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胜年间,人妖共存,彼时,新帝少年继位,不满妖族奴役百姓,集结兵力,抵御妖族入侵,救民于水火。
然妖族残暴,竟挑起战争,侵占城池,虐杀无辜,一时间人族伤亡惨重。
幸天佑人族,武帝虔心为民,终得善果。
有一隐世家族,名曰驭,族中豢养灵兽,善驭兽为战。族中二人,感于武帝之诚心,携秘宝,领灵兽,欣然入世,斩杀大妖。
人族士气大涨,终击退妖族。以苛城为界,一方为妖域,一方为人间。
二人既入世,便于族中除名,永世不得再归。
史记武帝救世,仙人入尘,人族大兴。
后,武帝改国号为安庆,设除妖司,驻守各方,镇压妖邪,任驭族二人中兄长为国师,统领除妖司。
安庆十五年,太子及冠,始理朝政。同年,有恶蛟兴风作浪,邻县遭洪水淹没,死伤无数。除妖司与恶蛟鏖战数日,终将其斩杀,国师力竭而亡。
太子自认德不配位,才令上天降下如此灾难,自请废太子之位。武帝应允,封其为平王。
......
安庆三十四年,七月,夏。
是夜,晚风刚刚驱散了一丝盛夏的热意。大阳朝没有宵禁,但在这酷暑下,鲜少有人还在街边走动。
李秀才今年二十有八,乡试屡试不中,便寻了一个帐房先生的活计,足够糊口,倒也称得上一句知足常乐。虽不曾金榜题名,但去岁娶了一位漂亮又能干的妻子,谁见了,不生出一丝羡慕。
可惜,男人寒窗无用,妻子风情万千,说是羡慕,听多了却总觉有些刺耳。
李秀才拎着酒坛,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心想:“他们懂什么,柔娘她不一样,她......”
熟悉的家门就在眼前,李秀才一把推开,小而温馨的房屋,婀娜窈窕的妻子在屋内忙碌。似乎是备好了饭菜,还有菜香顺着大开的房门,隐隐约约地飘进李秀才的鼻子。
即使是在深夜,柔娘依然将饭菜热了又热,等着醉酒的男人回家。
李秀才喝得七荤八素的脑子,能想起回家的路已实属不易,等踏入房门,被门槛绊了一下,才觉察出有些不对。
“有哪里不对呢?”李秀才喃喃到,看着柔娘的眼睛一时有些失神,柔娘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狐狸眼,弯弯的眼型仿佛总是带着笑,眼尾微微勾起,本该是媚人的模样,却因眸光足够温柔,而让人生不出旖旎。
如今那双眼睛轻轻眯着,在黑暗中,让人只能看见一对明亮又诱惑的眼眸,如同一把钩子,勾着李秀才一步一步往里走去。
等等,李秀才倏地顿住了脚步,黑暗中?糨糊般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柔娘为什么没有点灯?
眼见李秀才停住了脚步,本坐在桌前的柔娘轻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双眸如水,状似深情地盯着李秀才的双眼,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轻声开口,仿佛撒娇一般,语气腻人:“相公整日喝着花酒,可是腻烦妾身了?或是,有什么缘由,在躲着妾身?”
声音仿佛穿过李秀才的耳膜,直直钻进他的脑海中,宛如剧本中魅惑人心的妖女,在诱人堕入深渊。
李秀才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张嘴想说些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只能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不合时宜地想,半夜的京城竟然这么安静吗?安静到“咚咚”的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
柔娘不紧不慢地走着,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随着她一步一步地接近,终于不再有黑暗的遮掩。
皎白的月光不近人情地高悬在空中,逼迫着李秀才清晰地看到,眼前摇曳生姿,吐气如兰的女子,面容逐渐扭曲,直到最终变成了一只狐狸。
心跳的越来越快,脚却像生了钉子一样,钉在原地。李秀才终于知道,人在极端的恐惧下,是连转身逃跑的勇气都不会有的。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想要用手抓住门框后退,反而因为打滑失去平衡,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狐妖整理了一下裙摆,慢慢蹲下,温柔地把倒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如亲密的情人一般,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手指轻轻地从他的心脏处滑过,笑道:“相公,你的心跳得好快呀,是在害怕吗?”
本该浓情蜜意的画面,却硬生生因为其中一方顶着一张狐狸的脸,而显得格外诡异。
李秀才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他咽了咽口水,语气惊恐,声音还有些发颤:“不,你不是柔娘,你是谁?你把柔娘怎么了?”
“我当然是柔娘啊。”似乎很满意眼前男人的惊恐,狐妖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愉悦,她像哄小孩一样,温柔又耐心地说,“你猜得没错哦,我是妖啊。和你相知相爱,同床共枕一年多的,一直都是一只狐妖呢。”
李秀才艰难地摇摇头,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你看。”抚摸在李秀才胸口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利爪,轻而易举地插进了他的胸口,然后用力一挖,一块鲜血淋漓的血肉,摆在了他的眼前,仿佛还在跳动,狐妖一脸痴迷地说到:“你说过,你的心是我的。这样它就永远是我的了,你不会再害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李秀才觉得他应该尖叫,他应该感到恶心,他应该反驳她,他应该……
直到恍然间,耳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在闭上双眼前,李秀才终于想起,他应该告诉柔娘,他不是害怕,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他想着,然后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
漆黑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惨白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
前方突如其来的妖气,甚至夹杂着一丝腥臭味,让人想忽视都难。一名身姿挺拔,眉目疏朗的少年,在夜色中追寻着妖气的源头。少年相貌俊逸,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瞳孔,带着锐利的锋芒,神色淡然,甚至带着一点不符合年龄的冷漠。身着除妖司标志性的白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通体漆黑的剑鞘刻印着古朴的花纹,隐隐透出一丝寒光。
少年人名叫严洺熙,是当今国师的关门弟子,也是除妖司新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
严洺熙循着妖气一路追踪,突如其来的血腥味撞进鼻腔,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前方,身上还沾着血迹的狐妖,正与除妖司弟子们缠斗。
一旁,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男人倒在地上,汩汩的鲜血顺着墙壁慢慢流淌,汇聚在门槛处,月色映照出一滩死不瞑目的猩红。
来不及思考,严洺熙飞身上前,参与了战斗。
长脸破空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严洺熙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直取狐妖的丹田处。
在除妖司几人的围攻下,本还算得上游刃有余的狐妖,猝不及防被严洺熙的剑锋逼近,电光石火间,只能一扭腰避开要害,双爪暴长,硬生生接住这一剑,爪子与剑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金属碰撞般的脆响。
汩汩的鲜血从指尖冒出,看着精心养护的双爪,几乎被一剑削烂,狐妖眼中凶性迸发,死死地盯住严洺熙,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失去理智般地向他扑去。
除妖司弟子们立即上前,意欲趁此机会将狐妖制服。
没想到狐妖只是假意死斗,在被围拢时,一缕淡粉色的烟从口中吐出,在众人躲避的间隙,完全化为原型——一只体型娇小的火红色狐狸,扭身迅速向远处跑去。
躲闪不及的人,在吸入粉烟的瞬间,只觉得一阵恍惚,仿若置身于云层之中,飘忽不定,不知今夕是何夕,等再次回过神时,已经不见狐妖的身影。
妖族修行不易,经过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年的修炼,才能修出神智,化为人形。而一旦化为人形,修为便能一日千里,非人族可及。
化形的妖族几乎都拥有自己的天赋技能,狐妖大多可惑人心智。这般有形的方式,是最普通,也是最好处理的。
严洺熙挥动剑气,将粉烟驱散开,第一时间提剑追了上去。
除妖司本就为与妖族打交道而设,大部分有经验的弟子,对狐妖天赋有所防备,也赶忙跟上严洺熙的脚步。
京城地势结构错综复杂,狐狸似乎对街道的构造颇为熟悉,又因体型娇小,刻意往狭小的地方逃窜,在巷道中来回穿梭,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地的血迹,引领着身后的追兵,循迹跟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严洺熙砍伤的伤口无法止血,地上的血迹越来越明显,似乎足迹越来越慌乱。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追上了逃跑的狐妖。此时的她变回了人形,气息紊乱,比起方才的游刃有余,明显已经体力不支,撑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
严洺熙却直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还未等他细想,身后除妖司的几人已经拔剑冲了上去。
狐妖一个踉跄,躲闪不及,只一瞬间便被身后的人捅了个对穿。她带着对死亡的恐惧,下意识回过头,看向追杀她的人,视线向后却倏地愣住了。
本就仔细观察的严洺熙,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错愕。顺着视线看去,除妖司夜巡的弟子们都已赶了过来。
此时,狐妖体内被捅穿的妖丹迅速破裂,貌美的女子,变回了一只没有生息的狐狸,静静地躺在地上,身边只有一支做工粗糙的木钗,混合着血污落在地上,也许是被摔的,也行是被人不经意间踩到的,折成两截,与满地碍事的枝桠别无二致。
方才杀死狐妖的弟子上前,一脸欣喜地将狐狸的尸体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