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春寒料峭。京郊这个时机风很大，持续不断的风把人从头到脚都吹透了。
崔然行色匆匆走进山脚早搭好了摄影棚的玻璃花房，清瘦的身影单薄进了玻璃暖房才缓过气来。
他是临时被叫来救场的。原定的当红明星出了丑闻，崔然靠着和摄影师的私交拿下了这个上国内一流杂志封面的机会。
是件好事，这几乎是他最近最拿得上台面来的资源了。
他走得快，调整身姿尽量从容的在现场稍显混乱的工作人员之间穿行，眼睛搜寻叫他来的摄影师白姿彦。找寻间被一个像是误入了的高挑男生吸引住了目光，看身材气质像是个模特帽子下仅露出的半张脸看起来像个混血儿。
很奇怪，他旁边还立着个黑色的行李箱。再往边上一扫，一个一身黑色休闲装气场强大的中年女人正拿着相机跟他说话。那女人显然是白姿彦，现下国内最擅长拍摄人像的商业摄影师也是今天要拍的杂志重金挖来的新任视觉总监。
崔然略略皱了皱眉呼吸间就把男生认作了他的竞品，没时间细想他压下心间升起的烦躁快步走过去。
进来时运不济，他思想难免消极：白姿彦还叫了别人？单人封变双人封？还是，他这一趟白来了？不好的猜想在心里堆积。
漂亮的人在人群里很显眼，还没到白姿彦就看见他了招手叫他走近。男生还留在那里，把相机接过来研究摆弄了两下举起了正好对准了崔然，食指虚虚摁在快门键上。
很不礼貌，但崔然还是习惯性调整出一个比较上镜的表情。
有点远，崔然判断不出男生有没有拍照只看见白姿彦很快发现男生的动作亲昵的拿手里的纸筒敲了一下男生的头，男生随即把相机放下。
【是个没礼貌的关系户。】崔然给男生下了判断。
走到面前，白姿彦笑眯眯给崔然介绍男生叫顾添算是他半个徒弟，今天是过来学习的。
“是我闺蜜的儿子顾添，得叫我干妈呢。刚从国外毕业的高材生，过来跟我一段时间。中法混血，中文稀烂哈哈哈”白姿彦难得的心情好，连原定艺人暴雷的事情也没生气。
“帅吧，这长相出道都够用了。”她又拍拍顾添说：“抬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然，咱们今天的模特。”
顾添身量很高，虽然在远处就看得出来但近处更显压迫。
白姐闺蜜的儿子想来门第不简单。比白姿彦的能力更出名的是她的背景，现下娱乐圈主要分两个派系一边是以京市为代表的北派，另一边是以海市为代表的南派。而白姿彦是北派掌门导演白老的侄女。
中法混血、家里疑似和白家有关系，海龟高材生——妥妥的一位小少爷。
小少爷顾添把视线正低头看着崔然。
远超语言能够形容的美丽。隔着屏幕仔细描摹无数次的脸庞在现实世界骤然出现的时候猛烈的冲击力让顾添有些窒息，简直是天使。他不自觉滚动喉结咽下口水。
眼睛控制不住像黏了强力胶水一样盯着崔然，好在帽子遮掩住了些他过分炽热的视线并不明显。
正午的阳光玻璃花房的顶棚柔和的笼在崔然精致的脸上有一种莹润的透明感像是珍珠。他的脸很小，顾添感觉或许还没有他的手大。他隐隐有点想比较一番，又觉得他搬惯了器材有些粗糙的手放在这样精致的脸旁边不好。眼睛很大，像是漫画里才会有的比例。稍长的发丝乌黑柔软，妥帖地垂落颈侧，肌肤白得像月夜梅枝盖的霜，骨架细瘦。他长得像个女孩，倒是符合这次的拍摄主题--花神。
怪不得会找他来拍，原定的可是位女艺人。这是个讨巧的做法，直接换了性别原定艺人的粉丝对替上来的艺人的不满就会小很多。
“你好啊，今天多多关照啦。”对着没有竞争关系的少爷，崔然发自内心的微笑问好，眉眼弯弯格外动人。
对面带着黑色盆帽遮掩住大部分表情的青年只是点点头小声回了句你好，分不清是腼腆还是冷淡。
简单寒暄结束，人员就位，现场很快进入有条不紊的工作状态。
白姿彦私下随和但工作起来的做风虽然不算暴君但也能称一句冷酷。
她很注重效率，整个摄制组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力求达到效率最大化，商拍或许就是这样，时间就是金钱。尤其是对白姿彦这种等级的摄影师来说。
这次的拍摄主题对崔然来说很简单，因为是替补之作。所以杂志方最大的要求就是平稳过渡。
主题是天真美丽的迎春花神，他的相貌对于扮演这类角色算是得天独厚。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让他即使不故意努力也能有一种天然的天真娇憨。
到底是一流的时尚杂志，在场景搭建上财大气粗。单是花园里原有的花还不够，各色各样的鲜切花点缀其间簇拥一堂。好在颜色搭配精巧清丽，层层叠叠的花也不显俗气反而烘托出极为盛大靡丽的氛围。
他穿上仙子一样长而飘逸的白色纱制腰间的黑色缎带打成蝴蝶结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腰，上身半躺进巢穴型的巨大花篮一只脚垂下去赤脚踩在花枝上。
数不清的鲜花将他密密实实的包围，花朵的颜色过于艳丽到像是华丽的陷阱，散发着暧昧的不详。
整个现场极安静，只有白姿彦是不是叫他调整姿势的声音和快门声。崔然躺在花篮里尽力支起上身去找镜头，他有些近视盯着闪光灯尽力看东西的神情在镜头里显得无助又诱惑。
一位苍白脆弱的花神。
顾添几乎看痴了。
看了好久顾添才勉强把自己的眼神撕下来把相机掏出来。大手在相机上摩擦两下，干脆利落的旋开镜头走到稍微侧边的位置。高挑的男人半蹲下身子将取景框对准模特，按下快门。
“咔嚓”。
花神似乎被突然出现的来着另一个方位的快门声惊了一下，下意识扭头找寻。两人隔着取景框对视，顾添敏捷抓住时机快速按了两下快门。给自推拍照的机会走过路过不能错过，今天多拍两张顾添兑兑水能梦到明年。崔然微愣眨眨眼睛很快调整回正对白姿彦。
很怪，白姿彦摄影的姿态很有掌控感，但顾添摄影的姿态让崔然觉得很驯服。尽管后者在身量上显然更具威胁。
一个不是很像少爷的少爷。
白姿彦是把模特当素材的类型，她的创作很自我不需要模特过多的表现。崔然只需要像一个娃娃一样，让白姿彦通过他的皮相和表现力展现自己的想法。这也是白姿彦为什么愿意叫他这种小角色来替补，漂亮听话又气质纯粹。
崔然是对于创造者而且是完美的画布。
他对顾添有点在意，拍摄时一反常态又偷瞄了他几次。他很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做得也不好胆战心惊的又看不清楚，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拍。眼睛还盯着白姿彦的镜头，心里牵挂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顾添。耳朵留心会不会又有别处响起的快门声，说不清有没有期待。
为什么拍我？他拍的照片会是什么样？几个想法闪过脑海。蔷薇色的嘴唇轻抿，又因为还在拍摄很快放开。只多了一抹更显血色的红，很快也会消失。
白姿彦又来了灵感，叫崔然直接躺在草地上又叫人在他身上撒了一层喷染出的蓝的纯粹的花瓣。
她看了看还是不满意，伸手在材料车上又掐了一朵白色的睡莲招呼来顾添递给他，吩咐说让崔然含在嘴里。
顾添听话把花送过去，半跪在崔然身旁像递给他。新加的鼓风机声音太大崔然根本没听见白姿彦的新主意，只睁大一双水润的眼眸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疑惑的看向凑过来的高大男人。
这角度看得倒是比之前清楚很多，离得近一直在阴影里的顾添也被笼罩在里拍摄打的柔光之下。几缕亚麻色的头发遛出帽子的遮盖。眉骨很高，希腊式鼻子立体骨感极强，眼睛在光下显出琥珀色像是甜美的蜂蜜。肤色有些苍白，他又穿一身黑说不清是像鬼还是像艺术家。
视线相接，崔然急急眨眼不敢再细看。顾添还是直直盯着径直伸手把花放在他嘴唇上，动作轻柔，放完后手指青涩的蜷起抽回。顾添低下头避开视线，收回的手忍不住使劲攥成拳头。缓缓神他整个人安静的退回去，像是一团沉默的影子。
崔然自己又伸手把花扶好，花朵更大面积的接触唇瓣才发现花朵上还残留着上一个握花人的体温。
工作人员顺鼓风机的风向洒下白蓝色的花瓣，白姿彦在远处拍了两张又把镜头怼得极近准备俯拍，她让他流一颗大的泪珠但含花的嘴巴要笑。
崔然自五岁开始演戏，这要求苛刻但他能满足。摆好姿态哭出来让白姿彦拍了个爽。她满意退开表示完美收工之后崔然又听见一声快门。
崔然起身转过去，果然是顾添。像是菜鸟侦探终于抓住了再次犯案的小偷，莫名有种成就感。
顾添拍摄的动作一顿，从侧面探出头对崔然笑了一下算是示好。
这个奇怪的男人，其实也很想拍他吧。
崔然知道自己的外貌对摄影师很有吸引力。
拍完后顾添把相机放下迅速拿了一条毛毯过来给崔然。崔然伸手接过，伸出的手指节冻得发红。天气还冷，崔然穿的薄即使是在暖房里说实话还是挺冷的，但他习惯了。反季节拍戏嘛，常有的事今天其实还算舒服的。
顾添打量着崔然，白雪公主一样的皮肤，刚哭完红红的眼睛。他像是没得到好好照顾的雪白的漂亮兔子，可爱可怜。
顾添试探着开口：“加个联系方式？”
“嗯？”崔然刚哭完的声音有点软，像是撒娇。
“我把照片给你。“顾添又补充说，“我拍的很好看。”咬字很慢，听起来有点紧张。
“好啊。”陈钰低头把自己二维码调出来给顾添。家世好现在又跟着白姐，现在抱上大腿以后用得上。
白姿彦在远处看着两个小孩说话，直接走过来打发顾添送崔然回去。
“京郊不好打车，顾添开车送你回去吧。放心他有驾照。”说这一把车钥匙甩过来，“大冷天的，辛苦了，赶紧回去吧。”
暴君是这样，两句话决定了两人的命运，两人都只剩听话的份。
趁着白姐过来说话，顾添迅速把手机解锁陈钰早期照片在锁屏上一闪而过。他加上陈钰微信，拎起钥匙带陈钰去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