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水把书搁在后桌,转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班级里乱哄哄的,开学不到两个小时,这些人熟得像门对门住了二十年。南川市的生源固定,都是按片儿划分的,熟成这样,这个规定功不可没。
余水的人缘不好,从小到大没一个玩得来的朋友。
开学第一天,她直奔最后一排靠窗的风水宝地。
可惜,已经被人占了。
退而求其次,她坐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同学前面。
她以为后桌会是一个和自己性格差不多的人,没想到这位是个喇叭。
奚知,一个…有点难以概括,反正是一个性格很鲜明的女孩,属于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的那种与众不同。
“余水。”
奚知张扬热烈,像盛夏骄阳。
被叫到的人,轻放下手里的笔,不紧不慢地回头,“有事?”
清冽的溪水流过火红的枫叶,景色清明,山高云淡。
“没事,就是认识一下,我叫奚知,知情的知。”
“嗯。”
“这么冷淡?”
奚知饶有趣味地浅笑,趴在桌子上,看着余水的背影,一旁是整整齐齐的新书。
她这个前桌,还挺有意思的。
“知了,哎,奚知!”
一旁的许放侧过身低声朝她问道:“你哪儿多没多本数学?我少了一本。”说着就上手翻了几下,被奚知无情地拍开。
“别碰,弄乱了。”
“虚伪!”
“找课代表问问。”
“定课代表了吗?”
“找班长。”
“班长是谁?”
“…”
许放一脸好奇看着奚知。
奚知沉默一会儿,扭头静静地看着许放。
“在讲台桌上,缺什么自己拿。”
余水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来,打破了两个呆瓜的僵持。
“谢谢你啊,同学。”
许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起身直奔讲台。路过奚知的时候,听到她说:“她叫余水,余年的余。”
“哦哦。”
许放扭头应道。
等他刚从讲台上下来,他们的班主任踩着上课铃出现在班门口,犀利的眼神扫过之处鸦雀无声,看着很不好相处。
许放作为一个唯一站着的学生,油然而生一种与班主任平起平坐的荒谬不敬感,如芒在背,灰溜溜地贴着凳子坐好。
奚知吊儿郎当地朝他打了个响指,许放窝囊地瞥了她一眼,把头埋得更深了。
“左边靠窗最后一排的同学上来嘚瑟,前面同学看不到。”
老廖话音未落,前排同学化身探照灯,眼里全是对八卦的好奇。
余水:“…”
虽然知道不是看她,但这种被人来回扫视的错觉会让她感到不舒服,她并没有成为人群焦点的癖好。
早知道离后面这个人远点了。
奚知脸皮厚,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站起来给老廖道个歉,坐在位置上直视好奇宝宝们的目光。
老廖的目光从奚知身上移开,扫过大半个班的后脑勺:“盯够了?”
后脑勺们赶忙坐正,捏着笔装模作样写写画画。
老廖拈起半根粉笔刷刷写了俩字——廖知。
“这是我名字,你们的学长学姐通常叫我老廖,你们也可以叫,别让我听见就行。”
底下窃窃私语:
“咱班主任怎么又老又萌?”
“你再说这种恶心人的话以后别夹我碗里的菜。”
“你不觉得冷脸很萌吗?”
“滚!”
许放扒拉两下奚知:“小知了,大知了来了。”
奚知无语至极,别过脸不搭理他,却发现自己的前桌肩膀直抖,夏季衣服薄,清晰地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
“有这么好笑吗?”她的手轻搭在余水的肩头,拧眉佯怒道。
“别碰我。”余水扭头看着她的手,薄薄的眼皮敛住了她眼里的情绪,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奚知被她的说话间的吐息烫到一般,不自然地收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肢体接触。”
许放就在一旁扒着新发的书本,跟个二傻子一样看奚知吃瘪。
“哎,你啥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奚知听到这句话,从刚刚的愣怔里回神,压眉道:“我一直很有礼貌,只是你瞎。”
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他,随便翻了一本书胡乱看起来。
许放:有情况。
他和奚知从小就抢同一个饭碗抢大的,对方是啥东西,他心里门儿清。
她妈妈钟辰溪和自家老妈耿秋那是几十年的好闺蜜,她俩是从小抢玩具长大的。许放每每想到这里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耿秋从小抢不过钟辰溪,自己当妈了还要偏心闺蜜的女儿奚知。话虽这样说,许放不得不承认自己去钟姨家,干妈也是向着自己的,做饭先问自己想吃什么,亲生女儿奚知都靠后站。
他们的妈妈结婚之后一直在工作,所以各自有啥事儿都互相帮忙带孩子。正常来说他和奚知的关系应该是青梅竹马,但不是电视剧里的甜甜蜜蜜,而是战火纷飞。
奚知总是抢他喜欢的饭碗,就是自家妈给俩人买了一模一样的,这个恶霸也不允许自己和她用一样的饭碗,真是可恶至极!
许放小心眼地在一旁腹诽奚知,她本人不知道,知道了也懒得计较。
奚知正出神地盯着余水的头发看。刚刚她扭头的时候,有几缕发丝落在自己手腕处,痒痒的凉凉的,扫过上面一颗细小的痣。
上午还在说廖知萌萌的女生,现在恨不得扇死自己,这完全就是迂腐严厉古板耍大牌的邪恶老头! ! !
谁家班主任把班规贴满整个后黑板啊?!每一条都有一个完美的例子!最老的学长估计都当爹了吧!
距离后黑板最近的就是奚知,她认真地看完了所有的班规以及犯规的学长学姐的光辉事迹,这简直一等一的精彩!不敢想他们的校园生活该是多么独一无二不可复刻。去班主任家偷狗的,薅葱的已经是小欻欻了,更重量级的莫过于把校长扔王八池里的。
她说怎么独占鳌头池里龟去水空,原来是以绝后患啊。
“又发新卷子了。”
许放一脸生无可恋地提醒奚知回头接卷子。
“我记得不是刚开学吗?”
奚知回头的时候,余水已经把卷子放她桌子上了,她捡起写着“英语开学测”几个大字的卷子点评一番:“这可不是开学测的水平。”
“英语老师看着温温柔柔的,干的全是灭绝师太的活。”
许放才上了一天学,好像上了一辈子一样漫长。他强撑着困意木讷着脸看着前面墙上挂着的钟表。
坚持就是胜利!伟大的许放同志!
许放在心里给自己吹号角。
“我饿了,去搞点吃的吧。”
奚知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晚自习第二节课不是吃泡面了吗?”
许放白了她一眼:“我吃得火急火燎的,根本没吃饱好吧!谁知道大知了啥时候开完会,被抓我就死了!”
“我妈才警告我,再被叫家长她直接来学校抡死我。”
说完,他铆足劲地蹬车轮子,直冲夜宵街。
“你不是说饿没劲儿了?”奚知压弯跟上他,“下次你提前买点东西在家里囤着,这么晚我都要困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买了就走打包回去吃,用不了多长时间。”
许放正在等烤串,奚知站的老远用眼神催促他赶紧的。
小许:你别急,急也没用,我不能上手自己烤吧。
奚知看着他发的贱兮兮的表情包,冷着脸扭头就走。
“哎哎,你咋还气了!”
“等等我!”
许放慌里慌张地接过老板递来的烤串,“钱我付过去了昂!”
“下次再来!”老板耍着手里的烤串翻个面,肉串上的红油滴落在绕红的炭火上,滋啦滋啦响。
“年轻就是好啊!”
烧烤店老板瞥向远去的两个学生,笑着甩甩自己的油亮的光头。
“刚刚那边有只萨摩耶,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竟然不摸它!”
听到这句话,奚知的车轮子抡得更快了。
“行了,你等等我。”
许放加快速度追上她。
他们住在同一所公寓,钟辰溪和耿秋给租的学区房,一般的地理位置一般的经济资源一般的装修风格,因为挨着市一中变得不一般起来,租费死贵死贵,肉疼!
“你说…我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这样咱俩合租…就好了,省下的钱我买游戏机。”
“你先把嘴里的东西吃完再说话。”
奚知和他隔老远,略带嫌弃地说道。他们住的这栋楼没电梯,全是感应灯。但不论是大吼一声还是疯狂跺脚,奚知都接受不了,所以她选择摸黑上楼。
好在他们一个住二楼一个住三楼。
“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许放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整栋楼,那场面,那高音,堪比演唱大舞台,不少家庭为他爆灯。
嗯,前面一栋楼已经亮了。
奚知忍无可忍手动闭麦给了他一拳。
可惜于事无补,余音绕梁。
余水虽然面露尴尬,眼含鄙视,但依然诚挚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这儿吓你。”
“你…你…你干脆吓死我算了!”
他的心脏差点罢工!
许放捂着胸口,看在同班同学的面上,忍下满口脏话。
“你在这儿干什么?”
奚知把她从台阶上拉起来,熟练地替她拍掉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等钥匙,楼道里有感应灯,你们不知道吗?”
“谁知道她为什么不开灯,老实说你俩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来吓唬我。”
奚知还没来得及回答,许放挤在她俩中间逼问道。