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人间绝色
宴会在宸云殿举办。
季攸攸四人由宫女领着走到宸云殿门口时, 正好皇上谢骛和郑贵妃郑敏儿被宫人簇拥着也到了殿门口。
谢康赶紧带着谢夫人和一双儿女上前行礼。
谢骛比谢康年长九岁,着明黄色龙袍,蓄着美髯, 剑眉鹰目,浑然天成的王者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可就在众人低头行礼之际, 季攸攸却笔直站立,一双如水的美眸带着诱人的天真打量着面前的天子, 没有丁点儿惧意。
她的这份与众不同毫无意外入了谢骛的眼,对上小姑娘稚嫩娇美、毫不露怯的脸蛋, 他的目光添了一丝兴味, 笑了:“武安侯, 这位小姑娘是什么人?”
谢康忙回道:“这是小女洛璃, 排行第五。璃儿不会说话, 失礼之处, 还请皇上宽恕。”
“不打紧, 朕看你这女儿可人得很,前途无量啊。”谢骛忍不住多看了季攸攸几眼,赞道。
“武安侯可真是好福气,一儿一女皆是容貌出众, 羡煞旁人。”谢骛身后的贵妃郑氏笑着说道,一双媚眼锁住季攸攸, 意味深长。
这郑贵妃体态丰腴, 媚态十足, 颇受谢骛宠爱。这两年, 他时时将她带在身边,连皇后都没有这待遇。
谢康听了她的夸赞,只淡淡说了句:“多谢娘娘。”
谢骛:“好了, 都进去吧。”说罢便率先进了宸云殿。
其他人都跟上。
季攸攸和谢洛珩走在最后,眼见谢夫人进了殿,季攸攸也要跟着进去,却被谢洛珩一把拽住了。
谢洛珩的脸色不好看,他面对她,眯起眼睛,伸手捏住了她两边脸颊。没有用力。
“一个老东西,你看他做什么?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别再看了,知道吗?”他压低声音警告她。
季攸攸乖乖点了点头。
见她听话,谢洛珩这才放开她,拉着她的手进了宸云殿,找到位子,坐下。
受邀赴宴的将士都带着家眷到了,吃吃喝喝好不热闹。大家都熟悉,是在战场上一起厮杀过的兄弟,此次又一同剿灭山匪,感情深厚,聚到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殿内歌舞声声,美酒佳肴一一端上,香气阵
谢骛举杯敬酒,恭祝此次剿匪大获全胜,对在场所有的将士都进行了嘉奖。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除了全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谢洛珩。他的眼里便只有他的宝贝妹妹,尽挑桌上好吃的喂她。
季攸攸可学乖了,她知道他是把她当猪喂,他才不管她饱不饱,只顾自己喂得开心,所以季攸攸便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给她吃什么,她一概接下,但每样食物她只咬上那么一小口,剩下的便递还给他,亲自送到他的唇边,睁着无辜的杏眸儿要他吃下。
他若不想吃,呵,那可不行,她会嘟嘴、拧他、红着眼睛让他看。
所幸在场的都是些武将,大大咧咧的,见他们兄妹互喂,只当是小娃儿间的玩闹,就算有几位夫人觉得不合规矩咕哝两句,也无人在意。
可这一幕却尽数落入谢骛眼底,他看着那俏皮灵动的女娃儿,心思被勾去大半,喉结滚了滚,不着痕迹地喝完杯中酒,坐下。
“皇上……”坐在他身旁的郑贵妃心思剔透,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吃吃笑着为他满上酒,红艳的唇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这女娃儿可真真是人间绝色呢,十来岁含苞的年纪最适合采撷。皇上想要滋补龙气,可万万不能错过呢。”
谢骛面上不显,心念已动,转头勾起她的下巴,神色如常:“还是贵妃最会为朕着想,有赏。”
郑贵妃娇嗔地推开他的手,招手唤来一名宫女,附耳交代几句,那宫女便点头离开了。
宴会热闹,此次针对武将的宴席,谢骛特别交代了一切随意,尽兴就好。谢康已撇下夫人和兄弟们斗起了酒,而谢夫人也和几位夫人聚在一起拉起了家常 ,只有季攸攸和谢洛珩始终在一处,嬉笑打闹。
“呀!”突然间,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原来是一个传菜宫女不小心把一碗水果羹翻在了季攸攸的身上,季攸攸的衣裙湿了一大片。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姐饶命!”宫女吓得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季攸攸看她一眼,抬了抬湿漉
“你确实该死。”谢洛珩怒了,抓起季攸攸的手就要带她离席。
就在这时,郑贵妃走了过来,看到季攸攸身上的狼藉,冷冷扫了那宫女一眼,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立刻便有两名太监过来,堵住她的嘴,把她拖了下去。
郑贵妃又看向一心要离席的谢洛珩,笑道:“世子,皇上设宴,怎好擅自离席?这不是驳了皇上的面子吗?再说了,你妹妹衣服湿成这样,身上定是不爽利的。本宫带她去洗一洗,换身衣衫吧。”
谢洛珩正要一口拒绝,季攸攸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世子放心,要不了多少时间,本宫很快就会把你的妹妹带回来,完璧归赵的。”郑贵妃娇笑着,牵过季攸攸的手,离开了。
谢洛珩冷着脸坐下,给自己灌了几杯酒,烦躁不已。猛一抬头,却发现那本该坐在高位上的狗皇帝居然不见了。
“!”他的心陡然一沉,面色也变得更加难看,紧握拳头站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宸云殿。
跟兄弟们喝得正欢的谢康目睹一切,笑着拍了拍兄弟们的肩膀,道:“喝多了,出去解决一下,等会继续。”
众兄弟哄堂大笑:“侯爷,您不行啊!”
*
郑贵妃带着季攸攸去了宸云殿的一间偏房,着人送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过来,便将她一个人留下了。
房间里家具奢华,皆由黄梨木打造而成,华丽的宫灯点燃,跃动片片光影,富贵不俗的纯金盘龙香炉里,宁神的沉香袅袅,丝丝缕缕的白烟宛若一条变幻莫测的白龙直冲云霄。
季攸攸淡淡地扫了眼桌上的衣服,衣服是大红色的流仙裙,质地柔软,华贵不俗。她拎起,抖开,看了看式样便又放了回去,慢条斯理地脱起自己的衣服。
她脱得很慢,宫灯照出她的影子,投射在精美的云母屏风上。
屏风后一道身影悄然出现,那人脚步极轻,手里捏着一块白色的帕子,一步步慢慢靠近季
走到她身后时,那人猛地伸出左手扼住她的脖子,右手中的帕子则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季攸攸拼命挣扎,但很快就失去意识,不动了。
宫灯下,明黄色龙袍显眼,谢骛扶住昏死过去的小人儿,丢了手中沾了迷药的帕子,将她打横抱起,快走两步,放到了美人榻上。
真是不可多得的极品小美人啊,如此娇软可人,稚嫩青涩,令人一眼难忘。她看向他时,那流转的眼波含情,这世上最耀眼的宝石也比不过她万分之一的风情。
谢骛眯眼打量着榻上的小人儿,心中赞叹,身体躁动。
不过就是武安侯府的一个小小庶女罢了,他幸了她,是他武安侯府的荣幸。
虽然看着未及笄,但那又如何,给她虚涨几岁,改日便让武安侯将她送到宫中,给她封个妃位。
皇恩浩荡,不是么?
他伸手,拉开她的腰带,迫不及待想要一窥春色,行那鱼水之欢。
232 第232章
就在谢骛扯开季攸攸的衣服, 痴迷地想要一亲芳泽之际,身后一人一记重重的手刀把他打昏过去,摔到地上。
及时赶到的谢洛珩一眼看到美人榻上衣衫不整的妹妹, 漆黑的眼瞳在一瞬间变得鲜红可怖,狠绝的杀意上头。
他用力踹了地上的谢骛一脚,转身走向书案, 拿过沉重的条形青铜镇尺, 折返,对准谢骛的太阳穴就要狠狠砸下去。
中途被拦, 右手被人钳制。
他看都没看来人一眼, 右手一松, 镇尺落到左手, 继续砸向谢骛。
谢康眉一挑, 再次出手阻止,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右手缴了他手里的镇尺。
手中一空,谢洛珩不耐地看向谢康,伸手就夺。
“胆子不小。”谢康低声说了一句,右手一缩, 左手一挡, 没让他得逞。
谢洛珩也不说话,两人交手数招, 他没能把镇尺夺回,忍不住暴躁:“不让我杀他,你不配当爹!”
哦?谢康又好气又好笑,冷下脸道:“现在不是斗气发狠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 你先带璃儿回府,其他的事情回去后爹慢慢跟你说。”
“不杀他?”谢洛珩语声阴狠,极为不满。
“暂时不杀。你先回去,爹会给你一个交代。”
“好,你记住你说过的话。”谢洛珩虽然怒极,却也没失了理智,知道爹自有他的计较。他没再多言,拿过妹妹脱下的衣服,走到美人榻前,一把将她抱起,从来时的小门离开了。
他们走后,谢康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笑骂一句:“臭小子,下手够狠。”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能有这样的身手,让人匪夷所思。
他这儿子,他低估了。
走到昏死的谢骛身旁,他踢了踢他,在他身旁蹲下,笑意冰冷:“暂且留你一命。你欠我的,欠雪儿的,早晚会让你还回来。”
*
谢洛珩抱着季攸攸离开宸云殿,一路上遇到不少宫人,宫人们见他脸上阴云密布,满身肃杀之气,纷纷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谁都知道,武安侯府的嫡子不好惹。
谢洛珩抱着季攸攸上了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内,他脱下她潮湿的外衫,用自己的衣服
差一点,她就会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那个该死的狗皇帝!
妹妹才只有十二岁,甚至,妹妹还是他的侄女,他竟敢对她生了那种肮脏的念头!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想要保护好妹妹,他必须变得更强大,他要掌握实权,将万里江山踩在脚下,才能为妹妹遮风挡雨,护她一生平安。
因为妹妹太美,太好,总会引来各种各样的觊觎。
他紧紧拥着她,愤怒过后,是后怕。
“唔……”
许是他抱得太紧,季攸攸闷哼一声,长卷的睫毛翕动,有醒转的迹象。
他稍稍放开她,灯下,她精致的容颜映着跃动的光。他凝视她,等着她醒来。
过了一会,季攸攸才恢复知觉,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他漆黑的眸,她恍惚了下,才慢慢回忆起发生了什么。
她跟着郑贵妃去换衣服,然后就被人迷昏了。
呵,那个皇帝,还真是一点都没让她失望呢。
此次进宫,目的本也在此。谢骛喜好美色,尤其喜欢豆蔻少女。当然,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广纳少女,只能在暗地里操作。
而郑贵妃深知其癖好,时常以宫女伺候不周的借口频频置换宫女,将那些未经人事的少女招到宫中,供谢骛享乐。
所以,谢骛极宠郑贵妃,时时到她宫中,乐此不疲。
这个秘密少有人知。今日她刻意打扮,便是为了入那皇帝的眼,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宴席未完他便动手了。
她的哥哥……当是气疯了吧?
她睁着迷茫的杏眼看谢洛珩,一副不知发生何事的模样。
“妹妹……”谢洛珩将她抱到胸口,让她埋首在他怀中,右掌覆住她的后脑,语声格外温柔。
她乖乖地任由他抱着,闻着熟悉的气息,闭上眼睛。
哥哥,认识到了吗,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能力,你喜欢的就会被人夺走,被人霸占,你能容忍吗?
不,他不能。大师兄,秦煜灼,哪怕是秦霆泽,他们都会护好她,不会容许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侵犯,她的哥哥——自然也一样。
“妹妹,哥哥会很努力变得更厉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
季攸攸轻轻推开他,直起身子,在他身上坐好,用手语问他: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好像昏过去了?晚宴结束了吗?
“郑贵妃不怀好意,想打你的士意。”他没提谢骛做的事情,怕恶心到妹妹,“放心,她没能得逞,你也没受到伤害。以后哥哥不会再让你进宫,宫里没几个好人,尤其是那个郑贵妃和狗皇帝,更要离得远一些。”
“嗯。”季攸攸点头应下,没有多问。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发现身上裹着他的衣服,而她自己的衣服仍湿着。
她感觉很不舒服,不高兴地皱了下眉头,扯下他的衣服,抬手,让他看到她的湿衣,嘟起了嘴巴。
谢洛珩明白她的意思,安抚道:“等回府后,哥哥帮你准备热水,好好洗一洗,去去晦气,再帮你准备干净的衣服。”他复又把她裹好,让她只露出一颗小脑袋,“马上就要到家了,外面冷,裹紧些,哥哥带你去振玉轩,今晚就住哥哥那吧。”
她在他身边,他才安心,今晚,他想看着她入睡。
可是,母亲不让。季攸攸用手语表达。
“没关系,我娘要是怪罪,我担着。”
回到武安侯府,谢洛珩抱着季攸攸便回了振玉轩,让人准备了一大桶热水给她沐浴,而他就守在外间。
他还让阿关跑了趟梨香院,问苏姨要了身她的衣服,顺便告诉苏姨她今晚住在振玉轩,让苏姨别等了。
季攸攸洗完澡走到外间,一眼就看到木榻的炕几上摆放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茶水。
看到她出来,谢洛珩笑着招呼她:“妹妹过来吃点心,刚做好的,热着呢。”
又把她当猪喂,这个点了,还吃。季攸攸腹诽一句,到底是没拂了他的好意,走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
谢洛珩知道她怕冷,特意让阿关搬了两个火盆过来,屋子里暖和,她穿了身淡绿色的中衣,不觉得冷。
“妹妹,来,吃个桂花丸子。”
“妹妹,这个糯米小糖包好吃。”
“来来来,再吃个鸭翅,可香了!”
……
来自哥哥的投喂,让人压力巨大。季攸攸低头斯斯文文吃着,内心幽幽一叹:唉,傻哥哥。
一夜平静。次日一早,谢康派人过来,把季攸攸喊了过去,说是闲话家常。
233 第233章
昨晚谢洛珩带着季攸攸离开后, 谢康便扶着谢骛回了宸云殿,把他交给了郑贵妃,说是皇上醉了, 让贵妃好好照顾。
郑贵妃震惊,明知他在撒谎,却不敢多说什么, 扶着皇上回了寝殿。
谢康并不担心谢骛醒来会如何, 谢骛心里清楚,他要皇权稳固, 暂时还不能放弃武安侯府这颗棋子。
今日一早, 他把女儿唤到书房。他的这个女儿, 自小便是个有主见的, 有些事他想问一问她。
正想着, 季攸攸便走了进来,书案后的谢康正要唤她,却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谢洛珩,他不由眼一瞪,怒道:“滚出去!”
叫他了吗他也跟着来,没规矩!
谢洛珩脚步一顿, 嗤了一声:“爹, 你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不让我听?”他可没忘, 他还要给他个交代。
“说什么混账话!”谢康平日也不是个容易发脾气的,可每次见了这个孽子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他总有本事把他气得恨不得将他狠狠揍一顿。
“那爹跟妹妹有什么话可说的?既是闲话家常,那我也能听吧?”现在他一点都不放心让妹妹和任何异性单独相处,包括爹。
眼看父子俩剑拔弩张, 季攸攸转身就把谢洛珩推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关上了。但想了下,又把门打开,很严肃地看着他,用手语警告他:不许偷听。
以哥哥的性子,她一点不怀疑他会做出偷听的事情。
谢洛珩脸色垮下,闷闷不乐地看着妹妹再次把门关上,默默转过了身,内心愤愤。
糟老头子跟妹妹有什么话可说的!
书房内,谢康看着女儿,神色缓和下来:“璃儿,昨晚没吓到吧?”
季攸攸摇了摇头,她没那么脆弱不堪。这件事情,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
爹,皇帝没有迁怒你吧?她用手语问他。
迁怒?呵,他能留着自己的命已算不错了。谢康笑了笑,把昨天晚上的情况跟她描述了下。
昨晚的宴会璃儿本是没必要去的,但她找到他,对他说,哥哥有将王之才,理应和他们一路。只是哥哥仍是孩子心性,需要有人在背
皇帝谢骛迷恋童女,而哥哥将她视若珍宝,若能激起他们之间的矛盾,以哥哥的性子定会一心反了谢骛。哥哥的加入对他们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康胸有大志,而谢洛珩在他心里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他从未对他抱有期望。但此次回来,他的进步让他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倘若真能把他拉进他的阵营,父子齐心,何愁大事不成?
从少年时,他便不将谢骛那个贪婪好色的货色放在眼里,只不过他生来便是太子,处处高他一头。
后来他生生拆散他和雪儿,他心中对他的恨意更甚,却也没到想谋朝篡位的地步。
直到他灭了玉国。
无人知道,玉国皇帝玉鎏川的胞弟玉鎏辰是他的结义兄弟,当年因为他的婚事,无依无靠的雪儿在京城呆不下去,他把她送到了玉国,让玉鎏辰照顾她。
一来二往,他们生了情意,在两国的边境买了宅子,成了亲。
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兄弟在一起,谢康心中自是难过,但他已经成婚,而雪儿能有好的归宿,也算是好的结局。
可就在雪儿身怀六甲之时,谢骛贪图玉国的美玉,竟然派大军灭了玉国,玉国皇族全部服毒身亡,包括玉鎏辰。
雪儿伤心欲绝,导致难产,身体落下病根。
他将她接到身边,以外室的身份安置她,将他们的女儿视作亲生。也就是从那时起,他萌生了夺位的念头,十余年筹谋,暗中积累实力。
这件事情,璃儿自小便知,她是个聪明谨慎的孩子,所以有什么事情他都会同她商量。
知道了昨晚的事情,季攸攸微微颔首,用手语表达:爹,哥哥这边我会顾好,皇帝那边我们也该出手了。
“爹会安排。”他看着她,看着小姑娘稚嫩而坚定的脸庞,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璃儿,你的身世……可要告诉珩儿?”
他看得出来,珩儿是真心喜欢这个妹妹,但珩儿对她的照顾隐隐有过界的趋势,眼下他们年岁还小,想不到太多,但他这个当爹的不得不为他们考虑在前面。
季攸攸想也没想,缓缓摇了下头。
当哥哥
父女俩又简单聊了一会,季攸攸离开了书房,走向在不远处等着的谢洛珩。
“妹妹!”看到她,谢洛珩快步走上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问她,“糟老头子没说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吧?”
季攸攸白了他一眼,对他说:不许这样说爹。
“好好好,听你的!”
爹让你进去,有话跟你说。她告诉他。
“好。”谢洛珩点头,又不忘对她说道,“我跟爹说完话就去找奚成练功,中午我们一起吃饭,你呆在振玉轩别走,知道吗?”
交代完毕,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才进了书房,转身把门关上。
谢康看到他,便忍不住皱眉,方才见女儿的好心情一扫而光,他“啪”一声丢下手中的笔,骂了句:“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谢洛珩看着亲爹,丝毫不惧,态度嚣张得很:“爹,我是不知天高地厚,但那还不是随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是你从小对我的教诲,可你昨日不让我杀了那个狗皇帝也太窝囊了吧?就算杀了他又如何?太子登基,难道不比那狗东西掌权好!”
“目光短浅,不知天下局势!”从前这些话他都不会跟他说,但现在他知道儿子已经到了能与他并肩作战的程度。
“太子平庸,素来被谢骛打压,根基极浅,能不能活到登基还是个问题。贵妃之子聪慧有胆色,很得谢骛喜爱,他一直都在为其铺路。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最致命的是,楚王、赵王、越王三位亲王手握兵权,拥兵自重,倘若皇帝无故横死,他们势必带兵直逼京城,以勤王之名控制朝中局势。届时,朝廷必乱,于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谢洛珩认真听着,忍不住说了一句:“爹可以联手骠骑大将军对抗,扶太子上位,如果觉得太子不堪重任,谢洛骥也行。”反正总比那狗东西在位强。
“天真!”谢康冷冷一笑,“皇帝横死,三位亲王师出有名,我若领兵抵抗,便是把嫌疑揽到自己身上,谁能支持?”
“再则,我自己有儿子,为什么要扶持别人的儿子登上大位?”
听到他的话,谢洛珩缓缓地、缓缓地看向他,眼中添了几分讶然。
爹是要扶哪个儿子上位?没毛病吧?
234 第234章
卿鸢宫, 郑贵妃的寝宫。
谢骛醒来时,已是第三天早上,想起昨晚上的事情, 他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郑贵妃端了一杯茶过来,偎依到他身旁,柔声细语:“皇上, 妾身刚泡好的龙井茶, 您尝尝。”
谢骛端过,喝了一口, 便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将她拥进怀里。
“昨日武安侯可有说什么?”他问道。
“没说什么, 只是让妾身照顾好皇上。”
“神色如何?”
“神情如常, 和往日并无不同。”郑贵妃知道他在想什么, 右手覆到他心口,笑道,“皇上不必担心,那丫头不过就是一个外室生的庶女罢了,武安侯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庶女开罪皇上么?皇上看中他的女儿是他们整个武安侯府的福分,皇上若真心喜欢, 不妨以武安侯有功之名封那丫头一个郡主之位, 让她有空便来宫中坐坐,陪陪太后, 尽尽孝心,皇上也能一解相思之苦。”
谢骛听她之言,龙颜大悦,捏了捏她的脸蛋,夸赞:“还是你心思最多, 事事为朕着想,不枉朕疼你。”
“皇上待妾身和骢儿那般好,妾身自当好好侍奉皇上,让皇上高兴。”
“你这张小嘴啊真是甜。”谢骛哈哈笑着,回想起昨晚之事,又不禁遗憾。
那小丫头小小年纪便生得娇艳动人,身段玲珑,美丽不可方物,宫中的那些嫔妃与她相比,皆成了庸脂俗粉。
刚长成的花骨朵儿,滋味最是美妙,尽情占有那娇软稚嫩的身子,才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
宴会之后,过去好几日。这天,谢洛珩练完武功背完书,兴冲冲地跑到梨香院找妹妹,却发现苏姨在院子里叠元宝,他好奇地走过去问了问,才知道今日是妹妹的十三岁生辰。
妹妹的生辰啊……
苏姨看他静默了一会,转身便跑出了院子。
是去准备生辰礼了吧?苏姨了然地微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叠元宝,没有把世子来过的事情告诉小姐,想给小姐一个惊喜。
半个多时辰后——
正在屋里做衣服的季攸攸听到敲门声,放下手头的东西,过去
门口站着丰神俊朗的世子爷,手里端着餐盘,餐盘里是一大碗面,最上面铺着两颗蛋,还有些蔬菜肉丝。
“妹妹,生辰快乐。”看到她,谢洛珩咧嘴一笑,走进屋子,把面放到了桌上。
他给她……煮长寿面?
季攸攸呆呆的,跟着他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面,一时恍惚。
在修真界时,她也为大师兄煮过长寿面,那个时候大师兄心里还恨着她,她煮的面,他只吃了一碗……
“妹妹,来,吃面!”谢洛珩给她捞了一碗面,热络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把筷子拿给她,“快尝尝,哥哥亲手做的。”
“嗯。”季攸攸吃了一口,入口的滋味很好,面条劲道,爽滑可口。一时间,她却红了眼眶,思念起大师兄,想起他们在修真界的点点滴滴。
好想他……
看到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谢洛珩吓到了,忙问道:“不好吃吗?我重新去做。”
季攸攸拉住他,投进他的怀里,右手一笔一划在他的胸口写字: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幽幽的香气传入鼻翼,谢洛珩陶陶然,环抱住他,语声喃喃:“真的喜欢吗?喜欢就好。你要是喜欢,哥哥可以每天做给你吃。”
一碗面,兄妹三人分着吃,吃得格外香。平常只能吃一碗的季攸攸破天荒吃了两碗,剩下的都给谢洛珩吃完了,汤都没剩。
季攸攸掏出帕子为他擦了擦嘴,被他抓住了手。他抱着她轻轻一用力,她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她的手掌心,“哥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可这唇脂姑娘家都用得着,我看着颜色和你很搭,就买了下来。”
他打开,唇脂散发淡淡的清香,颜色是桃粉色,鲜艳得很。
他环着她的身子,用手指蘸取一些,涂抹到她柔软的唇瓣,来来回回,直到涂抹均匀。
漂亮的唇形瞬间增彩不少,他细细看着,喜欢得不行:“妹妹真好看!”他由衷地夸赞。
季攸攸对着他绽放动人的笑靥。
“以后妹妹的每个生日哥哥都会陪你
他怕她嫁了人会被欺负,除了他,还有谁会真心疼她宠她?这世上就没几个男人靠谱,就算他那个还算有担当的爹都有三妻四妾,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有几个不逛窑子,不乱搞女人?
他的妹妹这么好,那些男人都配不上她,他才不要她受丁点委屈,她只有在他身边才能过得好。
季攸攸默默地探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不会嫁人的,除了他,她的心里不会再有别人。
见她答应,谢洛珩乐得抱着她起身,转了好几个圈圈。
而他刚停下,就听到一声干咳声。两人转头一看,只见苏姨垂头站在门口,恭恭敬敬说道:“世子,小姐,刚刚侯爷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传圣旨,让你们一同过去接旨。”
世子和小姐真是……兄妹情深呢。
谢洛珩一听说接旨,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压根就不打算去。
季攸攸拉过他的手,对着他笑了笑,他一下便心软了,由着她拉着他去往大厅。
大厅,侯爷、谢夫人和姨娘们都在了。
传旨的太监宣了旨意,大意是说武安侯劳苦功高,此次剿匪大获全胜,皇上深感欣慰,又见世子和五小姐谦恭有礼、聪敏过人,特意另行封赏。
世子少年英姿,前途可期,特赐六部巡检之权三年,三年之内可自由进入六部学习、巡查、监督,三年后可任选一部任职。
五小姐聪颖柔嘉,性情温善,封为明善郡主,望其能常入宫中陪伴太后,以表孝心。
圣旨尚未读完,谢洛珩便冷笑出声,狗皇帝存着什么心思还用猜么?想让妹妹时常进宫,做他的春秋大梦!
“侯爷,这可是大喜事啊,皇上如此看重世子和五小姐,三位小贵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传旨的张公公双眼眯成一条缝。
“放屁。”不轻不重的一声,惊到所有人
谢夫人原本的好心情一下跑到九霄云外,恨不得拿针把这混小子的嘴缝起来。
张公公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康笑了笑,拿出一锭银子塞到张公公手中,道:“犬子午饭吃多了,没控制住,失了仪态,让公公见笑了,还望公公海涵。”
张公公干笑两声:“侯爷客气了,那咱家这就回宫了。”
“公公走好。”谢康礼数到位。
宫里的人一走,谢夫人拿过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谢洛珩身上招呼,边打边骂:“你这混小子一天到晚口无遮拦的,不害得整个侯府遭殃你不甘心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娘,你好坏不分!”谢洛珩机灵,身手又好,谢夫人一下都没打着,更是气得不行。
“混小子,你给我站住!侯爷,你也不管管他!”
“啊?”被点名的武安侯看了眼那上蹿下跳的猴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头,“夫人,我刚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公务要处理,你先教训着,晚点我接手。”
季攸攸站在一旁看着,唇畔勾起一丝淡笑,母慈子孝,不是吗?
235 第235章
季攸攸被封郡主后, 宫里来请了两回,说是太后和皇后想见一见明善郡主,但两次都被回了。
第一回谢康在家, 他顺口便说女儿感染了风寒,不宜出门。而彼时季攸攸正和谢洛珩愉快地玩象棋。
第二回谢康不在,前来传懿旨的公公刚跟谢夫人说完话, 就见金贵的世子爷面色难看地走了出来, 直接骂人、赶人。
谢夫人再次被气了个半死,叫人把他拖走, 好声好气地跟传旨的公公解释, 女儿初潮, 身体不适。
这回是真的。
十三岁的小姑娘初潮了。初潮的第二天, 疼得要死要活, 眼泪湿了枕头。让大夫看过,吃了药,却依然没有好转。
谢洛珩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看她疼痛难忍却一点忙都帮不上,难受得抓狂。而这时那狗皇帝又想让她去宫里,他气得发疯, 赶过去就把人骂了一通。
回来时, 看到妹妹冷汗涟涟、咬唇强忍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苏姨, 她怎么会那么疼呢?要怎样才能让她不疼呢?”他心急如焚,心痛如绞,恨不得把她的疼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苏姨也一筹莫展,看着床上的小姐心疼:“这怕是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吃药慢慢调理。一般来说, 等嫁了人,生了孩子便好了。”
谢洛珩:“……”
他默然坐到床上,守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温柔地用帕子为她擦拭满头冷汗。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季攸攸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回到了难产而死的噩梦中。
在她的梦里,冷酷的君王为了得到皇嗣,不顾她的性命,不顾她的疼痛,就那么生生地把孩子拽了出去,害得她血崩,害得她丢了性命。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无法抑制的疼痛,只能硬捱着,疼得她窒息,崩溃,疼得她每个毛孔都张开,努力呼吸,试图缓解那非人的折磨。
那个时候,她真恨不得自己从未活过。那个时候,她真的想亲手杀了那个无情至极的男人。
秦霆泽,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
“妹妹、妹妹……”见她
他晃了她许久,季攸攸才慢慢醒转。
恍惚间,看到那张熟悉的、恨极的脸,她突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狠狠一巴掌打了上去。
“啪”一声,又重又狠。
苏姨惊呆了,谢洛珩也傻住了。
“啊!啊!”季攸攸坐起身,疯了似的拼命打他,内心痛苦不堪:秦霆泽,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小姐,小姐!”苏姨急坏了,赶紧劝道,“是世子啊,您看清楚!”
“没事,让她打,让她发泄。”谢洛珩回过神,阻止苏姨,看她痛苦崩溃的模样,禁不住眼角发涩,有了湿意,“妹妹,你打吧,哥哥受着,只要你好受些。”
季攸攸打了许久才渐渐清醒过来,看到他脸上的印痕,看到他满身的狼狈,看到那双满是担忧和心疼的少年的眼神,她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个冷酷的君王,他是谢洛珩,是武安侯府的世子,是她的哥哥,爱她、宠她、将她捧在掌心的哥哥。
她内疚地一把抱着他的脖子,紧紧抱着,眼泪悉数落到了他的脖颈、他的胸口。
谢洛珩辛苦忍住的泪也止不住落下,他拥着她,声音哽咽:“妹妹,哥哥一定想办法帮你医治,不会让你再这么疼。”
这次初潮,季攸攸足足疼了三天,谢洛珩日日夜夜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安抚她,拥着她睡。
谢夫人得知这件事情,特意来了趟梨香院,探望过季攸攸后,把儿子喊出去好生说教一通,告诉他身为哥哥不能和妹妹过于亲近,更不能和妹妹同睡一床。
本以为她这混账儿子定会跟她好好争论一番,却不曾想,他垂眸一言不发,眼睛红得像兔子,半晌才茫然无措地问她:“娘,怎么才能让妹妹不疼?娘,我要怎么办?”
当娘的心一下便揪了起来,她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迷茫,这么无助过?他一直都那么嚣张自负,从来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却因为妹妹而变得不像他了。
她
哪家的哥哥能像她的傻儿子这样呢?她还从未见过。
季攸攸这次初潮来了六天,到第四天她才缓过来,让谢洛珩回自己的院子睡,可谢洛珩不放心,还是要陪着她。
他偷偷想,妹妹又香又软,抱着多舒服,他要抱一辈子。
看着耍赖不走的少年,季攸攸又好气又好笑,气哼哼地捏他的脸,无声地说道:哥哥脸皮真厚!
谢洛珩笑:“妹妹再捏重一点,不要舍不得下手,我皮糙肉厚,不怕疼。”他傻乎乎地想,妹妹让他疼一些,妹妹就不会那么疼了。
季攸攸放开了他,想起那日把他打得那么狠,带着愧疚的情绪,轻轻抚摸他的脸,眼中是满满的心酸、心疼。
不是他的错,她却把对秦霆泽的恨发泄到了他的头上,不该那样的……
这么久了,她知道,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或许——就算是大师兄在她的面前,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怨恨。
因为,那样的痛,是她无法承受的。死过一活,她更加害怕,噩梦缠绕,让她时时痛苦。
对不起。
谢洛珩看懂她的唇语,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对她说:“妹妹,没关系,你那点力气就好像给我挠痒痒一样,一点都不疼。下次你要是再疼,哥哥再给你打,只要你不疼就好。”
只要她不疼,就算是要减他十年寿命,他也愿意。
傻哥哥。季攸攸轻叹一声,埋首在他怀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
这辈子,她要跟哥哥好好的,好好地过完一辈子。
*
五月初,姜国频频进犯金羽王朝西南边陲的城镇,武安侯谢康和骠骑大将军叶政奉命出征平乱。
季攸攸劝谢洛珩随父亲一同上战场历练,积累作战经验和威望。可谢洛珩不愿,他说他要保护好妹妹,舍不得离开妹妹。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无法保护好任何人。
最终,谢洛珩同意了上战场。他知道,她说的没错,没了父亲的庇护,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纨绔,而要想除掉狗皇帝,他必须积攒足够的实力。
而父亲,也希望他能成为他的帮手,成为他进击的剑,退守的盾。
他们父子出征之前,也为季攸攸安排好了一切,以她体弱多病为由,送她去离京城数百里外的宝觉庵禅修。
保护季攸攸的,除了奚成,还有武安侯府一队可靠的家仆,以及她的亲生父亲玉鎏辰留给她的忠诚的玉国暗卫。
谢洛珩和她约好,他会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待大军得胜归来,他会第一时间来接她回家。
她亲手为他穿上铠甲,看着他骑上战马,英姿飒爽,绝尘而去。
哥哥,我会等你归来,为你铺平前行的路。
236 第236章
金羽王朝, 天禧十二年,西澹。
金羽王朝和姜国在西南边陲打了两年。
姜国人骁勇善战,国力仅次于金羽王朝, 且姜国皇帝野心勃勃,近年来吞并了几个周边小国,使得姜国版图越来越广。
这一仗, 旷日持久, 打得极为艰难。
这日,军营主帐起了争执, 起因是三日前大军获胜, 随军监军要求大军乘胜追击, 但主帅方认为先前一战大军元气大伤, 需好好休整, 且敌军退守腾海关,腾海关地势险要,一旦深入,很容易中埋伏。
“侯爷,叶将军,这仗都打了两年了, 朝廷发放粮饷发了多少?食君俸禄与君分忧, 可你们在前线这才打了几仗?赢了几回?如何给皇上交代?”
开口说话的是朱监军,曾是谢骛身边伺候的太监, 对谢骛忠心耿耿,自两国开战以来一直都在前线待着。
“哈!”一声冷笑爆出,耿直的叶小将军目光对准朱监军,语气尽是嘲讽,“朱监军的意思是, 这两年来,我们的将士都是光吃饭不打仗,马上就要把国库吃穷了是吗?”
这次两国交战,叶奔云也上了战场,和谢洛珩一起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谢洛珩被封明威将军,叶奔云被封定远将军。
两年历练,两名少年外貌气质都有很大变化,再不是当年京城里贪玩斗酒的纨绔,而是经历了血雨腥风,在刀光剑影中逐渐成长的战士。
听到叶奔云的话,在场的诸位将军也不由开了口——
“朱监军,开战两年,大大小小的战役共七十一场,最惨烈的一役打了三天三夜,我方死伤一千三百余人,杀敌三千,斩杀敌方主将三人。这便是你口中的‘才打了几仗’?”
“就是,你上下牙一碰就把将士们的功绩一口抹杀,是嫌我们死的人太少,吃的饭太多?”
“我们豁出命杀敌,你们那些没根的鸟人在一旁好吃好喝,逼逼叨叨,还要在皇上面前乱嚼舌头,真当我们这些武将是没脾气的!”
……
话越说越多,越说越难听,将军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朱监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有些人啊,是该受些教训。
“侯爷,叶将军,本监军乃是皇上钦点的监军,你们就纵容那些莽夫如此羞辱本监军?这跟羞辱皇上有何差别!”朱监军声音拔高,怒目圆睁,一张雌雄莫辩的老脸涨得通红。
但他话音刚落,一柄长剑便如闪电般削掉了他头上的官帽,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惊得他通体发寒,脸色刷白,声音也抖得不像话:“世、世子这、这是什么意思?”
“朱监军,我有话问你。”谢洛珩声音慵懒低沉,像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妄议军务,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其罪当诛!”数个高亢的声音回答。
“世、世子何出此言?我、我何时扰乱军心了?”
“指责粮饷消耗过快,寒了将士们的心;指责战事稀少、不能全胜,寒了领军的将军们的心;指责全体将士有负皇恩,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朱监军,战场上的死伤不够,还要我们因为你的不实之言而枉丢性命吗?”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朱监军吓得冷汗都流了下来,“将士们舍生忘死,精忠报国,我一定如实禀报皇上,奏请皇上嘉奖全体将士,还还还、还有,多拨军粮!”
求生欲满满。
“好了,珩儿,叶将军在此,不要过于放肆。”谢康终于开了金口,斥了一句。
谢洛珩慢条斯理地收了剑,站起:“叶将军,父亲,各位将军,末将还要操练士兵,先行告退。”
见他要走,叶奔云也赶紧跟了上去:“洛珩,等我一起!”
二人离开帐篷,走出一段路,叶奔云把他拦了下来。
“走那么快干嘛?今日又不是妹妹来信的日子。”他笑话他。
他那宝贝妹妹每隔一月就会写一封信给他,每次他收到信就会乐得跟傻子一样,全然没有了平日的从容沉稳。
谢洛珩瞟他一眼,黑色的眼瞳摄人,带着令人惊叹的瑰丽。上战场两年,他又长高不少,已经比叶奔云高出小半头,身材
“看我干什么?!”叶奔云被他看得心肝儿颤颤,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他这哥们了,明明小的时候他学识不如他,武功不如他,却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他不但反超了他,而且各方面都远胜他,还在战场上救过他几回,委实气人。
更气人的是,他现在长得比他高,需要他仰望了!
谢洛珩收回视线,一把打掉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没兴趣理他。
叶奔云追着他不放:“喂,说认真的,妹妹今年及笄了吧?可以找婆家了,考虑一下我们家啊!”
“我跟我爹提过,我爹不反对。我跟你保证,我这辈子就娶她一个,绝不碰第二个女人!你看我们家条件吧门当户对,你爹我爹,你和我,都是一起在战场厮杀的生死之交,我们两家若是结亲,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谢洛珩斜看他一眼,薄唇冷冷吐出三字:“你不配。”
“你这话说的!”叶奔云不服气得很,“那你说说,你的妹夫得是个怎样的条件?”
“长得比我好,武功比我好,学识比我好,家世比我好,一辈子只爱她一个,最重要的,要她喜欢。”
叶奔云闻言冷笑:“你这是要你妹妹孤独终老啊。”他那条件,整个京城都找不出一个。
“有我,她不会孤独。”想起妹妹,他的内心一片柔软。两年未见,她应该长高了,也长大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也迫不及待想让她看到现在的他。
他一直都在努力,只为符合她的期许。
“洛珩,我觉得你这想法很不对,妹妹终究只是妹妹,你不可能陪她一辈子。你若真心为她好,就该为她寻一个好的归宿。”叶奔云执着地在他耳边说着。他知道,只要洛珩同意,那这件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是真心喜欢那个娇柔可人的小姑娘,想要把她娶回家,对她好。
“叶奔云,我的妹妹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你若想要赢得娶我妹妹的资格,首先——打赢我。”谢洛珩傲然睥睨,显然并不认为他有任何机会打赢他。
叶奔云:“……”没见过这样的为人兄者,看来,要想抱得美人归,他得自己想办法。
而此时此刻,远在宝觉庵、正临窗写信的季攸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旁伺候的苏姨赶紧问道:“小姐可是觉得冷了?外面风大,我把窗户关上吧。”
“不必。”季攸攸写好最后一字,搁下笔,拿起信纸,轻轻吹了下潮湿的墨迹,道,“苏姨,去吧奚成和乌秋叫进来吧。”
237、第237章
这两年, 京城并不太平。皇上得了一位冰肌玉骨的美人,宠爱有加,封为柔妃。
这位柔妃娘娘天生就是个蛊惑君王的狐媚子, 不但轻而易举取代了郑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而且还哄着皇上造了一座穷奢极欲、专供玩乐的逍遥台,日日笙歌, 荒淫无度。
朝中大臣纷纷上疏劝诫, 希望皇上远离妖妃,专心国事, 却反被罚俸, 降职, 鞭笞。而那些佞臣逢迎拍马, 却被赏赐嘉奖。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却莫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本分守礼的太子。
而皇上察觉大臣们的意图,更是不待见太子,因着一件小事将太子软禁在宫中,便是太后、皇后求情也无用。
此外,民间多了一个专门与朝廷作对的青玉宫, 劫官银, 盗国库,破坏军事基地, 使朝廷遭受了极大损失,偏偏这群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连个影都抓不着。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娇美少女。
奚成和乌秋奉命赶到, 见了榻上的少女,双双拱手行礼。
乌秋是一名女子,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健美,装束干练,梳着马尾,面容冰冷似雪。
她是青玉宫的宫主,是玉鎏辰留给女儿的暗卫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聪明过人,武功卓绝,实力不容小觑。
见了季攸攸,她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向前一步,双手递到她面前,道:“这是上个月的收获,请小姐过目。”
季攸攸接过,垂眸,一页页翻看。
是青玉宫从朝廷那夺来的金银财宝、大米食盐等物品的记载,以及青玉宫以清白的身份在各地合法经营所得。
这两年,生意做得都还不错,渗透到了全国各地,各行各业。
季攸攸看了一会便合上,用手语比划:近日朝廷盯得紧,你让你的手下收敛些,有那精力,不如加紧操练军队,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奚成和乌秋闻言一喜:“小姐,要开战了吗?”
季攸攸:西南边陲的战事很快就会结束,等父亲和哥哥回来,便是清算谢骛的时刻。
“好啊!”奚成摩拳擦掌,两眼
季攸攸敛眸,拿过手边的一个红木盒子和一封信,递给奚成:这个月的药,给柔妃,让她每隔三日给皇帝服用一颗。还有,节制些,别让他死太早。
宫中的柔妃也是她安排的人。
那柔妃出身青楼,虽已三十有余,却因着“采阳补阴”的秘术,看上去像个未成年的稚龄少女,所以深得谢骛喜爱。
当然,谢骛绝非长情之人,不可能对一个女子上心太久。所以,季攸攸又让人炼制了催情助兴的丹药给柔妃,让她给谢骛服用。
服用丹药后行那事,会让男人更加生猛持久,舒爽感觉更胜平常数倍。长期服用则会上瘾,于身体有亏,直至阳火泄尽,死于非命。
季攸攸:还有这两封信,是给父亲和哥哥的,尽快送去吧。
她的唇畔有了笑意,应是送往战场的最后两封信了,不出两月,大军就会大破晋军,班师回朝。
哥哥,我会在这等你回来,接我回家。
*
西南边陲,金羽王朝军营。
夜幕降临,旷野之地满天繁星,夜风渐起,吹起衣角,吹乱满头乌发。
谢洛珩站在谢康的帐前,站了许久,抬头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仿若看到那张美丽温柔的面容。
妹妹,此时此刻,你是否也在想我?
“进来吧。”
营帐内传来谢康的声音,他回过神,掀开帘子进去,唤了声“爹”。
坐在矮桌后的谢康看他一眼,右手手指扣了扣桌案,沉声道:“自己看吧。”
桌上,是季攸攸差人送来的信件,一月一封,这月晚了三天,他等了三天,早已等得心焦,但面上并未显露分毫。
两年磨练,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做好伪装。
拿过信封,拆开,打开信纸,娟秀的笔迹跃然纸上。
他知道妹妹不爱写字,但每次写给他的信都会很长,至少有三页纸,写着她一个月内做了哪些事情,见了哪些人,看了哪些风景,心里想着谁……
每一个字都写下了她的思念,字里行间的情意,是让他安心守在边境作战的动力。
他反反复
自始自终,谢康眯眼看他,未发一言。
两年来他的变化,他全部看在眼里,这小子进步神速,非常人能比。他并未刻意帮衬,他就凭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军心,连几位老将都对他赞誉有加。
待他看完信,他才缓缓说道:“我们在京城的布局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准备收网了,五日后,腾海关最后一战,许胜不许败。”
女儿的来信,将京城的局势详细说了一遍,时机成熟,他们可以结束战争,鸣锣收兵了。
与晋国作战两年,虽然看上去势均力敌,但大多时候是他们压着晋国在打,却又并没有给他们一个痛快。
因为,这两年时间,他们在用朝廷的军饷,养自己的军队。
十余年筹谋,他以璃儿玉国皇族遗孤的名义召集玉国旧部,又以当今残暴不仁,沉溺美色,罔顾黎民百姓为由征集反对者,组织了一支庞大的军队,暗中训练,为的便是推翻谢骛,重建新朝。
这两年,朝廷为支持西南之战,拨了不少军饷,其中的一部分在他的操纵下转向他的军队,把军队的将士们养得很好。
听到他的话,谢洛珩颔首:“全听爹的安排,儿子定将全力以赴,奋勇杀敌。”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
“但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叶征。”谢康低声说出这个名字,“他……会是我们计划中的变数。”
骠骑大将军叶征身经百战,老谋深算,他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但未必不清楚他们的心思。
叶征忠于朝廷,他的长女又是三皇子的皇妃,他实在没有理由背叛谢骛,让自己忠君报国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但他又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谢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宛若一根利刺扎痛他的心,而这两年他的荒淫无耻、忠奸不分更是令他无比痛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有可能会动拥立新君的心思,扶持名正言顺的太子或者是七皇子,但他绝不可能扶持珩儿,哪怕珩儿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坐皇帝的位子。
“爹有什么打算?”谢洛珩问。叶征确实是个麻烦,他在军中威望极高,与爹几乎是平分秋色,倘若他不站在他们这一边,光是对付他就要耗费他们极大的精力。
谢康深深看他一眼,良久,似笑非笑地开口询问:“联姻,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谢洛珩(严肃脸):我记得叶大将军还有几个庶女,爹是又想纳妾了吗?
谢康:……
238 第238章
联姻?谢洛珩心里咯噔一下, 神色未变,语气平缓地问了句:“爹是想娶叶伯父的女儿,喊叶伯父一声‘岳父’么?”
叶征除了长女, 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庶女,所以谢洛珩故意这么说。
谢康眉心一跳,暗道:混账东西, 拿自己亲爹开涮。
不过, 他同样面色不显,淡淡道:“昨日你叶伯父问起璃儿, 说是奔云那小子喜欢璃儿, 有意娶璃儿为正妻。我觉得这主意倒是不错, 以璃儿庶女的身份嫁进叶府, 是她高攀了。奔云的品性你也知道, 正直可靠,是个好孩子,定会善待璃儿。再则,他是叶征唯一的嫡子,我们两家若是成了姻亲,叶征势必会向我们这边靠拢。”
“爹, 妹妹不是你用来拉拢叶家父子的工具。”谢洛珩的语气依然算得上平静, 只是方才的喜色已一扫而空,眉宇间添了一丝寒意。
“自然不是。”谢康接得顺口, “璃儿是我的掌上明珠,为父怎么舍得委屈她?不过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放眼整个京城,你觉得家世人品样貌能超过奔云的有几个?”
谢洛珩暗暗咬了咬牙,心头不快。就算叶奔云确实是最佳人选又如何, 妹妹根本就不喜欢他,也根本没打算嫁人。
见他不语,谢康眼角含笑,又轻轻扣了扣桌案:“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相信没人会拒绝,又不傻。”
军帐里烛影晃动,玉雕般的俊颜冷凝,垂首间,阴晴不定。
“总不能因着某些人的私心,耽误了璃儿一辈子。”又是轻飘飘的一句,直击谢洛珩的命脉。
私心吗?他的私心……是,他确实有私心,曾经他也想过,将来要给妹妹寻个好人家,让妹妹一生无忧,平安幸福。可分别两年,他的想法变了,他不认为这世上还有人能比他更在乎妹妹,妹妹在他身边才会一生无忧,平安幸福。
谁说这世间男女皆要婚配,他不娶,妹妹不嫁,他们兄妹相守,也能开心过一辈子。
总好过,长久的分别与思念,心之所系,却无法相见,相伴。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起身告退。
在他身后,谢康的笑容逐渐明显,笑骂一句:“混账东西!”
怎么不是混账,这两年他日日在他眼皮底下,他怎会看不出这小子的心思。只是,这混账东西怕是依然只认为对璃儿的感情是兄妹之情,是时候敲打一下了。
因着璃儿的嘱托,他并未将璃儿的真实身份告诉珩儿,也没告诉他璃儿这两年在京城做的事情。所以,他依然认为他的妹妹只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小女孩儿。
当真相揭开,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他居然有些期待。
*
次日一早,校场热闹不凡,喝彩声不断,将士们将校场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都赶来看打擂台。
擂主谢洛珩,已经赢了十余场。
平常军队也会组织打擂台,让将士们较量,但谢洛珩从未参加。此次他主动参与,将士们一个个跃跃欲试,想要和这位年轻英武的小将军比划比划。
不过,没有人能接他五招,通常是三招内就被打下擂台。
日光斜照,谢洛珩脸上流淌的汗水熠熠发光,俊美无匹的面庞英姿勃发,叫人移不开视线,招式稳准狠,出手干脆利落,迅如闪电,身形如风。
眨眼间,又有三人被打下擂台,这次上台挑战的是叶奔云。
上了台,叶奔云便看着他笑:“我有自知之明,打赢你我就不想了,能接你五招再下台我就心满意足,来吧!”
谢洛珩瞟他一眼:等的就是你。
两人赤身肉搏,拼的是拳脚功夫。叶奔云自小得叶征指点,身手自是不凡,而谢洛珩天赋卓绝,虽然只得奚成教导数月,却在战场上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下手狠厉,绝不拖泥带水。
两人交手,如两条健硕的游龙,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攻守之间招式变幻莫测,看呆了众人。
不远处的瞭望塔上,两位父亲目睹比试
叶征:“侯爷,女儿可嫁?”
谢康:“孩子们的事情,等回京后让孩子们见上一面再说吧,眼下战事吃紧,不谈婚嫁之事。”
“看来是我这嫡子配不上侯爷的掌上明珠啊。”叶征真情实感地叹息一声。
谢康干咳一声,语声幽幽:“别这么酸,就好像刚喝了一坛陈年老醋。孩子们谈婚论嫁,求的是个两情相悦,总得彼此有意,将来才能鹣鲽情深不是?”
“你说什么都掩盖不了你不想把女儿嫁我儿子的事实,我倒要看看,你将来选一个怎样的女婿!”叶征冷眼看他,哼了一哼,转眼见校场上的儿子频频挨打,又不由慨叹,“你这儿子了不得,当年看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今却是一日千里,无人能及。”
谢康微笑:“见笑见笑,虎父无犬子。”言语间颇为得意。
“不过他今日好像对奔云很有意见啊,那两小子是闹矛盾了?”看着校场上的比试,叶征若有所思。本来五六招能完事的比试,目前已打了十来招,倒也不是奔云有多厉害,而是洛珩那小子学猫逗老鼠,把奔云耍得团团转,想下场却下不了场。
“孩子们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由他们去。”男人打架,还能为什么,多是为女人不是。谢康眯眼笑着,看着自家儿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没打算告诉那混账小子,他不会把女儿嫁给奔云,他知道他心里定会不舒服。不舒服,就对了。
人这一生啊,不能太过顺畅,总得经历些艰难困苦,才能更好成长。
“敢情打的不是你儿子,不知心疼。”叶征又是一声冷哼。
话虽这么说,在意倒也没多在意,男人挨点打不算什么事。再则,他心里清楚,洛珩下手有分寸,不至于真的重伤了奔云。
“那要不你下场帮个忙,我铁定看着我儿子挨打,绝不多说一个字。”
“少贫嘴,有本事战场上我们真刀实剑比划比划,看最后谁能取下晋国主帅的项上人头。”
“这主意不错。”谢康应下,又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谁若获胜,便答应为对方做一件事,如何?”
叶征利眼如鹰看他半晌,终是应道:“可。”
239 第239章
金羽王朝, 天禧十二年,六月初一。
一场恶战在腾海关拉开帷幕,两军交战, 战况前所未有的激烈。
晋军本以为依靠腾海关地形优势,金军绝不敢贸然出击,可他们没想到, 就在金军进攻的前夜, 一支数千人的黑衣军从四面偷袭,把晋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黑衣军十分了解腾海关的地形, 且个个武功高强, 神出鬼没, 杀了好几名晋军主将, 使得晋军军心大乱。
而就在晋军与黑衣军作战之时, 金羽王朝的大军在黎明时分杀到,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黑衣军悄然撤退,将战场留给两国大军。
这场战争并未持续太久,晋军历经两年,早已是元气大伤, 只是赖于谢康的刻意放水, 勉强吊着一口气,硬撑起颜面。
此次金羽王朝大军全面发力, 又有黑衣军夜袭助阵,晋军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金羽王朝大军这一回没有再给晋军休整反扑的机会,追敌数百里,一直杀到晋国国境。晋军主帅被谢洛珩活捉, 晋国投降。
消息传到京城,谢骛大喜,下令犒赏三军,并让大军返京休整。
“洛珩,再有三天就到京城了,到时候我去你家玩几天。”大军返京的路上,叶奔云兴冲冲地跟谢洛珩说。
骑马走在前头的谢洛珩目视前方,只当没听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想要进他家门见他妹妹,做梦。
叶奔云骑马追上他,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我爹说你爹说了,回京后让我跟璃儿先见个几面,熟悉熟悉。两年多时间不见,璃儿应该长成大姑娘了,一定比以前还好看!”
谢洛珩瞥他一眼:“你打赢我了吗?”手下败将,也敢打他妹妹的主意。
“没有,不过你说了不算,璃儿是你爹的女儿,不是你的女儿,你糊涂,你爹可不糊涂,我听你爹的!”叶奔云高兴得很,一副马上就能成为侯府女婿的样子。
“滚远点。”谢洛珩一鞭子用力抽向他的马屁股,马儿受惊,一下便跑远了。
谢洛珩烦躁地闭了闭眼睛,极其讨厌有人打他妹妹的主意。
妹妹及笄了,想来爹娘会开始张罗她的婚事,而那些有心觊觎她的人也会上门说媒、提亲,他得想想办法,如何绝了他们的念头。
妹妹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世子,侯爷唤您。”一名士兵跑到他马侧,对他说道。
“知道了。”谢洛珩睁开眼睛,翻身下马,走到谢康乘坐的马车旁,轻松跳了上去,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马车内,谢康刚看完一封信件,折好,塞回了信封。
是璃儿派人送来的急信,信上说,楚王谢礁的嫡长子谢洛淮因讽刺太子和七皇子谢洛骥发生冲突,被谢洛骥错手杀死。目前,谢洛骥在逃,而谢礁怒而进宫面圣,要谢骛交出谢洛骥,给他儿子偿命。
这两年,柔妃时不时给谢骛吹吹枕边风,说说亲王拥兵自重对皇权的坏处,谢骛深以为然,明着暗着削弱楚王、赵王、越王三位亲王的兵权兵力,更是以助力前线为借口,将三位亲王的精锐部队整编入伍,上了战场。
三位亲王的兵权被削弱不少,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谢骛早已有了很大意见。这次楚王的嫡长子被杀,就像是一个导火索,将亲王和皇上的矛盾推到了台面上。
赵王和越王也帮着楚王向谢骛讨公道,要求谢骛处死谢洛骥,一命偿一命。如若谢骛不肯,那就是徇私偏帮,刻意打压亲王。
谢骛倒不是十分在意谢洛骥的生死,但太后、皇后以命相护,要他保住谢洛骥的性命,而谢洛骥如今在逃,也让双方僵持,暂时没有一个说法。
根据璃儿的调查,谢洛骥现躲在太后名下的一座别苑内。璃儿打算今天晚上将人绑到青玉宫,跟这位穷途末路的七皇子好好谈一谈“谋朝篡位”的大事。
“找我?”
听到声音,谢康抬头看到儿子,微微一笑,让他坐下,把谢洛骥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他知道儿子跟谢
“根据我们线人的查探,楚王的人已经发现了七皇子的行踪,今天晚上就会派杀手前去,取他性命。”话锋一转,他说了另外一个版本。
“嗯,知道了。”谢洛珩听着,微垂着头,并没有太大反应。
谢康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真诚:“爹知道你和七皇子兄弟情深,这样吧,爹给你放个假,你今晚上去把七皇子救出来,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安置好。”
他说得过于直白,谢洛珩心中微微诧异,抬头看他,总觉得他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谢洛骥,他会救,但这样被鼓励着去救人,似乎哪里怪怪的。
“爹是想笼络七皇子,让他一起对付谢骛?”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让爹如此热心的理由。
“嗯,有这个想法,你觉得如何?”
谢洛珩想了下,道:“七皇子并无实权,所能借用的不过是他嫡皇子的身份和素来的好名声,若是推他上位,叶伯父那边也好交代一些,太后、皇后,以及朝中大臣也会支持。”
给叶征交代?交代什么?谢康靠着马车,低头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腿,冷哼。
战场上,他为叶征挡了一刀。
叶征好胜,所以,他与他立下赌约,取晋军主帅项上人头。大战开始,叶征便盯着敌军主帅的脑袋而去。
呵,他哪里知道,他们早就商量好,敌军主帅交给珩儿。至于叶征,他出动了他最得力的手下,趁乱偷袭,乱他阵脚,拦他去路。
只是一个没注意,差点让叶征被敌军将领所伤,是他及时为他挡了一刀,无意中让他欠了他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加上珩儿生擒晋军主帅,他不认为,还要给他什么交代。
谋朝篡位,本就是凭实力说话,无需客气。
不过,他没有同谢洛珩多解释,只说:“七皇子在我们手上,我们就多了个筹码,多一分胜算。天色不早了,你抓紧赶路,不要让楚王的人抢了先。”
此去能否见到璃儿,就看他的运气了。倒也不担心他们会伤着彼此,璃儿带了奚成和乌秋同去,珩儿就算不认识乌秋,另两人总归认得。
待他见到璃儿,也就明白爹的一番心意了。
240 第240章
是夜, 望江别苑。
六月的天气,闷热,圆月升空, 没有一丝风息,喧闹的蛙鸣不时响起,搅乱了人的心绪。
季攸攸同奚成、乌秋赶到时, 天色已经暗下。别苑安静, 只有几队护卫来回巡逻,保护别苑的安全。
三人很快锁定了谢洛骥的住处, 商量好由奚成把风, 季攸攸和乌秋进屋把人带走。
季攸攸是这么打算的, 谢洛骥见过他, 知道她的身份, 她和乌秋先将他控制住,同他商量,他若乖乖跟她离开最好,若他不愿,便让乌秋将他打昏,强行带离。
屋内灯光已熄, 谢洛骥看着像是睡下了。
季攸攸和乌秋互看一眼, 翻窗而进,乌秋在前, 季攸攸殿后。
屋内一片漆黑,月光从窗子照进屋子,投下一片光影。
季攸攸跟在乌秋身后轻盈落地,眼看乌秋就快走到床边,她站直身子便要跟上。
可她刚迈出两步, 右边暗处突然一道身影向她攻来,她一惊,及时反应过来,出手格挡,可那人身手极快极狠,一招破了她的防御,一手摁住她右肩,一使劲,她只觉剧痛袭来,闷哼出声。
走在前面的乌秋发现不对,迅速折返,从那人手下救下季攸攸,与之交起手。
乌秋天资聪颖,自幼习武,武功堪称绝顶,可她与那人一对招就发现,此人武功绝不在她之下。
她凝神全力对抗,不敢有丝毫松懈。
季攸攸疼得退到窗边,察觉不对的奚成赶来,见状赶紧将她扶住。
撤。季攸攸忍痛做了个手势。
她看了下乌秋和那人的交手,月下,那人戴着恶鬼面具,身量极高,武功极好,出手凌厉霸道,不过数招乌秋就显出了颓势,她不是那人对手。
眼下她受了伤,奚成和乌秋联手也未必能赢过那人,若是动静闹大被发现身份,会有麻烦,此行只能无功而返。
“撤。”奚成得令,同乌秋说过,扶着季攸攸率先离开。
乌秋不敢恋战,虚晃一招,跃窗而逃。
谢洛珩没有去追,不过心下却疑惑:杀手……女的?
那三人皆穿黑衣,蒙面,但与他交手那
灯亮起,他微微眯眼,摘下面具,转头看向了掌灯的男人。两年不见,他样貌未变,却颓废了,一身灰衣裹身,看得出消瘦许多。
“珩弟,我没想到你会来。”谢洛骥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看着他,看他意气风发、少年英雄的模样,再联想自己的现状,更是觉得心中凄然。
两年,很多事情,都变了。
“打完仗,顺道过来看看。”谢洛珩漠然说了一句,有些不喜他现在的模样,穷途末路又如何?心中没了信念希望,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你准备在这里等死?”
谢洛骥心头一寒,苦涩地垂下了头:“差不多吧,父皇他……并不想保我,被找到……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那就杀了他,自己做皇帝。”谢洛珩低头拨弄着手里的面具,顺口就说。
“你说什么?”谢洛骥震惊万分,不敢置信。谋逆之事,他从未想过。
“谢骛荒淫无耻,昏庸无道,宠信奸臣和妖妃,残害忠良,早已不得民心。”
“不,他是我父皇!我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
谢洛珩勾唇冷笑:“那你等死便可。你死了,下一个就是太子,然后是皇后、太后,以及每一个你在乎却保护不了的人。皇室权位之争,有多少亲情可言,归根结底,不过是胜者为王罢了。”
“珩弟……”谢洛骥只觉嘴里发苦,像是吞了满口黄连。他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是……
“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离开。”他知道,他性子虽不似太子那般软弱,但要他想清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等等吧。
*
季攸攸挨了谢洛珩那一下,一路上肩膀疼得不行,回来后便请了宝觉庵的妙法大师前来诊治。
“此人功力深厚,若再多使一分力,小施主这条胳膊就废了。”妙法大师为季攸攸施了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苏姨见小姐疼得小脸发白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转头问乌秋:“怎就这么不小心,让小姐遭了这么大的罪呢?”
乌秋惭愧低头:“
季攸攸勉力睁开眼睛,摆了摆手,告诉她不要自责。
这件事情是他们没有预料的,谁能想到谢洛骥身边还藏着那样的顶尖高手呢?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陪着小姐,让小姐好好休息。”苏姨拿过扇子为季攸攸扇风,眉头紧锁,叹息一声,“眼看着侯爷和世子就快回来了,小姐偏偏出了这样的事,若是让侯爷和世子瞧见,不知该有多心疼。”
哥哥……想起谢洛珩,季攸攸心中有了暖意,两年多了,他终于要回来了。不知他看了如今的她,可还如从前一般欢喜。
迷迷糊糊的,季攸攸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时睡时醒。天气闷热,她身上有伤,冷汗一身一身的出,难受得不行。
苏姨让人加了两个冰鉴,不时为她擦洗身子,换了好几次水。
傍晚时分,苏姨再次端了水出来时,看到了院门外快步走来的谢洛珩。
两年时光,当年俊美无俦的少年已长成器宇不凡的男人,风采身姿不可同日而语,一身浅青色宽袍衬出儒雅风范,长发梳起,以玉冠束之。
世子?苏姨不确定地多看了两眼才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世子!
她心头一喜,赶紧迎了上去,唤道:“世子!”
“苏姨。”看到她,谢洛珩停下脚步,垂眸含笑,礼貌地唤了一声。
“果然是世子回来了!”苏姨笑容满面,发自内心地高兴,“小姐日盼夜盼,总算把世子给盼回来了!”
谢洛珩神色更见温和,按捺下急切的心情,缓声问道:“妹妹可在屋中?”
“在!在!”苏姨应着,可一想起小姐受伤,又忍不住叹道,“只是小姐受了伤,这两日怕是不怎么好下床,要世子多担待些。”
“受伤?”谢洛珩怔住,心脏瞬间揪起,“她怎么会受伤的?伤得重不重?”
“这……唉,世子还是自己进去问吧。”苏姨领着他到门口,为他打开门,“世子请。小姐伤在右肩,世子可千万别碰。”不忘提醒一句。
屋子里安静,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花架上是早上刚送来的茉莉花,洁白芬芳,带来一室馥郁香气。
谢洛珩快步走向卧室,却在靠近时不由自主地放慢、放轻了脚步,心猛然跳得厉害,眼睫微颤,呼吸凝滞。
妹妹,哥哥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