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洺熙走在路上,思考着昨晚的意外。那狐妖是如何能够混入京城,甚至出手害人后才被发现?她死前看到了什么?
直到听到前方传来严之柏的训斥声,才回过神来。
走进除妖司议事厅内,严之柏正负手站在厅前,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前一晚参与追捕狐妖的弟子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面前,垂头丧气地听他训话。
看到严洺熙进来,严之柏脸色稍缓,点头示意他进来。复而转身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严洺熙走到他跟前,将茶水蓄满,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尔后在严之柏下首坐下。
“行了,就这样吧。”严之柏看也不看底下眼观鼻,鼻观心的一众弟子,不耐地挥手让他们下去,“今后一个月的早课增加一倍,例银免了,你们私下那些小聪明也该管管了。”
“是。”弟子们一个个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唯唯诺诺地退下。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除了修习课业外,还要完成日常的任务,每月例银并不算多。
私下里,会有一些富商,热衷于收购妖族相关的物件,尤其是妖族的尸骨,价格不菲。对一些囊中羞涩的弟子来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且并不至于产生危害。
因此,虽禁止贩卖妖族尸体,管事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妖族尸体交予诛杀他的人处理。
如今看来是要严查这种事了。
他们的心思如何百转千回,严之柏不甚在意,只看向依旧低头站在原地的一名弟子。
这人穿着内门的白色长袍,模样本算得上俊朗,但头习惯性地弯着,硬生生显出了几分佝偻。他是昨晚除妖司夜巡的领事,名叫黄烨,天赋平平,但受到了一只灵鼠的青睐,凭借与灵兽结契,被收入了内门。
可惜灵鼠不擅战斗,即使勤于修习,黄烨实力依旧不算出众,也因此一蹶不振,凭着十几年的资历,只混了个夜巡领事的身份。
黄烨偷偷撇了严洺熙一眼,然后看向严之柏,一咬牙跪了下来,说到:“请司主责罚,是弟子学艺不精,识妖不清,才惹出了此等祸端。”
“哦?”严之柏似乎对此有所预料,不喜不怒地应了一声。
黄烨一脸羞愧,低下头:“那狐妖名唤柔娘,去岁弟子在巡逻时,意外发现她偷偷混进京城,与一名秀才暗生情愫。在她的苦苦哀求下,弟子听信了她只想和秀才在一起好好生活的话,替她遮掩行迹,留在了京城。”
去岁?严洺熙皱眉,那狐妖竟然已经在京城生活了一年之久?为何这一年的时间没有人察觉到狐妖的妖气?
严之柏没有说话,严洺熙也只有将疑虑压在心底,继续听黄烨的解释。
“弟子偶然间习得了一种能封印妖族妖力的方法,通过驭兽法,能够压制妖族的妖力,也......也能彻底掩盖住妖族的妖气。”黄烨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说到,“弟子可以肯定,封印没有消失......许是弟子学艺不精,导致那孽畜还能动用妖力伤人。”
听完黄烨的话,严之柏未作表态,而是先问严洺熙:“你有什么看法?”
“弟子对驭兽法了解不深。”严洺熙斟酌着,只针对黄烨口中的封印说到,“此法若当真可行,许能有益于人族与妖族的相处。但风险亦大,更应慎重使用。”
严之柏面上分不出喜怒,只是冲黄烨摆摆手,说到:“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玩忽职守,未能阻止妖族伤人,自己去戒律堂领罚。”
“谢司主网开一面!”黄烨头弯得更低了,领了罚默默退下。
待黄烨走后,严之柏才进入正题,开口问严洺熙:“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叫你过来吗?”
“为了刚才所说的封印妖族妖力的方法?”严洺熙答道,昨夜之事本与他无关,他也算是一知半解,倒是对黄烨方才所说有些兴趣。
严之柏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问到:“你可知陛下为何痛恨妖族?”
“妖族实力强大,且生性野蛮残暴,视人族如草芥。”严洺熙答得无功无过。
严之柏无奈地摇摇头,说到:“你我师徒二人不必拘谨。这么多年与妖族的接触,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
严洺熙愣了楞,实话实说:“如同各人性格各异,妖族也不可一概而论。有残暴狡诈,喜好残杀人族的;有与人族互不打扰的;也有喜欢人族,向往人族生活的。”
“是啊,并非所有妖族都像记载中那样,与人族不共戴天。当年天地混乱,人妖共存,陛下率领人族将士,击杀或驱赶那些残害人族,奴役人族的大妖,解救万千人于水火,实为大功德一件。可惜陛下并不满足于此啊......”严之柏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似乎透过层层屋舍,望向皇宫的方向,陷入了回忆当中,“先帝是个糊涂的,对着妖族卑躬屈膝。当年大妖娑奴在京中横行霸道,金银珠宝玉盘珍馐,只要他要,先帝就给,包括人......陛下的母妃,怀着身孕被送了过去,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活了下来,带着4岁的陛下回到皇宫,而后自缢身亡。”
乍一听到这可以称之为秘辛的往事,严洺熙也只是瞳孔微动,将震惊藏在了心底,没有对陛下追封贤德太后时,所说的病逝,提出疑问。
“我知你有分寸,良善亦能守原则。”严之柏赞赏地看着严洺熙,“这些陈年旧事,已经被陛下掩盖了,除了我们这些老东西,无人知晓。你就当听了个故事,听过便罢。只是你应当知道,陛下与妖族,不共戴天啊。”
严洺熙表情凝重了起来,如此,黄烨替妖族遮掩形迹一事便非同小可,而那所谓的封印妖族妖力的方法,又有多少人知晓?
“此事交予你查一查吧。”严之柏说罢,叹了口气,“若非迟迟没能为你找到合适的灵兽,为师早该将驭兽法告知与你。”
“我......”严洺熙迟疑着开口,除妖司弟子年满14岁,便可与司中豢养的灵兽接触,若弟子被灵兽选中,与灵兽结契,通过修习驭兽法,能与灵兽心意相通,获得极大的助力。
然而从未有灵兽能与严洺熙亲近,甚至大多对他避之不及。
并非无法强行与灵兽结契,但一来对灵兽有所损伤,灵兽无法发挥最好的实力;二来即使没有灵兽的帮助,严洺熙依旧是这一代弟子中实力最强的,对此并无执念。
只严之柏依旧在为他留意,寻找能够契合的灵兽。
“灵兽喜恶,无关心性天赋,司中灵兽对你的忌惮,不过是实力不相匹配。对于那些无稽之谈,不必介怀。”严之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小弟子是他从育婴堂带回来的,一来便占据了他关门弟子的席位,即便用天赋和实力堵住了众人之口,但总有人喜欢悄悄制造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传言。
严洺熙虽对此并不在意,但也知道好赖,便默默地听着。
严之柏也只是提了一嘴,便回到了正题,“你可知,我除妖司如何能与灵兽结契?”
“弟子不知。”司中弟子与灵兽的结契,皆由严之柏亲自引导,旁人皆不可知。
严之柏闻言,微微抬手,掌心里渐渐汇聚出金色的光芒,仔细辨认才能发现,那是一股陌生的力量,凝聚成一缕金色的丝线,团在一起,随着手的动作,一端涌进严洺熙的体内。
金线带着一股与人族修习截然不同的力量,温和厚重,但严洺熙却隐隐感觉到一种排斥。他压□□内蠢蠢欲动的反抗,看着另一端飘出窗外,悄无声息地没入一只松鼠的身体。
严洺熙骤然发现,他和这只松鼠似乎产生了某种连接,只需要一个微小的念头,他就能控制住这只松鼠,但是......
只一瞬间,严之柏便将力量撤了回来,顺手控制几颗果子落在松鼠身边,看着小家伙似有所觉地愣了一下,立起身来左右偏了偏头,没有发现威胁,便飞快地将那颗果子捧起来,塞进嘴里,窜进了树丛之中,语带笑意:“这些小动物可承受不住这力量,可别不小心害了它。”
说完回过头看向严洺熙,表情严肃了起来,“人妖两族相斗,经年不息,生灵涂炭。我与大哥背离本族,带走了族中秘宝驭兽石与灵兽好几,以助人族。刚才那股力量便是与灵兽结契的关键,它来自驭兽石,为师不过是借用。”
严洺熙心念几转,果然,听严之柏接着说到,“外力终究不可长存,人界鲜有灵兽生存,驭兽石的力量也非取之不尽。如今外域妖族虎视眈眈,陛下诸多猜忌,如今除妖司行事不容有差。”
“弟子明白。”
见严洺熙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严之柏慈爱地拍了拍严洺熙的肩膀,宽慰到,“你心性能力皆属上乘,今后除妖司交与你,我是放心的。居安思危,但无需过度紧张,为师至少能够护你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