?,我怕现在?这样直接去见?他,又会引起不必要争吵。”黎丹姝说着说着慢慢引出自己的目的,“我想在?街上转转散心,然后与你们会和,你看这样可以吗?”


    李萱略一思索,这街市如今空旷,若是发生了?什么,有?晅曜在?,也来得?及救援,便点头,答应了?。


    黎丹姝与她暂时分?别,一转角,追上了?那神秘的身影。


    那身影就站在?街角,漫天霞光在?他的身后铺开,将他冰冷的银色长发都添上了?暖意。


    魔域的代行者出现在?了?凡世。


    他仍是魔域的装扮,袒露着上身,可怖的血色咒文布满强悍的躯体,可劈山裂海的魔刀尘雾就在?他的腰侧。


    他向黎丹姝看了?过来,眼?中微闪着光。


    黎丹姝声音极轻,她震惊到差点失声。


    “渊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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